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可蓉出事了?
她记得原著中方才师兄没有说完的是,迎秋节最后都要与心爱之人游街走到最后。所以女主才会在迎秋节告白。
既然如此,如果游夫人出事了,阮大人会有会有事?
和畅咬了咬牙,嘴长在她这里,只要她不表白,谁还能逼她?
于是打开门向外奔,她的功德可不能出事!
只是房门大开,那一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和畅手脚并用地向前冲,累得满头大汗,依旧是原地踏步。她愣了一会,从腰间摸出几张符纸一股脑全丢了过去。
接着爆裂符卷起了烈火符的火焰,冲向看不见的那堵墙,仿佛一头威武的猛兽。只是刚一出笼,就撞上了铜墙铁壁然后被狠狠掀翻。
和畅瞬间后退,还是被反卷过来的火舌燎着了额前的碎发,“难怪“男妈妈”说没办法带我出去,他现在的法力远不如师尊,他给的符当然也没用。”
守护符被冲击的心悸接连不断地传来,和畅气地直接“嘭嘭”砸结界。
——别人穿书都是手拿剧本各种开挂,只有她完全不按套路来。
“这不合理,明明穿的是女主。原著迎秋节就是在游街,难道这么一关,就能简单略过了?”和畅纳闷地自言自语。
话音刚落,细小的“嘶嘶”传来,在夜晚的房间内显得特别突兀。
和畅吓得寒毛都竖起来,肩头忽然一凉,滑腻的触感熟悉又可怕。偏头看了一眼,果然是山神大人的灵兽虎斑蛇,它又缩成了巴掌大小的模样。
“快下去!快下去!你什么时候来的?山神大人呢?你来干什么?”和畅僵硬了身子,声音有些虚。
小蛇显然听不懂人话,至少听不懂她的话。从她的肩上坚定地爬向手腕,像一个手环般盘了起来,然后露出了牙齿。
“住嘴!!!我可没得罪你家大人,别咬我!你到底找我干什么?”
和畅拼命甩手腕,奈何小蛇鳞片看着滑腻不堪,却怎么也甩不掉。缩小的蛇牙又小又尖锐,坚定地咬了下去。
“啊!!!”和畅闭上眼睛尖叫。
可直到叫破了音,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睁开眼,发现手腕上只是被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虎斑小蛇那双澄黄的倒三角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仿佛是在嘲笑她胆小如鼠。
和畅:“……你什么时候跟在我身上的?你家大人让你来做什么?”
小蛇吐着红信子将尖牙上的血迹咽了下去,而后慢悠悠地在和畅手腕上饶了三圈,一条细细的血线出现在雪白的腕上。紧接着血线飘了起来,径直飘到了结界上形成了一个红线圈。红线圈越长越大,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便长到了一人大小。
虎斑小蛇在拿脑袋在她手心拱了拱,接着朝那个洞蹿了过去。
“你别去!过不去的。”和畅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
就在她以为那小东西会被撞回来的时候,虎斑小蛇竟然轻易地穿了过去,在结界另一侧欢快地吐着信子,小巧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指着那个圈。
“你是让我跟着你吗?”
和畅将信将疑地走了过去,先伸手试探了一下,竟毫无阻碍地就穿了过去。接着她大胆地一步跨了出去,整个人就这么站到了结界外面。
月光撒下来,夜晚的凉风拂动树梢,送来不知名的花朵幽香。分明只是一个结界,和畅却觉得仿佛来到了新世界——不被关上一回,都不知道自由的美好。
红线圈好像完成了任务,又飘起来重新回到了和畅的手上。连小蛇也蹭一下蹿回了她肩上。
和畅摩挲了一下手腕的红线,“这也是你家山神大人的法术吧?难道是红螺寺那次绑上来的吗?你家山神大人什么来历,人都不见了,留根线还能解开男主的结界?”
小蛇这回好像又听得懂人话了,在肩膀上摇头晃脑,活像个得了夸奖耀武扬威的孩童。
和畅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觉得好像这条小东西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出了钦天监,和畅才发现街上不一样了,接连数日空空荡荡的长街,如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远比她刚来到长安时更加喧闹。
长安十巷九街,每一家酒肆和店铺都挂上了红纸竹节制成的灯笼,里头的红烛静静燃烧。连高悬的明月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暖暖的红色,似乎都在预兆着一个丰收的秋季。
和畅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肩上盘着一只小蛇,白玉似地面容也被镀上了一层暖红,因为走得太急,小巧的鼻尖挂着一滴汗珠。她并不知道游可蓉具体在哪里,只能模糊地感觉到符咒的方位。
她走累了,靠在一边擦了擦汗,愤愤地骂了一句,“这作者叫什么不吃鱼来着?好端端一个都城写成迷宫,指定有些什么大病,太难找了。”
正在这时,一连串的爆竹声响起,和畅抬头望去,夜空中接连飞出几只带着火光翅膀的烟花弹,在最高点“嘭”一声爆炸开。星火漫天倒挂下,火树银花不过如此。
忽然眼前一花,和畅感觉整个人像是飞起来一般,眨眼间到了一个僻静的小角落,空无一人,也没有暖红的灯。
借着月光和畅看清了眼前的人,讪笑道:“师兄好,又见面了。”
第20章
“和畅?你不是同我保证不会出门?你怎么出来的?”顾澈之劈头盖脸地诘问,又无奈地絮叨,“你若是真的想看迎秋节,我可以同师尊求情,亲自带着你逛长安便好,为何要独自一人出来?”
“男妈妈”火山爆发了,和畅心有戚戚,没什么底气地辩解:“……我没骗你,原来是真的不想出门,就是方才看到烟花,突然就想出来看得更加仔细一点。”
“回头再跟你算账。”顾澈之脸色焦急,没有多加计较,“师尊将猫妖的一撮尾毛烧成了魂引香灰,马上就要混进烟花里,必能引出那只猫妖。所以这里很危险,快给我回去。”
和畅点头如捣蒜,当即道:“好的!我马上就走。”
“听话,不许……?”顾澈之都没想到小师妹如此听话,平白生出个心眼,“眼下人多,说不定那猫妖就在附近。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其果在附近,你等一会。我将她唤来,让她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钦天监不远,不用师姐来,千万不要麻烦她。”和畅一边说一边跑,“我现在就自己回去。”
一张定身符“嗖”一声便贴了上去,和畅抬着一只右脚诡异地僵硬在原地,“师兄,好师兄,真的不用,我马上就回去。”
顾澈之这回完全不搭理她。
很快,在和畅的抗议声中,一个束着高马尾,身姿高挑的女子远远地过来,还未走到跟前便朗声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阿澈竟然主动找我?”
“没大没小,叫师兄。”顾澈之见怪不怪,只是习惯性地训了一句,“这里现在太危险,小师妹法力太低,你先送她回钦天监。”
顾其果上前的脚步一顿,“就这件事?”
顾澈之点点头,“小师妹在这里,我不放心。”
“但是师尊命我守在这里。”顾其果瞥了一眼僵硬不动的人,
“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事的。”
眼看情势不对,和畅赶紧劝道:“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回去,师姐还是听师尊的话,长安百姓最为重要。万一因我有任何闪失,那罪过大了。”
原本还心有不甘的师姐一听到她的反驳,眨了眨眼,高马尾一甩,仿佛打碎了一地的月光,“好啊,那就听阿澈的,我先送师妹回去。”
若不是被定身符困住手脚,和畅简直想揍自己一顿——明知道原著里这师姐也是沈以泽的爱慕者之一,热衷与她唱反调,这不就适得其反了。
顾其果一拍脑门,仿佛想来什么,指着一个方向道:“对了,方才过来的时候发现那边人很多,而且气息不对,可能有妖。”
“好,交给我。”顾澈之离开前还不忘再叮嘱一句,“将小师妹安全送回去。还有,下次记得叫师兄,不许没大没小。”
“遵命,阿澈。”顾其果勾起嘴角,语带笑意。
“小师妹,乖乖和你师姐回去。”顾澈之丢下一句话,脚尖一点飞身而去。
“师姐,师姐,我自己回去。”和畅一边不停地跟肩上的小蛇使眼色,一边不死心地继续劝着,“抓捕猫妖关系着全长安的百姓,若有任何闪失,师尊会不高兴的。”
顾其果笑眯眯地听她说完,“果然小师妹最害怕的就是师尊不高兴。”
“师姐难道不是吗?”
“打我记事起,便跟在师尊身边长大,算起来比小师妹还要多五年。我怎么会不担心呢。”
顾其果摸出一个白玉小瓷瓶,一拧开盖子,甜香四溢。
和畅心中警铃大作,“这……这是什么?”
“小师妹当真是不好好修炼,连我们天机派的离魂露都认不出来吗?对付不说实话的小妖,这个可是最有效的。”
就是这个鬼东西!
否则胆小怯懦的原女主怎么可能当众表白?!
“师姐,果子师姐,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和畅急道,“我就想回钦天监,师姐送我回去便好。”
顾其果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转了转手中的小瓷瓶,“小师妹大可放心,师姐一定会将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去的 。”
——难道原著的情节注定躲不过吗?!
师兄越走越远,和畅只能寄希望于那条未开灵智的小蛇,鬼使神差地大喊一声,“山神大人救命!”
紧接着,和畅仿佛听到了一声熟悉的轻笑,然后肩上的小蛇蹿了出去,蛇身漂亮的虎斑鳞片反射出无数细小的碎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沉闷的痛呼声响起,瓷瓶掉落在地,顾其果捂着手腕,指缝间鲜血直流。
小蛇在地上盘着尾巴,直起了半截身子,气愤地龇牙,虎斑尾巴上沾着血迹。
“宝贝,你居然听得懂我的话?”
和畅从未觉得小蛇如此可爱,激动地伸手将它抱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动了。
她奇怪地四处看了看,却只是看到了接连升空的火树银花,“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你家大人真的不在吗?”
顾其果怒不可遏,“和畅!你敢放蛇咬我?!我可是你的师姐!”
和畅亲昵地摸了摸小蛇光滑的鳞片,“真是稀奇,你方才要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是我师姐?”
“那就让师姐来好好教教你怎么做师妹!”顾其果气急败坏地并起两指,一张爆裂符瞬间飞出。
和畅乌黑的眼眸一转,半步未退,只是伸手轻轻一挥,手腕上的守护符瞬间将爆炸的火光湮灭。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有的法力?”
和畅将虎斑小蛇托在掌心给她看,扯了张虎皮,“师姐知道这是谁的灵宠吗?就是祖训里见了要退避三舍的背阴山山神大人,他把灵宠交给我,还在我身上种下了守护符。”
顾其果难以置信道:“背阴山山神大人?所以你被师尊罚禁闭,都是因为他?”
“是啊,那位大人一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和畅捏了捏虎斑小蛇的脑袋,后者立即配合地龇牙咧嘴,“师姐,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敢杀我?”顾其果再一次捏出法术的手印,“若是山神大人真身在此,我自然不敢,可单凭一条蛇你就想吓我?”
“师姐恐怕有所不知,小虎可是山神大人座下最毒的灵宠,据说还是上古神兽……腾蛇。”和畅丝毫不惧还向前逼进一步,“七窍流血而亡的滋味可不好受,不信师姐看看你的伤口,再用用法力?”
手腕上的伤口并不大,却深可见骨。顾其果第一时间便撒了药粉,居然依旧没有愈合的迹象。
她不得不立刻停下手,却挡不住阵阵眩晕袭来,“给我解药,否则我拼死也会告诉师尊,他的小弟子要谋害师姐。你看他会不会将你逐出师门!”
“哦。那师姐可以省省力气了,因为我已经叛出师门了。”和畅捡起地上的瓷瓶,离魂露倒了一半,诱人的甜香味扑鼻而来,“顾其果,你把它喝了,我就给你解药。”
顾其果捏紧了拳头,高高举起,对着面前那张脸,实在很想打下去,“我再说一遍,给我解药!”
虎斑小蛇吐着嫣红的蛇信子,咧着尖牙,上前示威。
顾其果惊慌后退一步。
和畅不再多言,直接逼到跟前,将手中的离魂露给她灌了下去,而后她笑嘻嘻道:“现在是谁想要告诉师尊一些事情呢?”
顾其果尝试着将离魂□□出体外,用尽法力却没有丝毫作用,头一次埋怨师门的药效太好了,“离魂露我已经喝了,把解药给我。”
和畅没有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地退后,不远处便是鼎沸的人声,暖红的灯笼,辉煌的火树银花。
她看了一眼虎斑蛇沾了血的尾巴,“毕竟同门一场,我怎么会给师姐下毒呢?哦,现在是前师姐。”
“什么?!可我方才确实……”
——当然会晕,虎斑蛇的尾巴的鳞片又细又小密密麻麻,被这样的尾巴划了一道口子。那伤口必是又细又多,一时半会难以愈合。血流了一地,能不晕吗?
但是和畅显然没有想告诉她,反手抽出一张符纸,“我想你应该有什么想和沈掌门说的吧。”
符纸缓缓燃烧殆尽,一道白光直冲上天,很快便有一道熟悉的剑光隐隐闪动。
“看来你运气不错,沈掌门离这里不远。”和畅走到她身前,双眼盯住她,“顾其果,现在告诉我们,你喜欢谁?”
顾其果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最后变得茫然无神,薄薄的嘴唇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夸张的微笑,“我喜欢的人?”
——若是原著情节注定无法略过,那么换个人来表演应该也可以吧?
明月高悬,一瞬间无数带着火光翅膀的烟花同时升上了天,齐齐绽放,倒挂而下的银树布满了整个天空,终于照亮了最后一个偏僻的角落。
长安百姓被漫天银光吸引,人人抬头,同时与身边人十指紧扣。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里,扎着高马尾的女子嘴唇开合几下,眼神逐渐涣散。
第21章
长安的迎秋节多少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盛景了,据说是大理寺少卿向圣上进言,这才让钦天监请了天机派的半步真神来。
每一次升天的烟花都注入了无边的法力,就是为了驱散长安的妖,以祈求守护百姓平安。
火树银花倒挂而下,铺天盖地的占据了整个浩大的夜幕,长安熙熙攘攘的人群无一不是抬着头,竭力伸长脖子,惊叹于一时盛景——于是没有人发现,倒挂而下的火树消散成了无数细小的香灰,落满了每一个人的肩头。
在烟花抢走所有关注的时候,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手中抓着数张澄黄的符纸,她一双葡萄似的乌黑双眸虽然毫无神采,动用法术的手决却依然行云流水毫无滞涩。
数张火符环绕着她开始燃烧,跳跃的火光逐渐将附近的人吸引过来。
“小姑娘,你这杂技耍的不错,应景!”聚集过来的人哄笑着。
喝了离魂露的顾其果充耳不闻,嘴唇翕张,像是在念叨些什么。
他身边的女子娇笑着起哄,“今日可是迎秋节,要同心爱之人一起看烟花,难道你连心爱之人都没有吗?”
远远躲在一边的和畅踮着脚四处张望,等到那熟悉的剑光出现在视线中,她才混在人群中高声喊了一句,“胡说,我师姐将一个人藏心里藏了好多年。”
一直魂不守舍的顾其果眨了眨眼,忽然咧嘴笑起来,“对,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围观的人越发激动,纷纷起哄:“谁呀?!迎秋节不牵出来看看,还当宝贝藏着吗?”
顾其果甩了甩头,高马尾全部散了下来,乖顺地披在肩上,添了一丝温柔的情意,“我是个被丢弃在密林里的孤儿,跌跌撞撞长大,从小与野兽抢食。是他把我捡了回去,他于我是救命之恩。”
沈以泽刚赶到便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顾其果,我让你在西边护着百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师尊!”顾其果见了她笑得越发灿烂,上前拽着他破烂的道袍,“你快来告诉他们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到了天机派之后,才算是真正活下来。如今还能拜师学艺,你说他是不是值得我的喜欢?”
半步成神的沈以泽生的一张好脸,永远保持着而立之年的面容,俊秀儒雅似芝兰玉树,风神俊朗,端看着还真像是当街纠缠不清的姻缘情侣。
——果然又是一个重口味的恋爱脑,无情道剑修除了一张脸到底哪里好?
“攒功德飞升不香吗?”躲在人群里的和畅忍不住怨念了一句。
“顾其果,你给我放手!”沈以泽怒气冲冲地一甩衣袖,“入门第一课,我便说过,我们剑修除了剑谁都不爱,你如此胡思乱想于剑道无益!”
顾其果没有防备,跌坐在地还愣了片刻,自言自语地念叨,“我真的喜欢师兄很多很多年了,他去哪里,我便跟着去。他修什么剑法,我便跟着他学。我还给自己冠上他的姓,我想和他更亲近一些。”
公式对了,数代错了?!
混在人群中的和畅差点惊呼出声,原著中这师姐喜欢的是师兄顾澈之?处处与她为难,全是为了师兄!
“可是师兄心里没有我,他喜欢和畅!那个臭丫头眼里分明只有……”顾其果“蹭”一下站起来,又哭又愤怒地闹腾。
沈以泽脸色一阵变幻莫测,是天机派的剑道不够有趣,才让她把心思都花在这些情爱上面?
看来等回了龟山,他亲自看着他们修炼。
这时一股熟悉的甜香味道迎面而来,沈以泽不由得皱起眉头,运起法力屈指在她眉心轻轻叩了两下,“顾其果!你给我清醒一点!”
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顾其果高举的双手都没有落下来便僵住了,就连脸上扭曲的表情都没有收回去,好半天蹦出来两个字,“师尊?”
“不闹了?”沈以泽也松了口气,随即问道,“你中了离魂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和畅!是她给我下了药。”顾其果咬牙切齿。
沈以泽皱起眉头,“小畅?她在钦天监,我下的结界,以她的法力应该出不来。”
“不知道小师妹用了什么法子出来,她方才还在这里!是大师兄燃了定位符将我唤过来,本是让我护她回钦天监府邸。”顾其果恨得咬牙一顿告状,“小师妹身边有一条背阴山山神大人的虎斑蛇,就是仗着那条灵宠,她才能给我下药!她……她还说她已经叛出师门了。”
和畅赶紧往人群里再躲了躲,避开沈以泽探视的目光,那股心悸越发清晰,似乎近在咫尺。
沈以泽四下扫了几圈没有找到小弟子,反倒是一股异样的气息若隐若现,“小畅……她说的那些个胡话,等此间事了,我再同她计较。”
顾其果满脑子的话堵着还想争辩几句,“……师尊,小师妹不遵祖训,与背阴山山神有牵扯!”
“这些事情日后再议,正事要紧,先让所有百姓先离开。”
沈以泽一摆手,直接制止了她,而后剑光一闪,凝聚着无边法力的承影剑出鞘,强行分开人群,循着那股异样的气息,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被拎了出来。
是游可蓉!迎秋节她居然没有同夫君在一起?
躲在人群中的和畅差点冲出去,难怪她的护身符总是将碎不碎的样子——游可蓉披头散发,满脸泪痕,白玉似的手臂上道道伤痕。
“阁下是天机派的半步真神沈掌门吧?”游可蓉跌坐在地,浑身都在颤抖,仰起头惊恐地望着他。
“我是沈以泽,莫要害怕。”沈以泽问,“你是谁?为何你身上有猫妖气息?你方才碰到什么人了?”
“掌门救命!有人要杀我!不,不是人!那只妖要杀我!”
游可蓉越发激动,扑上前抓住他的手,披散的头发晃动间竟有幽幽的蓝色若隐若现。
沈以泽反手将她拉起来,而后承影剑剑光一闪,一缕长发落在他的手心,幽幽的蓝色荧光越发明显,“魂引香灰中烧了猫妖的尾毛,只对猫妖的气息有反应。如此明显的蓝色……”
他看着发丝顿了顿,立刻朝顾其果喊道:“猫妖就在这附近,护好她!”
本就深陷挖心案的百姓一听到猫妖便如惊弓之鸟般慌乱地四处逃窜,一时间无比混乱。
和畅心头那股守护符即将破碎的悸动越发强烈,直觉便想冲出去,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得连站都站不稳。
沈以泽见状御剑而起,数万道剑光冲天而起,眼看即将包围横冲直撞的百姓。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从人群中冲了出来,那已经不完全是一个人的模样——面上长出黑色的绒毛,一条白色的猫尾环在脖间,双眸是黄绿色,瞳孔细细的,手部化作了锐利的黑色尖爪反射着冷月的光芒,直冲游可蓉而去。
此时抽回承影剑已经来不及了,沈以泽只好大喝一声,“顾其果!别让猫妖得逞!”
顾其果立刻抽出数张符咒,奈何猫妖速度突然飞涨,不等符咒点燃,便一爪子抽在她胸口,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血花四溅。
而后猫妖灵巧地一翻身,便来到了她身后,另一只爪子狠狠地划了下去。
只是对着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却没有意料之中皮开肉绽的声音。猫妖愣了愣,连尖爪都收缩了一下。
“傻站着做什么!快跑啊!”和畅终于从人群中逆流而上,一把抓住被吓傻的游可蓉逃命。
猫妖很快反应过来,脚下一点再次追了上去。
和畅听到背后的动静,心知两脚的人必定跑不过四脚的猫,索性头也不回,直接用力将阮夫人往前一推。
虽然身上贴了守护符定能挡下这一击,和畅依旧心惊胆颤,脊背都绷紧了,瘦削的肩膀忍不住地颤抖。
然而等了许久,却没有意料中的攻击,反倒是一股厚重的幽幽树木香气萦绕在鼻尖,熟悉的低沉嗓音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居然敢在八尾猫妖的爪子底下救人,这还是我那个贪生怕死头一名的小侍女吗?”
眼前这人依旧是一袭纯黑的锦缎外袍,只是从前那张冷峻的面容被灯笼镀上了一层暖红的光,少了些不近人情的冷漠,眉梢一挑,风流无限。
和畅看得出了神,“山……山神大人?”
“不认识了?”时迁一伸手,虎斑小蛇神出鬼没地爬了上去,亲昵地在掌心蹭了蹭。
和畅眨了眨眼,问道:“山神大人让它保护我的?”
时迁没说话,只是赞许地摸了摸虎斑蛇的小脑袋。
猫妖被一掌重伤,兽化出的指甲猫毛已然褪去,俨然是一个倒地不起的女子模样,正是妖艳美丽的婳婳。
和畅瞟了她一眼,心头仿佛如火树银花一般绚烂,不自觉地低下头勾起嘴角。
“山神大人,现在你还想说着猫妖不是长安挖心案的罪魁祸首吗?”沈以泽慢了一步,提着承影剑怒气冲冲地质问。
时迁也不与他多言,五指屈伸间命线硬生生将猫妖掐着脖子提起来,“念在小空山九尾猫妖的份上,我屡次留你一命,但是小空山的交情不是这么用的。”
婳婳吐出一口血沫,“当年游夫人对着桑山喊打喊杀的时候,就该知道有这一天!只可惜没能杀了她。这种人……居然还有人为她保命!”
沈以泽承影剑指着她的咽喉,“当时就不该留你一命!”
眼看承影剑再次出鞘,和畅赶紧阻拦问道:“你是猫妖,不是个杀手。我不懂你为何非要杀游夫人?你是长安最红的青楼醉方休老板娘,她是大理寺卿夫人,究竟有何仇怨不可化解的?”
还有这个桑山……是那个魂魄的名字?
第22章
深夜已然过半,火树银花燃尽。因为猫妖突然闯出来,长安城的宵禁临时恢复,游街的百姓也都散了。
坊间的暖红的灯笼熄灭了,唯有高悬的圆月愈发明亮地照着寂寞的长安。
面对和畅的诘问,婳婳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同样是月光清冷而明亮的深夜,没有深重的雾气,一切都如此清晰可见,以至于魇魂兽那双因为兴奋而圆睁的竖瞳,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彼时她刚修炼出八条尾巴初下小空山,还未走进喧闹的长安城,便先见到了魇魂兽一点一点蚕食着一个女子魂魄。
小空山距背阴山不过百里,魇魂兽虽然极其罕见,于她而言却并不陌生。甚至不止一次见过将死之人以亡魂换得新躯体,去完成死不瞑目的复仇。
然而那一天却是婳婳头一次清晰地听到,魇魂兽蚕食亡魂发出的咀嚼声,就好像是在细细品尝稀世佳肴。
被品尝的人意外的年轻漂亮,长手长脚挂着精致的银镯子,巴掌大小的鹅蛋脸,嘴唇很薄,眉似柳叶,只是可惜那双漂亮的杏眼空洞地流着两行血泪。
眼看魂魄被一点一点蚕食,那女子却没有吭一声,至死都在流血泪,婳婳忍不住想看看究竟她有多深的仇恨,于是她捏了个诀,遥遥指了指她的眉心。
所幸她也只剩下了半口气,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便踩入了小空山独门幻术。
一声声清脆的银铃声响起,婳婳终于看到从烟雨湿润的南疆走出来的小少女,救下了在林中读书读傻了连毒蛇都没有发现的那个“呆子书生”。
那书生虽然呆,却是南疆少有的中原人。
有一张十分能唬人的长相,文弱清隽,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总是被壮硕的南疆少年欺负,却轻易便吸引了懵懂的南疆少女。
于是书生说要做官为天下生民立命,少女便护着他一路从偏远的岭南来到了长安,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