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邱来了?今天吃点什么?”一个卖猪肉的摊子上,穿着皮围裙的中年男人招呼道。
“今天的肉是新鲜的吗?”邱滢用旁边的钩子勾起一块儿肥瘦相间的肉道。
“绝对新鲜,”中年男人招呼道,“都是今天早上现杀的。”
“要这一块儿吧,再要点猪血。”邱滢道。
“好嘞。”中年男人立刻叉起一块儿肉放进袋子里。
余光瞥到身后还未睡醒、目光呆滞的姜颂禾和姜酩野他们,中年男人问道:“这两位就是你家那俩小孩吧。”
邱滢经常在这个小摊上购买东西,摆摊的中年男人都认识她了。
邱滢侧头看了眼没怎么有精气神的姜颂禾他们,回答道:“是啊,高的是我家老大,矮的是我家老小。”
“真好,”中年男人夸道,“这小女娃长得可真俊啊,像你。”
“是嘛,”邱滢喜笑颜开,“就是不知道以后长得像不像我了。”
“你生的还能不像你啊,”中年男人开玩笑道,“不像你,就不对了。”
“也是,”像是对中年男人的话很受用,邱滢道,“再给我割块儿瘦的,我回家炸肉丸吃。”
“行嘞。”
姜颂禾百无聊赖地左右看了看,目光扫到略有些泥泞的地上。这几日天气冷,凌晨降满白霜,太阳出来又会化掉,如此往复,地上总是略带了些湿气。
“把这个拿着。”说着,邱滢将打包好的猪肉递给姜颂禾。
“哦。”姜颂禾顺手接过,并塞到一旁姜酩野的手里。
姜酩野不爽地“啧”了声。
姜颂禾没有理他,跟在邱滢后面走了几步后,才狐假虎威地冲着姜酩野吐了个舌头。
这一日,集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姜颂禾紧紧抓紧邱滢的衣角才不至于被冲散。
沿边售卖各种商品的小摊贩一个挨着,根本望不到头。
售卖布匹的、售卖锅碗瓢盆的、售卖搪瓷缸子的、售卖镰刀锄头农具的,应有尽有,他们分门别类地被摊主摆放在地上。
走到一个卖糖球的小摊贩面前,邱滢顺手拿起上面摆着的糖球递给姜颂禾。
姜颂禾顺嘴咬了一口,“咯嘣”一声,有点硌牙。
许是天气太冷了,糖球都被冻得邦邦硬,姜颂禾和它奋斗了好久,才勉强咬下一点碎屑。
而姜颂禾的门牙感觉都要掉了。
很甜,很好吃。
就是有点难以下嘴。
姜颂禾端在手里认真观察着,这是一个约摸着是个直径为两厘米的糖球,通体泛着白色,根根分明的清晰纹理从糖球顶部延伸至糖球底部。
像是被人硬生生用绳子割断的。
姜颂禾踌躇了片刻,最终决定一口全部塞进嘴里。
谁知,她刚把嘴大大地张开,姜酩野就先一步把糖球抢到了自己手里。
“你有病吧,”姜酩野嫌弃道,“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傻啊,一口塞,也不怕噎死自己。”
“我又没吃过。”姜颂禾不好意思地说。
“看着。”说完,姜酩野借着一个塑料袋,将糖球砸到了一旁支撑摊子的铁杆上。
只听轻轻一声巨响,先前圆溜溜的糖球在姜酩野手里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原来是镂空的啊。”姜颂禾看着姜酩野手里碎成一瓣瓣的糖球道。
“吃不吃。”姜酩野催促了句。
“吃。”姜颂禾不计前嫌地从他手里选了一个大块儿塞口里。
瞬间,绵密的甜味瞬间充盈她整个口腔。
很好吃!
有一种青草的香气。
邱滢拿起旁边的袋子,随便装了几个问:“这个怎么卖的?”
“三块钱一斤。”小摊贩道。
邱滢把袋子递给前面的摊贩,道:“帮我称一下这是多少钱的。”
很快摊贩称好了重量,他快速道:“两块,还需要再装点吗?”
“不用了,在帮我装点大白兔奶糖。”邱滢道。
“行。”小摊贩顺利地答应下来。
买完糖,邱滢又带着姜酩野他们俩个在整个集市里逛了一圈,整整逛到了中午。
邱滢原本想着回去自己随便做点,午饭也就解决了,可早上起晚了没赶上饭点的姜颂禾和姜酩野已经累趴了。
俩人脖子上,手上全都拎满了东西。菜花、白菜、橘子、冰糖、脆饼、锅巴、糖块、年糕都有,结结实实把姜颂禾挺直的脖子拽下去一半。
姜颂禾本人并不排斥逛街,但是能把街逛到这么累的,还是头一次。
“我不走了,我饿了。”姜颂禾耍起了无赖。
要不是这里地上湿漉漉的,姜颂禾真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你想吃什么?”邱滢无奈道。
“糊糊!米面糊糊!配油饼,”姜颂禾指着不远处,“那边有卖的!”
“你之前就瞅准地方了吧。”姜酩野嫌弃道。
“哪有。”姜颂禾否认道。
“行吧,”邱滢从自己口袋里拿了几块钱给他们,“你们先去吃着,我再去买个对联和灯笼去。”
“五块够了吗?”
“够了。”姜酩野道,“你家闺女典型的眼睛大胃口小,她吃不多的。”
姜颂禾嫌弃地拍了下姜酩野的肚子,像是在说——就你话多。
待到邱滢走后,姜酩野和姜颂禾才走到一个糊糊摊子的木椅上坐下。
两人分开坐在桌子两侧。
很快小摊老板一个人端着两碗糊糊过来:“请慢用。”
“谢谢。”姜酩野礼貌道。
“这是你们的油饼,不够再叫我给你添。”小摊贩老板道。
“好。”姜酩野答应下来。
许久,搅动着自己面前米糊的姜酩野道:“你昨天晚上看完杂耍回来的时候,想和我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我遇到了有人家暴,想问一下你们局里收不收。”姜颂禾随口道。
“这种事,当事人不报警,我们没有权限管。”姜酩野抬眸盯着她,道,“不过你可以和我说说详细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我被一个小孩撞了一下,为了跟我道歉他就把他的手链递给了我,我没要。”姜颂禾道。
“然后呢。”姜酩野询问道。
“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小男孩脖子上手腕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姜颂禾继续道,“起初我还以为是拐卖儿童,但是后面她妈妈出现了,我又觉得不像,因为她妈妈看着也没怎么有精气神。”
“再然后,他爸爸就出现了,不仅辱骂这对母女,还试图强硬地带他们离开,我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姜颂禾义愤填膺道。
“然后你就上前把小男孩他爸打了?”姜酩野道。
“我哪有那么沉不住气?”姜颂禾道,“我就在台上用话筒大声喊了一句,然后那个小男孩的爸爸就因为害羞跑了。”
“可是你知道那个家暴的小男孩爸爸是谁吗?”姜颂禾故弄玄虚道。
“谁啊。”姜酩野并不怎么在意道。
“赵德清!”姜颂禾道,“就是几个月前,在我们吃铜炉火锅的时候,和一个大高个打架的那个。”
第102章
提到这儿,姜酩野像是有了印象,他道:“我记得。他又出现了啊,我还以为那个大高个下手这么狠,他会躲个半年避避风头呢。”
“你后续有了解他们两个先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姜颂禾问。
“没有,我出去以后,他们当时选择了和解,”姜酩野不怎么在意道,“后续我就没有多管,况且,这种民事纠纷和寻衅滋事的案子本就归民警管,不归我们。除非发生故意伤害,故意剽窃等特殊情况,我们部门才会接手。”
“哦……”姜颂禾弱弱地应了声。
“你问这么多干嘛?”姜酩野仿佛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不会想让我给你走后门,把他抓起来吧。”
“可以吗?”姜颂禾真诚地发问。
“不可以!”姜酩野搅着自己面前的米粥,严肃地纠正道,“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家暴啊,打人啊,寻衅滋事啊!这样的人都不抓,你们警察干什么吃的?!”姜颂禾严肃地纠正说。
“报警啊,让被家暴的人报警啊,”姜酩野道,“报警我们不就管了吗?”
“要是不敢报警呢。”姜颂禾继续问。
姜酩野:“那你就上去把他打一顿,打死了,我作为你哥可以帮你找找关系,让你少坐点牢。”
姜颂禾:……
他有病吧。
就在姜颂禾出神的间空,不远处响起一阵杂乱的声音。
尖叫声和吵嚷声此起彼伏,姜颂禾和姜酩野认真听了好久才分辨出里面的信息——
“死人,死人了啊!”
看着陆陆续续有人从一个方向涌过来,姜颂禾和姜酩野也不敢怠慢,他们慌慌张张放下筷子,就冲前方跑了过去。
边跑边喊:“让让……警察办案……”
这句话意外地管用,姜酩野每喊一遍,前面就会有人特地侧过身子给他让出一条道。
姜颂禾和姜酩野跑到案发地,一个穿着围裙的肥壮大汉站在那里慌得直跺脚。
一看到姜酩野过来,他就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拼命地握住姜酩野的手臂,道:“小野,你赶来的正好,我好像挖出死人来了……”
姜酩野余光扫到了男人的身上。
这个握住他胳膊求助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卖给邱滢猪肉的猪摊大叔。
姜酩野对他虽算不得熟悉,但有印象。
姜酩野拍了拍猪摊大叔的肩膀安抚道:“帮忙报个警,剩下的交给我们。”
“行。”
已经吓破胆的猪摊大叔赶紧答应下来,他双手颤抖着拨打了110,颠三倒四地说完案发现场的情况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人只有在极度放松的时候,脑子才会抽出空间来思考别的事情。
这位猪摊大叔也不例外,在他挂掉电话的一瞬间,他猛然想起了姜酩野先前说过的话——剩下的交给我们?
交给谁们?
今天他不是陪着自家妈妈和妹妹赶大集的吗?
现场不就他一个警察吗?怎么还“们”呢。
他顺着姜酩野跑去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他口中的“们”,究竟指的是谁。
不远处,姜颂禾和姜酩野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快速跑到了现场,在看了一眼地上乱糟糟的脚印后,他们也顾不得维护了,一咬牙、一狠心、一个加速跑跑到了尸体的旁边。
死者整个身子被埋在了地下,只有稍稍一张小脸裸露在外面,像是刚从地里刨出来。那张脸上满是一刀一刀的刮痕,血疤伴着黏在伤痕上的泥土,狼狈且有些脏污地展现在俩人面前。
姜颂禾只觉得现场有些触目惊心。
她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死者的脸,那张脸很小,小到姜颂禾觉得他有些没长开,隐约还能看出藏在那一条条血痕底下的肉嘟嘟的小肉脸。
所以,姜颂禾估摸着这个小死者年纪不大。
看着他面色惨白到有些僵硬的脸,姜颂禾不用试探鼻息都知道,他已经死掉,并埋在地里好几个小时了。
而此刻,只是凑巧被某个不知情的证人从土里刨了出来。
案发现场位于大集的东北角,周围摆着一堆或大或小的摊贩,摊贩上卖什么的都有。
姜酩野半蹲在地上,试探了一下死者的鼻息,确定无任何生命体征了后,才起身扫视一圈周围。
姜颂禾也紧跟着站起身子,她蹙眉紧紧盯住依旧被埋在地里的死者。
越看她越觉得熟悉。
她敢肯定,她先前见过他。
不多时,顾枳聿和沈乐栖几个人从人群外面赶过来。
“姜队。”顾枳聿打招呼般喊了句。
“现场人流量比较多,可能存在被破坏的情况,注意现场的维护和人流的控制。”姜酩野安排道。
“知道。”顾枳聿应下来。
不多时,陆陆续续的警察人群外面挤进来,他们一边喊着“麻烦让让”,一边又毫不留情地在人群内沿架好警戒线。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邱滢刚从大集的西南角买完东西,她拎着一袋子姜颂禾喜欢吃的枣糕,慢慢走到人群外面。
“这是干嘛呢,这么多人。”邱滢随便拉了一个路人问道。
“死人了。”被她叫住的路人回答。
“啊?!”邱滢惊讶了一秒,“怎么死的?”
“不知道,警察在查呢。”
一瞬间,邱滢慌了神,她着急忙慌地拨开人群,往人群最里面挤。
“对不起,对不起。”邱滢一边说着,一边挤到了最里面。
就在她终于成功的时候,她的身体猛地怔在了原地。
人群里,姜颂禾小小一个身子半蹲在地上,她的手上戴着一副白色手套。此时,她正旁若无人地配合着法医一起给尸体做着各种取证。
看着这一幕,邱滢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小邱啊,”一旁穿着围裙的肉摊大叔熟络地跟邱滢搭着话,“你家这俩小孩,真有本事,尤其那个小的,这么小的年纪就敢直冲案发现场。”
“心理素质这一块儿,真没话说,以后说不定也是个当警察的料。”
邱滢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姜颂禾,苦笑着回答:“是啊。”
不远处,姜颂禾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外面的邱滢,她蹲在地上,配合着沈乐栖将尸体从地里彻底刨出来。
死者是一个小孩,年纪约摸着四五岁的样子,身高算不得高,穿着一个蓝色的斜扣式棉袄。脸上被人用锐刃刮花了,根本看不清楚样貌,也根本分辨不出死者的是谁。
沈乐栖将死者的衣服扒开检查了一下死者身体上的尸斑。
“死者,男,年龄大概四岁左右,身体未完全僵硬,排除受天气影响可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今天早上五点左右。”
姜颂禾思考了一会儿,问:“他口里有东西吗?”
沈乐栖掰开尸体的下颌,向里面看了眼:“没有。”
姜颂禾沉默着,继续问:“还有呢。”
沈乐栖继续道:“尸体呈仰卧状态,双手自然摆放,无捆绑痕迹,说明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把死者杀害后,就地掩埋。现场无激烈搏斗痕迹,说明凶手至少是个成年人,并且是男性,年龄大概率在20-46岁左右。死亡原因是脖子上的锐器伤,创口在颈前正中偏右的位置上,长度约……6.5厘米,创缘整齐,一击致命。”
“乐栖姐姐,现场的脚印杂乱且多,需要一组一组的比对。”姜颂禾有礼貌地说。
“行。”沈乐栖答应下来。
“还有,这几日,天冷露水重,这里又是泥地,所以在判断脚印体征的时候,还需要考虑天气的因素。”姜颂禾嘱托道。
“行,”沈乐栖开玩笑道,“还有什么补充的吗?小侦探。”
“没有了,”姜颂禾略显羞涩地笑嘻嘻地笑了笑道,“我去找我哥哥。”
沈乐栖:“行。”
目送姜颂禾起身离开,沈乐栖才对着旁边的同事道:“弄好以后,先回警局吧,还需要出一份详细的尸体鉴定报告。”
姜颂禾快速走到了姜酩野旁边,问道:“哥,凶器发现了吗?”
“没有。”正在掐腰看着口供的姜酩野道。
“是凶手把凶器拿走了吗?”姜颂禾继续问。
姜酩野:“不排除这种可能。”
“哦。”姜颂禾应了句,她快速道,“沈乐栖姐姐说,凶器是一把差不多这么长的单刃锐器……”
说着,姜颂禾伸手在姜酩野面前比了个尺寸:“差不多7cm那么长。”
“这种刀器并不方便携带,所以照理说凶手的活动范围应该不会很大。”姜颂禾快速解释。
像是很同意姜颂禾的想法,姜酩野快速地应了声:“嗯。”
“但是现在还有个问题。”姜颂禾快速说。
“什么问题?”姜酩野问。
“沈乐栖姐姐说,死者是在早上五点的时候,被人杀害,并埋尸了的,所以为什么会没有目击证人呢,”姜颂禾快速说,“但凡死者嚎一嗓子,附近的住户都应该能听到才对,可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听到呢。”
姜酩野沉默了片刻,回答:“有没有可能他是个哑巴啊。”
姜颂禾心底一凉,一个不愿想起的名字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自欺欺人道:“不……不能吧……这社会哪有那么多哑巴啊……”
注意到姜颂禾表情的不对劲,姜酩野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他收起手里的报告,道:“这个社会确实没有那么多哑巴,说不定他就是你所想的那一个。”
听完,干笑着否认的姜颂禾表情僵了一瞬,她的唇角不自觉抖了抖,随后她快速原路返了回去了。
姜酩野目送她离开。
“唉……禾禾你干嘛呢……封尸袋不能动……唉……”
在沈乐栖的阻止声中,姜酩野亲眼看到姜颂禾快速拉开封尸袋的拉链,她刚把尸体的右侧胳膊拉出来,一个红色绳子就从上面掉落在了地下。
姜颂禾震惊在原地,半响,她蹲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下的红绳捡起来。
是昨天晚上那个小孩的东西……
可是他不应该在看完马戏团表演之后,就跟着他的妈妈回家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还死了?
昨天晚上她已经告诉他们了——如果再被打一定要来找她。
她可以帮他们……
姜颂禾像是有些承受不住,她低头大口喘着粗气。
救人未成功的无助感逐渐吞噬着姜颂禾的理智。
如果当初她可以多干涉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
可是——
“为什么?……”
明明几分钟前,她还在跟姜酩野商量解救他们母子的办法。
现在,怎么就成一具尸体了?
姜颂禾有些不敢相信,她慌乱地将不知何时放在地上的封尸袋再次拉开。
“哎……”
沈乐栖刚想出声阻止,姜酩野缓缓走过去,他不着痕迹地抬手阻止了她。
姜颂禾将封尸袋拉开,然后将小男孩的衣领扒开,露出里面清晰可见的青紫色的淤青。
与正常的尸斑不一样,这几块儿淤青更具新鲜感,明显是生前所留下的。
与她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块儿淤青在同一块儿地方。
这具身体真的是那个撞她一下,就要送她护身红绳赔礼道歉的小男孩?
他怎么……几个小时前是活生生的人,几个小时后,就成一具长满尸斑的尸体了?
她还没想出办法救他们母子呢,他怎么就死了?
姜酩野看着姜颂禾的样子轻轻蹙眉,他小心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沈乐栖。
沈乐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小声招呼了一下旁边的同事,便抬着封尸袋离开了。
待到几人走远,姜酩野温柔地半蹲下身子,问:“认识?”
看着手里这个熟悉的红绳,以及熟悉的用桃核刻成的镂空小竹篮。
姜颂禾沉默片响,才道:“嗯。”
“朋友?”
“不算。”
“昨天晚上只见过一面。”姜颂禾低哑着声音回答。
姜酩野想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扶着姜颂禾的肩膀起身。
他招呼一旁正在安排工作的顾枳聿道:“小孩心情不好,先送她回警局。”
“行。”顾枳聿看了姜颂禾一眼,便道。
“走吧。”顾枳聿小心地将姜颂禾扶起来。
“他叫大树。”姜颂禾停住脚,冷不丁念叨了句。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我们邻村的,昨天晚上和我一起看过马戏团表演。”
“当时他正满场馆乱跑,撞到了我,后来他妈妈就来了。”
“他不会说话,再加上他脖子上的淤青,我就以为是他妈妈打的。结果,谁曾想是大树的爸爸打的。”
话到此地,姜酩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问:“他是不是就是你刚才跟我提过的那个小孩?”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姜颂禾根本没有回答他,她继续毫无感情地叙述道:“他的爸爸是赵德清!”
“什么?”顾枳聿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大树的爸爸是赵德清。”姜颂禾气愤地一字一字道。
“怎么又是他?”顾枳聿咒骂了句,“他阴魂不散了是吧。”
看出来顾枳聿情绪里的激动,姜酩野问:“你认识他?”
“是啊,”顾枳聿道,“前几天,他和他小舅子打架,闹进局里去了。”
“当时他对着值班的小李一个劲儿的骂,我看不过去了*,上去踹了他好几脚。”
“他现在还在局里吗?”姜酩野询问道。
“早不在了,当天下午,俩人就和解各回各家了,”顾枳聿道,“当时他喝了点小酒,走路都晕晕乎乎的,还是我们同事背他回去的呢。”
“给户籍科打电话,问一下他家在哪儿,我们现在过去。”姜酩野安排道。
“我和你一起。”姜颂禾自告奋勇道。
“你别去了。”姜酩野拒绝道。
“不行,我一定要调查清楚怎么回事。”姜颂禾不容拒绝的回答。
姜酩野犹豫了片刻,最终回答道:“行,我给妈妈打个电话。”
姜酩野刚拿起手机,瞥眼看到在人群里,一脸担忧的邱滢。
他默默点了下头,示意她放心。
邱滢目光移到一旁的姜颂禾身上,犹豫了片刻才走开。
几个人一起开车到了邻村。
经附近的热心村民介绍,才知道这里确实就是赵德清所住的村子。
“我和你们说,赵德清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打小就偷钱,长大了以后,更是把村里的人都骗了个遍。我家那小子之前和他玩得好,被我打了一顿,才老实。”
姜酩野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家几口人啊。”
“五口,”那位热心村民快速回答,“他老爹,他媳妇,他,还有她儿子和他闺女。”
“他还有个闺女?”姜酩野问。
“对啊,那小子命真的太好了,老大生了个闺女,按照现在的政策,他可以再生一个,这不二胎儿子就来了吗?”那位热心村民回答道。
姜颂禾不屑地“切”了一声。
什么命好?
不还是重男轻女吗?
姜酩野像是不怎么在意,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他儿子的哑巴怎么回事儿?”
“天生的,”热心村民长叹一口气,“他从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是我们村公认的哑巴。”
“当时我们劝赵家那口子,别害怕,说不会说话怎么了,能活着,就是和你有儿孙缘。”
“儿孙缘这东西说来也玄乎,有的就能生下来,有的就生不下来。有的能全乎着,有的就只能缺胳膊少腿。所以啊,只要那个小孩身体健康,没啥毛病,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了。”那名热心居民语重心长道。
“然后呢。”姜颂禾听出他话里藏着话,继续问道。
“然后随着年龄越长越大,我们发现,他不仅不会说话,性格也很内向,就像是得了什么病似的。”那名热心村民继续道。
“没送去医院看看吗?”姜酩野一边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一边问。
“看了,医生说是性格问题,心理没毛病。”
“他不会有自闭症吧。”姜颂禾问。
“自什么症?”那热心村民没有听清楚姜颂禾的话,他重复了一遍询问道。
姜颂禾不愿意多解释,道:“没什么,您继续。”
“继续没了啊,”热心村民道,“反正他们家一家人都挺不正常的。”
“赵德清经常家暴对吗?”姜颂禾问。
“对,”热心村民回答,“赵德清是踩了狗屎运才找到了现在这个媳妇。”
“要不啊,他能打光棍一辈子。”
“呐,这就是赵德清的家,你们进去看看吧。我就先走了,我对他们家没啥好印象。照面都不想打。”
“行,谢谢。”姜酩野连忙对着热心村民道了句谢。
姜颂禾默不吭声地推了推赵家紧闭的大门,赵家不算大,在这个那年代更算不得有钱。
砖墙泥瓦,破旧的木门仿佛一吹就倒。
可姜颂禾推了半天愣是没将这小破木门推动,她透过两扇门缝的间隙看过去,刚巧看到了里面紧上的横锁。
看来是从里面锁住的。
姜颂禾对着顶上的门把手敲了敲,许久都无人应答。
姜颂禾正纳闷呢,姜酩野就询问了:“怎么了?”
“从里面锁住了,打不开。”姜颂禾如实道。
姜酩野拽着门口的把手,用力拽了几下,确定无法拽动后,才道:“这是还没睡醒?”
“现在已经不早了啊,”姜颂禾指了下头顶的太阳,“都快下午了,怎么可能还在睡觉。”
“午觉吧。”姜酩野随口道。
“枳聿,去问问邻居,这家怎么回事儿。”姜酩野吩咐道。
姜颂禾观察了一番并不怎么高的外墙,她建议道:“其实,我觉得我们不一定非得等人来给我们开门。”
说着,姜颂禾伸手指了指旁边的高墙,像是在说我们可以爬墙进去。
识破她意图的姜酩野道:“要当小偷啊。”
“不是,在查案紧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适当采取一些必要手段。”姜颂禾义正辞严道。
“呵……呵呵,”姜酩野道,“也没紧急到这个地步。”
不多时,顾枳聿气喘吁吁地从不远处跑过来,他道:“姜队,我问过了,邻居说今天一天这家人就没出过门。”
“到这个点了都还没醒?”姜酩野不确定地问,“够能睡的啊。”
“不会是中毒或者发生意外了吧。”姜颂禾催促道,“哥,赶紧的,让我进去。”
姜酩野虽是想再说什么,可姜颂禾都递过来台阶了,他也不好意思不顺着走下去。
他无奈地在墙边蹲下身子,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姜颂禾一个小跑助力挎上他的脖子,确定她坐稳后,姜酩野才缓缓站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