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森拎着西瓜回来到她的工作室,沈吾安正蹲在地上,用一把小刷子仔仔细细地清理地上的碎片残骸。
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沈吾安回头,笑着拒绝:“没事,差不多都扫干净了。”
说完她站起来,看起来已然恢复平静。
“不介意的话,去楼上行吗?合同也在楼上。”
周森点头,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塑料小簸箕:“这个怎么处理?”
“放到那边的纸盒里吧。”
周森依言照办。
两人很快收拾完工作室,一起上了楼。
周森勤勤恳恳抱着心爱的大西瓜,跟着沈吾安穿过温馨整洁的客厅,直接来到厨房。
“你家很漂亮。”周森在沈吾安的安排中放下西瓜,说。
“谢谢。”
沈吾安回想起周森那个空荡简单的家,对比之下她赢得过于轻松。
“所以这瓜怎么切?”周森对着西瓜横竖比划:“这样?还是这样?或者这样?”
沈吾安想笑:“我来吧。”
“留学的时候我也切过瓜的。”周森替自己辩解:“只是没切过这么大的。你告诉我怎么切,我来。”
“以前怎么切,现在还怎么切。”
周森狐疑地看她一眼。
沈吾安憋着笑问:“要刀吗?”
“我自己拿,在哪?”
沈吾安反指了下身后的刀架。
周森未作多想,伸手便去拿刀。沈吾安的厨房不大,他目测距离的时候觉得完全不需要沈吾安的帮助。可在伸手那瞬间他就后悔了,他和沈吾安的身体因为他的举动而贴近,甚至能清晰闻到沈吾安身上的香味。
同时,沈吾安也傻在原地,完全没意料到周森突然的靠近。
两人呼吸交错,都短暂一顿。
周森迅速抽刀,眼疾手快地戳在西瓜上。
刀刃刚碰到西瓜的表皮,西瓜就“嘭”得一声裂成对半,露出鲜红水润的瓜瓤,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在沈吾安没注意到的角落,周森耳根通红,他清了下嗓子说:“看起来很甜。”
沈吾安也在看瓜,“嗯”了声道:“我去拿几个保鲜盒,我们把这西瓜分装一下吧?”
周森埋头专心切瓜,把西瓜切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沈吾安默默看了良久,悄悄叹了口气。
谁知周森耳朵尖得很,立刻问:“怎么?”
沈吾安没有吱声。
周森又问:“切错了?”
“没。”她失笑。
一个瓜而已,切开了吃就行,哪有对错。
最后留了一小盘,沈吾安端着放到客厅,和周森用小叉子戳着一块吃。剩下的都打包起来,准备让周森离开的时候一并带走。
沈吾安还是习惯性坐在茶几边的小圆垫上,低头翻阅合同,在周森的引导下签字。
周森一边吃瓜,一边盯着她头顶的又碎又细的头发看了会儿,问:“你和林先生吵架了?”
问完他自己都一怔。
他向来懒得管别人的闲事,各类八卦闲事他一概不屑听。然而他今晚不仅管了沈吾安的闲事,还在控制了又控制之后,问出了一直盘旋在他心口的问题。
沈吾安没有抬头,她签完名字,翻到下一页,很平静地回答周森:“不是吵架,我们分手了。”
周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他下意识说:“对不起。”
这次沈吾安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该是我对你说谢谢。”
周森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探究你的隐私。”
“也不算什么隐私。”沈吾安合上合同:“大家迟早都会知道。”
周森对她和林观川的事所知不多,不便随便议论,想了想继续低头吃瓜。
那晚周森没有待太久,吃完瓜就拎着合同起身告辞。
沈吾安送他到院子门口,夜风送来蝉鸣蛙叫,她和周森隔着夜幕在路的两边静静站了会儿,周森朝她再次做了个发消息的手势。
沈吾安露出意外的表情。
周森看笑了:“保持联系。”
沈吾安点头。
周森又说:“我在C市有个项目要谈,明天出发,下周才回来。复原香的事,孟叔这几天会联系你。”
沈吾安说:“好。”
周森再没有什么要说,驱车离开。
孟达海在周一下午联系了沈吾安,和她约好周二上午去他的木材厂参观。
工厂也在郊区,离沈吾安不远。沈吾安从附近便利店门口骑了辆共享小电驴,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9点前的太阳炙热中带着点清晨的凉,沈吾安抵达时神清气爽,两颊被风吹得微微发红。
孟达海提早派人等在门卫处,是个三十出头的气质女士,徐荨文。她身边还停着辆四人座的观光车,和沈吾安短暂寒暄后,她就引着沈吾安坐上了车。
工厂很大,分了A,B,C,D,E五个厂区,办公区,木材加工区,仓库等分门别类,规划完整。整个厂区安静整洁,井井有条。
徐女士声音委婉,条理清晰,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参观完工厂,然后才带沈吾安进入A区的会议室。
孟达海还在开视频会议,徐女士再次礼貌地和沈吾安解释缘由,并端上了茶水小食,坐在沈吾安对面继续和她介绍工厂背景和发展前景。
孟达海又过了二十分钟才姗姗来迟,进门先笑容满面地道歉:“不好意思啊,突发点特殊状况,怠慢了。”
沈吾安从沙发站起来迎接,闻言赶紧摇头:“不会。徐女士刚带我参观完工厂。”
“小徐你去忙吧。”孟达海跟徐荨文打完招呼,又看向沈吾安:“去药香部看过吗?”
“去过的。”
“还满意吗?”孟达海又问。
他坐下的同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接着有人端了孟达海的茶水过来。
沈吾安不明白孟达海话里的意思。
孟达海端起杯子浅啜了一口茶,笑着说:“阿森没跟你提过?我想你和合作香厂的事情。”
沈吾安搜刮了下记忆库, 没找到相关信息。
孟达海不甚在意地笑了下,诚恳看着沈吾安:“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
其实孟达海最初的想法是招沈吾安进他的制香部门,做个代理厂长也行。最初也和周森提过, 当时周森没有直接认同。只是过了几天后, 把沈吾安的网店和数据分析一起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孟达海看完就明白了周森的意思。
沈吾安看似随和温吞, 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在经营自己的药香,自己的品牌。这份数据阮松青也看过, 他是最早分析研究的人。有句话阮松青没有夸大, 沈吾安的品牌很快就能起来,所以有人开始眼红。
厚积薄发,也许连沈吾安自己都没意识到, 时机到了。
孟达海如果想和沈吾安共事,招纳大概率是行不通的, 但是合作另谈。他相信通过沈吾安的能力和他的资源,他们能双赢。
“不用着急答复我。”孟达海气定神闲, 他笃定他迟早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对沈吾安来说何尝不是意外之喜, 但在这之前她有个疑问:“是周森跟您提议的吗?”
“不是他。”孟达海干脆利落地否定:“我的想法。”
沈吾安迟疑着陷入沉思。
她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为什么是她。
“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孟达海含笑问。
沈吾安没有否认。
“说实话我接触过很多人,也发出过几次邀请。但有时候世间事物也说个缘分, 大概就是你我的缘分吧。”
又静了片刻, 孟达海放在桌上的五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桌面, 对沈吾安说:“具体细节可以等你考虑清楚了再谈, 我等你的答复。”
沈吾安说:“好。”
孟达海想到了什么补充:“我看阿森也有加入的想法。”
沈吾安再次露出意外的表情。
孟达海说:“提前跟你知会下, 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沈吾安说:“谢谢。”
孟达海坚持留沈吾安在工厂餐厅吃过午饭才放人, 临别再次细细叮嘱沈吾安慎重考虑。
沈吾安答应了。
她骑着来的小电驴往回走。午后的烈阳不似早晨,毒辣灼热, 烤得沈吾安满身是汗。
快到家时,她隔着几百米看到家门口蹲着一坨庞然大物,大物边上还有个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
那人听到小电驴的突突声,自双臂间抬起头,露出清秀端正的五官,与靠近的沈吾安四目相对,期期艾艾喊了句:“老姐!”
“竟思?”
“老姐!”沈竟思哭丧着脸站起来:“我没地方去了……”
沈吾安把沈竟思迎进屋,先安排他去冲澡,然后又去冰箱里拿绿豆汤。
等沈竟思从浴室出来,客厅已经被沈吾安弄凉了。电扇转着脑袋晃悠悠地来回扫,窗帘也都被放下,日光从帘子的缝隙中透进来,刚好够视物。
沈吾安换了居家服,长发在脑后扎成个小髻子,露出修长的肩颈,正低头发消息。
沈竟思走到电扇前跟着电扇一起转:“你告密呢?”
沈吾安扫他一眼:“别贪凉。我就跟妈妈说一声。”
“啊跟老妈说和跟老爸说有什么区别?”沈竟思反问:“明天他们就来你这里抓我。”
“我说了你会在我这玩几天。”
沈竟思“唔”了一声没再说话,眼神瞄到桌上的绿豆汤,立刻乐颠颠跑过去捧着碗吃。
“妈妈说爸爸很生气。”沈吾安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骗他说你在学校参加实习项目,他给你打了钱,结果你跑去打游戏比赛,还让叔在电视上看到你。”
沈吾安顿顿:“自求多福吧。”
“我进决赛圈了呀!”沈竟思挺起胸膛,一脸骄傲:“那决赛是全网直播的,我又没办法控制。”
沈吾安倒是预料不到沈竟思竟然真的能进决赛,意外道:“厉害啊。”
“嗯,可惜输了。”
沈吾安静了静,说:“行吧。”
一时间没人说话。
沈竟思继续低头吃绿豆汤,沈吾安也回复妈妈新发来的消息。
昏暗凉爽的室内,她和沈竟思各居一角,两人都很放松。
各自忙活一通,沈吾安放下手机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在你这住到开学,然后直接去学校。”沈竟思答。
住她这倒不是大问题,客房收拾收拾就能用,但问题是:“你气死爸爸算了。”
“我不想。我希望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沈竟思仰靠在椅背上休息,说话间打开游戏,在游戏进入的音效中,幽幽地说:“但我现在回去,你弟弟就会被他揍死。”
沈吾安无奈:“你还有多久开学?”
“九月初嘛,”沈竟思粗略算了算时间:“再八九天吧。”
沈竟思难得来,沈吾安想带他去市区下馆子。戳着APP找餐厅时,向来大咧咧的沈竟思突然扭捏地问:“浅浅姐不找你玩吗?”
“浅浅?”沈吾安自手机里抬起头,想了办秒说:“她忙吧,不一定在本市。”
“不在本市啊……”
沈吾安莫名看他一眼:“你找浅浅干嘛?”
沈竟思连忙摇头否认:“我没,我就问问呗。”
沈吾安不疑有他,继续看大众推荐。没一会儿,赵浅的电话忽然从屏幕上跳出来。
电话接通,赵浅开口便问:“沈竟思在你那?”
沈吾安顿顿:“你怎么知道?”
“他发了朋友圈,说在你家好无聊。”
沈吾安没有说话,视线缓缓移到沈竟思脸上。
后者垂着头捣鼓手机,脖根泛着可疑的红色。
沈吾安心道:不能吧?
“你要不要带他去市区逛逛?”赵浅问:“正好我今天明天都空着,我来接你们?”
沈吾安说:“好啊。”
赵浅在电话里让她们等她一个小时,沈吾安没有异议。挂了电话后,她打开朋友圈,一眼就看到了沈竟思的那条。
然后她在评论区看到赵浅问:【你在你姐这?】
沈竟思回复:【是啊「贼笑」】
赵浅:【带你出去玩?】
沈竟思:【好呀!】
沈吾安觉得不太可能,但同时沈竟思这小动作非常奇怪,她直盯沈竟思:“你找浅浅干嘛?”
沈竟思没抬头:“我没有。”
沈吾安不说话。
片刻后,沈竟思嘟囔:“她自己说要带我玩的。”
他不承认,沈吾安也不便再多说。
赵浅生得好看,从小就招男孩子追捧。自家弟弟喜欢跟漂亮姐姐玩,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她看沈竟思又开始打游戏,只当是自己想多了,或许他就是对赵浅有普通的好感。
男大学生汗多,沈竟思在出发前又去冲了澡。出来时换了件纯白的印字T恤加宽松运动短裤,瘦肩窄腰,小腿修长。他还臭屁地打了发蜡。
沈吾安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的弟弟很陌生。他看上去像个要去求偶的花孔雀。
有点好看到过分了。
“你眼神怎么这么怪?”在沈吾安开口前,沈竟思反而先发制人。
“你打发蜡做什么?”
沈竟思反问:“不能打?”
倒也不是不能。
见沈吾安摇头,沈竟思又打开行李箱,从里面翻出双崭新的球鞋。
沈吾安坐在沙发上眼神追随沈竟思看了半晌,直到他走进客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沈竟思,你不会是喜欢浅浅吧?”
屋里关箱的拉链声一顿,沈竟思坦荡磊落地应:“是啊,怎么了?”
这回答又让沈吾安一顿:“她比你大了五岁。”
“嗯,我知道。然后呢?”
沈吾安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了解赵浅的她还是要劝:“她可能不会喜欢你。”
沈竟思的回答仍然干脆利落:“嗯,这我也知道。”
沈吾安忍不住走到房间门口。
沈竟思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上没有一点阴郁,还对她露出她熟悉的阳光的笑:“干嘛?”
沈吾安欲言又止。
“又开始了啊老姐。”沈竟思拉好行李箱,翻着手掌打圈:“说出来,有话要说出来。憋着会憋坏的。”
等了会儿没等到沈吾安开口,他问:“担心我啊?”
沈吾安:“是啊。”
“担心也没用,喜欢这事又不由我控制,”他洒脱一笑:“哪天不喜欢了也不由我。”
沈吾安靠着门框看他,五味杂陈的情绪逐渐转为无奈。
楼下传来喇叭声。沈吾安走到阳台边探出头去看,看到赵浅探着头朝她招手。
她带着沈竟思下楼,刚知晓亲弟弟喜欢亲姐妹的她,内心甚是复杂。
但沈竟思就跟没事人似的,毫无异常,大大方方对车里的赵浅打招呼:“姐。”
赵浅笑着抬了下下巴:“哟,更帅了。”
“那必须的。”沈竟思双手插兜,站在沈吾安身边也冲赵浅笑。笑意从亮晶晶的眼里露出来,满是男大学生干净又清爽的朝气。
赵浅回手指了下车后座:“上车。”
见沈吾安还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她催:“你也上来啊,想什么呢?”
沈吾安被喊回神,刚要动作,蓦地感觉有车灯逼近,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在刹车声和赵浅的低咒中,来车骤停在赵浅车子后面,前车灯几乎亲到赵浅的车屁股。
沈吾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脸色青白地怔在原地。
本来已落座的沈竟思急急从车里跳下查看她的情况,确认无恙后憋着火朝后车看去。
而来车车主不疾不徐关灯熄火,施施然打开门从车里走出,一双修长的腿交叠,右手闲适地搭在车门上,皮笑肉不笑地穿过沈家姐弟,透过前车后视镜的反光去看赵浅。
“你跑什么呢?”阮松青问。
第20章
赵浅坐在车里没动, 甚至都没探出头,保持着双手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反驳:“我跑什么?神经。”
闻言, 阮松青轻笑一声, 和沈吾安打招呼:“嗨, 安安,好久不见。”
沈吾安不明所以地回了个招呼。
“这个小帅哥是?”
阮松青终于把视线放到自刚才带了敌意的眼神盯在自己身上的人。
“我弟弟,沈竟思。”沈吾安介绍。
阮松青颔首, 又去和沈吾安说话:“我和浅浅事聊到一半, 她说要来找你,提脚就跑。”
他转头对着赵浅的位置提高声调:“不如带我一起玩?”
“不带。”沈竟思凉凉开口,收回偷瞄赵浅的视线:“我不喜欢和陌生人同桌吃饭。”
阮松青语塞。
赵浅仿佛是找到突破口, 转过头对阮松青说:“我家小弟不爱跟不认识的吃饭,你有事改天吧。”
“浅浅。”阮松青放缓语气。
赵浅不理他, 招呼沈吾安:“上车。”
“赵浅!”阮松青咬着牙根。
赵浅终于正视阮松青,说:“我这几天都要陪我家弟弟, 你的事以后再说。”
阮松青却不是愿意善罢甘休的样子, 他几步走到赵浅的门边,抓住她的车框:“你要有不满意的,再跟我提, 我们什么都好商量。但是别去跟徐冲签合同, 那人人品有问题, 跟着他……”
“没签合同。”赵浅打断他:“我说了这几天不谈工作, 就陪我姐妹和我弟玩。”
阮松青抬手, 刚欲说话, 突然看到赵浅条件反射做出了一个防备的姿势。
他的动作一顿,脸上瞬间什么表情都没了。
赵浅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度反应, 清咳一声,强装镇定:“我们先走了。”
开往市区的路上,阮松青的车一直不远不近跟在赵浅车后。赵浅拐弯,他也拐弯,赵浅加速,他也加速。
赵浅烦得不行。
沈吾安小心翼翼地问:“你和他怎么了?”
赵浅面色铁青:“我打算离开公司自己开个工作室,他不同意。”
“怎么突然想开工作室?”
“总不能一直打工吧。”
赵浅说完这句话,感觉到后车车灯一闪。
阮松青的车不知为何突然停在路边,连引擎都熄了。
赵浅通过后视镜看到阮松青下车,站在路边。
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晚上玩得很开心,赵浅跟没事人般拉着他们吃完饭后又去逛街,嚷着沈竟思好看,非要给他买衣服球鞋。
沈吾安知道这是赵浅排解的方式,没劝,还给沈竟思使了个颜色,让他嘴巴甜一点。
回到沈吾安家已接近十点半,赵浅又说要留在沈吾安家过夜,让沈吾安给她准备睡衣。
然后自己拉着沈竟思去不远的便利店买东西。
赵浅和沈竟思离开后不久,沈吾安接到了周森的电话。
他跟老朋友似地语气轻松地说自己刚到酒店,然后又问:“孟叔和我说,你去参观过他的工厂了?”
沈吾安说:“嗯。”
“他也和你提了香厂的事?”
沈吾安刚才还在猜周森突然给她打电话的原因,现在明白他就是来谈工作的。
她接着说:“嗯。”
“你怎么想?”
沈吾安用肩膀夹住手机,从衣服底层抽出赵浅常穿的那件:“还在想。”
“不急。”周森和孟达海说了类似的话:“但孟叔有很好的资源,不管是原料还是客户。”
沈吾安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周森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好像也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沈吾安等了会儿,试探着问:“怎么了?”
“没事,”周森像是突然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晚上多喝了点,现在有点犯迷糊。”
“酒店有牛奶吗?喝点牛奶,胃里面可能会舒服些。”
周森笑了下,说:“好。”
沈吾安抱着柔软的睡衣,声音一贯轻柔:“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周森孤身坐在酒店顶层空旷的高级套房里,身后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川流不息的车河缓缓移动。
他垂眸听完沈吾安的话,回答她:“好。”
赵浅不仅买了洗漱用品,还买了酒。抱怨沈吾安不喝酒,不能陪她的同时,拉着沈竟思的胳膊笑呵呵说幸好弟弟来了。
沈吾安以茶作陪,听他们聊潮流聊八卦。不是很搭得上话,但是情绪价值给得十足。
“所以你打进了决赛?”赵浅咬着鱿鱼丝问。
“对,姐有兴趣可以看比赛回放。”沈竟思拿手机搜回放,娴熟地把进度条拉到自己露脸的那几秒:“看,我。”
赵浅探头去看,看到镜头里穿着宽松黑色无袖T恤,露出精瘦结实手臂的男孩。他戴着宽大的头戴式耳机,镇定且严肃地看着手机,薄唇轻抿。对镜头扫到他脸上这事,他浑然不觉。可能是到了什么关键时刻,他快速说了几句,短暂几秒后视频里爆发出欢呼声。沈竟思脸色稍松,提起嘴角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
“是不是很帅?”
赵浅点头:“帅爆了。”
“那必须的。”
赵浅举起杯子,沈竟思心领神会跟着举杯,杯子在半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赵浅想到什么,扭头对沈吾安说:“话说周森培养的经纪团队就是这个游戏的。”
沈吾安敷衍且热情地说:“哇,真的吗?”
反而是沈静思激动地几乎跳起来:“是你们的朋友吗?哪个队?”
“不知道啊,回头帮你问问?”赵浅说。
沈竟思连连点头:“如果能要个签名就更好了。”
赵浅失笑:“那可不好说,女爱豆签名倒是能给你搞一堆。”
“算了吧。”沈竟思坐回去,懒洋洋地给自己倒酒:“爱豆哪有浅浅姐好看。”
赵浅听乐了,再次举起酒杯:“嘴真甜,走一个!”
沈吾安陪到深夜十二点也算是熬到身体极限。耳朵里跟糊了层泥似的,赵浅和沈竟思的对话模糊地传入脑内,然后变成毫无意义的杂音。
她被沈竟思推着回了房,脑袋刚沾着枕头就沉沉进入梦乡。
睡到凌晨三点多,她被客厅的动静吵醒,扯过薄毯披在肩上走出房门。
沈竟思正弯腰去抱赵浅,他的脸离赵浅很近,睫毛几乎扫到她的鼻梁上。
沈吾安一时愣怔,以为沈竟思要偷吻赵浅。
可他只是温柔地抱起赵浅,轻手轻脚地起身,然后和满脸茫然的沈吾安撞个正着。
“你……”沈吾安犹豫着措辞。
“本来打算把她放到客房去睡。”沈竟思解释:“我自己来客厅打发一晚上。”
“放我房间吧。”沈吾安侧身让沈竟思进门:“我给她简单擦洗一下,不然会睡不舒服。”
沈竟思点头,把赵浅放到沈吾安床上,转身出去了。
沈吾安帮赵浅清理完,听到外面还有动静,循着声音走到厨房门口,发现沈竟思居然正煮解酒汤。
她诧异不已:“沈竟思你不至于吧?”
沈竟思本来靠在台面边上闭目养神,听到沈吾安的声音便忍不住笑:“反正睡不着。”
“这都几点了,快去睡。”
“马上,你先睡吧。”
沈吾安叹口气,换了个姿势靠到门边,无奈又担心地问:“这么喜欢吗?”
沈竟思笑得漫不经心:“没有吧。还不到让你担心的程度。”
“浅浅一直把你当亲弟。”
“我知道。”
感情这事谁劝都没用,沈竟思已经成年,沈吾安相信他能处理好。她刚打算让他煮完汤就去睡,忽然听到她房间里传出赵浅反胃欲呕的声音。
厨房的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往主卧跑去。刚跑到卧室就看到赵浅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进浴室。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呕吐声。
赵浅的一些列反应全凭本能,吐完便翻身趴在浴缸边继续睡。
沈竟思只能任劳任怨地把人再次搬回床上。
只是没想到沈吾安跟着躺下后不久,赵浅竟然又被翻涌的反胃折腾起来,跑向厕所。
如此折腾几次,赵浅吐得整张脸惨白,呼吸都带着颤抖。
沈吾安怕她喝坏了身体,捏着她的手腕替她诊脉。
五分钟后,她敲响了沈静思的房门。
沈竟思刚入睡,开门时睡眼惺忪,茫然问:“怎么了?”
沈吾安的脸色不太好,她说:“浅浅一直吐,你过来看看?”
沈竟思一顿,瞌睡立刻去了大半,越过沈吾安走向她的房间。
她和沈竟思从小跟在爷爷身后学习把脉,一开始只是觉得有趣,后来变成不服输的比拼。沈竟思在这方面天赋异禀,每次只需要爷爷三言两语的点拨,就能心融神会。而同样的事情,沈吾安却需要花费多出沈竟思几倍的努力和时间。长辈们也总说沈竟思是天生做中医的料,要继爷爷的衣钵。
沈吾安放弃中医转向药香之后,也曾一度以为沈竟思会按部就班地往前走,没想到他现在把打职业赛作为人生目标。
诊完脉,沈竟思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沉吟不语,好久之后才抬头问沈吾安:“党参,茯苓,陈皮,甘草,砂仁,吴茱萸还有蜂蜜,这些都有?”
“有。”
“胃不好才这样。”沈竟思言简意赅:“我去抓药来熬,你早点休息吧。”
沈吾安说:“我陪你去仓库。”
沈竟思没同意:“你看着她吧,可能还会吐。等她酒醒了,劝她去做个身体检查。”
闻言沈吾安愣了愣。
沈竟思没再多说,转身下了楼。
赵浅折腾了一夜, 把沈家姐弟都累得够呛。她第二天醒来时脸色仍然白得跟纸一样。
沈吾安和衣躺在她的身侧,她一动,沈吾安就警觉地睁眼看她:“想吐?”
赵浅摇摇头, 嘴里一片苦涩。
“还难受吗?”沈吾安又问。
赵浅哑着嗓子老实说:“犯恶心, 头也痛。”
沈吾安翻身躺平, 疲惫地长出一口气:“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喝那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