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悍不是傻,他只是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这种事情他不好孟莺莺说,就一个人闷着乐。
谁能想到呢,回来见了一次赵月如,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啊。他转头去看孟莺莺,实在是不敢置信,面前这个瘦条条的她,能和五个月前那个胖乎乎的她给联系上。
“莺莺。”
“嗯?”
“以后多吃点,长胖一点。”
他是喜欢腰细腿长的,但是如果是孟莺莺,他觉得胖点也好,稍微有点肉,身体底子也会更好点。
孟莺莺有些好笑,“那我不行,要是在胖下去,我老师就该找我着急了。”
祁东悍有些惋惜,送她去了文工团楼下,他目送着孟莺莺上去,殷切地叮嘱,“记得和方团长说打结婚报告的事,如果你不好意思说,我来说也行。”
孟莺莺抬眸看他,“不会。”
“什么?”
“不会不好意思。”她柔声道,“结婚本来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我和你更是光明正大的处对象,领导保媒,也该走结婚了。”
她之前一直在担心害怕,结婚后会影响事业,也担心祁东悍不是那个对的人。
可是在得知祁东悍是当初帮她抬棺的那个人,还是送她爸最后一程的那人。
孟莺莺突然就释然了,她在想,如果真要结婚的话,那天底下没有比祁东悍更适合的人了。
祁东悍见她如此坦荡的态度,这让他心里生出一抹奇异,他在想莺莺喜欢他吗?
他不知道。
但是他只知道,他和孟莺莺要结婚了,这就够了。
现在不喜欢没关系,婚后感情也可以培养。
祁东悍一直等孟莺莺离开后,这才离开去找陈师长打结婚报告。
另外一边,孟莺莺上楼后还没去找到方团长,杨洁就过来找她了,瞧着脸色有些不好看。
“老师,怎么了?”
孟莺莺问了一句。
杨洁没说话,只是拉着孟莺莺去方团长的办公室,她到的时候,何处长也在。
这让孟莺莺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她们既然回国了,也拿到结业证了,何处长自然要过来商量后面的路怎么走。
想到这里,孟莺莺的心定了几分,她不说话,以不变应万变。
“莺莺来了?”
何处长笑眯眯地招呼了一声,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愁容。
这让杨洁越发敬佩了几分,明明之前在办公室的时候,还是何处长发的火最大。
孟莺莺点头,“何处长。”
“喊什么何处长,要是不嫌弃喊我一声何姨就行了。”
孟莺莺下意识地去看杨洁,别看她和何处长先认识,但是真要论关系,她其实和杨洁更近一点。
杨洁的性格更简单一些,而且一是一二是二,对你好就是对你好,绝对不会背后算计你。
但是何处长不一样,她这人八面玲珑,还有着雷霆手段。更准确点来说,她这人不太喜欢分对错,她只喜欢看利益。
杨洁点头,“喊何姨吧,我和她是一个辈分,你喊一声何姨也没错。”
孟莺莺这才喊了一声何姨,何处长挑挑眉,她眉毛画的细长弯弯,描着红唇,有点像是画报上的女郎。
“这孩子如今可真听你的话。”
她感慨了一句。
看来杨洁出去这一段时间,已经彻底坐稳了孟莺莺师父的宝座。
当然,这是何处长比较功利的想法。
杨洁皱眉,不赞同她这样说,“这孩子是尊师重道。”
何处长不置可否,她换了话题,“莺莺啊,你应该从你老师的脸上看出来了,她应该有些发愁的。”
杨洁脸上不藏事,心机也不够深,不然当年也不会从舞团离开。
孟莺莺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这边是出了什么事情?”
杨洁没说话,方团长也是,这二人的性格都比较直,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方团长更是气的拍桌子,“他首都凭啥这样?”
孟莺莺还有些不解。
何处长给方团长倒了一杯水,“来消消气。”
方团长喝不下,何处长很冷静,“还在孩子面前你发这么大的火有什么用?”
“还不如让孩子先知道。”
显然何处长比方团长和杨洁,都冷静许多。
“老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问这话的是孟莺莺,大家都卖关子,就她一个人一头雾水,显然不好过呀。
杨洁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和自己的学生开口,她让何处长说。
何处长抿了一口茶,平心静气,“这次你们赴苏交流学习,一共去了四人对吗?”
孟莺莺点头。
何处长,“李少青和沈梅兰都被首都歌舞团给提前录取了。”
“她们打算明天就去报道。”
孟莺莺站着,双手很自然的垂放,眉眼柔美,“何姨,那我和佟佳的呢?”
声音也是柔和的,不带一丝锋芒。
何处长叹气,知道这孩子厉害,一问就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因为首都发来的函说,不管是首都歌舞团还是中央芭蕾舞团,都不在从地方上再招人了。”
孟莺莺蹙眉,“我们手上有结业证书也不行吗?”
何处长,“就是因为不行,所以我们才这么生气的。”
“这是朝令夕改。”
孟莺莺思索了下,“那沈梅兰和李少青呢?”
何处长顿了下,这才解释,“她们两人是借靠的身份,但是实际上她们还是首都人,而且户口和编制都挂在首都。”
“所以她们能提前收到录取通知书,你们没有。”
孟莺莺想了想,“因为户口和单位?首都那边想要地区保护主义?”
何处长点头沉吟,“应该是有这方面考虑。”
一直沉默地杨洁突然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大家都看了过来。
“估计莺莺是我学生的消息,传到了首都那边应该有打压。”
这话一落,何处长就给否认了,“应该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怎么连佟佳岚被拒了?应该是首都那边出了新消息和新政策,但是我们这边离的太远没得到,所以这才在中间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她朝着孟莺莺说,“莺莺,你先别着急。”
“等我托人打听打听。”
话虽说的好听但是山高皇帝远,想要在首都说上话,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真那么简单的话,何处长也不会一心一意,扶着孟莺莺去首都站稳脚跟了。
孟莺莺嗯了一声,她很清醒,“如果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那我们——”
她抬眸就看向办公室的诸位领导和老师,她声音平静,“那我们就打过去。”
方团长愣了下,“什么?”
何处长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打擂台?”
“对。”
孟莺莺抿着唇,“是首都那边先朝令夕改,把我们这些人的前路给断绝的。”
“既然这样那就去打擂台好了,入不入首都歌舞团是一回事,但是以地方文工团和省歌舞团,去挑战首都歌舞团是必然的事情。”
“他们可以不收我,但是却不能阻拦我去挑战她们。”
这话一落,偌大的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何处长才一拍手,“妙啊,这个办法妙。”
她风风火火的就要出去,“我先联系人如果都不行,那就按照莺莺的说法,我们去踢馆打擂台。”
孟莺莺喊住了她,“何姨,那这中间大概要多长时间?”
何处长这还真说不准,她摇头,“时间可长可短,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那要好久了。”
孟莺莺一想,“那时间够了。”
“做什么?”
“打结婚报告。”
孟莺莺笑了笑,这才解释道, “我这不是刚才决定的吗?”
“所以这才来找方团长来打个结婚报告。”
方团长试探道,“和祁团长?”
这话问的何处长瞪了一眼方团长, 真不是个好问题。
方团长轻咳一声,“我这不是好奇吗?之前莺莺一直不同意祁团长,这般突然同意下来,我还以为换人了。”
何处长嗤了一声,“说你直肠子, 你还真是直肠子,你也不想想莺莺这孩子,和祁团长这种优秀的男同志处过对象,她还能看上其他的男同志吗?”
“或者你问问她,整个哈市驻队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祁团长的?”
反正在何处长的眼里, 她对祁东悍看的很高就是了。
这话说的孟莺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何处长看出来了, 她摆手调侃道, “我跟你说莺莺啊,你这孩子挑男人的眼光, 就和你跳舞的天赋一样实在是出众。”
孟莺莺, “……”
孟莺莺想好一会才说, “不是我挑的, 这是大领导保媒的。”
何处长也没拆穿,心说大领导保媒有用,当初祁东悍早都找对象了。
怎么还可能在这里等着啊。
“行了,甭管你们是谁保媒的, 等你和祁团长结婚的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孟莺莺点头,“肯定会的。”
等何处长离开后,杨洁和方团长都在这里,杨洁更是问了一句,“莺莺,不再考虑考虑吗?”
她总感觉孟莺莺年纪太小了,才二十一岁结婚会不会太早啊。
孟莺莺垂眼,再睁时已经多了几分坚定,“老师,我已经想好了。”
“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写一份结婚报告,我现在给你批了。”
孟莺莺没写过结婚报告,她有些茫然。
方团长,“怎么了?”
孟莺莺小声说道,“我没结过婚所以不太会写,驻队这边有范例吗?我看看是怎么写的。”
这可把方团长给逗笑了,文工团来来回回那么多茬女同志结婚打报告,像是孟莺莺这种不会写报告,问她要范例的还是头一回。
“有。”
方团长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以前批准过的结婚报告,递给了她一张,“按照这个来写就是了。”
孟莺莺接过来看了看,趴在桌子上对照着模板开始誊写起来。只是在结婚报告的末尾处的名字上,写下了她和祁东悍两个人的名字。
旁边的杨洁看了好几次,都有些欲言又止。
方团长看了她一眼,嘘了一声,“别打扰莺莺写结婚报告。”
杨洁叹口气,如果是她,她是不会这么早结婚的。
但是这人又是孟莺莺,她想到了当初何处长说的话,杨洁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起来。
她选的那条路没走通。
那么现在孟莺莺走的这条路,她希望对方能走通。
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归根到底都是为了未来的,跳舞事业能够走的更远。
这就够了。
孟莺莺写完了结婚报告,便把自己的结婚报告递给方团长,方团长接过来看了一眼,确认没问题,这才在上面签字。
签完后递给她,“祁团长那边也打了报告?”
孟莺莺点头,“他这会也回去打报告。”
方团长嗯了一声,“既然都打了,那就早些把个人问题解决,往后才能安心拼事业。”
颇有一副长辈教导孩子的姿态。
“不过。”她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还想在跳舞这个事业上有上升的空间,我是建议你结婚的头三年到四年,最好是不要孩子。”
“不然一旦怀孕,再到生孩子喂奶养孩子,你没个三年缓不过来。”
“莺莺,我也可以很直白的告诉你,我们文工团所有的女同志,平均年龄是二十三到二十四岁。”
“清一水的鲜嫩小姑娘,这也是为什么你在文工团,看不到二十五岁以上女同志的原因。”
“跳舞就是这么残酷,年纪大了如果再想继续下去,要不天赋异禀,要不就是像杨洁同志这样牺牲婚姻。”
“你既然选择了婚姻,又想保全事业的话,那就只有前几年不要孩子这一条路。”
“等你二十五岁了,到时候你再要孩子,我绝对不会反对。”
因为到了二十五岁,跳舞的黄金职业生涯就过去了,这个时候结婚也罢,退伍也罢,都无所谓了。
孟莺莺也知道方团长这是肺腑之言,她便点头,“我晓得的,这方面我也会提前和祁东悍说好。”
陈师长办公室,祁东悍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穿着一身军装,身姿挺拔,明明空气中还带着冷气,但是祁东悍这一路跑过来,头顶却还在冒白色的烟子。
“报告。”
声音中气十足。
陈师长说,“进来。”
下一秒,陈师长便看了过去,满身的阳刚之气的祁东悍,头顶上还冒着白烟。
“你这是去野训了?”
他记得这个点祁东悍是没有训练的。
祁东悍双腿并拢,走了进来,朝着陈师长敬礼,“报告首长,我是来打结婚报告的。”
陈师长本来在喝茶的,在听到这话满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他一手拿着搪瓷缸盖子撇去茶叶的浮沫,一边抬眼去瞧他,“我看你这不是来打结婚报告的。”
“你这更像是——”他想象了一个形容词,“坚定的像是要入党。”
确实是这样。
一双眼睛坚定,眼神直勾勾的,没看出要打结婚报告的喜悦,倒是看出了入党的坚定。
祁东悍到底是绷不住了,他站姿松垮了几分,右脚往前迈了一步,直接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他双手捧着头发,来回揉搓了好一会,他深呼吸了好一会,这才让情绪平复下来,“陈叔,我就是高兴。”
他和孟莺莺认识了好几个月了,也处对象许久了,但是孟莺莺一直都没松口结婚的事情。
一直到今天,她才松口。
说实话,一直和孟莺莺分开到现在为止,来找陈师长打结婚报告,他都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高兴要娶媳妇了?”
陈师长从椅子旁绕着走了过来,“人家孟同志答应下来了?”
他就说嘛,按照祁东悍这种热乎劲,他一开始从相亲之前就想和人家结婚。
只是人家孟同志要跳舞忙事业,当时不同意来着。
为此,他当时还和自家爱人聊天笑话祁东悍来着,要知道他当初为了给祁东悍介绍对象,那可真是煞费苦心。
他都不接受。
如今轮到他被拒绝了,该!
只是没想到这才没拒绝多久啊,转头就要打结婚报告了,所以陈师长才会这样问话。
祁东悍克制地嗯了一声,“答应了。”
那语气里面藏着的欢喜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所以我先尽快把结婚报告打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陈师长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他这是有算计,不过却不拆穿。毕竟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想要结婚实在是太正常了。
“结婚报告打了吗?”
祁东悍从身上掏出一张折叠了好几次的纸,瞧着上面的痕迹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
“打了。”
“上次我和莺莺确定了男女关系,我便直接打好了报告。”
只是当时孟莺莺暂时没同意结婚,所以他只能把提前打好的报告,藏在了衣服口袋里面随身带着,就想着会有哪天会随时用上。
这不就用上了?
陈师长接过来看了看,瞧着那结婚报告上的痕迹,他忍不住摇摇头,“你小子这是早有预谋啊。”
祁东悍轻咳一声没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盯着陈师长,希望他快点审批。
陈师长是调查过孟莺莺的家庭背景的,当然祁东悍的家庭背景他也知道,两人都是根红苗正出生的。
所以在政审这块几乎没有任何问题,他审批结婚报告也快,等签了名字后,他才说道,“以后好好对人家孟同志。”
祁东悍点头,“陈叔,我晓得。”
“对了。”陈师长像是不经意间提了起来,“既然你和孟同志要结婚,不打算让双方长辈知道吗?”
祁东悍默了下,“莺莺那边的亲人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了一个三叔,到时候我和她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来。”
顿了顿,提起了自己,“至于我母亲那边不必告知便行。”
陈师长叹气,“还和你母亲闹着?”
祁东悍摇头,“不是闹着,而是没必要。”他语气很平淡,淡到不像是提起自己的亲人,而像是提起一个陌生人一样,“她既然结婚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去打扰了。”
“况且。”他斟酌了下,“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我这个前头的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到时候我和莺莺结婚,还要劳烦陈叔您帮忙当一个证婚人。”
“至于我这边的亲人,我就请我舅舅一个人过来就够了。”
陈师长没说话,好一会才拍了拍祁东悍的肩膀,“成。”
“那你去和刘厨说一声。”
“到时候再国营饭店办酒,还是在驻队?”
祁东悍,“在驻队。”
“我会把我舅舅也请到驻队来。”
驻队能隔绝许多不能进来的人,这样就挺好。
陈师长知道他考虑的地方,便点头,“成,你心里有数就行,你这边确定好了结婚日子,和我说一声。”
祁东悍点头离开,他走后陈师长轻轻地叹口气,“刘秋凤啊刘秋凤,你当年改嫁我们这些老战友都不反对的,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东悍这个孩子给撇下了。”
不然,不会是这个结果的。
如今祁东悍都要结婚了,却连母亲都不通知。其实在陈师长看来,当母亲的做到这个份上,真的挺失败的。
祁东悍出来后,手里已经拿着了审批过的结婚报告,他没急着去找孟莺莺。
这个点去领结婚证,显然不现实,都下午四点多了。
领结婚证是大事,不说去看个黄道吉日,起码也要挑一个上午啊。
所以趁着还有时间,祁东悍去了一趟国营饭店,也没空手去,上次赴苏的时候,他买了砂轮打火机也有他舅舅的份。
祁东悍便是拿着打火机去的,他到的时候国营饭店这边正处于五六点。
也是上客的高峰期,国营饭店人特别多,刘厨正在抡大铁勺,大铁勺子被抡的飞起。
祁东悍站在窗户看看着他的样子,思绪莫名的回到七岁那年,他父亲牺牲,母亲宛若失去了主心骨,哭了三天三夜,人也大病一场。
父亲是牺牲的人回到老家安葬,母亲是女人,不能上前送葬。眼睁睁地看着那棺材被祁家的人给抬走。
他到现在为止,也记得那天下了好大雨的,母亲趴在雨地里面哭,祁家的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在后来母亲似乎对祁家心死了,在父亲死后的第三个月,便再次改嫁了。
母亲改嫁那天,他只记得下了好大的雪,新丈夫那边不可能接受母亲带两个儿子过去改嫁。
他才七岁正是懂却懵懂的时候,而大哥十岁已经有了选择的权利。
在大哥苦苦哀求的情况下,母亲带走了大哥去改嫁,而他被留在了祁家。
祁家人对他并不好,想来也正常,父死母改嫁这种情况下,他就是祁家的一个拖油瓶。
后来还是舅舅想过来看看他过的怎么样,就瞧着他大冬天穿单衣单裤,冻的鼻青脸肿的样子。
他记得当时舅舅看到他的第一眼,眼泪就下来了,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是说,“我们小悍受苦了,以后舅舅有一碗汤,就有你半碗。”
在之后他便被带到了舅舅的家里。
这些年磕磕绊绊总算是过来了。
至于过程不提也罢。
在后来他大了一些,陈叔知他来了哈市,便跟着舅舅一起照料起来。
可以说在很大一种程度上来说,舅妈当年是十分不欢迎他过来的,但是架不住陈叔家里位高权重。
时不时的把他接到家里吃饭,给些粮票肉票接济,这才让他的日子慢慢好过了起来。
想到过往,祁东悍有些恍惚,连带着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快烧到了指头,他都有些没注意到。
“小悍。”
大冷的天气,刘厨满头大汗的出来了,他身上并不好闻,一股很浓的油烟味,但是祁东悍却习惯了。
因为这么多年来,正是舅舅身上的这一股油烟味,才养活了他。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找我?”
祁东悍掐灭了烟,放在鞋底踩了踩,他难得笑了笑,“看你在忙着,便在外面等你。”
“进门吧。”
刘厨拉着祁东悍进了后厨,很自然的给他搬了一个小板凳,那是祁东悍年幼时期,最常坐的一个。
伴随着他的成长,如今连带着这个小板凳,也都有快一二十年的光景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了?”
祁东悍接过板凳也不嫌小,就那样坐了上去,人大凳子小有些别扭。
但是祁东悍却不在乎这些,他朝着刘厨说,“舅舅,我要结婚了。”
这话一落,刘厨正准备给他倒热水喝点暖暖身体的,却没想到听到这种好消息。
他手里的热水瓶差点都没握住,“要结婚了?”
他没敢回头,只觉得眼眶一热,“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和舅舅说?”
祁东悍把打好的结婚报告,拿给他看,“结婚报告已经打了,就差回头我和莺莺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去领证了。”
刘厨倒了热水,把搪瓷缸递给了祁东悍,他这才接过结婚报告,仔仔细细地看,看过后。
他抬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自家外甥的模样,“好小子,如今终于要结婚了。”
祁东悍接过搪瓷缸,他喝了一口热水,“等我和莺莺领了结婚证,到时候就请您去驻队喝喜酒。”
“舅舅。”
他纵使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刘厨把结婚报告递给他,“我知道你这孩子要说什么,不用说。”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过的不容易,如今要结婚了,舅舅为你高兴。”
“是真的为你高兴。”
他用着袖子擦眼泪,“孟同志是个好姑娘,和她结婚了,你也算是有了一个自己的家。”
最后一句话说的,祁东悍自己跟着眼眶一热,他别开头,深呼吸了好一会,这才说道,“我就是过来和您报喜。”
“我结婚这件事,您还是不要和我母亲说了。”
刘厨怔了下,“小悍,你母亲这些年一直想和你赔罪来着,她当年刚嫁给你贺叔叔,在贺家没站稳脚跟,所以这才忽视了你。”
“后来,她和你贺叔叔生了孩子,这才算是彻底在贺家站稳脚跟。”
“所以才回头来找你。”
“小悍——”刘厨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祁东悍给打断了,“舅舅,过去的事情不用在提了,我知道她的难处,同样的我也有难处。”
“我结婚的时候您来就可以了。”
“至于其他人,不必通知就好。”
这话说的决绝,让刘厨想从中间调和也没办法,祁东悍似乎不想提起自己的母亲,他直接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只砂轮打火机,“知道你爱抽烟,平时点火也要用,这个打火机你留着。”
刘厨看着那打火机,啪的一声就能出火,他下意识地要拒绝,“这玩意是洋火太贵了,我不要。”
“你在驻队又是干事,你自己留着。”
祁东悍没多言只是把砂轮火机,放到他的口袋里面,这才转头离开,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我们领了结婚证,确定办酒的那天来喊你。”
刘厨捧着打火机,他哎哟喂的追了出去,“你这孩子又乱花钱,我都说了不要给我花钱了。”
“你把钱攒着娶媳妇。”
“往后你和小孟结婚了,要置办的东西多了去了。”
祁东悍没言语,外面的风有些大,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衣领,只露出一张过分挺括的面庞,唇线被冻的发白,“我知道外面冷,你别出来送了,回去吧。”
刘厨嗳了一声,却还是舍不得进去,而是一直目送着祁东悍离开后。
这才站在原地好一会,一直等到外面的冷风,把他手脚都冻的没有知觉了。
他这才转头进了国营饭店。
他思来想去本打算把这件事给忍下去,就从了孩子的意见,他结婚这事就不告诉妹妹了。
可是转念一想。
凭什么啊?
都是妹妹的孩子,祁东青却能跟着妹妹在贺家过好日子,结婚也有妹妹大肆操办。
轮到他家小悍了,就啥都没有。
连通知都不通知。
那小悍也太可怜了。
不行,小悍不长嘴,他长嘴啊。
刘厨连班都上不下下去了,转头就请假去了贺家,贺家住在电机厂家属院。
这种地方管的很严格,在保卫科这边通知后,他这才等到贺家的人来带他进去。
一路上看着这家属院的红砖小楼房,他低叹一口气,这种高门大户的,秋凤又是带着儿子嫁进来。
这日子怕是也难过。
只是难过归难过,小悍既然她生的儿子,儿子结婚她不可能一毛不拔的。
就算是小悍答应,他也不答应啊。
跟着贺家的人往里面走的时候,刚好迎面撞上了宋老太太,她这会是饭后,穿着大衣在家属院内散步消食。
她是认识刘厨的,便打招呼,说道,“小刘,你来找你妹妹啊。”
贺家的大儿媳妇是丧夫后,带着儿子嫁进来的,这是整个电机厂家属院都晓得的事情。
这些年刘厨也会偶尔过来看妹妹,当然,在外人眼里刘厨是来打秋风的。
每次他走的时候,手里都没空过。
刘厨知道电机厂家属院一门双宋的厉害,若真论条件和后辈的出息的话,宋家还在贺家的上面。
刘厨笑眯眯地和宋老太太说,“是啊,来看望我妹妹。”
“我外甥要结婚了,来和我妹妹通知一声。”
“孩子倒是不让我说,但是我瞧着哪有当儿子结婚,做母亲还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