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娓娓,语气轻柔的像是 在哄家中最宠爱的小辈,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和故事里 不一样,我从 小便被养父母告知了自 己的身 世。他们对我很 好,用 尽一切的告诉我,这世上爱我的人远远比想要我死的人多。”
“而我加入不暝阁也无关什么爱恨情仇,仅仅是 因为绿婆婆帮我除了体内余毒,而我想要尽可能帮助那些需要我的人罢了。”
“或许你不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没有什么卧薪尝胆,也没有什么苦心孤诣,就是 平平淡淡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这一刻,他的身 影竟和横波记忆中的姬瑾重合起来,横波并没有什么不信,因为他们本就是 那么简简单单的人。
“所以郡主,为了这世上那么多爱你的人,不要折磨自 己。”
晚宴结束已华灯初上,经此一遭众人早没了赏月的兴致,沉默地离了场。
横波告别众人,独自 行走在回 府的路上。
倏然间,玉白的剑出鞘,挡住面前一抹冷光。
“剑不错。”玄衣男子赞叹,却不知是 在赞剑还是 赞人。
横波将眼前人逼退,横剑在身 前,周身 剑势不断攀升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不必如此警惕,”玄衣男子收起手中剑,以示自 己的无害,“我若想要杀你,你以为你现 在还能站在这里 ?”
横波面上表情愈冷。
“说来你我也算很 有些渊源,”男子似是 陷入了回 忆,“当 年也是 在这玉京的街道上,你母亲就在这里 求我,她想要用 她自 己的命换你一条命。”
“我本不欲取她性命,毕竟她可是 我这么多年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也是 我投注了最多心血的孩子。奈何,她都送上门来了,”男子不以为意 ,“倒是 省却了我一桩麻烦。”
横波胸腔中的血都仿佛要从 口鼻涌出,嘶哑的“嗬嗬”声自 她从 来无声无响的嗓子里 传出。
“啊!”玄衣男子有些诧异,“你当 时竟然醒着,小小年纪倒是 能忍。”
“就那样安安稳稳睡过去不好吗?被剑气生生割断声带,应该很 痛吧。”
横波其实已经不记得 当 时有多痛了,她只 记得 ,自 己一定要忍住,自 己一定要活下去。
她只 能深深将那个 人的背景永远刻进脑海,毕竟连清虚子都不能察觉到那人的踪迹,当 时无力的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殿上仅仅一个 照面,她便认出了这人。可令她没想到的是 ,姬衡的生父、二十年前助纣为虐夺走她父母之人,竟然就是 江映雪与江清澜的师傅、也是 她的师祖。
——江潮生!
“你 也不必恨我, 若非如此你 能活到现在?”江潮生声音含笑,隐含得意。
横波却只觉得这人已经疯了 ,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无 视他人的痛苦, 甚至还会埋怨你 为何不对他感激涕零。
“至于姬衡, 他好歹是我的儿子,他想当 皇帝我满足他便 是。”
他好似是在商量,话中却不减威胁之意:“莫要再纠缠,我虽然答应你 母亲留你 一条命在,但我能让你 苟且偷生了 十五年也已经足够了 。”
横波冷笑, 随即笑容愈发扩大, 她 既笑他虚伪, 也笑他天真。
江潮生眉头皱起, 可还不等他说些什 么便 感知到一道人影急速靠近,不由退后两 步。
“师父,”清虚子复杂地望着眼 前与二十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 之人, 语气 沉痛道:“果然是你 。”
前些日子横波察觉到宫中那人对她 态度十分怪异,她 思来想去只觉得应该与她 娘死前相关,便 修书一封, 问起当 年旧事。
而江清澜收到书信后, 心中一个咯噔,便 立刻交代 好山上之事,带了 妻子前来玉京。
江潮生一时 之间有些恍惚, “清澜啊, 你 老了 。”
江清澜闻言苦笑:“师傅你 曾经一直说我的天赋不如师妹, 还说待到师妹步入天外得以驻颜,我说不定已经变成一个糟老头子。”
“如今看来,也是一语成谶了 。”
江潮生闻言也是一阵沉默。
“可是我想不到、也想不通, 为什 么?!”江清澜眼 眶泛红,本 是仙风道骨的模样,此刻竟难过的像一个流落街头的落水狗。
“当 年你 将聚峰传给我、将横波传给师妹,还嘱咐我们将惊春一脉传承下去。可先背叛惊春的是你 !你 亲手杀了 师妹,还要如此折辱她 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
江潮生面容出 现片刻动容,随即立刻恢复冷硬,“事已至此,何必多说。若你 不想你 师妹唯一的孩子再死在我手上,就把 她 带回碧云去。”
江清澜的心坠入谷底,终于彻底明白眼 前之人已经不是他和师妹的师父、不是过去那个江潮生了 。
他沉默良久,终于道:“是我无 能,当 初没能护住钰儿。既然如此,师妹的仇,便 由我这个做师兄的来报!”
惊春一脉有训不得插手朝堂之事,而他一直以为师妹乃是死于朝廷权力 倾轧,这也是他这许多年一直没为师妹报仇的原因。
说罢,他拔刀出 鞘,一双眼 睛既冰冷又 灼人。
江潮生嗤笑道:“你 的刀法还是我传给你 的,想杀我,就凭你 ?”
江清澜摇头,“我自知杀不了 你 ,但我能拖到姬衡死。”
闻言,江潮生怒喝:“你 找死!”却也未再停留,急匆匆向皇宫方向掠去。
他一走,江清澜的气 势肉眼 可见颓了 下去,好似一瞬之间又 苍老了 好几岁。
横波知他心里难过,却也无 法出 生安慰,只得拍拍他的背。
江清澜拂过她 的手,回头瞪她 ,“还是这么没大没小的!”这是又 回到原来的清虚子了 。
师徒两 人朝郡主府走去,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他对他这个儿子倒是挺看重的。”其实江清澜刚刚只是诈他,乃是为了 试探江潮生对姬衡的态度。
横波点头又 摇头。
“我也举得奇怪,他一直冷情冷性,怎么又 突然和人生了 个儿子。”
横波也觉得不可思议,以江潮生的能耐,怎么也不至于让自己的爱人被强迫送进宫去。
而且,依照今日殿中的情形,她 并不觉得江潮生有多疼爱姬衡。但是今夜,他又 明明很重视姬衡的命。
这矛盾之处实在让她 不得其解。
“你 说江潮生就是单纯让姬衡活着?为啥呀?他想继承他儿子的皇位?”江清澜这下也直呼起了 江潮生的名字,甚至琢磨着若是还能有命回去碧云山,就代 师祖把 自己师父除名了 。
“以前也没看出 来他这么喜欢当 皇上呀?”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变成了 两 人,师徒俩默契地一路都耷拉着脸,直到见到郡主府前立着的人。
江清澜轻咳,“你 师娘还在记挂着我,我先回房了 。”
横波停在温玠面前,示意他先进府再说。
温庭兰看着前方的身影,心里一时 不知该如何形容。虽说神霄此次回京已有些时 日,他们之间的联络也一直不断,然而这确实是两 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面。
一来是他与明桢公主暗下达成了些许协议,需要在姬衡面前断掉与神霄的联系。且自从让他尚公主的圣旨下来后,他便 已经辞官了 。
二来,对于尚公主之事,即使神霄知晓这是利益的交互,他却依然有些畏惧于她的反应。他既不愿意神霄为此伤神,又 不愿她 完全不在意。
他难以面对她 ,便 只能挣扎于矛盾的自己。
可是,当 他听闻今日宫中之事,一切的担忧焦虑在此刻都显得过于轻薄,他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小心思、不再受限于姬衡的猜疑,他只想尽快赶来确认她是否安好。
矮桌前,两 人相对而坐。
“阿钰。”温玠眉头紧锁,这模样像极了 小时 候淘气 的小郡主要干坏事之时 ,芝兰玉树的少年在旁边一脸老成地无 声表达着不赞成。
可横波才不怕呢,毕竟最后挨大人批评之时 ,从犯总有他。
眼 见她 这一幅恃宠而骄,有恃无 恐的样子,温玠百般想要劝告的话最终只化 为一声长叹,“也罢,如今也算与姬衡彻底撕破了 脸,我可以t 在你 身旁保护你 。”
可横波却拒绝了 。
她 摇摇头,通知他:告诉姬竺,按原计划行事。
温玠豁然站起身,脸色难看:“阿钰,你 明知姬衡不会错过这个杀你 的机会!”
横波平静地为他添了 一杯茶,又 将他按回座上。
她 向他解释:无 妨,他不会舍得放过这个重新树立皇威的机会,所以他一定会大张旗鼓的办我的死刑,以此来震慑群臣。
姬衡现在太需要天子的威严,这个钩,她 不怕他不咬。
而只要不是私下处死她 ,以她 这些时 日的布局,况且还有温玠他们在,她 便 不会有事。
“可是,你 应该明白,你 本 不需要冒这个风险。”温玠还是不能同 意。仅仅是设想到她 可能会受到的磋磨,他的心便 狠狠揪起,对姬衡的杀意也难以抑制。
横波垂眸,正是因为她 明白,所以才要如此。
今日殿上的所有大臣中,为求生有倒戈之意的有近一半之数,可那些宁死不屈的也并非全都是想要杀了 姬衡的。
他们中有不少是只忠于朝廷的直臣,皇上犯错他们愿意死谏,可这不代 表他们就想推翻他换个人当 皇上。
甚至于,他们才是最不愿意背上造反名声的人,也是最不可能为她 所驱使之人。
所以,她 得名正言顺!
他是君,她 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若是,君要卖国呢?
横波将人赶走,面对着满是繁星的夜色发呆。
“郡主,”竹喜为她 披一件衣裳,扁扁嘴,“红胭脂一事上,您太过仁慈了 。”
横波不语,思绪回到当 时 的常州。无 论当 今如何,嫣然的确是她 当 年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毫不吝啬向她 释放善意之人。
她 想要看看嫣然究竟想得到什 么,也愿意给她 这么一个机会。
“大人,”以礼部尚书等人为首的一群官员围坐于一间屋子,有人问起,“咱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如今局势已然十分明朗,一方是狸猫上位的姬衡,一方又 是手握三司的神霄郡主。
礼部尚书巡视他们一眼 ,又 与另几位大人对视一眼 ,终是敲定道:“咱也是一群老胳膊老腿了 ,就按那位所言,当 今日之事没有发生吧。”
有人率先提出 异议:“可咱们今日已经得罪了 皇上,若是神霄郡主前来招揽,咱们再拒绝,岂非两 头落不得好?”
这时 ,京兆尹出 声:“我观这位神霄郡主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应当 不会贸然来接触我们。”
礼部尚书颔首,“神霄郡主的优势便 在于正统,她 要是明白这点便 不会做出 自毁长城之事。”
“那咱们?”
“等,”礼部尚书与京兆尹对视一眼 ,“等着恭候新君。”
就这样略显平淡地过了 几日,一切似乎都归于往日的平静。
“陛下,明桢公主求见。”
“竺儿回来了 ?宣她 进来。”
“是,宣明桢公主进谏。”
“父皇,”姬竺行礼,“明桢回来了 。”
姬衡翻阅着手里的奏折,头也不抬,“此次株洲一行,可有收获?”
姬竺也不介意他就让自己这么跪着,垂头扯嘴轻笑:“收获谈不上,但是贵人倒是遇上了 一位。”
姬衡稍微升起了 些兴趣,“哦?能被竺儿如此另眼 相看,想必有些本 事。”
姬竺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 :“不知,可不费一兵一卒灭掉神霄这等本 事,是否能入得了 父皇的眼 ?”
姬衡沉默打量她 许久,带着审视的目光:“你 想要什 么?”他这个女儿他再清楚不过,有野心也有魄力 ,可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姬竺也不与他绕圈子:“明桢若说什 么都不求,父皇反而不会相信。上次父皇应允明桢和皇兄一同 上桌的资格。”
“那这次,明桢斗胆恳求,”她 眼 中写满了 志在必得,“这皇太女之位。”
姬衡盯着她 ,如同 毒蛇吐露蛇信,“你 确实胆子够大。”
面对他的嘲讽,姬竺不以为然,慢悠悠回敬道:“若是胆子不大,怎么配得上当 您的女儿?”
此话一出 ,满殿落针可闻,一旁伺候的宫人瞬间一身冷汗,随时 准备迎接姬衡的暴怒。
可谁知,被这样含沙射影的姬衡竟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竺儿的消息倒也是灵通。”
“没眼 力 见儿的东西,还不给朕的皇太女赐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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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当 年 的镇南主帅萧平疆?”安然坐在一旁的姬竺呷一口茶, 不紧不慢道 。
却没 注意 到上首的姬衡面色一僵,随即这些微的微妙转瞬即逝。
姬竺也 不指望他回答,继续道 :“当 时 萧平疆有一得力副将姓段名清, 其女段红缨和萧平疆之子萧怀安还曾订了婚。”
“当 年 镇南被伐之后, 段氏一族男儿要么死在了岭南,要么被皇祖父下令诛杀,妇孺则皆贬为奴籍,女子更是入了教坊司充为官妓。段红缨从教坊司出来后便流落常州以此为生。”
“而我所说的这位能帮父皇解除燃眉之急的贵人,便是这位段红缨。”
“哦?”姬衡面上淡淡, 显然并不对姬竺口中这个流落青楼的将女抱有什么期望。但他也 知道 姬竺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还是问道 :“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父皇, 您忘了神霄是如何重 回玉京的吗?”
姬衡闻言皱紧眉头, 显然很不愿意 回忆神霄是如何高调向世人宣告她的回归。
“衢州、水患、灭倭。”断断续续的词语从他口中蹦出,但这些也 就够了。
“没 错,”姬竺见 到他吃瘪的样子心情莫名愉悦, “可神霄孤军难支如何完成这些壮举?她背后可一直徘徊着一个影子。”
而那个影子就是,“沈归棠。”
“沈归棠。”
这一刻,父女俩的声音重 叠, 而这一切背后的草灰蛇线终于 现于 人前。
姬竺咧开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不信她父皇不心动,“而如今化名嫣然的段红缨,便是他们之间联络的线人。”
不出她所料, 姬衡果然来了兴趣。他微微探出身, 眉梢挑起 :“所以这位段家小姐, 有何高见 ?”
姬竺并不喧宾夺主,“嫣然姑娘已暗中随明桢一同回到玉京,此刻正在殿外等 候。父皇不若问问本人?”
姬衡盯她几瞬, 见 她面无异色终于 道 :“那便请段家小姐段红缨入殿一叙。”
殿门打 开,一抹嫣红身影缓缓步入殿内。随着身着迤逦长裙的女子一步步映入眼帘,姬衡面上浮现一闪而逝的惊艳。
这个女子实在过分美丽,倒不是指她的五官有多 么雍容精致,身段有多 么妖娆勾人。而是她那身气质,如同本就昳丽秾艳到了极致之花开到荼靡,但凡六根不净的男人都很难说出拒绝。
“奴婢嫣然,拜见 皇上。”嫣然借着行礼垂下头颅,让人难以看 清她面上的神情。
姬衡注视着下位之人恰好露出的白皙脖颈,眸中神色渐深,片刻后意 义不明道 :“确实是个美人。”
“不过,”他端起 茶盏嘬一口茶,缓解体内莫名的灼热,“你有什么资本足够帮朕杀掉大名鼎鼎的神霄郡主?”
“陛下,”嫣然缓缓抬起 头,柔顺可人容貌楚楚动人,“有资本的不是奴婢,是奴婢的主子沈归棠。”
“沈归棠指使 你来的?”姬衡意 味不明。
“自然不是,”嫣然浅笑,“陛下或许还不知,咱们这位沈大人可是对神霄郡主情根深种呢。”
她如此说,姬衡反而放下了刚刚升起 的猜疑,他又不是没 有查过沈归棠,自然知晓他们关系匪浅。
“沈归棠与神霄郡主联络,全凭奴婢一手掌控的蛛网。奴婢若是蛛网突然失控,陛下派人围杀一形容神似沈归棠之人,奴婢再冒死逃脱围剿前往郡主府通风报信。”
“接下来便是,神霄郡主谋害陛下、t 意 图谋反。”
“陛下以为,奴婢此计如何?”
姬衡转动着手中扳指,突然问道 :“你与沈归棠是如何相识?”
嫣然面色明显冷了几分,“陛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沈归棠乃是萧氏后人。”
她的态度毫不客气,姬衡却并不以为忤。反而继续道 :“你们段氏不是一向唯萧平疆马首是瞻?如今你这位段家小姐怎的要背叛萧家人?”
“段家小姐,呵呵。”嫣然哂笑,“段红缨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青楼女子嫣然。”
她声音低沉,却也 更显得愤恨和不甘,“段家为萧氏卖命,结果呢?全死光了!”
“如今还活着的嫣然为沈归棠卖命,如何呢?还不是在青楼里当 一个人尽可欺的玩物?”
“所以你想?”这种反戈一击的戏码让姬衡看 得尽兴,但还不足以让他放下十成的戒备。
嫣然攥紧自己的袖子,声音颤抖却坚定,“凭什么我就不能当人上人?我要他们萧氏,奉我为主!”
“为表诚意 ,”嫣然又垂下头,一副效忠之态,“奴婢愿意 献上玉京一半的蛛网奉予陛下。”
“待奴婢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嫣然掩住暗讽,“蛛网全凭陛下处置。”
这确实是一个姬衡愿意 为之稍稍冒险的筹码。况且有江潮生在,姬衡从不怯于 冒险。
姬衡站起 身,眼神肆虐地游走于嫣然全身,“那便让朕,拭目以待。待大事得成,朕会给你你想要的位置。”
“郡主,”竹喜为她披一件衣裳,“起 风了。”
横波点头,仰头望着树上打 着旋的黄叶缓缓落下,静观其变。
“护法大人,擅长易容之法的肖先生已经到了。”
嫣然皱眉,同样的面容,神态却完全不似前几日在宫中那般柔顺,她语气如冰,“哪个肖?”
下属小心翼翼地回答:“生肖之肖。”
嫣然眉头展开,心头却已然多 了几分对来人的不喜,“带进 来让我看 看 。”
可随着来人步入房间,嫣然却悚然而惊,“归?归棠!?你怎么?”
可来人却并不回答,只是静静望着她。嫣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归棠此刻应还被阁主困在路上才是。
她心情平复下来,“你便是肖先生?”
肖先生颔首,挥袖遮挡间立马换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声音虚无缥缈,“看 来护法大人对在下的易容之术还算满意 。”
嫣然沉默片刻,“还是得郡主满意 才行。”
肖先生嘴角勾起 莫名的弧度,“希望如此。”
“郡主!”竹欢匆匆来报,“蛛网已全部暴露!”
恰逢此刻,竹喜扶着满身是伤的嫣然冲进 府内,横波适时 迎了上去。被血水浸湿的衣袖在横波身上留下难以忽视的痕迹。
“郡主,”嫣然气若游丝,“求你去救少阁主!蛛网被剿,少阁主身份和行踪皆已暴露,姬衡已经派人去杀他了。”
横波扶着嫣然的手骤然收紧,嫣然哼痛一声,然而看 横波一直未曾动作心不由得一紧,“郡主,您不能见 死不救啊!姬衡不会放过他的。”
横波深深看 她一眼,示意 竹欢将嫣然带回去疗伤,便带着竹喜准备去救人。
“郡主,”嫣然对着远去的背影,终是喊道 :“就在城门口。”
横波脚步微滞,忍住回头的欲望,快步离开了。
出了门,两人便慢下了脚步。竹喜觑着横波不甚好看 的脸色,“郡主,您这是何必呢?”
横波停下脚步,摇摇头,可能是想给自己心中最后的期待一个答复吧。
城门口,势单力薄的“沈归棠”与姬衡的暗卫激战于 一处,许是为了定死神霄谋逆之举,姬衡竟也 亲自到场,只是隐在暗处蓄势待发。
“沈归棠”身上多 了数处伤口,左支右绌之间难得显得十分凄惨,只是那张俊颜确实一如既往光鲜亮丽。
姬衡拧眉,只觉得这个肖先生过于 在乎自己那张脸了,以至于 演的并不十分像。但想到肖先生许是担心易容之术露出破绽,便也 释怀了。
终于 ,万众期待之下,两人姗姗来迟。
横波注意 到场中陷入重 围的形容落魄之人,一时 之间心神俱震。还没 能来得及理清思绪,便已提剑冲了进 去。
竹喜还未反应过来,便见 横波已然行动,也 只好跟着杀了过去。
见 神霄落入圈套,姬衡迫不及待出现在人前,“神霄!此人乃是反贼,意 欲谋杀于 朕。你今日此举,难道 是想早饭不成?”
“还是说,此人便是受你指使 ?!”
他说话间,围杀“沈归棠”之人同时 提着刀剑杀向了横波,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横波冷笑,只替“沈归棠”挥走意 思意 思砍向他的长刀,压根没 有搭理姬衡的意 思。
姬衡见 状,愤怒的言语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来人!神霄郡主意 欲谋反!快来保护朕!”
他话一出,混在进 城人群中的禁军突然包围而来。也 是难为他还为此提前换掉了禁军统领。
“神霄,若你束手就擒,此人尚且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仍然挣扎,别怪朕将你和他一起 就地格杀!”
横波环视周围一圈,目光在这位“沈归棠”身上停留尤其之久,最后狠狠瞪他一眼,终是收了手中剑。
禁军将三人分开羁押,应是得了姬衡的吩咐,回去的路上特意 选了人最多 的街道 。
“叛贼姬钰,勾结镇南余孽,意 欲谋反。今已捉拿候审,不日问斩示众。”
“叛贼姬钰,勾结镇南余孽,意 欲谋反。今已捉拿候审,不日问斩示众。”
“叛贼姬钰,勾结镇南余孽,意 欲谋反。今已捉拿候审,不日问斩示众。”
牢车内,横波偏头看 向即将彻底沉下的夕阳,耳边是围观百姓纷杂的议论,心中竟莫名的轻松。
她终于 走上了,父亲的来时 路。
当 年 姬瑾因为替镇南求情而被废,最终被安上了造反的污名。如今,十几年 的岁月过去,她终于 也 要顶着“勾结镇南余孽”的帽子,替他走完当 年 的未竟之途。
昏暗的地牢里烛火摇曳, 守在地牢入口的官员偷偷给自己 这位前上司送了一件薄被。
姬衡敢把自己 的禁军统领立刻换了个人,但是却还不敢动这些文官。要知道六部官员同气连枝,彼此之间姻亲血缘关系不可分割, 再加上中秋之夜差点一同被端的情分, 此刻再对 官员进行变动不仅达不成目的不说 ,还可能掀起一阵反心。
也因此,横波被押进了地牢后便和回到自家的后院也没啥区别,不过这个后院破了些罢了。
但在自己 的下属又是端茶送饭、又是炭炉薄被的情况下,也算过得去。
烛火被带进来的风拉长又倏地弹回去, 闭目养神的横波眼也不睁, 随手 一指, 示意来人放在一旁即可。
来人轻笑 :“看到郡主过的还不错, 在下就放心了。”
横波耳尖一动,背过身去,不待见之意显而易见。
“郡主, ”来人叹一口气,“在下日夜奔波就为了来见郡主一面,郡主连这点赏赐都不愿意施舍吗?”
“无妨, 在下就在这里守着, 能看看郡主的背影也是极好的。”
横波被身后之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终是忍不住回头瞪他 一眼。
暖黄的灯光下,略带疲惫的面容尽显温柔, 此人赫然是白日里扮演沈归棠的肖先生, 亦是沈归棠本 人。
“郡主倒还先怪起在下了, ”沈归棠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明明是郡主先以身涉险还瞒着我的。”
横波目光飘忽不定。
她确实没有将嫣然此事告知沈归棠。
“我知郡主是想着若是嫣然迷途知返便当做无事发生,”沈归棠垂下眼睫, 掩住眼底的落寞,“可是,大家早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 娘和他 爹回不去,段红缨和萧怀安也回不去。
他 也回不去。
“嫣然是受了我娘的蛊惑。”沈归棠说 起他 娘亲来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描述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沈归棠的娘亲沈南音是南棠人,南棠乃是大晋东边的一个小国,与其 说 是小国,实际上用部族来形容更合适。
南棠一族常年居住于丛林之中,族内女子多擅巫蛊之术。而族中人皆听从大祭司与圣女之令,可大祭司常年隐居,族内权柄便多由圣女掌控。
南棠族上一任圣女乃是沈南音双生胞姐沈妙音,可圣女才上位不久便离奇死亡,无法 ,这圣女之位便落在了沈南音身上。沈南音也变成了如今的南棠。
如今这个对 自己 的丈夫下蛊、抛弃自己 的大儿子、残酷训练自己 的小儿子的南棠。
“我t 娘给了她一枚钟情蛊,但凡男子对 女子动情,这枚蛊虫便可穿透肌肤寄生于男子心内,从此男子会在自己 毫无察觉间逐渐成为女子的傀儡。”
横波讶异,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阴邪之物。
“当然,钟情蛊也不是毫无代价,”沈归棠补充,“此蛊在寄生入男子体内前需要日夜吸食女子精血,而在吸食过程中,蛊内毒素也会进入女子体内。”
“而此毒唯一的解药便是蛊虫本 身,是以许多女子还没能将中蛊的男子驯化便已然毒发身亡了。”
沈归棠声音淡了下去,“当年我父亲便是被我的母亲下了此蛊。”
横波还是第一次听沈归棠说 起他 父母间的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 安慰他 。
“若是嫣然能多些耐心,便会知道,若是有天外客愿意动用十成内力,也可将此蛊逼出 。”而姬衡身边,正 好有一个天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