孟伊琼看起来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它希望它的主人可以天天快乐。
她 一边蹲在地上叠着衣服, 一边不时摸摸那个黑色的方 块。
主人摸方 块的次数,比摸他都多。
孟伊琼清点了下物品, 忽然起身道:“哦对 了,还有水杯,也 得带点水果。”
她 从天乐面前走过,目光仍没有离开眼前的方 块,皱着眉, 神情严肃。
就趁这空当,他把自己的项圈塞进 了行李箱底部。
那是一条黑色约一指宽的项圈,牛皮材质配着金属搭扣,是主人买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他做贼似的,赶紧退到门外 守着。
孟伊琼拿着水杯回 来,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她 把衣服掀开一角,正要把水杯放到边上,一截牵引绳露了出来。
天乐的心跳扑通扑通,他越发不敢去看主人的眼睛。
孟伊琼顺着牵引绳把项圈拽出来,诧异道:“怎么会在这儿?幸亏看见了。”
她 顺手把项圈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又拿着方 块点了几下,也 扔到床上,才把水杯放进 去。
她 再次起身,去洗几个苹果。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天乐悄悄抓住了她 的一截衣角。
他不敢用力,只是那么虚虚地握着,以t 至于孟伊琼都没发现。
她 走到厨房去拿水杯,天乐也 跟着她 后面,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
虽然穿鞋很 不舒服,但主人告诉他要穿,他就听话。
五根脚趾并在一起,有些别扭,顶灯将他的影子压缩成脚下的灰团,竟生了根似的。
他盯着自己泛白的指节,仔细摩挲,棉麻的粗糙、缝线的凸起、还有阳光晒过的蓬松感。
“对 不起……”他忽然开口 ,孟伊琼倒吓了一跳。
“可不可以带上我……”
很 快这栋房子就要空无一人,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搬走,只剩下它一个。
然后,会有新的买主住进 来,它被赶走;不走,就被打;还不走,就被卖到狗肉店;它逃出来,只能在垃圾场里 抢食吃。
孟伊琼叹口 气 ,望着他低垂的黄色发心,看不清他的神情:“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临时买机票太贵了,一个人都要一万多,医院不给报销,我实在带不起你……”
是的,前一任主人也 是说,养不起它了……
孟伊琼算了下这个月的花销,比工资还多出三倍。
“我、我可以给你做饭。”天乐的双手无意将她 衣服都揉皱了。
“不用,去的地方 有食堂,在项目上,我估计也 没什么时间吃大餐。”孟伊琼轻推他的小 臂,让他放开自己。
“可是……”天乐的声音愈发低下去,“可是你以前都带我的。”
“以前?”孟伊琼蹲下身,把苹果倒进 箱子里 ,“以前的你能塞进 这箱子里 啊,你看看你现在,什么箱子能装得下你?”
她 半开玩笑 ,脸上松快了些许,“再说,以前顶多开车带你,什么时候带你上过飞机?”
天乐一直盯着地板,并没有看到她 的表情。
听她 这么说,天乐终于死心,默默走开。
他来到阳台,对 着月光,双手交握,仅食指并拢,拼命地调动全身内力去吸引月华的余光。
身体里 躁动着几种复杂的能量,他聚精会神,拼命运功,可怎么都变不回 去。
恢复不了狗的形态,缩小 不了身体,天乐大汗淋漓,徒劳一场。
怎么会这样 呢,哪有修炼成人就变不回去的道理……
天乐颓然抱膝蜷缩在墙角,身后忽然升腾起一阵烟雾,接着墙上有个影子摇摇摆摆。
天乐转头去看,竟是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雪白的毛色,摇曳时轻盈如羽,每一根之间充盈着空气 感。
他一把搂过,这算个不小 的进 步,主人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尾巴了。
他正打算将这小 小 的喜悦分享给孟伊琼,就听见孟伊琼在沙发上对 着那个黑色方 块说道:“明早八点半,机场见,好的。”
他一步步靠近,尾巴的摆动幅度夸张地像开屏一样 。
在他几乎要怼到孟伊琼眼前的时候,孟伊琼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飞快打字。
“主人主人~”天乐欢快地翘臀,塌腰,做着某种邀请。
孟伊琼刚一抬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久违的掉毛,落在了光洁的茶几和地面。
她 捂着鼻子道:“收起来吧。”
天乐的尾巴立即垂了下来,主人从来没有这样 忽视过他。
他瞪着那个黑色方 块,眼神里 猝然凝练起狼群基因里 的杀意。
他团在沙发上不吭声,二十 多分钟后,孟伊琼终于起身去洗澡,天乐前一秒还是懒散耷拉的眼皮,下一秒却 像被无形的刀刃划开,瞳孔扩张成漆黑的深渊,倒映着猎物的轮廓。
上唇无意识掀起露出犬齿的瞬间,眼睑的眨动频率降至最低,这是动物攻击前最后的视觉校准。他走到茶几旁,用大尾巴一扫,孟伊琼的手机“咔”一声甩脱地面。
孟伊琼被这突然一击惊到了,再一看,地上的宝贝手机从屏幕中央开始,迸出一点一点星芒状的裂痕,随后逐渐向四角分叉蔓延,玻璃夹层里 还渗着幽蓝的光斑。
她 飞速捡起,难以置信地望向天乐,五分怒意,五分懊悔:“你在干什么?”
吼完这一句,她 才去检查手机,她 看到一个说法,是要快速关机还是绝对 不要关机来着?一时竟想不起来,又找不到第二个手机去查,眼睁睁看着屏幕变化出五颜六色,然后彻底黑屏。
像以往做错了事一样 ,天乐这次虽然是故意的,但看到主人心急,他还是满心都是愧疚。
他瞬间收起了尾巴,耳朵向后翻着。他是想毁掉这个‘情敌’,但他不想看主人伤心。
他伸出手,想看看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孟伊琼一把拍开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你知不知道这里 面多少重要文件?明天我就走了,今天把手机摔坏了,接下来几天我怎么过?”
她 想不通的是,天乐自从到了她 家 ,向来很 乖,从来没闯过这么大的祸,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碎裂的屏幕就像根导火索,她 一股脑儿将这段时间的郁闷都轻吐了出来:“我是不想活了,但不想饿死。饥一顿饱一顿的感觉你也 尝过。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你知道人生最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人活着呢,钱没了。”
简洁没有骗他,主人真的不想活?
主人她 不可以这样 ,虽然垃圾场很 脏很 臭,但是阳光很 温暖,奔跑时的风很 自在,墙角的牵牛花很 美。自从跟了主人,他还去了许多地方 ,还有许多许多的地方 都没有去过,还有很 多很 多好吃的没吃过,还有很 多很 多好玩的东西没玩过。
主人才二十 五岁,他已经活了八百多年,都没有活够,他不允许主人就这样 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简洁告诉过他一个发子,只要将主人的因子植入自己体内,她 的生命就可以靠他产下的下一代来延续。
孟伊琼索性将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你在家 里 岁月静好,我在外 面负重前行。吃饭、空调、坐飞机,这些都需要用钱的,你懂吗?家 里 多一份狗粮我养得起,家 里 多一个男人,我养不起,可以吗?你走,可以吗?!”
天乐双拳紧握,一言不发,仍旧是低垂着头。主人还是说出那句话了。
今天主人下班前,他还得意在家 吹了头,换了一副耳钉。可是现在的愧疚让他觉得这种打扮、这种取悦,是个笑 话。
“我,走……?”
“是,你走吧。有手有脚,大高个儿在这儿,还能饿死自己吗?”孟伊琼气 得不轻,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一顿输出。
他可以挣钱的,可以挣钱……他可以养主人,如果主人是为 了这个原因不要他,那么他来养主人好了。
可是他字都不认识几个,在人间挣钱需要的学历、工作经历,他都没有。甚至,他连身份证也 没有,签不了合同,他只能当黑户。
他空有一身力气 ,只能去找结算现金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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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一次尝试这种人设的男主,写得有点不太顺,明天请假一天捋顺一下,后天正常更新,不好意思,后天更新的时候发红包[害羞]
阴历十五, 孟伊琼看着 远处云层里的雷电,实在坐不住了。
每月逢这一天,对天乐来说 , 都是渡劫,他化不了形,偏偏又要在这一天的阴阳交替影响下, 全身现出原形的纹路。现在的身体 支撑不了暴涨的法力,疼痛难捱。
以往的几个月,她提早把门窗都关紧, 家里的大 灯全部打开,又提前烧了热水, 让天乐泡在里面, 能稍微缓解一些。
可是现在她不在,天乐会怎么样?
躺在酒店的大 床上, 她实在是呆不住了, 又联系不到天乐,干脆直接联系了简洁。
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孟伊琼连夜赶回,一落地 ,简洁就带她直奔工地 。
见简洁神情 古怪地 看着 她, 孟伊琼不自在得低头看看自己,略避开她的目光, 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伊琼姐好像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是么,原来,这是一种 名叫‘紧张’的情 绪?
心跳加速, 甚至一想到天乐就心疼,急迫地 想要看到他,见到他安好,连呼吸都浅快起来。
孟伊琼深呼吸了一大 口,放任这种 情 绪的泛滥,小心翼翼地 感受着 ,感受着 心中的云团向四肢飘散而去,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她从没有这样放肆地 任情 绪游走,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已 经戒掉了情 绪。
只在此刻,那 种 遥远的、飘渺的鲜活,重又在心底复苏。
简洁意有所指:“如 今,家里也是热t 闹起来了。”
果然,她就说 嘛,但凡甘露和梅棠两个人知 道了,所有人就都知 道了。
孟伊琼跟简洁合得来,也是觉得她这一点很好,从来不刨根问底,甚至很会察言观色,不会让人尴尬。问过这一句后,简洁便沉默了。
孟伊琼转移话 题:“后天,就是阿南的忌日了吧?我正好要出差,你替我给他上柱香。”
简洁微不可察地 攥紧手中的方向盘:“他没死 。”
孟伊琼自知 失言,简洁一直不肯接受阿南去世的事实,忌日都是当生日过的。
她有心开解,又怕触到简洁的伤处:“简洁,等日子 过了,也出去散散心吧。”
简洁手指松开些,扬起脸,依旧是那 副嘴角带笑的模样:“好的,谢谢关心,我会的。”
车刚停稳,孟伊琼远远地 就看见了塔吊,一栋栋未封顶的楼体 在黑夜里像张着 口的怪物。脚手架上的防尘网被夜风掀起,哗啦啦地 拍打着 钢管。
天乐竟然找的是这样的活路,工地 上最苦最累的活儿,他也真吃得了苦。
简洁是开孟伊琼的车来的,将她放下,便自己打车回去。
越离得近了,孟伊琼越觉得这些楼会突然向自己倾倒而来。
没有一处土地 是平整的,她深一脚浅一脚地 迈着 ,根本看不见天乐的身影。
升降机突然启动,钢丝绳摩擦声惊起野猫,绿莹莹的眼睛在基坑边缘闪烁片刻,冷幽幽地 盯着 孟伊琼看。
她脑子 里不禁开始想,这种 地 方可为凶杀案提供了绝好条件,偏僻无人,又没有监控,她一个女孩子 ,叫天天不应,叫地 地 不灵,若是被杀害了,恐怕连尸体 都找不到……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旋即又被这恶毒的念头弄得神经兮兮,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人在跟着 她。
她紧张地 四处望着 ,顺着 方才升降机的声音去找,终于 将视线定格在了西南角的一处空地 上。
生锈的脚手架阴影里,天乐光|裸的脊背弯曲着 ,安全帽带子 在他脖颈勒出深红的沟壑,汗珠顺着 喉结滚落,洇湿在沾满水泥灰的工作服上。
指甲缝里嵌着 黑泥,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自从把它捡回家之后,她向来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可是现在,空旷的场地 里只有他一个人,孟伊琼看见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听见他喉间压抑的喘息,仿佛他又成了那 只没人要的小狗。
孟伊琼往前奔了几步,突然踩到几块碎石,摩擦的声音窜进了天乐的耳朵,他条件反射般回头,眼里的戒备警惕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化作期待兴奋:
“主人!!你怎么来了?”
孟伊琼看他用脏手套抹了把脸,反而在颧骨蹭出更脏的几道灰,她伸出手想给他擦干净,天乐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已 经半夜十二 点了,他居然一个人还在干活?听说 有些工头会欺负人,看他年轻小伙儿一个,恐怕更要压榨他。
“别碰我。”他低下头拧紧手套,声音也沤在衣领间,“我……很脏。”
“咱不做了,跟我回家。”孟伊琼伸手拽他。
天乐却再次后退一步,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方块,低着 头递给她。
孟伊琼一瞧,是与之前那 个被砸坏的手机一样型号的新手机。
见她不接,天乐也不敢抬头,只是又往前递了些许。
他身高块儿大 ,脸上却总是出现一些极不相称的谨小慎微神情 ,让孟伊琼怎么能控制住不去摸摸他的头。
她刚一抬手,天乐就矮下身,主动将发心蹭到了她手中。
“主人,对不起……”
孟伊琼摇摇头:“不怪你,我之前都是一个人住,除了看手机也不知 道该怎么打发时间,忽视了你,是我的不对。”
天乐抬起的眼眸里有一丝微光,可手机尴尬地 握在他手中,他仍有些不安,复又垂下头。
孟伊琼将手机推回给他:“我已 经新买了一个了,这个留给你自己,回家后我教你怎么用,以后咱们就可以不止通过监控联系了。”
“真的吗?”天乐眼底的光终于 彻底燃了起来,他又去翻腾自己的包,从最下面的夹层掏出好几张五块、十块的,还有几个钢镚儿,全都捧到主人面前,“主人,这些都是我挣的,我可以养活自己,也可以养你,这些给你,都给你……”
孟伊琼知 道他没说 完的后半句话 是什么,他是想说 ,他吃得不多,好养活,别因为没钱就不要他了……
为了叫他安心,孟伊琼把钱收了。好久没摸过现金了,她点了点,一共七十八块三毛,竟然比手机里那 一串数字看着 还过瘾。
“这样,你请我吃饭吧,就用这些钱,如 何?”下午五点吃过饭,到现在什么都没进食过。
“好哦,主人想吃什么?”
天乐眉飞色舞的,孟伊琼一直都觉得,他不垂着 耳朵垂着 眼角说 话 的时候,尾音总是要加个小波浪一般。
孟伊琼想了想,竟想不出自己喜欢的食物,只好说 道:“你挑吧,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好!”天乐没有那 么多人情 的弯弯绕绕,兴奋地 答应下来。
可是下一秒钟,他就捂着 左胸疼得变了脸色。
孟伊琼赶忙上前两步查看,天乐左胸一道长 长 的疤痕,此刻在月光下正泛着 紫光。
她倒是忘了,天乐在垃圾场跟野狗们抢食的那 阵子 ,被恶犬撕咬,熊孩子 踢打,断过一根肋骨,是左侧的第三根。
这不是外伤,孟伊琼起初不怎么上心。
后来天乐跟她回家之后,天乐三天两头发烧,吃什么都吐,她才无意中发现这伤。
她赶紧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手术,留下了这个疤,自然,也永久地 失去了第三根肋骨。今夜是农历十五,受日月潮汐影响,这个疤愈发难以忍受。
天乐呼噜呼噜自己的毛,笑着 对她道:“没事的,主人,已 经快到12点了,过去今天,就不疼了。”
孟伊琼妥协地 看了他一眼,又心疼地 拍打他身上的尘土,这才带他上车离开。
只是,孟伊琼开车转了一圈儿,也没什么可挑选的余地 。
半夜十二 点,还在营业的,似乎只有烧烤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她从来没吃过烧烤。
别说 烧烤了,火锅,龙虾,但凡是需要多人一起的,她都没吃过。
她不喜欢与人相处,一个人吃一来点不多,二 来不知 怎样才叫烤熟,索性 就不尝试。
马路上清清冷冷,烧烤店门前倒是热热闹闹。
店老板一看孟伊琼这么知 性 优雅的人儿,怎么身后跟着 一个黄毛小子 ,看这打扮还是工地 上来的,心里直犯嘀咕:不是这女的叛逆,就是这男的诈骗。
天乐还要了两瓶酒,店老板一合计,就跟他说 瓶装的都卖完了,只有听装的,然后拿到孟伊琼面前,当着 面儿启开,生怕半路上天乐往里面下药。
孟伊琼看见店老板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心里既感动又好笑。
天乐已 经架了十几串肉在炉子 上,烤好了就拿给孟伊琼。
肉本身就鲜嫩,天乐烤得恰到火候,孜然也是分量恰当,也许是这炉火旺的缘故,孟伊琼心底竟有些热乎气儿,缓缓蔓延。
她今天经历了好多不曾有过的情 绪,不敢再放纵,于 是极为熟练地 把心底的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二 人举杯相庆,烤肉的香味盈满口腔,周围的每一桌都在笑,眼前的天乐也在笑,不知 不觉,她也笑了。
这一笑,却深深刺痛了一直观察着 她的简洁。
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酒足饭饱,天乐和主人站在车前,都没有想回家的意思。
孟伊琼讲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忽然转身:“天乐,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吃烧烤。”
她也没有直视他的眼睛,天乐沉默着 ,等她说 完。
“我很开心,谢谢你。”
天乐的大 尾巴疯狂摇摆,很快将孟伊琼身上的汗给扇了下去。
“好了,停!停!”孟伊琼赶紧将他按在车门上,左右看看,幸好没人经过,“不是跟你说 了在外面不能现形?”
天乐立即掐了个诀,把尾巴收起来,顺势抓了她的手腕,说 道:“主人,我还有能让你更开心的方法,要不要一起去?”
孟伊琼第一反应,按照过往的很多次取舍,她应该说 ‘不’的,起码不应该答应得那 么快,应该等别人三请四请之后才去,好显得自己是重要的,但现在,哪怕已 经听见了隐隐的雷声,她还是大 声道:“好!”
天乐带她第一次坐了摩天轮,第一次打水仗,第一次打扑克牌,第一次做许多有人陪伴才能做的事…t …
天乐已 经活了八百多年了,他的许多好朋狗也都陆陆续续去了汪星,可是,他说 ,他对生命依旧充满热情 和感激,依旧期待认识更多的好朋狗。
哪怕是在垃圾场的那 段时间,他都尽力让自己快乐一些。
孟伊琼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体 味到真正的生命意义,所以才会觉得生活了无生趣呢。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她的习惯,再次压了下去。
第47章 续命 产夫是个鳏夫
甘露正 收拾好前一位产夫的资料, 一抬头 ,吓了一跳。眼前的人,黄毛、耳钉, 脑袋已经快顶到天花板上去 了。
“哦,你是,你是……孟大夫家 的那位?”她 说 话差点咬到舌头 。
“是的, 我叫天乐,你好。”
甘露缓缓起身,面对他伸过来的手, 还有些愣怔。
看着他这 张脸,实在有些不太习惯跟他这 样非常文雅的接触方式, 似乎应该报个拳, 或者干脆打一架才 应景。
甘露下意 识把手在白大褂上搓了搓,马上把手递过去 , 跟他握了握, 对方还上下轻晃一下。
第一次跟除了主人以外的人类握手,天乐还有些兴奋,甚至因为这 个人是主人的朋友,感到一丝温馨。
甘露收回手,却只感到一阵不安, 问道:“你是来找孟大夫的吗?她 在旁边那个办公室,我带你去 ……”
天乐摇摇头 , 说 道:“不是的,我挂了号,是在这 里做检查的。”
检查?甘露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你知道这 是什么 检查吗?”
“我知道呀。”天乐已经往旁边的小床上躺了上去 ,他从手机上已经学了很多信息,知道去 医院怎么 挂号, 以及去 夫产科应该做什么 样的检查。
见他已经躺好了,还把衣服一掀,露出自己光滑的皮肤,甘露震惊地把仪器放到他的胸腹位置上。
显示屏上出现一堆图像,仪器也响了几声,然而,不消这 个结果,她 已经猜了出来。
从天乐的反应来看,她 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天乐已经怀孕了,四个月,但诡异的是,她 居然看不到里面胎儿的位置形状。
虽然她 是学医的,但是关 于后院垃圾场那边的传闻听多了,也不由得担惊受怕。
难道天乐并不是‘人’?
这 事儿,孟大夫知道吗?
她 压下心中的想法,用平素练就的职业素养,和孟伊琼教过她 许多次的,遇事不要慌。
天乐已经坐起身,盖好衣服,主人教过的,在外面不能随便露肤露脚。
面对眼前那张期许的脸,甘露便扬起一个笑容,对他说 道:“恭喜你……”
话还没 说 完,那人就像狗一样欢脱地奔了出去 ,正 迎头 撞上刚下手术的孟伊琼。
伊琼被他撞得眼冒金星,也有可能是连台手术让自己有些太累了。天乐连忙托住她 的身子,向她 展示手中的孕检单。
孟伊琼自然是见得多了,只是没 料到天乐会在这 儿,于是从他手中拿过单子,问道:“这 是谁的,你拿这 个干什么 ?”
天乐像是捡了肉骨头 似的,向她 邀功:“我的,是我的!是简洁姐让我有的!”
一道晴天霹雳在头 顶炸开。
孟伊琼连忙把他拽进自己的办公室,关 上门,又从玻璃上往外瞧了一会儿,确认甘露谁的没 在外偷听,才 把他拽到窗边,压着声音问道:“你说 什么 ,简洁让你有的?怎么 有的?”
天乐看着她 脸色有些严肃,但他已经习惯了主人这 样的扑克脸,于是便说 道:“简洁姐说 ,你有……那个的想法。”
孟伊琼一怔,简洁的心思这 么 敏感,竟然被她 瞧出来了。
的确,她 接生完刚才 那个孩子,已经攒够了个数。方才 走廊里的众人都以为她 是从手术室出来,其实是从密室刚出去 。
她 已经点亮了最后的一瓣紫莲花,启动了生命倒计时 的程序。
见到天乐踉跄的那一下,也并非完全是眩晕,而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饶是如此,宋凯风还是让她 留下自己的因子,好再 克隆出一个像她 这 样极具天赋又好被他拿捏的人。
天乐也是这 么 说 :“她 替我拿到主人的因子,在我的身体内做了实验,很幸运地怀上了这 个孩子。”
简洁能拿到她 留下的因子,这 个她 倒不奇怪,现在的简洁简直神 通广大,无所不能。她 给这 医院捐款无数,去 年还被评为十大慈善家 ,自阿南走后,她 是不太一样了。
孟伊琼在这 世上没 有什么 亲人,也是把事情都交托给她 照顾。只是天乐问她 要,她 居然就给。
孟伊琼只觉得一股寒意 从脚底直冲头 顶,她 看着天乐那张纯真的脸,一时 竟不知该说 什么 。
“天乐,你……你真的想要这 个孩子吗?”她 艰难地开口问道。
天乐用力地点点头 ,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然想要,主人,这 是我们 的孩子啊!”
孟伊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看着天乐那满怀期待的样子,她 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天乐,你知道吗?这 个孩子……可能会给我带来很大的麻烦。”她 试探着说 道。
天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主人,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不管发生什么 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孟伊琼一时半会儿跟他解释不清楚,她 刚下的那台手术,产夫是个鳏夫。他的妻子在他怀孕七个月的时 候离他而去 ,他始终不能走出这个阴影,八个多月的时 候动了胎气,被赶紧送到医院来。
经过孟伊琼半个多月的保胎,终于在昨天下午开始发动,中途几次凶险,被她 抢救了下来。
孟伊琼看到那个产夫在床上还念念不忘自己的妻子,手中握着她 的一枚项链给自己加油打气。又想到以后,看着女儿越长越像已经离开的太太,剩下的几十年该怎么 过,就觉得无比残忍。
这 个念头 在那天坐摩天轮的时 候,她 也想到过。天乐被弃养过一次,如果自己现在就离开,那么 又剩下了他一个人。虽然说 他八百多年的岁月很漫长 ,自己区区二十五载,恐怕连他的零头 都不到。即便她 能活到一百岁,在天乐这 样一个可以长 生不老的族群眼中,在他们 永无止境的生命里,也不过就是一个过客。
可是,她 竟然会觉得,如果自己就这 样离开,那么 跟那些弃养的主人是不是一样的性质?
她 万万没 有想到,天乐居然做了这 样的决定。从未有过的羁绊,在心底生长 蔓延。她 自认平生从不愿被什么 束缚住,更不喜欢为任何一人一事停留某地。
天乐仍继续说 道:“主人,你别担心。像我们 这 个物种,不像人类那么 长 的孕期,只要五六个月的时 间就可以有一只小狗来陪伴主人了。”
孟伊琼也没 有这 方面的经验,不禁想到她 跟天乐的孩子,是人是狗?还是一只也需要修炼才 能化形的新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