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般啧啧啧,心?说你们还小,会挑什么西瓜!
正这么想着,她一扭头就?瞧见表兄站在宫门口,他斜倚在玄金色的门上,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自己选了个最大最好的——”
话音未落,嬴政被般般死死捂住了嘴巴,“嘘——”她提心?吊胆的警告他,“我这都是为了给表兄留。”
“是吗。”嬴政瞥了一眼她抱在怀里?的西瓜,“当真?不是护食,生怕旁人分你的?”
般般觉得?自己没错,宝宝们吃大的,阿母吃更大的,很合理啊!
“表兄怎能如此说我呢?你的那颗西瓜我还好生的保护着,前些日子给它套了一个罩子,你看。”
她说着,拉他到瓜秧中,素手拨开宽大的叶子,一颗手掌大小的西瓜显现?于人前,“虽然你每日都很忙,我还是记着为你选一颗,不然你就?不合群啦。”
嬴政只感动了一秒不到,这瓜秧上不是拢共就?四颗西瓜么?
还用选?
是母子三人选完,剩了一颗给他吧。
他佯装仁善温和,“不必,肇儿所言有理,我吃表妹吃剩的便好。”
般般:“……”
夜里?用了膳,一家四口迫不及待让寺人将西瓜一一切开。
首先切的是星枢选的那颗绿油油的西瓜,只听清脆的一声?,肉粉色的瓜瓤显现?于人前。
大家:“啊…”
星枢撑着五短身材,趴在桌前目不转睛的。
般般坐在桌对面,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儿的脑袋以?及一对满怀期望的大眼睛。
待看清过瓜瓤,她整个人垂头丧气了,扭过头便盯着嬴肇。
嬴肇的瓜切开鲜嫩欲滴,脆生生的,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甜津津的气息,他高兴的不得?了。
星枢戳戳他,指指阿父阿母那边。
嬴肇果?然转头看去,待回过头,瓜少了一半。
他:“??星枢!”
般般拼尽全力忍着笑,跟嬴政偷偷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切自己的瓜,她压低声?音,“表兄,我不让你吃剩的,咱俩都吃新鲜的。”
拿勺子挖了瓜芯最甜的一块,看了他一眼,果?断塞进嘴巴里?,旋即再挖一块喂他。
第一口不能让,这是底线。
仿佛幼时,她拿点心?给他吃,也爱自己先吃一口。
待嬴政习课歇息,发现?碟中的点心?每一块都有个月牙形状的缺口。
他说她贪嘴,她不肯承认,非说是老?鼠咬的。
第126章 24000营养液加更 “我最爱表兄了……
一家四口吃了西瓜,宫里人?栽种的西瓜亦很长势喜人?。
般般将?果子在宫外售卖,闲暇时候与农奴们一同商议,出了一本如何栽种各色水果的书,趁手在王室印刷坊印刷了几万册,在顾及到成本的情况下,低价售出。
农奴们拿到书,满心的不可置信,个?个?拿着书翻看着。
从云为她们倒茶,抿出笑意:“你们这是?怎么了?”
她们嚅嗫不敢言,葵笑言,“从云姑姑净会明知故问,咱们这些奴婢们岂能?想到自己的名有?朝一日被镌写?在编纂栏?”
名字叫织奴的农奴险些将?下巴点掉,“正是?,正是?!”
从云随意翻了两下书页,只见王后?的名讳身后?,并列跟着数个?农奴的名讳,内页更是?在每则教学下方标着对应的农奴名讳,内里便没有?王后?的名讳了,这是?在昭告天下,王后?只是?编纂者,并非实际教授种植过程的人?。
这在这些农奴的心中是?不可理喻的,自来许多当权者都会将?底层人?的辛劳果实据为己有?、而?毫不愧疚。
她扬起微笑:“王后?不仅待你们好,更不会抢你们的功绩,每月还有?俸禄拿。你们忠心,日后?还有?更好的等着,可千万不要错了主意,做出吃里扒外的事。”话到了末尾,语气已?是?十?足的威严与狠厉。
此侍女是?自小服侍王后?到大的,与旁的侍女格外不同一些,她说的做的,正是?王后?的心意,农奴们忙表忠心,心里一个?个?热热腾腾的,恨不得这辈子都跟着王后?做事。
从云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大家不必拘礼,王后?吩咐了今日留你们在宫中用膳,膳坊特意摆了几桌,菜色都是?王后?昨夜精心挑选的。”
喂一颗甜枣就得打一棒子,恩威并施方可长久。
王后?心善,从云少不得就得收一收,生怕有?人?对王后?不忠心。
因?土豆会伤土地?,王室下令不能?连年栽种,即便如此种一轮的收获也?颇丰了,稍稍忙碌一番,三四个?月就这般过去。
秋末,前线传来战报。
苦熬了三个?多月的秦楚之战落下了帷幕,蕲南决战,项燕败亡,他是?自杀的,楚国失去了最后?的军事支柱。
王翦与蒙武率领秦军攻破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楚国负刍。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消息传了回来,彻底击碎了昌文君芈颠的期望。
——昌平君芈启叛秦,被拥立为末代楚王。
般般听闻此消息叹了口气,默然许久。
炀姜近来沏茶手艺渐好,动作行云流水的,“我听说芈颠闭门不出,整日饮酒,越是?这时候他越应该对王兄表忠心才是?,”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芈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倒好,喝得醉醺醺上朝,被王兄罚了。”
“总不能?是?在想怎么投奔新楚王吧。”她撇了撇嘴角,十?分凉薄的阴阳他,“我看他是?找死。”
炀姜曾经身为韩系公主,与楚系本就势同水火,对姓芈的没存一个?好感,如此落井下石奚落芈颠也?不足为怪。
朝政的事情般般一概不管,不会插手半分,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便罢了,多余的,不懂,所以?不会在外妄谈。
顺着炀姜苦闷的楚韩之事说了两句,她干脆倒了许多苦水,般般这才知晓这派系之争许多时候都是?暗流涌动,不在明面,而?在水底。
夜里嬴政回来,一问才知芈启成了新一任的楚王,继续在淮南抗秦。
“简直天真的不知所谓!”嬴政拂袖而?怒,“我秦军挥师南下,势如破竹,他想要如何抵挡!以?身殉国吗?”
结果还真的被嬴政给说中了。
又过半月,攻楚之战彻底结束,芈启的军队无?力抵抗秦军攻伐,不出几日溃不成军。
而?他,选择战死沙场。
“好一个?楚人?芈启!好一个?楚王芈启!”嬴政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恨不得将?芈颠也?杀了泄愤。
这的确是?在迁怒。
不过最终他没有?这样做。
“昭襄王说的不错,忠于天下的不是?忠臣,忠于寡人?的才是?忠臣。”他感到被背叛,芈启此举更是?他的耻辱,昔年最得力的丞相反秦,成了楚王回攻秦国,让他的信任成了最大的笑话。
般般明白?此前他说的那句‘与芈启没有?缘分,随他去吧’是?他以?为芈启心疼庶民?,要留在楚国帮流离失所的庶民?们安家,没想到他反秦反到坐上了楚王之位。
这与当场扇了他一耳光有什么区别。
夜里,嬴政彻夜失眠。
般般干脆起身拿了一壶好酒,两人?赏月品酒。
上一回她这般陪他饮酒,还是?蒙骜去世那日。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般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握着他的手靠在他身畔,他没睡,她亦陪同。
秋风萧瑟,望月长叹。
嬴政历来不会留这样的负面情绪在心中,天一亮,再难以?忍受的事情也?要翻篇,绝不能?继续在心里纠缠。
这一点,他是?从表妹身上学来的。
“天亮了。”
嬴政收拾好心绪,“表妹回去歇息吧,劳烦你昨夜陪我。”
“表兄作何如此说。”般般叹了口气,怨念道,“我晓得要你歇息,你也?是?睡不着,去沐浴一番再去吧,梳洗一番也?有?新的气象,楚国既已?覆灭,终归是?好事。”
说着她嗅了嗅他身上,一股淡淡然的酒味萦绕,他的酒量如今成谜,般般昨夜都没敢多喝,她酒量不行几杯就昏迷。
唯一一次知道他醉酒,还是?少年时她要离宫回姬家那次,他醉酒误事,醒来后?她已?经在收拾行李,将?他气的与她大吵一架。
嬴政微微一笑,心神俱松,轻揉她耳畔的发,“知道了。”
王翦与蒙武班师回朝,宫里举办庆功宴席。
结束后?一同在承章殿议事,身为君王少不得要询问更多的战况,这对王翦来说是?轻车熟路之事。
般般亦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王翦描述的精准,用词犀利,李斯都想来一碟下酒菜了,时不时便喝彩,韩非守着太子嬴肇随听几句,冲王翦投去钦佩的目光。
“唯独败兴的是?项燕在兵败自杀前,说了句晦气的。”
“哦?有?何晦气的。”嬴政扬起眉毛,要他直言。
王翦无?不隐瞒,“他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简直无?稽之谈。”
般般迟疑。
嬴政倒也?不生气,瞥了一眼表妹,见她果然没听懂三户是?什么,闲适道,“三户乃是?楚国的昭、屈、景三大氏族。项燕竟这般有?底气说下这等誓言。”
“若非楚国由这三大氏族长年把持朝政,导致内部腐烂,内耗严重,积弊深重,楚国也?不至于一路衰败至此。”
“屈,是?屈原的屈吗?”般般凑近遮手小声问嬴政。
嬴政冲她露出诧异的目光,“你还认得屈原?”
般般拧了一下他的胳膊,看不起谁呢?
待臣子们离去,她当即横眉冷对的,“你轻视我!”
“我没有?。”
“你就有?。”
“如何轻视你?”
“你方才那个?眼神,就是?在说‘就你?’。”
“我确实很诧异。”嬴政笑出了声,一连说了好几句好了好了,要伸手抱人?,“是?我的不是?,这不是?因?着你不爱习史实么?”
“那人?家不爱学也?很合理呀,表兄不仅要我学赵国的、秦国的,还要我学其他诸国,好乱!哪有?统一成一整块好理清呢,学的我晕头转向的,”
这句说进了嬴政的心坎,他匆匆道歉,“的确不曾轻视你,是?惊讶,所以?表妹如何知晓屈原?”
般般诚实道,“我们那边每年都会过一个?节,此节为纪念屈原,还要划龙舟吃粽子。”
“…全国性的节日?”
“嗯嗯!”
“……”嬴政隐约感知到了秦国在征伐列国方面给后?世留下的印象了,“屈原是?楚国抗秦名臣,曾联齐抗秦,身居楚国高位,若非他的改革触动了楚国贵族的利益,遭人?诽谤,也?不会被楚怀王疏远流放。”
“纪念他……”难怪表妹说昭襄王是?大反派,恐怕秦国也?是?吧??
“这是?因?为白?起将?军攻破楚国的郢都后?,屈原为了表明自己的爱国之情,投江自尽了。”
“至于为何要吃粽子,划龙舟,我便不得而?知。”般般摇了摇头。
“我知道…”嬴政表情有?些古怪。
“相传屈原投江自尽,楚国的庶民?万分悲苦,纷纷划船想要打捞他,你说的龙舟也?是?船的一种,想必是?相近的含义,既是?节日,形式都是?衍生的。”
“啊?”般般生出一个?滑稽的想法,“那包粽子总不会是?要扔到江里,防止鱼虾啃食屈原的尸体吧?”
“我怎会知。”嬴政捏捏她的脸,“粽子是?何物,米团吗?你只记得吃了?”
“是?啊是?啊,正是?米团。”般般扯着他的手,“那我们也?吃粽子吧,拿粽叶包成三角的形状。”
不等说完,她兴冲冲的改变主意,“咱们去楚地?游玩,好吗!”
“那只怕要等上一段日子了,要将?楚地?整理妥当才行,否则不安全。”嬴政捏捏她的手指,“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般般听了这话很是?开怀,坐进他的怀里真挚的崇拜,“我最爱表兄了。”
第127章 楚地之行 “收集爱她的宝藏。”……
嬴政忙碌收整楚地之事,派遣秦军进驻楚国,将楚国王室迁至咸阳监禁、操控国政的三户贵族管控起来,收缴兵器,接管当地的官僚体系。
般般则准备到时候去楚地玩什么,她做了许多的攻略,翻出有关楚国的书简挨个浏览。
嬴肇趴在她的腿上眼巴巴的,“阿母,我能去吗?”
般般想了想道,“妹妹还太小,她是去不了,我与你阿父一同去楚地是有正事,”游玩怎么能不算正事,她扯谎不打草稿,脸色都没变一下,“你也?去,妹妹要一个人在宫里了。”
嬴肇叹了口?气,自觉懂事道,“那算了,我来照顾妹妹。”
带孩子一同游玩,起码要将其养到六七岁才行?,否则路途遥远,一路颠簸摇晃,光是坐马车他们?便?受不了。
说起马车,嬴政前几日跟她发牢骚,说想要改革车轨,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列国制造马车的标准不一样,尤其是车辙宽窄不一,这导致了一个很让人难受的问题:本国的马车在别?国路上行?驶困难。
这时候的路都是土路,既为土路,泥土就会被碾压出泥坑,也?就是车辙。
车轮长期在固定?的路面上碾压而过,容易压出固定?的车辙,若用别?国的马车走这条路,车辙不同,轻则马车颠簸难行?,重则车毁人亡。
车毁人亡虽然夸张,却?真?实发生?过。
毕竟马车的制造工艺再怎么精致,常年颠簸,也?会松动,若是在高速飞奔的时候崩塌,摔死人不是耸人听闻。
上一次去蜀地游玩,般般就被颠的好几次想吐。
“车轮是个问题,若是将路统一修一修,也?能解决。”
嬴政道:“车轨统一,路自然也?是,表妹与我想到了一处。”
自然,修路以及统一车轨的根本性目的并非是坐马车舒服,它能最大限度的带动一国经济与商业的发展,商贩的货车可?以载着货物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而不担心颠坏大半。
国与国之间的往来变得密切,亦能促进大一统。
除此之外,政令也?能更快下达四方,若有暴动,亦能切实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般般出神,嘴里冒出一个词,“想要富,先?修路。”
“是个好口?号。”嬴政沉吟片刻,他提笔记下。
般般探头瞅他桌案上的贡纸,托着腮,卷翘的眼睫艳羡的眨动,“表兄的字比旁人的都要好看。”就像是后?世印刷出来的小篆,规整庄严。
犹记得她刚来秦国那年,从一个认些字、会读书的小姑娘变成了个大文盲,秦字与赵字长的不一样!发音也?不太一样!
她的天?都塌了,又要重头学?。
就没听他提起过这方面的苦恼,仿佛他天?生?对秦国的一切无师自通。
他顺着她的目光,低下神态偏头看她,将毛笔递出。
她写啊?
接过毛笔,她挨着嬴政的字迹,也?写下‘想要富,先?修路’这六字。
嬴政看着看着便?笑了,长臂揽过她,握住她的手背,“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妹的字迹仍旧带着晋系之风。”
他带动她再写一遍。
“有吗?”般般不确定?,扎着脑袋左右检查。
“这里为何要连笔,要省墨汁?原来王后?的节俭之风都落实到了写字上。”
“……”
“你也?太会说话了吧。”她夸张着语调,拿肩头撞他,阴阳谁呢,“连笔能写得更快呀。”
要她说,她这不是晋系之风,而是前世经常写连笔留下的习惯。
晋系文字的确比秦国的文字要自由灵活一些,但在结构上也?更为严谨,就像是汉字,纵然连笔,仍对仗工整。
“我也?会不连笔的。”她挣脱他的掌控,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下两个字。
——嬴政。
他学?着她的语气,“我也?会连笔的。”重新覆上她的手背,写下三字。
——姬承音。
仿佛两人都有被对方改变的一部分。
被他这语气和做法弄得面颊微红,般般扫过毛笔,“该沾墨了。”
她多看了好几眼‘姬承音’三字,只觉自己的名字被他写出来,特别?的好看。
一时心不在焉,毛笔沾染墨汁的动作失了分寸,墨汁溅出砚台,在泛黄的贡纸晕染出一只圆形的墨团。
她重新托起腮,安心的依偎在他臂弯中,将墨团用毛笔延展成蜿蜒的长条,点上鳞片,勾出五爪。
耳畔传来他的失笑,手背被握住,在他的带动下寥寥几笔描绘出龙首。
“笑什么,”般般故意道,“这是表兄。”
“一条丑丑的小黑龙。”
哪有自己说自己画的丑,这是一心为了嘲笑他,把自己也?带进了沟里。
他挥动墨汁,在黑龙的身侧几笔勾勒出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长尾摇曳,扬天?长鸣。
“这是…凤凰?”她问,“为何不是兔子。”他最爱说她是白兔。
“因为,”嬴政微顿语气,漫不经心的音调透着几分细碎的轻快,“龙凤是一对。”
般般的心也?跟着轻快,“我喜欢!”
嬴政喜欢黑色,因黑色主水,列国基本都是主火,火最终会被水熄灭,象征水为胜利者,他自然推崇黑色。
而这条小黑龙,游动的身躯略丑,只因是表妹所画,在他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可?爱与笨拙。
表妹则在他的怀中念念有词,说什么要做凤凰,母仪天?下,她有野心,那份野心并不浑浊,相反透着些纯粹。
“这张纸要收起来。”般般迫不及待的挪开瑞兽状的镇纸,将贡纸举起来看,“好生?保存。”
窗外折射的日光穿透贡纸,在二人的脸庞上投出模糊的光影。
“好。”嬴政虽无奈,但听从。
表妹最爱收集他爱她的所有证据、当作宝藏珍藏,而他喜爱藏在心里,不展于人前。
或许这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差异。
很快,她捧着贡纸跑了回来,一脸的惊讶,“那个匣子装满了!”
那是一只相当大的匣子,嬴政也?见过,“竟满了?”他亦惊讶。
午后?闲来无事,干脆一同整理匣子。
匣子的最底部存放的是两人大婚时嬴政送她的头冠,这东西对般般来说是一次性的,其余场合都没戴过,一方面是因为它太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他人还不配她戴着它接见。
这头冠的意义非凡,落上灰她都要心疼。
其余的则杂乱多了,画、手镯、项圈、曾经的脚链、日日春的花种、颂文、书信、他设计的钗簪、荷包。
般般取出荷包,这是她刚学?女红那两年所绣,频频绣歪,弄个四不像,他便?在布上画出了要绣的形状,在一旁看着她绣。
临到要被庞氏检验,她慌慌张张的绣不完,缠着他帮她,她说他总是什么都会,绣物件想来也?一样。
结果,他绣的还不如她。
两人一同被罚了。
庞氏要嬴政不许这样溺爱表妹,何事都惯着她不好。
那时庞氏说,许多东西她可?以不做,但必须要会,类如女红。
虽然般般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可?以不做的事情必须要会,不过这只荷包被保留至今。
“表兄还能分辨得出来哪些是你绣的吗?”
“这不都是你绣的吗?”
惯会装傻的。
般般瞪他一眼,将荷包重新装好放进匣中。
“既满了,将不要紧的取出来丢掉吧。”
“我才不要。”
哪有什么不要紧的?
“再装一只匣子就好了。”
“我送表兄的东西,表兄不会都丢掉了吧?”见他这个态度,般般不由得狐疑。
她浑身的毛都仿佛竖了起来,他敢说一个是字,她铁定?跟他没完!
“寡人岂敢。”他这下没再故意跟她对着说,逗她玩。
她甚少赠他赏玩之物,多为实用的物件,上到他的头冠、衣袍、腰封,下到裤子、鞋子她都曾裁制过。
嬴政的玩心没那么重,平素的生?活很是枯燥乏味,偶尔松乏也?是传伶人听听曲、看看舞,其余则是跑马、与军中将士比拼,或者研究一些锻造、设计兵器方面的东西。
在这方面来看,他其实与普通的男人没什么不同。
一晃冬日过去,楚地的整理进度差不多。
初春时节,夫妻俩正式启程去往楚地。
这次是大张旗鼓的,做到了秦质所建议的那样,精兵锐士开道,清两侧的庶民,一路护送他们?平安。
寻常的人甚至都无法靠近王驾百丈内。
宫中的闲杂事物有姬长月坐镇,王绾被委以重任,般般瞧着,似乎有要用他的意思,李斯的期望又落空了,但这次去往楚地,他还是被下令跟随,除此之外李由也?在,作为嫡出公主,赢月也?在随行?之列。
平日的奏疏直接发往楚地,不必送到咸阳。
一路上,赢月频频掀开帘子向外看,“我虽然流着楚国的血,却?从未到过这里。”只跟自己的夫君说话,她没什么顾忌。
“殿下日后?想来便?轻松了,我素日里在朝中无甚要事,你想来我就陪你。”
起初李由称赢月为殿下,自称臣。
成婚后?赢月频繁要他不必如此,他才勉强不再称臣。
长久以来,殿下这称呼不那么肃穆,反而像爱称。
“只是跟你随口?而言罢了,我对楚国没什么感情。”赢月微微一笑,亲近的靠在他肩上,“我眼瞧着,下一个丞相多半是王绾,有芈启的前车之鉴,我王兄正是提防猜忌的时候,轻易不会用对他不忠心的人,王绾虽没什么大作为,但论起忠心,他为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况且,王绾是秦人。”
“你父亲未必没有希望,否则此次楚行?,他不会要你父亲随行?,这也?是在安抚他。
李由摇头道,“我阿父不急,在吕不韦门下那么多年都熬着,默默无闻的日子也?过来了,如今王上事事都记着他,他怎会着急。”
“他啊,只肯忠心于王上一人。”实则他对秦国没什么秦人的家国情怀。假如嬴政不是秦王,而是什么齐王楚王,他一样追随。
最次的,如果实在得不到君王的赏识和看中,那么抓紧权势,护住自己的官位就是底线了。
这是他的想法和风格。
另一边的王驾上,李斯正绘声绘色的跟秦王与王后?讲述他曾在楚国时的所见所闻。
“楚地巫族盛行?,相传楚怀王游云梦泽时,在巫山遇到了一位神女,神女对他说‘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从此楚地的许多有情人都用巫山云雨来意映情爱。”
“这事倒是新奇。”般般还以为巫山云雨是那种色色的东西,却?原来是指爱情,“当真?有神女看中了楚怀王吗?”
有没有神女都不一定?,李斯腹诽,嘴上委婉的道,“多半是楚怀王自夸所为,许就是普通的民女,若真?是神女——”要看上,那也?得看上秦王啊,轮得到楚王?
他拍嬴政的马屁拍习惯了,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跟王后?说话。
“……怎么看得上楚怀王呢?”李斯圆了回来,话语中的停顿几不可?闻,“他屡次上当受骗,最终客死他乡。”
嬴政无语的瞪了一眼他。
“王后?可?知张子曾以商於之地六百里诓骗楚怀王两次。”李斯赶紧当没看见,举起两根手指补充说,“两次都成功了。”
般般惊叹,“他是君王,居然这样好骗,客死他乡是怎么回事呢?”
李斯深知道嬴政喜爱昭襄王,不好说人的坏话,他正思虑该如何说呢,嬴政自己说了,“昭襄王约楚怀王在武关结盟,屈原劝他不要去,他不听还是前往,结果一入武关就被扣押了。”
“昭襄王逼他割让楚国土地,楚怀王宁死不从,后?来同样被扣押在秦国的孟尝君在门客的帮助下出逃,孟尝君率领齐国韩国魏国发兵进攻秦国,楚怀王趁乱逃跑,然而没有一个国家愿意收留他,楚国甚至早早另立了新君,秦国追兵赶到,又将他抓回了秦国。”
般般听罢,一阵唏嘘,原来楚怀王是死在了秦国。
“昭襄王好厉害。”也?好无耻,哪有骗人家出来,逼人家割地的?
原来历史?中的战乱年代?,那些土地也?不全是打来的,坑蒙拐骗应有尽有。
嬴政:“?”
好厉害这个词,以往她只夸他。
他再次沉默几息,“无事。”
李斯用力抿住嘴唇,表面瞧起来很是严肃,旋即转移话题道,“楚地山川纵横,湖泽密布,因而?盛传神灵崇拜与神话传说,巫风正是主流。”
“嗯?巫术吗?”般般想起牵银的邻居,因高烧不退请巫师来驱邪,得不到医治被烧成了个傻子,巫师却说他这是被鬼勾走了一魂,无力回天。
“相差无几。”李斯颔首,“楚地拥有超出官方礼制的、广泛的鬼神祭祀仪式,从?宫廷到乡野,巫风都非常盛行,能沟通人鬼的巫师的地位极高,不仅主持祭祀、祈福祛灾,还能入朝做官。”
“甚至有一任楚王担任了最高祭司的席位,他认为这能连接天神与楚国,素日里出兵打仗、国家大事都需要巫师进行占卜和祭祀,求取神明?的旨意。”
嬴政没什么表情,“看来神明?并不眷顾楚国,不若将王位让给神明?,让他治理好了。”
还事事询问,人家怎么就这么闲呢?
他一贯看不上其余诸侯国,听?着听?着就想阴阳几句。
般般都习惯了,将手?里的栗子塞到他嘴里,示意他好了好了不许说了。
他偏不,甚至还有点来气,他还没想跟神明?说话,你这个废物凭什么?
秦国也有负责占卜的官员,但那都是用来占星的,观测天象地理,与占卜战况一点也不搭边。
也无怪嬴政看不上楚国,“将国家荣辱大事寄托在占卜上,与废物何异?有这功夫练兵也好过跪下祈求神灵,能荡平列国,神灵没准才会投下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