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不仅仅是乡村,连县城部分区域都可能陷入危险。
路晓琪心里也咯噔了一声,这局面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一点。
几位领导对有关部门布置了任务,最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落在路晓琪身上,语气沉重而带着嘱托:
“路总,情况你也听到了。清河古镇是目前游客相对集中的区域。县里要求你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古镇内所有游客和员工的安全!做好万全的安置和保障工作!有什么困难,需要什么支持,现在就可以提,县里会尽全力协调!”
清河古镇是安平县的招牌,带动了县里无数的产业,可以直白地说,现在县里的财政,以及县里面许多人就靠着清河古镇吃饭,因此这块招牌一定要保住。
经济损失要努力降到最低,还要应对舆论,千万不能现在闹出什么负面新闻来。
路晓琪很明白,重重点头:“书记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好各项工作。”
陈盈盈在一旁简单汇报了一下现在清河古镇的各项准备和防范措施。
县里几个领导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让其他部门有困难的赶紧提,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
负责民政安置的官员语气焦急:“目前县里几个主要安置点已经接近饱和,后续转移群众的压力非常大……”
“有没有新的能够启用的安置点?”
“原本还有几个,但我怕不够用,因为按照现在的情况,现有的几个安置点可能也都会被洪水影响到,可能都得要转移。”
负责人急得团团转。
路晓琪略一思忖,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清晰而坚定:“领导,我们清河古镇申请承担部分安置任务!”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会议室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大家都有些意外地看着路晓琪。
在这种天灾面前,一个私人投资运营的景区,首先考虑的往往是自身的财产安全和减少损失,主动提出接收大量安置人员,意味着要承担巨大的责任、风险和运营成本。
所以在一开始征用安置场地的时候,应急部门根本没把它给考虑在内。
路晓琪继续说:“我们内部有完善的应急预案,七号区备用仓库、部分未开放的安全场馆以及员工活动中心都可以立刻启用,至少能提供五百人以上的临时安置空间,并且可以保障基本的热水、食物和医疗保障。请指挥部优先将老弱妇孺和需要帮助的群众转移到我们这里来!”
她真心想为安平县做一点事情。
陈盈盈也在一旁补充:“况且,这样大的事情,古镇这几天必然是停业的,所以各位领导不用担心会影响到古镇的运营。我们愿意也可以抽调出一切的力量来应对这一次的困难。”
几位领导愣了一下,随即,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难以言喻的动容和感激。
作为一个并没有担负这种社会义务的企业来说,在这种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无异于雪中送炭。
这一刻,清河古镇与安平县,与清河市的联系又更加紧密了一些。
出了县政府大楼,苏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凌晨三点,但是整个县政府大楼依然是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公职人员都被调动了起来,为了应对这场天灾而努力。
他内心有很多感慨,只不过陈盈盈正在开车,无法诉诸于言语。
路晓琪明了他的想法,伸出手去在他手上拍了拍。
商业街的经济型连锁酒店内,一片沉寂,只有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
凌晨六点,正是大家睡得最沉的时候。住在三楼标间的年轻男客人被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摸索着抓过听筒,带着浓重的起床气,语气极其不善:
“喂?!谁啊?大半夜的搞什么?!”
“先生您好,非常抱歉打扰您休息。这里是酒店前台,接到……”
话还没说完,就被客人的怒火吞没:“你们酒店有病吧!哪有酒店前台大清早把人吵起来的?!我又没预约叫醒服务,打错房间了吧?我靠,这什么破地方,服务太差了!”
他对着电话吼了几句,气得差点直接挂断,对清河古镇原本极好的印象瞬间跌入谷底。
这什么破酒店,差评!
“先生,请您冷静听我说,情况紧急。”前台努力解释,“我们接到县应急管理部门紧急通知,因上游洪峰即将过境,为确保各位宾客安全,请您务必在十五分钟内到酒店大堂集合,进行情况说明和后续安排……”
前台工作人员的声音虽然保持着职业化的冷静,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什么?!洪峰?集合?!”年轻客人的暴躁的情绪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理智回笼。他猛地想起昨天看到的暴雨新闻和隐隐不安的氛围,心脏咯噔一下。“……好,我知道了,马上下来。”
他挂了电话,心里七上八下,随便换了衣服就来到了酒店大堂。
当他到达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同样睡眼惺忪、面带困惑或不满的游客,有的还拿了行李箱。
酒店经理拿着扩音器,站在椅子上,神色严肃而诚恳:
“各位尊敬的宾客,非常抱歉在此时打扰大家!我们刚接到安平县应急指挥部紧急通知,因上游水库紧急泄洪叠加持续强降雨,预计几小时后洪峰将过境本区域,存在较大安全风险。为了保障每一位的生命安全,我们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大堂里顿时一片哗然。
经理提高音量,压过议论声:“现在,我们提供两个方案供大家选择:第一,如果您原本就计划今天离开,并且已经购买到了车票,我们将立即安排专用大巴,统一将大家安全送至清河市区交通枢纽;第二,如果您尚未购票或行程不便,我们强烈建议您留在清河古镇范围内。”
他顿了顿:“请大家放心,古镇主体建筑坚固,地势经过特殊处理,并且已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我们有信心、有能力确保留在这里的每一位宾客的安全!”
住客们面面相觑。
他们其实也知道这几天情况不太好,跑过来是头铁,但真的遇到还是会有些不甘心,暗呼倒霉。
有人喊了一句:“那我们的房费和门票怎么办?”
“对啊对啊,这种应该属于不可抗力吧?”
立刻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酒店经理诚恳道:“无论您选择哪个方案,我们对您已支付的昨日和今日房费都予以全额退还,并赠送一定额度的清河古镇通用消费券,您下次光临时可直接抵扣房费或景区内消费。同时,所有滞留游客在古镇安置期间的基本食宿,将由我们负责。”
这话一出,立刻给躁动不安的人群喂下了一颗定心丸。
“那倒还行……”有人轻声嘟哝。
原本的抱怨和怒气,在清晰的信息、负责任的态度和实实在在的补偿面前逐渐平息。大部分游客都选择了听从安排,或登记乘坐大巴,或决定留在相对熟悉的古镇。
酒店经理看到依次回房的游客们,悄然地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枕梦辋川酒店。
这里房间比较少,采取的是更为细致的方式。穿着得体制服的工作人员逐一轻声敲门,面对面地向被惊醒的宾客解释情况,提供同样的选项和补偿方案。
住在临水套房的画家老李也被敲门声唤醒。
听明白原委后,他倒是很镇定:“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儿。你们这儿风水好,我也相信你们的安排,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现在对清河古镇相信得很,不仅仅是对它的风水还对它背后的团队。而且,说不定遇到这样的场面,还能画出点不一样的雨景洪涛呢!
他对前来确认的工作人员摆摆手,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枕梦辋川的很多客人都像是老李一样,选择了信任清河古镇。既然这边负责提供免费食宿,吃得好又住得好,当然继续住下去。而且,他们住在酒店里真的没有感受到洪水的痕迹。
消息像水波一样迅速传开,不仅仅是这两家酒店,古镇内及周边所有的住宿点,都在县里的统一协调和古镇运营方的积极配合下,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诚意,启动了对游客的疏散或安置工作。
整个安平县都动了起来。
整个清河古镇也都动了起来。
在清河农庄,农庄的工作人员连同临时抽调来的古镇后勤人员,正冒着大雨在泥泞的田埂间与时间赛跑,抢收那些即将成熟或已经可以收获的农作物。
赵过穿着蓑衣,站在田边,看着那些他亲手参与栽种、日日看顾的稻谷菜蔬被提前收割。有些作物还带着青涩,就被匆忙地收起,堆放在防雨布下。
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与那不自觉流露出的痛惜之色混在一起。
他喃喃道:“可惜了……再有些时日,就可以成熟了,这天灾,终究是难抗呐!”
“赵老师,您别太难过。”一个浑身沾满泥浆的年轻技术员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却带着一股豁达的劲儿,“粮食蔬菜没了,咱们以后还能再种就好了。反正只要地还在,技术在,人没事就好。”
另一旁正在搬运蔬菜筐的大婶也高声附和:“就是!赵老师您放心,咱们买了农业保险的,就算有损失也能去申请保险理赔,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国家补贴可以领。县里肯定也会帮咱们想办法恢复生产的。”
他们看上去,虽然也有忧愁之色,但似乎一点都不为天灾之后的日子而担忧,都还十分的乐观。
赵过闻言,猛地一怔,失笑摇头,轻声喃喃道:“是啊,现在可不是过去那种看天吃饭、一场灾荒就要饿死人的年头了……”
这和他以往生活的朝代,是截然不同的。
这儿的农民们眼神里虽然有着对劳动成果的不舍,也遭遇了不小的损失,但还有底气和从容在。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绝望,而是“人没事就好”、“可以再种”、“有保险和补贴”。
他的目光越过雨幕,看到远处道路上疾驰而过的、闪烁着警灯的消防车辆,看到河堤上那些穿着橙色救生衣、在狂风暴雨中依然坚守巡查的身影,看到农庄里这些来自不同岗位、却齐心协力抢收互助的人们……
赵过脸上的叹息和不舍之色逐渐消失。
他猛地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着田里忙碌的众人大声喊道:“诸位!都加把劲儿!抓紧干!后勤已经准备好了,等咱们这边忙完,中午有宋嫂鱼馆赞助的红烧肉和姜汤!”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洪亮,带着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话一出,田里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嘿!有宋嫂鱼馆的红烧肉!那我可得再快点儿!”一个年轻小伙子笑着应和,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赵老师您就瞧好吧!为了这口吃的,咱们也得把这点活儿利索干完!”另一位大婶也笑着喊道。
“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跟老天爷接着斗嘛!”
笑声和更加卖力的劳作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雨天的阴郁和抢收的紧迫带来的压抑。大家仿佛有了明确的目标,动作更加麻利,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愈发默契。
“这贼老天,吓不倒我们的——!”
宋嫂鱼馆的后厨。
“来了, 来了!”开着古镇配置送货小三轮的后厨员工将车子停到院子遮雨棚的下面,招呼大家赶紧把自己好不容易借来的东西给搬下来。
是几口巨大的铁锅以及不锈钢汤桶。
它们是从七号区的仓库里紧急调拨出来的,立刻被清洗干净, 送到了鱼馆的后厨。
现在清河古镇临时停止了对外营业,但所有的员工也都没闲着,包括宋嫂鱼馆和清净素食以及几处食堂都还在忙着——她们要和古镇内其他的餐饮企业一起, 给滞留在古镇的游客、在古镇避难的百姓以及镇外防洪和抢险的消防和武警们提供餐饮服务。
县里面本打算拨付专项餐费, 但路晓琪大手一挥, 表示这笔费用清河古镇全包了。
她真不是只为了上头打好关系,而是现在真不差这么一点点钱, 还想要为安平县做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贡献。其实和她这样想的人还很多,像是二号区的很多小商家,都很踊跃地要加入到这个行列里来。
还有几家品牌连锁,也表示他们随时候命。
“咱们在这儿受到那么多恩惠, 这关键时候就得要出把力!”郑老板拍着胸脯:“几千个包子算得了什么?容易!”
他话音未落, 就看到旁边糕点店的章老板已经手脚麻利地将几十盒独立包装、方便携带的绿豆糕和桃酥打包好, 正准备送往指定的分发点。
“哎哟, 老章,你这动作这么快?”当下, 郑老板也顾不得说话了, 立刻专心剁馅儿。
他可不能输给老章。
鱼馆后厨里,此刻几口大锅同时开火,热气蒸腾。
后厨里另外几位大厨一边利索地处理着食材, 一边半开玩笑地对站在一旁督战的宋五嫂说:
“老板,你放心吧,这种大锅饭、大锅菜,讲究个火猛料足, 到了看我们厨艺的时候了。”
“就是,大锅饭我们熟悉,绝对不会出岔子。”
宋五嫂闻言,那双看惯了精致火候的眼睛微微一挑,嘴角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哦?那我可得要试试。”
她拿一次性勺子尝了尝,走到一口正炖着红烧肉的大锅前,厨师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息静气看着。
宋大厨从不吝啬于教人,鱼馆后厨的气氛非常好。
“稍微淡了一点点,像咱们给这种体力劳动做得多的食客做饭,味道得要重一点才行。”宋五嫂尝完后觉得滋味略有不足。
她挽起袖子,亲自调整了一下火候,然后手脚麻利地投入几种香料,手腕轻抖间,一股更为复合浓郁的肉香瞬间爆开,弥漫在整个后厨。
“……火候、调味,无论大小锅,道理都是相通的。”
一边做一边教,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心服口服的赞叹。
“没想到厨师长还擅长做大锅菜。”
宋五嫂脸上漾起笑意:“那我可是做大锅菜出身的。”
以前在汴梁城刚开食肆的时候,主要做的是渔夫们和货郎们的生意,那可都是辛苦行当,菜量大而且要油水。后来逐渐闯开一点名气,才转向做精致饮食。
此时,她仔细检查着每一口锅里的内容,反复叮嘱:“肉一定要多放,量要足!那些在外面堵堤坝、救人的小伙子,干的都是最累最险的力气活,肚子里没油水可顶不住,一定要让他们吃饱,吃好!”
看着窗外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幕,想着那些在泥水里奋战的身影,她就满是心疼。
都是些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各处排查险情,扛沙袋、撤离百姓,这两天更是连个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她看有些小伙子眼睛里都全是血丝。
在她漫长的记忆里,兵士往往与征伐、苦役相连,何曾见过这样为了素不相识的百姓,如此不顾性命、前赴后继的场景?
必须让他们吃好点儿!宋五嫂此刻心里只有这个朴素的想法。
这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在清净素食的后厨,在七号区食堂的后厨。
梵正没有做精致素食,而是选择做了各种饱腹感强的糕点,正在专心致志揉面;膳祖正在七号区食堂里坐镇,指挥着员工们将饭盒的盖子盖好。
“再检查一遍饭盒,盖子都扣严实了,别让热气跑了,汤桶的保温层裹好……” 她扬声指挥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定得要让他们吃上口热乎的!”
炉火熊熊,锅铲翻飞,不同的后厨,同样的信念在升腾。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食物的香气成了连接人心、传递温暖最直接的东西。
而在观脉堂里面,大夫们也没闲着。
古镇入口处临时搭起的防水帐篷下,设立了观脉堂的紧急义诊点,由擅长接骨的于大夫亲自坐镇,带着几位年轻力壮的大夫和护士,专门为轮换下来或是在抢险中受伤的一线人员处理紧急情况。
“会稍微有点疼,你忍住。”于大夫对眼前的小战士说,然后面露惊愕之色,“你后边儿是怎么了?”
那小战士回过头去,然后就听到“咔嚓”一声,于大夫趁其转移了注意力已经眼疾手快帮他接好了脱臼的肩膀。
他回过头来,还有些稀里糊涂,张大了嘴:“……这就接好了?”
一点都不痛啊!
于大夫呵呵笑道:“接好了,不过最近几天你可别再干重活了,我会和你们领导说一声,不准再让你去扛沙袋。”
他来自清朝,这接骨技术可是家中绝学。本来于大夫还有些恃才傲物,但一过来发现坐镇观脉堂的是医圣张仲景,而高公明又是太医,师傅还是历史上的针灸大家时,便立刻收起了自己的傲气。
在这儿待了一年后,于大夫更是与众人相处友善,也对这个时代有了莫大好感。
这时,两个浑身泥水的消防员搀扶着一位眉头紧锁、步履蹒跚的战友冲进帐篷。
“大夫!快看看我们班长!他的腿被水里的杂物划了一道深口子!”
那人的裤腿撕开,小腿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虽经简单包扎,仍不断渗出血水。
旁边的大夫立刻上前:“扶他坐下,小刘,准备清创缝合,动作快!”他一边利落地检查伤口,一边对疼得额头冒汗的消防员温声道,“小伙子,忍一忍,很快就好。”
而在古镇内的观脉堂后院,此刻也是药香弥漫,与外面的雨气交融。
张仲景和高公明站在檐下,看着几名弟子和药工正守着几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里面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张瑛和钱博江正按照他给的方子,仔细核对投入药材的种类和分量。
“张老师,这辟秽防疫汤的药材都备齐了,已按您吩咐的剂量下锅了。”张瑛抬头汇报,脸上带着些许困惑,“张老师,如今水患未退,为何如此急着熬制这防时疫的汤药?”
高公明笑道:“你可知,大灾之后,常有大疫?”
张仲景目光沉静地望向远方雨幕,颔首道:“是啊,大灾大疫,这两者向来都是连着的。”
钱博江向张瑛解释:“你想想,洪水中是不是携带了许多垃圾甚至是动物尸体,又流经了许多污秽的地方?比如下水道之类,那里面携带的细菌可太多了,一不小心就要感染了。”
高公明点点头,决定让张瑛跟着钱博江再学习一下现代医学常识。
其实钱博江说的,和他们中医的理论是差不多的,只是古人无法观测细菌和病毒,因此换了一种描述。
张仲景正好也提到这事:“传统医学亦有此说法,洪涝之后,污秽横流,水源易遭污染,环境湿热,最易滋生疠气。加上大家连日劳累,体力消耗,正气亏虚,此时邪气最易趁虚而入。若待疫病起了之后才想要用药,便为时已晚,事倍功半了。”
高公明看向那几口翻滚的药锅,淡然道:“上医治未病。”
“然也。”张仲景笑道:“上医治未病,我们必须赶在疫病发生之前,先行干预。此汤药可化湿浊,辟秽浊,扶正气。正适合现在服用,防患于未然!”
他转而吩咐钱博江和张瑛:“你们带人将首批熬好的汤药即刻分装,一部分送至各抢险队伍休息点,另一部分置于我观脉堂门口,供过往民众及游客免费取饮,并告知效用。”
“好嘞!”张瑛和钱博江立刻应下,转身更加认真地照看起药锅来。
张仲景看着弟子们忙碌的身影和那氤氲的药气,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自己的来时世界。
“您的心愿……”高公明在他身边小声道。
他觉得这是最近的一次。
张仲景摇了摇头,洒脱一笑:“与现世安宁相比,我的心愿算不上什么。”
高公明在心中默默长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我们当时就和你们一起来古镇了!”梅山村的村书记看到安然无恙的张大郎和张二郎,忍不住拍着大腿,半是后悔半是庆幸地笑了起来。
他们原本被安置在安平县中学的体育馆里,那里虽然安全,但人员密集,空间逼仄,只能简单打地铺,洗漱和如厕都十分不便。随着雨情持续,县里为了进一步分散风险、改善安置条件,决定将部分群众向几个条件更好的备用安置点转移,清河古镇便是其中之一。
张大郎笑道:“只要是安全就行了。”
“对,对,大家伙儿都安全,这就已经是最好了。”
清河古镇的安置点被设置在七号区的仓库。虽然是作仓库用,但很宽敞、干燥且通风良好,还很明亮,一踏进来给人的感觉非常舒适。
地面铺着防潮垫和整洁的竹席,分区明确,留出了宽敞的通道。每个家庭或小组都有相对独立的空间,配备了统一的崭新被褥和毛毯。几个大功率空调驱散着雨天的潮热,角落堆放着充足的瓶装饮用水,还有工作人员不断巡视,及时补充物资。
更让避难百姓们安心的是,仓库前方悬挂了一块大屏幕,正实时播放着新闻频道和县里最新的防汛通告,让大家能及时了解外界情况和救灾进展。
一切显得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完全不像一个临时安置点,倒像是个管理有序的临时社区。
“这地方……可真花了心思了!”一位老人摸着干燥温暖的毛毯,感慨道。
就在这时,后勤人员推着保温餐车走了进来,开始分发晚餐。诱人的饭菜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之前一直在闹脾气,扯着妈妈的衣角嘟囔:“妈妈,我想吃肯德基,我想吃麦当劳!这里的饭不好吃!”
他妈妈又累又急,低声呵斥:“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我上哪儿给你去找肯德基麦当劳?能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了!再闹晚上饿肚子!”
小男孩委屈地扁着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然而,当热腾腾的饭菜递到他们手上时——饱满喷香的白米饭,色泽油亮、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清炒的时蔬,还有一份驱寒的紫菜蛋花汤——那小男孩看着看着,居然有些馋了,他不由自主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块肉拌着饭塞进嘴里。
咀嚼了几下,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又迫不及待地扒拉了好几口,含混不清地说:“妈妈……这个肉肉好好吃,比炸鸡好吃!”
他妈妈原本还提着心,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顿时愣住了,自己也尝了一口,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味道是真不错,米饭也香,肉炖得也烂,一点都不比大饭店差。”
她看着儿子吃得头也不抬的模样,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然后又扯了扯嘴角。
这孩子平时挑食得很,就爱吃些没什么营养的洋快餐,所以,其实是因为家里的饭菜不怎么好吃的吗?
“来来来,大家都歇一下,吃饭了!”
在古镇附近一处刚加固完的河堤旁,负责后勤保障的古镇工作人员冒着雨,将一箱箱保温箱抬到临时搭建的遮雨棚下。精疲力尽的消防官兵和武警战士们轮流撤下来休息,泥浆几乎覆盖了他们全身的制服。
他们要趁着洪峰到来之前赶紧把这些能加固的地方给加固了,免得造成更大的损失。
一个脸庞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小战士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份盒饭,看到里面堆得冒尖的红烧肉、油亮的炒鸡蛋和翠绿的青菜,眼睛都直了。
他狼吞虎咽地扒了几大口,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感叹:“唔!香!太香了!班长,就冲这饭,我觉得我还能再干一个礼拜!”
他话音未落,后脑勺就挨了班长不轻不重的一下。
“瞎说什么呢!乌鸦嘴!”班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加快了下筷子的速度,“赶紧吃,吃完换三班的人过来!”
“就是,这洪水要是来一礼拜,那可不得了。”
小战士嘿嘿一笑,埋头苦吃起来。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沉闷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刚吃完饭,还没喘口气,又见志愿者提着几个巨大的保温桶过来了,“各位同志,这是观脉堂张老先生特意嘱咐熬制的辟秽防疫汤,驱寒祛湿,预防时疫,大家都喝一碗吧!”
一些从外地赶来支援的年轻战士看着那深褐色的药汁,闻到那股浓郁的药味,脸上露出了难色。一个小战士小声嘀咕:“这……看着就苦,刚吃完饭,能不喝吗?”
他旁边一位本地消防队的老兵一听,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接过一碗:“嘿!观脉堂熬的?这可是好东西,张神医的方子,平时想喝都喝不上。”
他说着,毫不犹豫地“咕咚咕咚”几口就喝了下去,虽然也被苦得皱了皱眉,却一脸心满意足。
其他本地或听说过观脉堂大名的战士们也纷纷上前,生怕晚了就没了。
那嘀咕的小战士看着这抢药的场面,有点懵,拉住那位老兵:“班长,这药,真这么好?”
老兵抹了把嘴,一脸“你这就不懂了吧”的表情:“这可不是普通的药,这是张神医开的药,知道吗?”
那可是张神医!
“他老人家亲自开的方子。咱们这整天泡在冷水里,最怕寒气入体落下病根,这碗药下去,比啥都强!信我的,赶紧喝,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小战士将信将疑,但看着周围战友们都喝了,也鼓起勇气端起一碗,闭着眼灌了下去。一股暖流顺着喉咙下去,虽然味道确实苦涩,但片刻后,身上竟真的感觉暖和舒坦了不少。
“好像……是有点用?”他咂咂嘴,回味着那奇特的药香,对那素未谋面的张神医和这座古镇,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