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团长会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觉得她们文工团不如吉市文工团,而去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的时候,替补才会力挽狂澜。
而她们这个正主,无非是这次侥幸拿了冠军,去了联合汇演上,还是会被打出原型。
“那曹团长会拿什么东西,置换沈秋雅他们当替补?”
叶樱桃问了一句,孟莺莺摇头,她转头看向门口,目光沉静,“那要办公室的人才知道了。”
接着,她笑了笑,“不过我们倒是不用担心。”
“为什么?”
孟莺莺笑容通透,带着几分了然,“有方团长在,放心,她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办公室。
没了下面的人后,方团长无所顾忌,直接当场就拍桌子,“何处长,老团长,我要一个答案。”
“我想知道你们凭什么把沈秋雅,和吉市文工团当做替补塞进去?”
“你们真要是这样做的话,又把我们哈市文工团放在什么地方?”
何处长给方团长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先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方团长一撸袖子,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们真的太过分了,这样做,又把我们文工团,这次辛辛苦苦夺得冠军的学生们,放在哪里?”
何处长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老方,你能不能不要遇到事情就这么冲动?”
“你难道没想到过吗?我们肯把沈秋雅当做替补,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难道真是眼瞎心盲,把一个害过人的学生,放到羊群里面吗?”
方团长抬眼,“你什么意思?”
何处长丝毫不惧,她和她对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件事出了以后,我身为旁观者便一直在私底下调查,从头到尾沈秋雅都没参与进来这件事。”
“那是她教练做的,她是获利的人,这和她参与了有什么区别?”
何处长捏了捏眉心,“你别蛮不讲理,犯错的人该抓的抓,该处罚的处罚,现在我们是要讨论以后的事情。”
“之前的事情都说不清楚,还讨论以后?”
方团长冷笑拍桌子。
何处长也跟着火了,她把水杯往桌上一磕,溅出几滴热水,声音却冷得吓人,“老方,你先把火收一收,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的为人你不知道,老团长的为人你总该知道的。”
“我虽然是省歌舞团的人,但是在文联我也有挂职,我就这样说吧,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哈市文联账上有多少钱,你心里没一点数?东三省联合汇演省里只批了最基础经费,别的省份地方人家有钱啊,人家是大市区,我们呢?我们文工团穷,文联也穷。甚至连参赛学生来回车票都紧巴巴。至于参赛选手集训期间的肉票、蛋票、奶票,更是想都别想。
现在有人愿意掏腰包,给黑省全体参赛选手报销餐费,报销路费的办法,我们只要多带一个替补,这种买卖你会不做?”
方团长喘着气。
“来,你告诉我。”
何处长走到她面前,“你是文工团的团长,在你们团里面经费有问题的情况下,别人愿意出钱赞助,你会怎么做?”
方团长把头扭在一旁。
“现在的情况是沈秋雅,自身经过调查,她没有掺和任何陷害人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拒绝吗?”
“就算不考虑经费,还有东三省联合汇演参赛的问题,别的省份派学生过去参赛,她们可都是有替补的,唯独我们哈市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哈市文工团和文联都没钱,也支撑不起来替补队伍的花费,所以这么多年来就造成了一种现象,大家都以为只有冠军才能去,实际不然,是哈市的单位没钱,养不起第二支替补的队伍。”
“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不止能让哈市的参赛团队,在伙食和路费,还有训练上得到补贴,甚至连带着场地也能补贴,连带着这么多年,我们也是第一次能把去东三省参赛的两个队伍凑齐。”
“老方,你是上位者,你是领导,让你来统筹全局,你打算如何选择?”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
方团长嘴角一僵,火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不说话,这是一口裹着糖衣的屎粑粑,吃难受,不吃也难受。
曹团长趁机接过话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整齐的拨款单,就那样摊在了桌子上。
这才冲着众人说道,
“我吉市文工团账上还结余七千三百块,全是合法经费。今天我就当众表个态,用这笔钱全部捐给哈市文联,用来参加东三省文艺汇演比赛,这笔钱就是专款专用,一是给所有参赛选手补贴车票,二是每天保守估计加一顿肉蛋奶其中的一项,保证参赛选手的营养跟上。”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看向方团长。
“而我出这么多钱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让我们文工团的沈秋雅,带领团队作为替补选手,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
他话音一落,屋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挂在墙上的钟表秒针“咔哒咔哒的”的声音。
老团长的眼皮子直跳,目光黏在那张拨款单上挪不开——七千三,比他文联全年机动经费还要多一倍。
何处长也眯起了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敲,显然在心里打算盘。
这一笔经费着实是不少。
方团长咬紧后槽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她们哈市文工团账上只剩两千出头,连买练功用鞋都得省着花。
至于想要在参赛选手,日常上贴补饭菜,那是想都别想。
如今曹团长一把拍出七千三,明晃晃就是“拿钱砸路”,她却拿不出更多筹码。
但凡是她有更多筹码,她就自己把那拨款单,砸到曹团长的脸上,说他们不需要!
但是她没有。
不止她没有,就连团里面也没有。
何处长抬眼,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缓缓开口。
“老方,你的顾虑我也清楚,害怕替补抢了正选风头,也怕孩子们寒心。可现实摆在眼前,有钱参赛就能吃好住好,车接车送,没钱大家就只能啃干粮,挤硬座,半夜到参赛地方打地铺。”
“你是团长,你选,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一句话,把方团长逼到墙角。
她默然了许久,接着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做了决定,“让我答应也可以。”
“我有条件。”
这下,何处长她和曹团长对视了一眼,“你说便是。”
方团长声音冷静,“第一,给正选队每人每天一两猪肉,加一个鸡蛋,这是最基本的供应,至于替补——她们减半。
第二正选队每周加一顿细粮可以是白面馒头,也可以是大米饭,替补吃二合面;
第三,正选队出门坐火车是软席卧铺,替补是坐硬座;
第四,正选队换新舞鞋,新舞蹈服,新头绳,一人两套不同颜色的,至于替补,随便你们。”
她越说越多,条件也越来越多。
曹团长听到这话,眉头立马皱起来了,“你这是强人所难。”
“都是一起出去参加比赛的,也是一样出钱,凭什么替补就要低人一等。”
方团长大大方方承认下来,“我就是强人所难,按照历年规矩是没有替补的,今年才让替补上,但凡是替补这个队伍,给了李教练她们,我都不会说什么,唯独给你们,我不答应。”
“如果你想让你们吉市文工团,当替补参加东三省联谊比赛,那你就答应,不答应的话——”
她语气冷静到让人发指的地步,“那你们就退出比赛!”
曹团长咬着牙不说话。
因为这是明摆了欺负人,明摆了不想让曹团长,她们的文工团上来。
曹团长去看何处长。
方团长直接把话撂出来,“你看她没用,我就要你来回答,你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曹德芳,你记住,是你先为难我的。”
这个劳塞子的替补,她是绝不想要的。
“你们退出,我们团队就算是吃糠咽菜,坐硬座,睡地板,我也会想办法,送她们去参赛。”
这也让原先才谈好的气氛,瞬间跟着僵持了下去。
而被动被逼的方团长,也变成了主动方,现在被逼的人是曹团长了。
选择权也在曹团长手里。
曹团长不说话。
方团长步步紧逼,“老曹,你的选择是什么?”
“要不要让花大价钱,送你们队伍去做替补,在给我们正选队让位,低我们一头?”
这话不可为不毒。
曹团长抬头,从窗边走到方团长面前,她有些疑惑,后退一步,“老方,我们之间有必要做成这样吗?”
方团长微笑,“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你答应,我就答应。”
“你强人所难,我也强人所难。”
她不明白,曹团长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也要把沈秋雅和团队,送到替补的位置里面。
曹团长去看何处长。
何处长冷眼旁观,“别看我,我不参与你们内部决策,我只负责大方向引导,如果方团长愿意接受,苦着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那我也接受。”
看这才是何处长的圆滑。
她既能在省歌舞团混的风生水起,也能在哈市文联当一家之主。
曹团长深吸一口气,直视方团长,“我答应,我答应你的所有条件,换取一个去东三省联合参赛的替补机会。”
这下, 所有人都跟着松一口气。
当然,最主要的是何处长和老团长,他们都一直担心, 方团长会和曹团长两人一直闹下去。
只是,他们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
方团长就打直球了, “曹德芳,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低人一头,也要把沈秋雅和你们的队伍, 送进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吗?”
曹团长也没想到方团长,竟然会这般直接的问了出来,要知道她们这些上位的人,可向来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说半句留半句,保持着当领导的体面。
而方团长这话, 把大家的体面都给戳没了。
曹团长的脸色有些黑,“无可奉告。”
方团长看了她片刻, “我不管你有没有告, 我只警告你一句话,敢在东三省联合汇演比赛上, 再弄出幺蛾子。”
“我舍了这个团长的位置不要, 我也要弄死你。”
能坐到团长这个位置的人, 又哪里是个软蛋呢?
真要是软蛋的话, 她也坐不到团长这个位置了。
曹团长听到这话,她的脸色更难看了,“姓方的。”
方团长没理她,直接就出去了, 把她给忽略了个彻底,曹团长的脸真是黑如锅底啊。
她冲着何处长说,“你看看她,你看看她,哪里还像是同事的关系?”
“这怕不是仇人吧?”
何处长戴上墨镜,似笑非笑,“你把真实目的告诉她,她不就不这样了?”
“说到底,还不是你曹团长藏着掖着,这才把人家方团长给惹恼了,转头来弄你。”
曹团长,“……”
要不是为了让吉市文工团队伍,去参加东三省联合汇演的事情,她真是一分钟也不忍这些人。
方团长一出来,孟莺莺她们就迎了过去。
方团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说。”
孟莺莺她们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才点头,等回到哈市驻队文工团后。
方团长直接把她们这次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了练舞室。
“我知道你们好奇,为什么会给沈秋雅她们替补选手的位置。”
孟莺莺嗯了一声,一双大眼睛明亮,“领导,我更好奇的是您拿什么东西,交换的这个条件?”
方团长有些意外,“你猜到了?”
孟莺莺抿着唇,一笑俩梨涡,乖巧的不行,“猜到了一部分,但是没猜到全部。”
方团长有些惊讶于孟莺莺的聪明和敏锐,她赞赏道,“你怎么猜到了?”
孟莺莺想了想,蘸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利字,“任何时候,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一个利字。”
“何处长我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对她的性格还是有些了解的,能让她答应下来,让沈秋雅做替补,那自然是有利可图。”
“至于老团长,他看着有名头,实际上做不了主。”
做主的是何处长。
看到孟莺莺这样敏锐,而且对人际关系也是看的透彻,方团长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来。
如果孟莺莺能够在文工团长期待下去,她未来也不是不可能接替她的位置。
方团长在想,或许没有比孟莺莺更适合的人了。
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被她甩了下去。
“你猜的八九不离十。”
方团长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一遍,“曹团长为了把沈秋雅她们塞进来,做了很大的让步。”
孟莺莺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方团长继续说,“我们哈市文工团和文联都是经费紧张,而你们去东三省联合汇演参赛,不管是路费还是饭菜,舞蹈服,这些都是有限的,而曹团长提出来这次赞助七千三百块,作为专项专款专用,作为你们去参赛的资金。”
“何处长以利益为重,她自然拒绝不了这个。”
“我开始也没答应,后来,曹团长答应了我一系列苛刻的条件后,我才答应。”
孟莺莺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条件?”
方团长对上那么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倒是不好说出她使坏的办法了。
只是含糊道,“等到时候你们出发就知道了。”
“反正咱们文工团是正选队,你只要记住我们到时候出发去参赛的时候,在衣食住行方面都要比替补队好就够了。”
见微知著。
孟莺莺一下子明白了,她试探道,“这么苛刻的条件,曹团长能答应?”
“答应了。”
“那就是憋着坏了。”孟莺莺说,“要不就是他们去参赛后,得到的利益比他们付出的还多。”
方团长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猜的,而且我还问了出来,可惜,曹团长嘴巴很严,一点都不透露出来。”
孟莺莺没想到,自家领导这么直,竟然就直接问了出来,她哭笑不得,“曹团长肯定不会告诉您,这是秘密呀。”
“好了,基本就是这个情况了,你们这几天比赛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下。”
这几天比赛,从上到下的人都是紧绷。
只是,还没等孟莺莺答应下来,旁边的许干事就忍不住打断了,“怕是还不行。”
这下,大家都跟着看了过来。
“怎么了?”
许干事轻咳一声,“莺莺带领团队夺冠的消息,也传到驻队了,驻队刚好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好好做个宣传,便让驻队记者过来采访下莺莺。”
“人中午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许干事看了看手腕,“都四点多了。”
孟莺莺,“采访?”
许干事点头,“很简单的,就几个问题,他问过了就好了。”
“莺莺,你这边帮忙配合点,你也知道,我们文工团倒数了这么多年,冷不丁的夺冠,说实话好多人还不知道。”
“我和领导的意思也想借着这个事,好好在驻队,在哈市都宣传宣传,这样的话,也能改一改我们驻队文工团在哈市的名声。”
孟莺莺还在犹豫,旁边的叶樱桃催她,“犹豫什么?”
“这种露脸的机会,在文工团遇到一次抓一次。”
“莺莺,珍惜。”
孟莺莺本来想拒绝的,但是脑子里面突然闪了个想法,如果她登上报纸被宣传夺得冠军的称号。
到时候她留一份报纸,回家的时候,到她爸的坟前烧给她爸。
她爸是不是也能收到了。
本来要拒绝的孟莺莺,因为这一个念头,又生生的答应了下来。
“好。”
“我答应,什么时候采访?”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现在采访,估计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就够了。”
“刚好你们今天才比赛完回来,暂时就不出操训练了,你采访结束后,就直接回宿舍休息。”
孟莺莺嗯了一声,这才去了更衣室收拾了状态,又去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了下来。
转头去了胡记者等她的小练舞室,她到的时候,胡记者就在里面坐着了,一边摆弄着自己手里的摄像机,一边对着练舞室上墙上的镜子好奇地照着。
整个驻队,除了文工团练舞室的墙上,会有这么大面的镜子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地方了。
孟莺莺看到胡记者照镜子,她也没进去突然打扰,而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这一敲门,胡记者立马不照镜子了,收拾了仪态,这才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当看到立在门口,扎着一个高马尾,露出光洁额头,姣好明艳到不可方物的孟莺莺时。
他顿时恍惚了片刻,他接任务之前,没听人说,今天的采访主人公这么漂亮啊。
胡记者自认为作为记者,他见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但是从未有过哪一个人,能够像是孟莺莺这样,让人惊艳的。
就那样隔着雾蒙蒙的灯光,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让人有一种真切的眼前生花的晕眩感。
“胡记者?”
孟莺莺见他不出声,她还招招手,胡记者这才回神,“孟莺莺同志是吗?”
孟莺莺点头,“是我。”
她抬脚跨过门槛,她进来,许干事他们也跟在后面进来。
胡记者第一次和她这种年轻漂亮,明媚朝气乖巧的女同志打交道。
他还有几分羞涩,不过很快就被专业素养给取代了。
“孟同志,我叫胡小林,接到上级命令,这次让我务必采访到你,并且还要给你拍照,不止是发到驻队报纸上,还要发表到哈市报纸上,让你代替驻队文工团宣传。”
胡记者年纪不大,瞧着二十好几,瘦高个,一笑露两颗小虎牙,看着和气,嘴皮子却很利索。
孟莺莺抿着唇笑,肤色瓷白,眉眼弯弯,“我的荣幸。”
这一笑让胡记者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漂亮剔透的人啊。
连带着接下来的话都跟着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那就找个位置坐下来?我们聊聊?”
孟莺莺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小圆桌上还摆放的有花生瓜子,显然这是早早的为了采访做的准备。
落座后。
胡记者便开始了正式采访,“听说咱团往年比赛都是垫底,今年你一来就拿了双冠,是啥感觉?”
孟莺莺来之前刚洗过脸,所以鬓角还湿着,被灯一照像镀了层柔光。她攥着搪瓷缸子,听到这个问话,自己倒是抿着唇乐了起来,“感觉像做梦,还是俩梦摞一块儿,哐当一声,把我砸醒了。”
“这不,现在回到现实了,什么夺冠不夺冠,回到现实不还是文工团普通的一名学生。”
趴在门口好奇他们采访的女兵们,听到孟莺莺这比喻,纷纷都跟着笑了起来。
胡记者也笑,他觉得孟莺莺真的很有趣,也很有意思。
他低头笔杆子刷刷的往笔记本上写,一边写,一边抬头问,“能具体点不?团体赛被你带队反超,拿了一个并列第一,个人赛上你又跳了《红色娘子军》,一举夺冠,以至于台下都喊你‘小娘子军’,你之前能事先想到自己拿第一吗?”
“没想过。”
孟莺莺摇头,白皙的脸上满是坦然,“我当初就想着别把大伙带沟里去。排练那会儿,我老是跳失败,失败到自己都想要放弃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想能不能夺冠啊。”
就连去参赛的那天早上,她想的还是自己想办法,把红色娘子军在完完整整的跳一遍。
谁能想到呢,排练了几十次,红色娘子军没一次跳成功的。
结果,去比赛的时候,临场超级发挥,倒是跳成功了。
只能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你训练的时候,一直失败吗?”
胡记者有些震惊。
孟莺莺点头,指着门外,“是啊,你不信去问问她们,我跳红色娘子军没一次成功的,当时我都想放弃了,还是我教练跟我说,没关系,台下失败一百次,都是为了台上成功的那一次打基础。”
谁能想到呢,还真被赵教练一语中了。
胡记者迅速把这段记录在本本上,等记录完后,他这才抬头继续问道,“那后来啥时候觉得冠军稳了?”
孟莺莺想了想,“真稳是听见报分九点九分,我当时脑子嗡一下,旁边樱桃嗷一嗓子把我抱起来,我才寻思着,我们终于不是倒数了啊。”
“也不用再给文工团抹黑了。”
人群又是一阵笑,叶樱桃躲在门外的人群里面,探头补刀,“她刚下台那会儿腿抖得跟筛面似的,还装镇定呢!”
孟莺莺羞恼,“我那是累的。”
红色娘子军主爆发,这一系列跳下来,她累的站都站不稳,全靠奶糖才让自己活过来了。
胡记者看她这样灵动活泼,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了以后,这才肃了神色,又问,“听说比赛前出了点小插曲,你的豆浆里面被人放了泻药,舞蹈鞋里也差点被人放了针,你当时害不害怕?”
热闹劲儿一下子静了。
外面也没人在笑了。
孟莺莺垂眼搓了搓手里的缸子,声音不疾不徐,“最开始豆浆那事情,倒是没有怕,只是觉得贾晓丽平时看不惯我,她不应该一大早连觉都不睡,来给我送豆浆的,我当时就怀疑上了,所以才会现场把她给戳穿了。”
“所以豆浆的事情,我倒是不怕,因为我了解自己人,也知道她的算计,不过那舞蹈鞋放针的事,我后面知道了,倒是怕的厉害。”
“一是怕自己被那针给废了,以后在也跳不了舞,二是怕自个儿跳不成就算了,还连累团里二十来号姐妹这两个月白练。
后来一想,怕也没用,跳砸了比跳不成更丢人,那就上呗!反正当时也不知道,就是无知者无畏吧。”
几句大白话,把站在门口的女同志们,都说得眼眶发红。
胡记者收起笑,叹口气,“果然各行各业都不容易。”
感慨完后,他低头认真写了好几行,又问,“那现在最想说的是啥?”
孟莺莺抬头,冲着镜头微微一笑,“我就想告诉我爸,闺女没给你丢人。你临走前,不是最担心我今后日子过不下去吗??你看我现在日子过的也挺好,有了体面的正式工作,还在比赛中夺冠了。
今儿采访结束后,等报纸对外刊登了,到时候留给我一份,我回家的时候,把报纸带上,清明的时候烧给我爸看。”
话落,屋里安静的能听见窗外知了叫。
胡记者合上本子,深吸一口气,“成,这句我一定给你写头一段。”
许干事在一旁悄悄抹眼角,挥手示意散场。
人群呼啦围上来,七嘴八舌。
“莺莺,明天报纸出来给我留一份,我寄回家让我娘看看!”
“也给我一份,我贴床头上,睡不着就摸一摸!”
孟莺莺被晃得直踉跄,她笑了笑,“那我要谢谢大家伙儿的捧场啊。”
其他姑娘都跟着笑了出来。
采访结束后,回去的路上。
叶樱桃和林秋一左一右,走在孟莺莺的两侧,快到楼下的时候,叶樱桃突然问了一句,“莺莺,你想你爸不?”
她从来都没想到,孟莺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提起已经离开的父亲。
孟莺莺怔了一下,她摇头,“不想的。”
口是心非。
实则不然。
她想的,她是不敢想,想起来那个小老头 ,她就心口疼,疼的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只能逼迫自己不去想。
叶樱桃上前抱了抱孟莺莺,什么都没说。
林秋也是,从左边抱,两人跟夹心饼干一样,把孟莺莺夹在中间。
孟莺莺怔了下,旋即她瞬间就明白了,她有些喜欢女孩子之间的感情了。
也只有女孩子才能柔软到这个地步。
才能体会到对方的难过和伤心。
等到了宿舍后,孟莺莺躺在宿舍的架子上床,她这才有了几分彻底放松的感觉。
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有点想月如了。
她也有些想她爸爸了。
如果她爸爸在就好了,她是不是就能和她爸分享,她在比赛中夺冠的这个好消息就好了。
孟莺莺有些睡不着,她敲了敲隔壁的床,叶樱桃还没睡,她是个爱美的,在用黄瓜贴脸蛋。
反正黄瓜丝瓜或冬瓜,她都用过,有什么贴什么。
“怎么了?”
“话务室那边几点钟下班?”
叶樱桃坐了起来,“你要打电话?”
“嗯。”孟莺莺从被子里面钻出一个脑袋,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素面朝天一张脸,带着几分羞涩,“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说个好消息。”
叶樱桃顿时羡慕了起来,她看了看时间,“现在也才七点钟,她们晚上有人值夜班,你现在过去还能打。”
孟莺莺嗳了一声,跳下床换了衣服,利利索索去了话务室。
这会七点多,正处于话务室交接班的时候,窗户处亮着一盏昏黄灯泡,门虚掩着,里头飘出淡淡的纸墨味。
显然,话务室不光有电话机,还有发报机。
发报的人多了,以至于纸墨味也跟着特别明显起来。
孟莺莺轻手轻脚推门,值班的话务员正趴在桌上抄电话表,见她来了,呀地的一声跳起来,“孟同志,您咋亲自来了?”
听着那语气,都尊敬的不得了。
显然孟莺莺带着文工团夺冠后,在整个驻队的名声都跟着彻底变了。
孟莺莺是谁?
那可是带着驻队文工团,洗刷三年耻辱的人。
孟莺莺被她这般态度弄的不好意思,她抿着唇笑,“同志,借个电话,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