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澈:“要我说,你?再试试,多走动走动,如人家不稀得搭理你?,你?就放弃吧,别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吊在一棵树上不可取,他作为兄弟,也不许他这般自讨苦吃。
两人骑着马,并?排走在街上,无甚方向。
正?值夏日,见到?身旁的纪景和裹得严实,他就难言。
望了眼前面的街头,张言澈故作叹了口气,佯装生气:“纪兄,我看你?是故意的吧,随便走还能走在这儿?”
是褚府坐落的街道。
“我看也不必陪你?了,就顺了你?的愿,去吧。”
未等纪景和说话,张言澈就扯着缰绳调转马头走了。
府门?大开,无人看守,纪景和下马径直进去,一路无人,走至后院,寻着声音去了后花园。
眼下是用罢饭的时候,按照瑜安在夏日的惯性?,会去后花园散步乘凉。
今日是胡氏下厨,做饭好吃,瑜安忍不住吃了好多,散完步后就坐在凉亭内看褚琢安练枪。
褚琢安乡试通过,明年便是要参加武会举,掉以?轻心不得。
他现在年龄还小,考中之?后大概也无可靠官职可做,最后大概还是逃不开从军。
朝中无人,总归是要靠自己闯荡,若是可以?,她也真想找个可靠人能帮衬他一二。
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纪景和的情况如何,莫若再叫她进宫,多与寿康宫的人亲近?
瑜安倚靠在凭栏处,脑子?一下跑到?了别处,褚琢安叫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
他提了音量,喊了一声“姐”,瑜安这才回?神。
“姐姐这是在想什么?”
瑜安抿嘴露出一丝笑,摇头不语。
“姐姐是在想纪景和?”纪姝连着几日跑来求情,声泪俱下,任一个心软的人都?会动容。
瑜安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便是了。”
“是么?”瑜安笑了,解释道:“我是在想你?以?后,不是别的。”
“我以?后有?什么好想的,若是考不中,我就去参军,若参不了军,那我便去做生意,总归有?出路。”
他倒是想得开。
瑜安缓了口气,看他练得起劲儿,就没多说话,起身去了别处。
才穿过花丛,上了游廊,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池中的鱼群自如穿梭在水中,她掉头望去,水中却多了一个倒影。
胸口一空,脚步一滞,她转身望去,竟是纪景和。
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跳跃,语气却难掩余惊,“你?怎么在这儿?”
见她受了惊吓,纪景和也觉着几分唐突,拘谨道:“把你?吓到?了……”
瑜安未回?,只问他什么事。
纪景和想起方才她与褚琢安说的话,心底不觉有?望,也或是张言澈说的话起了作用,叫他有?了胆子?,打算将?话敞开。
而开口的第一句话总是难说,跨越的东西过多,口舌发干,心也不太平,耳中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紧张的一次。
“……瑜安,我,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被原谅的机会,我心悦你?。”
一阵清风吹过,池中泛起层层波澜,鱼儿跃出水面又轻轻“扑通”一声钻入水中,游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是那般真实,瑜安脑中什么都?不剩,唯独能感应到周身的风草水鱼。
“你?觉得我褚瑜安,凭什么会接受一个无名无分的人做丈夫?”
亲眼瞧着眼中的期待渐渐被失望的晦暗替代,瑜安的心头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胸口就像是堵上了一团棉花,纪景和滞滞看着她,心头就像是被猛地扎进了一把刀,疼得叫人说不出话。
她从不在乎官职的人,今日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下意识想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的官职……”
“半个月了,圣上依旧没起复你?,你?也不必解释,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或是我最近的有?些行为引你?误会了,希望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
她转身要走,纪景和追在后面,说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去西南了,若是遇到?麻烦,你?可以?去找张言澈和王阶。”
瑜安愣了愣,觉得无话好说,停下步子?叹气。
“纪景和,前段时间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徐静书,就如在牢中所说,事情因我而起,责任我会承担,眼下事情解决,你?我就无瓜葛了,能懂吗?”
默了片刻,纪景和:“知道。”
“那请走吧,就不送客了。”
单薄的背影匆匆离去,直到?消失在曲折的游廊里,记忆中多少?道背影重叠在一起,拼凑出了多少?个完整的褚瑜安。
每一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她都?是最生动的。
纪景和想,若是能回?到?从前的从前,他一定要放下可笑的高傲的头颅,俯下身子?,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她不同意也好,毕竟他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总不至于叫她嫁给?自己这个短命鬼。
这次两人见面实在是突然,瑜安即使是坐回?到?自己的榻上,情绪还没彻底恢复过来,脑子?只觉着恍惚。
分明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怎么就突然冒出了那句噎死人的话。
方才的那句话也算是朝纪景和的心窝上捅刀子?了。
想起最近两人的交集,或许也引起了她的一些没必要的感?觉。
这是人之?常情,她告诫自己。
眨眼到?了纪景和要走的时候,纪姝没说什么,瑜安转头也就将?此事忘记了。
外?出去九畹山送东西回?来的时候,恰在城门?碰见了巡察的裴承宇,马车里闷热,瑜安就顺势下马车,被裴承宇带着上了城楼。
“带你?上来,也是有?话跟你?说。”裴承宇说。
瑜安挑了一块儿安静之?地,停下步子?,静等他说。
“那日,纪景和离京,只是见了纪夫人和纪小姐,没见到?你?。”
瑜安调笑,“我和他又没关?系,他外?出还必须我相送才行?”
“不是。”裴承宇解释,“纪景和这次是圣上暗中派遣,叫他去西南平乱,一年多以?后才能回?来,当然,这只是顺利的情况下……我以?为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情况顺利,那便是拿着功劳回?来等待嘉奖;情况不顺利,那便是丧命了。
裴承宇没把话说清楚,她也想得明白。
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她对着裴承宇的视线,并?未说话。
裴承宇见她半晌没有?反应,神色说不上轻快,便误以?为她是不想听这些话。
他纠结了多少?日的真相,终于下定了决心要讲出来,但当看见她的神情后,又生了退却的心思。
私情和正?义在心中交缠,同时有?两个观点在他脑中响起,他知道,如果将?真相告诉她,可能就将?她亲手推向了别人。
“瑜安,我想跟你?说纪景和的事情,你?只告诉我,想听还是不想听。”
瑜安:“这取决于你?说什么,若只是劝说,就不必开口了。”
她细细看着那双眼,缓缓补充道:“若不是劝说,我想听……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多少?年过去了,他撒谎的时候,眼睛依旧会说话,率先?告诉了别人答案。
此话一出,裴承宇泄了气,终究没瞒,也瞒不住。
“那日我给?你?送来的药,不是我派人找来的,是纪景和给?我的。”
“那日我如常在城门?巡防,在城门?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有?些生疑,便上去询问,却没想到?那人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我这才发现,是纪景和。”
“浑身都?是伤,衣裳也破烂不堪,据我猜测,他应该是刚从北疆回?来。”
“我要送他回?府,他却不肯,只叫我将?他安放在就近的客栈,然后就将?药交在了我手上,叫我尽快送给?你?。”
瑜安僵在原地,头顶的太阳突然变得耀眼起来,照得她头晕目眩,就连汗水滴进她的眼里传来苦涩,糊得她睁不开眼,都?是后知后觉。
“我当时是要给?你?说的,可是,我……我,怕你?心软。”
“怕我对纪景和心软,所以?就没说?”她轻声问。
裴承宇心虚,不再说话,另外?起头道:“据我所知,他身上的毒还没有?彻底解,圣上一直往纪府派太医,拖住他的病情,为的就是叫他能撑着将?西南的叛乱解决。”
纪景和明明向她说过,他身上的毒解了。
现在告诉她,是假的?
回?想见面时的样子?,他的脸永远惨白,那日在刑部大牢,他连咳嗽都?是背对着她,就是以?防她发现蹊跷?
纪景和真是变了。
瑜安忍着心底的酸涩,干涩着声音问:“所以?情况不顺利,还包括他毒发的原因对么?”
眼见着快一年时间过去了,他是忍了多大的痛才撑到?现在,当初她中毒那般浅,胸口的疼痛都?叫她难耐。
“你?应该早给?我说,因为……”瑜安顿了顿,“如果他死了,我的愧疚会更深。”
真相揭露,起初叫她生疑的片段都?连在了一起,一切都?说得通了。
纪景和,你?真是好手段。
第96章
胡氏说, 纪景和有好手段,临走了,还将事情都瞒得?死死的, 若多年之后真死在了外地, 是叫她怀着愧疚过后半辈子的。
所以不能顺了他?的愿, 毕竟这?是他?自己做的事情,他?都不后悔, 瑜安为何要?愧疚。
起初, 瑜安只觉着时?间过得?太慢,可是真的过下来?之后,已经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夏季。
她拿着手头上仅剩的钱财,在京城盘下了两间店铺,一间用来?给舅舅李济安做药铺, 一间给自己用来?开布铺。
因为褚琢安的前途, 她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江陵, 加上知道两位老人身体渐渐不好, 便硬将他?们接到京城来?。
有人陪着,有事干着, 老人们的身体也?渐结实了。
李宝忠在药铺里坐诊,陈氏就与她坐在后院,同绣娘一起坐在院中?裁衣刺绣。
“虽说是离了故土,但到底京城繁华, 有你和卓儿陪在身边,整日跟你们混迹在一起, 人也?舒坦了很多,很开心,狠舒服。”陈氏缠着丝线道。
她人老了, 眼睛花了,盯不了长时?间的针线,有时?就坐在旁边陪小辈们闲聊。
瑜安抿嘴笑,“只要?您和外祖父都愿意住在这?儿,我?就开心。”
眼下只得?这?样,等到将褚琢安彻底安抚好之后,瑜安便想将店铺教?导胡氏的手上,叫她看?管,她陪着两位老人回江陵,为两位老人送终。
“丝线不够了,我?进去在找一些。”陈氏起身离开。
瑜安抬起头松了松脖子,随后继续低下头下针。
宝珠高兴地跑过来?,“姑娘,来?大活儿了,有人订了五件衣裳,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订金都付了一百五十两。”
瑜安:“真的?。”太好了。
现下店铺还未正式开张,眼下都有人光顾,往后还怕什么。
瑜安欣喜,晒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是那般的暖,暖进了骨头里,叫她浑身舒坦。
她悠悠哼起小调,好消息就如虎添翼,叫手上的针线翻飞迅速,越干越起劲儿。
微风拂面,一股清香飘来?,后知后觉,她觉着有些熟悉,尘封的记忆涌入脑中?,白绢一角映出?黑影。
直觉将此指向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不可能的人。
瑜安转身看?去,一身黑色衣袍映入眼帘,下一瞬,对上那双无比熟悉,早已深深镌刻在她心中?的眼睛。
四?目相对,相较与她的吃惊和滞缓,他?眼中?的欢愉和温情是那般的炙热,一年多未见,他?们之间没有半分的生疏,就像着一年多的时?间不复存在。
“你回来?了。”
纪景和含笑:“回来?了,昨日回来?的。”
她左右打量他?的气色,顿了顿,“你……毒解了?”
“命好,在西南的瑶寨里找到了解药,便治好了,都好了半年多了。”
瑜安站起身,跟他?的熟稔比起来?,她倒显得?局促起来?。
回想起离别前,她说的那番话,令她无颜面对他?。
人都说世事无常,也?说了这?个意思,因为永远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人要?给自己留一条路。
对于之前的纪景和是,对于现在的她也?是。
前些日子下雨,就将院子里的桌凳搬了回去,没法儿叫纪景和坐下,两人只好干站着。
瑜安:“你走了之后,我?才听?裴承宇说,你是去西南平叛,如今你回来?,说明进展不错。”
经过一年多军营的劳碌,纪景和稍微晒黑了些,气色也?养了回来?,身体不复有文人雅士的那般修长飘逸,乍一瞧倒像是不折不扣的武将,为人也?亲和了很多。
纪景和点头,“算不上多好,但好歹回来?了。”
瑜安刚要?应和点头,他?有急着补充:“回来?应当?会?恢复官职,不算是闲人了。”
“玉娘,那捆金丝线放哪儿去了,我?怎么就找不见……”
陈氏说着,便来?了。
纪景和欠身行礼,“外祖母好。”
猛地多出?个人,陈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纪景和。
一年多没见,变了太多,陈氏险些没认出?来?。
两人要?说的话不多,见老人来?了之后,更是不好说。
纪景和:“外祖母,朝中?那边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您。”
“坐下喝盏茶再走……”
纪景和又?是一礼,含笑走了。
两人皆是避重就轻,回头想起来?,依旧是无话可说。
陈氏清楚他们的事情,望着那道背影消失了,才看?向瑜安。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说昨日。”
“还没歇什么,就跑来?看?你了?”
瑜安坐下,拿起绣花针,压着心头的浮躁,继续做着,佯装无意。
陈氏看破不说破,任小辈怎么折腾,她也?不掺和。
晚上回去再一细看?单子,才知道那五件衣裳的地址是纪府。
宝珠这?丫头也?不知是听?谁说了,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把这?当?成了大单子高兴,不知是纪景和的手笔。
她也?没戳破,留下的那些尺码大抵都是纪姝和沈秋兰的,她是能做的。
店铺临近开业,明嘉叫王婉儿陪着来?了。
明嘉瞧着挂出?的一件件漂亮衣裳,眼前亮了一下又?一下,夸道:“老师,我?就知道这?事能成,你等皇祖母帮你把字一题,你这?生意保准能火。”
“都是托太后的福气。”
“对,但是不能光谢皇祖母一人,还得?记得?感谢我?,要?不是我?鼓励你,你肯定现在还犹豫着呢。”
瑜安连连点头,“是是是,小公主。”
师徒两人腻在一起,王婉儿瞧着不顺眼,毕竟她才是跟太后是一家人,要?亲也?得?是亲她,怎得?扯上了她这?个外人。
加上听?说太后还要?给瑜安的铺子题字,更是难压嫉妒,火气当?即窜上了喉头。
“太后还要?给你题字?何时?的事情?”
明嘉挽着瑜安胳膊,撇嘴道:“你不知道?这?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哦,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毕竟你不常进宫,我?们聊的时?候你不在。”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戳在了王婉儿的心窝上。
不是她不想进宫,而是她这?个姑母就不喜她,每次进宫见面不过半个时?辰,便生出?缘由遣她出?去,她也?没法子。
此次说要?清修,或是休息,可是一换到褚瑜安的身上,便是佛也?不礼了,觉也?不睡了,什么都好说了。
她不服气,怎得?她这?个亲侄女?,还比不得?一个外人,哪怕是故友的女?儿,就能疼成这?般?
心中?不过想了会?儿事情,眼前的人便不见了。
王婉儿深吸了口气,跟了过去。
转眼又?是一日,到了纪府来?取衣裳的日子,瑜安特意想知道是谁来?取,瞧见是个生人,便直问?了。
“是纪景和的意思对吗?”
见小厮不说话,瑜安只好威胁:“若你不说实话,那这?衣裳我?不能给你。”
小厮将钱袋放在柜台上,瑜安无奈:“我?不要?钱……”
话说了半句,小厮便跑了。
衣裳没拿,钱也?留下了。
瑜安喊了两声,没有丝毫反应。
宝珠:“咋了?”
瑜安叹了口气,打开袋子一数,里面竟足足四?百两银子。
“无事,将这?些衣裳放好,钱也?放起来?,暂先不动。”
宝珠还在状况外,听?话往起收东西,“今早在外听?了些风声,说是大爷要?被圣上调入内阁,成首辅了。”
“许多人都说,估计假不了。”
嘴上说与纪景和无甚关系,但是无事间,或是晚上入睡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日他?们见面的场景。
她思来?想去,那日他?说圣上会?恢复他?的官位,才是他?想说的话。
当?初她说的那句话,他?肯定是忘不了的。
“大爷也?算是苦尽甘来?,蹉跎了近四?年的日子,终于回内阁了。”
宝珠断断续续说着,“我?还听?人说,大爷在西南立了大功,破了叛军十万人,这?才叫圣上能力排众议,叫他?回了内阁。”
兜兜转转,才回到最初的开始。
期间害了多少人丧命,牵扯了多少无辜之人。
若人人守好本分,没有贪念,那该有多好,她的日子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起码褚行简还活着。
店铺的二楼是供他?们和客人休息的地方,无人的时?候,瑜安就坐在窗口,听?着街上的车马吆喝,静坐在桌旁看?书或是做些趁手小巧的物件。
窗外的风吹来?,甚是惬意。
宝珠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家姑娘不知怎得?,突然爱上了坐在楼上的窗边,往常都是爱在后院待的。
起初她还不清楚,后面发现每隔一日,店铺对面的茶摊里会?多一道身影,她就猜到了。
这?人是嘴硬心软,估计是原谅了。
纪景和每次都静坐在茶摊的凳子上,莫约半个时?辰过后,人便走了。
不打招呼,不抬头往楼上看?,茶摊的老板起初还不直到他?是谁,只知道家世不凡,后来?日子长了,也?便清楚他?是谁,是为了谁来?。
当?初褚家娘子为父伸冤,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顺带也?就清楚她与纪家的关系了。
夫妻分分合合,当?是常事,就无甚奇怪的了。
恰一日纪姝也?在,瞧见楼下的纪景和,推搡着瑜安,“我?哥很好勾搭的,你就试着勾搭一下呗,要?是不满意,就再一脚踢开。”
瑜安嗔怒:“最近怎么不见罗小侯爷来?找你了,你们俩现在怎样了?前些日子到店里来?买料子的小姐们还说他?呢……”
“说什么?”纪姝抢道。“我?们可是订下婚约了的,谁敢觊觎他??”
两人的婚事原是打算去年开春办的,何曾想老太太离世,为孙女?的纪姝只好守孝,罗家那边也?答应她守满三年孝期再办事。
瑜安笑出?声,调侃道:“你看?看?,就你这?点心眼,往后可怎么办。”
“我?这?心眼咋了……”纪姝撇嘴,“咱们纪家的规矩,男者不能纳妾,也?对他?生效,日子过不下去就和离,总不能给我?带小的回来?。”
“我?哥也?是,我?娘当?初就是犯傻了,才接二连三地给我?哥塞妾。”她小声补充。
瑜安抿嘴,并未做声。
天气忽得?又?热了几日,瑜安在楼上待不住了,就换到了后院。
连着在楼上待了半个月的人,突然转到后院,宝珠忍不住好奇:“姑娘怎得?不在楼上待了?”
“热。”
宝珠:……
早晨开张的时?候,发现店铺门口的台阶上摆满了新鲜的栀子花,花香四?溢,就连旁边包子铺的香气都闻不到了。
不说别的事,就凭能引来?赏花的人,从而叫他?们进铺子买东西,这?就是一件好事。
店铺内的小厮纳闷是谁的花放这?儿来?的。
宝珠笑道:“还能是谁,就在你眼前。”
瑜安下意识朝门外的茶摊望了眼,随后抬脚去了后院。
眼见着瑜安进宫去求字的日子越来?越近,王婉儿便坐不住,在马车内瞧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顾客,径直叫人调转马头进宫去了。
不出?所料,太后正在午休,她就扯住了常在太后身边侍奉茶水的侍女?。
“这?位姐姐,我?想向你打听?件事。”
她说着,就朝侍女?的袖子中?塞进了满满一袋子银子。
“我?之前听?人说,褚娘子长得?像长公主,太后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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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珠:我想错了[问号]
连着闷热了几日?, 忽得下起?了暴雨。
恰逢铺子里人少?,都忙着收拾后院的搭起?的衣裳和料子,就都忘了门口的花了。
瑜安冒着雨将花一盆一盆往里搬, 不消片刻, 头顶的头发和肩头就湿了。
她端着两盆花才直起?腰, 头顶上却多了一把伞,再一瞧, 就毫无准备地落入了那?双澄澈的黑眸里。
“花放在外面就好, 何苦淋雨去找。”他说?着,将她手中的一个花盆接过,随后两人进了门。
“这雨太大,我怕一会儿?下雹子,把它们打死了。”
见?她将花整齐摆在地上, 然后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碎发打湿黏在鬓角, 满脸透着股湿意, 衬得那?双眼愈加湿漉漉的。
纪景和吞了口唾沫, “花儿?比不上人金贵。”
方说?罢,他便抬脚出去, 搬了两盆花回来,一趟又一趟。
瑜安站在一旁,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潭拓寺的日?子……
过了一年多,她与纪景和又变了。
不说?很?早之前, 他是否会弯下腰,身体力行为她做低三下四的事?情, 就算是一年前,他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往后别淋雨了,雨水生, 对身体不好。”他又嘱咐道。
瑜安点了点头,看见?他宝蓝色袍子肩头湿了大片,下意识就拿起?了柜台上的干巾子,抬手去擦了。
纪景和僵在原地,任她擦拭。
知道他一眼盯着自己看,瑜安的脸也?不禁染上了绯意,后面擦得便随意了。
“帮我擦完吧。”
她刚放下巾子,那?人有蓦地冒出这么一句厚脸的话。
瑜安:……
恰宝珠进门来,看见?纪景和在,两人气氛不同,就端端上楼去了。
纪景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拿起?巾子,自顾自擦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现下不是下值的时?候。”瑜安问?。
纪景和:“今日?事?少?,我便回来得早,谁知路上就下起?了雨,便想着来你这儿?看看。”
她稍稍想了下,实在想不出要回什么,只好说?:“这会儿?雨大,等雨停了再走吧。”
“怕是不行,家中还有些事?没处理。”
话语刚落,转身去倒茶水的人便抬头看了过来。
纪景和笑了一下,“假的。”
瑜安:……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不着调的样子。
瑜安:“那?日?是不是你叫人在我这儿?订了五身衣裳?那?小厮见?我问?他是不是你,吓得扔下钱就直接跑了。”
似是知道她会这样问?,纪景和也?不装糊涂,只问?:“他是不是留了纪家的住址,才叫你发现是我。”
瑜安点头,“府里新招来的吧?”
纪景和:“跟着我从西南来的,战乱死了家人,算是孤儿?。”
“在军营里干事?利落,就是有些老实,派他来这儿?的时?候,就少?嘱咐了一句,他就把我这么卖了。”
他不算是发怨言,倒像是给瑜安说?笑话听。
瑜安也?受用,喜欢他说?闲杂事?情的亲切,听得有滋有味。
“不是人家孩子老实,是你心?眼太多,你往后要多向人家学习,简单纯粹一点。”
纪景和笑着颔首,“是,该听你的。”
他语气太过缱绻,恍惚间,甚至叫人生出错觉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瑜安的脸渐渐烧了起?来,不知下一步该作何时?,门外突然进来的李济安打乱了一切。
“舅舅。”她唤了一声,仿若做错事?般站起?身来。
纪景和也?跟着赶紧站了起?来。
李济安认出是纪景和,稍微愣了一下,看向瑜安。
“他来这儿?躲雨。”
瑜安解释,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李济安“哦”了一声,将饭盒放在桌上,与纪景和打招呼。
“这是你舅母给你做的饭,叫我帮你送来。”
瑜安:“谢谢舅母。”
李济安看向立在一旁的人,细细上下打量了一遍。
前几日?他总是坐在茶摊上,见?不到瑜安跟他搭话,也?便没好意思与他招呼。
“走,今日?家中备了些酒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不嫌,跟我回家去吃,就在隔壁。”
纪景和语气带了些不自然,“今日?空手摆放,没有礼数,怕是不好……”
“这有什么,你当初不是还给我留下一大锭金子嘛,我还没好好感谢你,一顿饭算什么。”
不由分说?,李济安就将人拉扯走了,瑜安也?算是松了口气。
直到陈氏提着饭菜从后院过来,瑜安才知道今日?李宝忠也?在。
陈氏:“你就别担心?了,你外祖不会为难人的。”
瑜安:“祖母,我没这么说?。”
“是吗?”陈氏瞧她笑了一下,“可我瞧见你的表情这样说了。”
祖孙俩开了几个玩笑,叫来宝珠之后就一起?用饭了。
纪景和还是隔日?来,不过不是在茶摊上坐了,而是通常会被李宝忠或是李济安拉进药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