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朝忽悠人的日子by金乔沐
金乔沐  发于:2025年1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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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不愧是敢对始皇帝进行诈骗的牛人,妙语连珠,哄得嬴政心花怒放。夏无且说求不死药是空中楼阁,人徐福直接给嬴政表忠心,一遍遍地向嬴政描述他在三神山中的日子是多么美好。
他说,神山在重重迷雾之后,其山浮于云端,金玉为阶,山与山之间竟是潺潺流水相连。飞檐宫阙隐匿在七彩霞光之中,神山中仙人御风飞行。蓬莱有鸾鸟和鸣,瀛洲见黑龙翱翔,方丈现不老泉......
神山缥缈,非心诚有缘之人不可见。
说到心诚的表现,徐福低声道:“出海之路并非一帆风顺,海中有蛟龙阻路。臣携三千童男童女及百工粮草,必要时以祭海神、通仙途。”
始皇帝意犹未尽,却也听出徐福言下之意:“朕已着人去办了。想必不出半月,即可出海。”
徐福微微一笑,抛出更多吸引始皇帝的饵。他言之凿凿见过仙人,要向始皇帝复刻仙人的衣着打扮。他环顾四周,要了一名身姿窈窕的宫人,请始皇帝稍等片刻。不多时,他带着那名改头换面的宫人上来。
不知徐福是如何打扮那宫人的。那女子梳着仙髻,肌肤若冰雪,贴五色花子,衣衫缥缈,恍然如神仙妃子。
始皇帝后宫中美女如云,对稍有姿色的人早已免疫。他欣赏着宫人新奇仙气的打扮,当即下令,今后宫中女子都如此打扮。
随后,徐福又献上一枚赤红的丹药。
始皇帝振奋异常,吃下仙丹,仿佛已经吃下了不死药。这种兴奋激动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间入睡。
当他听见玄鸟鸣叫时,他的心中一阵激荡。
终于来了。
玄鸟通体漆黑,倨傲地落在梧桐树枝丫,随后它抖动翅膀,莹润的光芒随着它的动作落下。它展开翅膀,尾羽处燃起红色的光火,它飞向西南天际,始皇帝的梦境也随之变化。

第6章 织布机 送蛊移病的祝祷需要巫觋共同完……
送蛊移病的祝祷需要巫觋共同完成,祁还不是觋,所以这次祝祷由林凤至主祭,祁从旁配合。
祁修养了几天,病已经痊愈。再见林凤至时,又是生龙活虎的少年人。他懂的东西不少,林凤至一边说需要准备的东西,他一边进行补充。
“蓍草、龟甲、野雉羽、朱砂、艾草......”
“艾草近来用得多,不知存量是否足够。”林凤至提醒,她瞥见祁激动崇拜的眼神,有些窘迫。
艾草和黄良已经用于患血吸虫病的族人身上,消耗颇多。好在对止痛有用。只是以目前的医疗水平,实在无法根治,对患病的人而言,日后饮食方便都要多加注意。
林凤至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缓解他们的痛苦。
祁点点头,少年人已经在族中听说了林凤至找到病源的壮举,困扰柯珞人数月的难题迎刃而解,所以对林凤至极为推崇。
他深深觉得,神明选择她成为巫不是没原因的。
“祭祀时的服饰,你可有准备?”
林凤至之前救他的理由是要培养他做副手,现在也在认真执行这条准则。
这几天,部分族人风风火火地去淘金河进行灭钉螺行动,林凤至也没有闲下来。族里终于有了神明认可的巫,一些柯络人就将自己积攒已久的问题统统来求林凤至占卜问吉。
林凤至多数时候都让人先回去,第二天再来拿答案。实际上背地里竹简和记忆都快翻烂了。
巫觋之间很多内容都是共通的,祁是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学了十几年,相关内容他能信口说出。不像林凤至自己是个半桶水,她决意好好将祁培养起来代替自己。
自从林凤至发现自己疑似是在战国,她的心思就活泛了起来。她还想着去外面看看如今是个什么世道,她还记得自己是在秦始皇陵前穿越的,说不定秦始皇陵里藏着她回去的秘密。如果真是在战国,她还得想办法去秦国。
根据柯络人居住的条件和信仰,她推测自己应该是在楚国。
但之前勇频频去“县”,她又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在战国。她自己都还想着找个机会去县里一探究竟,哪儿愿意真被巫觋的事务全然占据了时间和经历。
祁挠挠头:“我很少参加祭祀,之前都有月她们主持。”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了。
说到月,他神色一黯。
月,就是祁和原身之前参加侍选巫觋的人。无一例外,他们和原身一样,死在成为巫觋的前夜。甚至他们面临的天气比原身更恶劣,自然也死得更快。
自从知道自己是在千年前,林凤至的心态又发生了转变。
她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她想改变点什么。
或许是让柯珞人过上更好的日子,仓廪实而知礼仪,不再信所谓神明。
或许还有更深更好的祝愿……
“咱们族中每月才能产两匹纹凤鸟的布匹,之前因为族中没有巫觋,族中许多事情都不得不向屈氏低头,好东西被强要了很多去。我们有求于他们,不敢出言反抗。现在只有安那儿有一匹。”祁觑着林凤至的脸色:“如果是给巫你做祭祀的衣服,安一定会给你。”
林凤至秒懂,给祁做衣服就不一定给了。
林凤至沉吟。柯珞人是传统的男耕女织模式,男人们在田地里劳作侍弄稻谷,女人们在家织布操持家务。
原身很少下田地,对男人的活计并不太了解。安是柯珞人中最长寿的,也是织布花纹最漂亮最有特色的,她织出的布拿到郡县中去常常能换到一个高昂的价格。
在原身记忆当中,在她十岁左右,安已经因为眼睛看不清而不再织布,只指导族里手巧的女人。
柯络人使用的织布机可不是林凤至印象中提花织布机,而是非常原始、构造简单的腰机。它没有独立机架,要女人们席地而坐,将卷布轴一端系在腰间,双足蹬住经轴以张紧织物。而寻常人用腰机织一匹布,通常要半个多月。
林凤至上次见到这样简单的腰机织布,还是去景区参观某个少数民族的发展史。
“你说,如果我能让族中所以女人织布的速度提高两倍呢?这样安还愿意给你凤鸟布吗?”
“啊?”祁呆住,原来神明不仅教怎么治病,还教织布吗?
他的脑中顿时浮现出湘君和两位湘夫人一人一个腰机,熟练地分经打纬......
神明远隔远端雾里看花般的形象忽然悄悄地在祁心里面破灭了些。
林凤至催促道:“你说到底行不行?”
布匹能以物换物,充当钱财。只是一匹凤鸟纹的布就能让织布速度提高两倍。祁觉得安一定会同意,只是,他脑海中神明织布的场景越发热烈,祁虚弱道:“可以吧,啊,应该可以的吧......”
窗外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将祁从幻想当中解脱出来,他摇了摇脑袋,阻止自己继续去想湘君织布。
却见勇打帘进来。
勇从县城采购了一批石灰回来,帮着族人一起卸下了货物,身上还带着灰尘。见林凤至也在,开朗地打招呼:“巫也在啊?族里没储备的药我在县里找了好几家药肆凑齐了。安带着人正要运石灰去淘金河边将钉螺待过的水坑都填上,巫要去看看吗?”
林凤至拒绝了。她已经给安交待、示范过如何填埋水坑,也殷殷地告知过如何处理钉螺,淘金河那边也并不需要她。
她倒是觉得,现在给柯络人的织布机更新换代才更重要呢。
毕竟现在的布也是可以当作钱来用的。
淘金终究是一大隐患。
“族中谁的木工活儿好啊?”
勇不明所以,拍了拍胸脯道:“我啊。咱们族里哪家的桌椅板凳不是我打的?赶集时我还拿去卖呢。”
林凤至抓了壮丁:“跟我走。”
末了没忘记叮嘱祁,好好准备送蛊移病的祝祷。
以后族里占卜问吉的琐事交给祁,她要换赛道了。
祁眼睁睁看着自己大哥被林凤至带走,脑子里湘君织布的场景又一次浮现,他虚弱地坐下,捧着竹简,心渐渐乱了。
湘君、湘君都织布了,他也要吗?
......
赶在祝祷开始的前一天,林凤至和勇把斜织机做了出来。
是的,综合考虑了时间、成本、材料和技术之后,林凤至选择了斜织机作为打动安的工具。
斜织机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但林凤至改良过后的斜织机是后世发展成熟、构造也更为复杂。对现在的斜织机来说,可谓是降维打击。
林凤至私下偷偷试过了斜织机,觉得没什么问题后她请来了安。
她请安来操作斜织机。
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少,祁踮着脚纠结又紧张地往里瞧、勇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还有一众使用腰机织布的女人们。
她们并不认为眼前的机器能有多么出众,也不认为巫能造出所谓织布速度快上两倍的织布机。
“呀,真的假的?巫说用这个什么斜织机,织布速度能比现在还快。”
“还用多说吗?神明管风雨,那儿会管织布快不快,多半是骗人的。我织一匹布,最快都得十二天呢。用巫弄出来的织布机,岂不是六天就能织一匹布?”
“那可是巫,没有巫我家男人都要死了,等着看吧,巫一定没说谎。”
“从来没见过,多半不行。”
有质疑的,也有信任的。
林凤至微微一笑,对安说道:“开始吧,大母。”
甫一开始操作斜织机,安就已经感觉到了和腰机的不同。腰机需要用手去区分经纬线,一定程度上加长了织布的时间。而斜织机能通过脚踏板来控制综片的升降,将经纱分为两层,将双手解脱出来,专门从事引纬和分纬。
而且,用梭子来进行引纬和分纬,既能提升织造速度,又能很好地控制布幅宽度。
安几乎只织了几行就被斜织机征服了。
她深深地看了林凤至一眼,什么也没说。
随着安织布速度的提升,织好的布匹渐渐变长。周遭的质疑声也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热烈地讨论。
“好快的速度,都不用分经,搜一下连分纬也好了。”
“这样坐着,没有以前那么伤腰吧。”
“勇,做一个斜织机要多久?我能要一个吗?”有人大胆提问。
勇挠挠头,看向林凤至:“是巫让我做的,恐怕得问问巫的意见。”
那女子便是之前提出质疑之人,她大大方方道:“巫,我不该质疑你。我错了,你是对的。”
“没有成果之前,诸位的质疑都是应当的。这个斜织机只要是咱们族中人,谁想做都可以。”林凤至说道,本来她也是想提高柯络人的生存能力,区区几句质疑无关痛痒。
众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时候才能做好新的斜织机。
安环视四周,最终拍板决定,灭钉螺结束后,族中派一部分人来跟勇学做斜织机。在新的斜织机到手之前,女人们都可以来族中唯一的斜织机上练习。
趁着安高兴,林凤至继续道:“大母,我还知道更大更好更快的织布机,比房间还大。只是还需要时间去做。”
安呼吸急促,众人不由得畅想,那得是多大的机器、多大的布。
安冷静下来:“不急于一时。”
“大母,我想让大家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能吃饱饭、吃好肉。”林凤至环顾四周,真诚道:“我想潜心研究。族中巫觋的事务暂时交由祁来做。”
安看着斜织机上布匹,那已经不单单是布匹了。是安稳的、源源不断的来钱方法,她们不仅可以织布卖,还可以卖机器。淘金河的金子淘完了,她们还有立身之本。
安思绪千回百转,权衡利弊后笑道:“那当然好。”
族中巫觋能做的事,大部分祁都能做。遇到不能做的再问林凤至也是一样的。
“大母,祁没有祭祀的衣服。你那儿不是还有一匹凤鸟纹的布吗?给祁做一身好不好?”

大殿内,嬴政正在一字一句地品味李斯呈上来的刻文。
他御宇多年,年少时虽然过得艰辛、充满了危险,但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归秦后,作为异人的长子,他要学习的内容更多更杂也更广了。没有正式亲政前,每日都在兢兢业业学习经典、剑术和治国之道。
所以,嬴政本身有着极高的文学品鉴能力。
他翻看完李斯所书的石刻,赞道:“李相书法一道又有进益了。很好,就如此刻录传诏诸郡县,尤其是琅琊郡周边,亦要立碑刻石。”
“大秦千秋万代,刻入山川之间供万民敬仰、世代不朽。”李斯道。
旁人说起这些话太过恭维和谄媚,李斯说出来却恰到好处,正如他发自内心如此所想。
嬴政显得更高兴了。
其实这份石刻他昨夜在梦中就已经见过。
“既然石刻已定,李相与朕去琅琊台一看?”
琅玡台兴建多日,嬴政听少府上奏,主体工程已经完工,随时等待嬴政的检阅。
始皇帝相邀,李斯自无不从。
赵高早已准备好出行的仪仗,侍候始皇帝登上金根车。大秦帝国的黑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英武的卫尉军骑马在前开道。
始皇帝闭目养神,实则在回忆昨晚的梦境。玄鸟给他看完琅琊石刻的内容后,不知将他带到了何时,他看见烽火燃起,一个名唤章邯的将领带着骊山刑徒挽救咸阳于水火之中。嬴政旁观了一场战斗,对章邯起了兴趣。
能让几乎没有受过训练的刑徒转化为战斗力强劲的部队,章邯是一名将才啊。
同时也心生疑窦,到底是怎样的境况,才让叛乱军队都打到了骊山脚下。王贲呢?蒙恬呢?甚至乎于王离呢?都死了?还有他的百万秦军,怎么会到用刑徒而非正规军队。那朝堂之上诸君呢?李斯呢?他相信他的朝堂之上并非尸位素餐之辈,他也相信自己有生之年绝不会让政局如此险绝。
所以,他终究没有得到不死药吗?
那么继位者是谁?是扶苏吗?将大秦治理得连乱军都能冲杀到咸阳,何等无用。嬴政虽然对扶苏偏向儒家不喜,但也不认为扶苏来日登临帝位会昏庸到让叛军打到咸阳。
继位的不是扶苏。
难不成继位的是高?抑或将闾?
嬴政一哂,扶苏是他的长子,对他来说多少有些意义不同,年幼时也曾承教于他膝下。后来,他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不在乎。虽然仍旧为孩子们延请老师,却还不如扶苏上心。
嬴政思绪万千,梦中透露的信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些。
“陛下,琅玡台到了。”
嬴政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没有得到不死药又如何?现下他得玄鸟眷顾,抽丝剥茧之下,得以窥见些许未来之事。况且玄鸟也已提示徐福求药。这次,他让徐福早些出发,再派遣其他方士入海,一定能得到不死药。
琅玡台高五里,下周二十余里。以山上垒石为台,石形如砖。
嬴政踏上琅玡台,其上平敞,约有二百步。*
他指了指靠近海面的地方,直面大海的宽阔广博:“石碑立在那儿。”
自有人将他的话语记下并执行。
嬴政忽而想起梦中名叫章邯的将领初时并不是将领,而是九卿之一的少府。此时章邯并未升任少府,想来是不止还在哪个地方磨砺。
也不知在此处东巡的名单中没有。
嬴政心念一动,叫随行监工的少府苏河上前问话,先是赞了几句:“尔等监造琅玡台,上应天象,下合朕志。役夫万众,斧凿千钧,卿等调度有方,不违农时,不废法度,实为能吏。当赏!”
苏少府携众人叩谢。大秦官员考核严厉,有了嬴政这几句话,至少今年少府的考核不必忧心了。
赵高和李斯倒也不意外始皇帝如此大方,他虽然为人严格、兢兢业业、焚膏继晷,对自己认可的贤才十分宽容。若是手下人做出了一番功绩,始皇帝向来是不吝啬赏赐的。
譬如赵高因才能免死,譬如李斯也因才能官至丞相。
跪拜的人群中,嬴政瞥见一个英武的年轻人。较之梦中披坚执锐的将领更添几分稚气。
他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蒙上卿,请留步。”扶苏拦下正欲前往临时行宫的蒙毅。
蒙毅远远地便瞧见了公子扶苏,翻身下马、拱手行礼一气呵成:“公子。”
公子扶苏以贤德著称,蒙毅已经猜到扶苏为什么要找自己了。
果不其然,他听见扶苏张口问道:“听闻蒙上卿要在琅琊郡搜寻三千童男童女,以至于郡中十室六空。我身边已有许多人对此事颇有微词,蒙上卿何不放缓一些?”
“公子,此事是陛下之令。”陛下想要做的事情,即便是前无古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会去做。一统六国如此,废分封、立郡县也是如此。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信念,除非他自己想通了。
蒙毅安抚着躁动的马,他何尝不知琅琊郡中因为童男童女之事已经开始咒骂他,蒙毅无心为难黔首。只能在法令之外,额外给骨肉分离的家庭一些补偿。
扶苏面露思索:“既然症结在父皇身上,我去找父皇,定要劝谏父皇。”
始皇帝诸多孩子中,蒙毅最看好扶苏。蒙毅为防作为耿直的大公子触怒始皇帝,劝住他:“且慢,公子。且不说陛下一心想要求得不死药,公子此番阻拦,难道合乎儒家孝道吗?再则,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去岁考核时琅琊郡有七万三千六百余户,前些日子陛下下令迁三万户于琅琊,虽然人还未至,总计十万三千六百余户。公子可还记得初立琅琊郡时,此地有多少户人家?”
扶苏面色凝重:“八万一千余户,琅琊郡这两年既无天灾又无人祸,缘何少了近万户人家。必是琅琊郡守和齐国余孽贼心不死,坏我大秦基业!”
蒙毅点点头:“公子说的是。臣私下探查,琅琊郡守监守自盗,联合大户豪强隐匿人口。此外,臣还探听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日前陛下召见的徐福,曾多次出海,船上随行的仆役说他并未寻到仙山。只是躲藏在东海内的某个小岛上,月余后才返航,以此造势。”
“徐福此人,先是做一医者混迹于达官贵人之间,后来不知从何处学来方仙道,摇身一变成了方士。他能言善辩、巧言令色,利用方仙道中的几个术法坑蒙拐骗。竟然也成了一方有名气的方士。亏得我蒙家祖籍在在齐地,还有三五远房亲戚,自有人将此等消息通传与我,寻常人打听这些事根本无从下手。”
扶苏听完蒙毅的话,脸上几乎克制不住怒气。徐福此人,真真是胆大包天,为骗取钱财敢欺骗父皇。扶苏这几日也听闻嬴政对徐福的爱重,日日召见时时赏赐。一想到英明神武的父皇被徐福这样的小人所欺骗,扶苏怒从心起。
扶苏出生时,大秦正在积蓄力量,虎踞西北。在他年少时,大秦这驾马车已经被他的父皇驾驶着气势汹汹地横扫六国。扶苏和所有秦人一样,近乎崇拜地敬仰着他的父皇。在他的心中,始皇帝近乎于神。
神,又岂是人愚弄的?
扶苏很痛苦。
他意识到自己印象中无所不能的父皇也是人,也会犯错、也会被骗。
“可有人证物证?”扶苏蹙眉,紧接着又问道:“徐福是何人举荐,如此劳民伤财之人,怎可用也?”
“中车府令赵高举荐。人证臣已安置在府中。”蒙毅一拱手,“公子,臣要向陛下复命。与徐福相比,还是琅琊郡守勾结豪强大户侵吞人口、坏大秦基业更重要一些。”
况且,即便他们心知肚明徐福是个骗子又如何,只要始皇帝相信他,他就是仙师。
蒙毅正欲告退,却见一队卫尉军远远地骑着马从琅琊台那边过来,黑龙旗飞舞。其后是始皇帝的车架仪仗。
扶苏和蒙毅退到道路两旁,静静等待车队离开。
当最后一个卫尉军满是肃然,手持兵甲跟上前方队伍时,蒙毅拉了他一把。
那卫尉军正欲发作,眼见着是御前红人蒙毅,脸上的怒气转为逢迎的笑意:“蒙上卿,公子。”
蒙毅拍拍他的肩膀,问道:“陛下去琅琊台做什么?”
“陛下检验琅琊台。苏少府监制有功,少府官员皆受赏。”卫尉军说到此处,表情有些怪异。
扶苏道:“父皇还做了什么?”
“陛下、陛下他……”卫尉军吞吞吐吐:“陛下他立了一名叫章邯的少府属官做旅贲令丞。”
蒙毅:“?”
少府属官,他没记错是文官吧。
卫尉军主要由卫士和旅贲军组成,两者一起承担宫门警卫和宫内巡检等任务。
旅贲令丞掌管旅贲军,听从九卿之一的卫尉指挥。旅贲军是一支精锐的部队,具有较强的战斗力,主要负责在宫城遇到紧急情况时的防卫作战等。
很明显,不仅是从文官到武将的跨度,还是从小透明到经常能面圣。
蒙毅、扶苏和那名卫尉军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
这章邯,何等人也?

祝祷的时间定在申时。
柯珞人倾巢而出,每个人都在期待着祝祷的到来,为即将到来的活动忙碌着。柯珞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齐心协力办一场热烈的祝祷了。
安指挥众人,乱中有序。在淘金河淘金的青壮们带来许多鱼和河鲜。勇又采购了一批货物,不仅有做斜织机所用的材料、还有猪肉、鸡肉,考虑到此次祝祷是数月来柯珞人拨开阴霾后第一次庆贺,他不知从哪个地方弄到了一批酒。
在粮食产量并不高的时代,酒可谓是十分珍贵。
林凤至带着祁前往族中举办祝祷的空地,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向她问好致意。
女人们端着木盆陶碗,在篝火旁做着饭菜。此时的烹饪方式较为简单,多用蒸、煮、煎和烤,调味更是比不上现代的五花八门,多数时候只用盐、姜、酱和醋来调味。
林凤至来到这个时代,除了手机之外,最想念的就是现代的各种美食。唉,林凤至都想叹气了,物产不丰,调料稀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想弄个铁锅炒菜吧,官方对铁的管制又极其严格,获取铁器的途径实在有限。铁器稀缺,柯珞人普遍用陶做的器皿。林凤至上学时学到,铁犁牛耕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推广使用,而柯络人甚至连耕作时用的农具都以木石为主。
至于青铜器,那是贵族才用得起的东西。
更别提柯络人的耕作方式,不是精耕细作,而是火耕水耨。
什么是火耕水耨?火耕水耨是稻田耕作的初始形态。分为火耕和水耨两个阶段。火耕即是放火烧掉土地表层的杂草,以增加肥力。水耨则是在稻苗和杂草共生的阶段引水灌溉,利用水稻根系发达可以适应水淹的特点抑制杂草生长。
林凤至第一次看见时看得两眼一黑,她也猛然意思到自己对这个时代了解不足。只看她身边反映的情况,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比较原始的时代。
林凤至努力回忆自己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种田知识,她懂得不多,在没有更好更确切的答案之前,她也不好阻拦人家火耕水耨的耕作方式。她只记得精耕细作,至于怎么精耕细作,她一个没种过田,只养过多肉还把多肉养死的哪儿敢多嘴。
而且目前柯珞人也并不完全依靠农耕过活,布匹、淘金、山川湖海间丰富的渔猎资源都足以养活他们。
林凤至时常怀疑柯珞人是不是还没有被纳入王朝体系内,因为她在原身的记忆中就没搜到关于赋税的记忆。
有人在用陶甑煮饭,有人围着薄薄的石板做煎鱼,林凤至瞧着女人们用木勺在陶釜搅动。荠菜混着猪肉的香味飘过来,在火堆旁的女人撒了一把盐进去。那盐粗糙、颗粒大,不是林凤至印象中雪白的颜色,而是呈现出灰褐色。
林凤至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自己吃饭时若有若无的苦味从何而来。
古时候的盐加工技术较为原始,缺乏过滤的盐常常含有杂质,所以味道略带苦味。能用得上盐的家庭已经算好的了,在原身的记忆当中,因为盐价贵,他们用过掺杂草木灰和泥土的粗盐。
更有穷苦的人买不起粗盐而用盐渍豆酱补充咸味。
林凤至心里掠过什么,短暂停留后携着祁开始准备祝祷时的舞蹈。
是的,她觉得这场祝祷就是一场歌舞秀。
除了林凤至主祭、祁作为副手以外,还有十来个男女被选中和他们一起做这一场送蛊移病的祝祷。
他们披头散发满脸彩纹,脑袋上插着色泽鲜丽的羽毛,男性光裸着上身,健硕的身体上也覆盖着红色的鸟纹。女性衣袍宽大,飘飘若仙。
打扮和林凤至第一天见到他们时相类。
柯珞人以凤为图腾,这种朦胧的神秘的意思表现在织品绘制的图案上。林凤至身上的主祭巫袍绣着一只正面而立的凤,凤双目怒瞪如猫头鹰,腹部丰满呈圆状,腿部弯曲举双翼,奇特的是翼端是首内勾的凤头,人称“三头凤”,有明显的图腾遗痕。*
祁身上的凤鸟图案虽不如林凤至的精致,却也相当活灵活现。很难不让林凤至对柯珞人的手艺产生敬佩之情。
祁脸上抹上了厚厚的红泥,左手拿着如笛的乐器,右手拿着长长的、绚丽的野鸡尾羽。他的表情藏在红泥后,看不真切,一双眼饱含坚毅和崇敬。
竟意外地有神性。
林凤至更隆重些,她的身上、腰上、手上佩戴了玉。巫以玉敬神,以玉通神,以神占玉,附玉以神感。她手中执着一块玉佩,色青形圆,凤首位环顾,给人以神秘美感,但无疏离感,似是人与神、与图腾崇拜的互融。*
空地中央燃起了一簇篝火。
鼓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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