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书包里那些恐怖小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哪来的。”
姜颂禾小声:“沈乐栖姐姐压箱底的宝贝。”
见如此,该挑明的话,姜酩野没有继续说出来,他拽着姜颂禾的手腕,命令道:“回家。”
“哦。”姜颂禾被他拖着走在后面。
夜晚很长,零星的月光照得地面好似撒上了一层银霜。
光秃秃的梧桐枝干被夜晚的白霜挂上了糖衣,日月交替,映得上面的白霜结了又化,化了又凝。
北风呼啸,京祁的冬天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到了来年。
许是靠近新年的缘故,入冬的这几个月里,姜颂禾过得特别稳当。
早上七点照常被邱滢赶着出门;中午十一点半照常从学校大门排队离开;中午十二点到达警局食堂,蹭着姜酩野的饭卡饱餐一顿;下午一点半被姜酩野骑着二八大杠带着回到学校,中途她必打个慵懒的哈欠。
下午五点放学,伴着吵吵嚷嚷的学生闹腾的声音,她被姜万湫从学校接回家里,吃饭、写作业、睡觉。
然后第二天继续这枯燥、乏味且毫无波澜的日子。
这日复一日重复的时光里,姜颂禾每天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哈欠——上课打,下课打,睡醒打,吃饭打,睡觉前还要再打一遍。
要不是每天学校老师讲授的知识点都不一样,姜颂禾真的感觉自己进入了循环,每天重复的都是同一种枯燥无味的日子。
好不容易挨到了小年的前一天,初中生的寒假也来了。
这一日,姜颂禾背着书包蹦蹦跳跳从学校里跑出来。
她刚一出门,便看到学校大门口,扶着自家二八大杠等他的姜万湫,她立刻欢欢喜喜地跑过去,跳着坐上车子后座。
许是她心情不错,一路上,她感觉寒冷了一个冬天的北风在此刻都变得温良了不少。
好不容易回到家,还没等姜万湫停好车子,姜颂禾就从后面跳下来。
“唉……慢点,”注意到身下的车子一轻,姜万湫瞬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担忧道,“这么大了还冒冒失失的。”
姜颂禾背着书包快速推开门,大声道:“妈……妈……我年级第一。”
“哟,这么厉害啊。”听到姜颂禾的声音,穿着围裙的邱滢当即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招呼道,“发了几张奖状?”
“三张。”姜颂禾从书包里拿出奖状道。
邱滢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油渍,道:“好!很好啊,比你哥哥有出息,当时你哥哥和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多拿过两张。”
“那就说明我比我哥有天赋。”姜颂禾摇头晃脑道。
“是……爬树摸鱼更有天赋。”姜酩野从屋里探出头,欠揍地说了句。
“嘿!”姜颂禾生气着就要冲上去。
邱滢立刻拦住她,她岔开话题道:“那我们把你的奖状挂哪儿啊,客厅里怎么样?十二年了,这是你的第一张奖状,我一定要让所有来拜年的人好好看看,我们家不止小野一个人成绩好。”
“干嘛挂客厅啊,挂客厅多受限啊,”姜酩野道。
“那你说应该挂哪儿啊,”邱滢摆摆手,略有些羞涩地说,“贴大门口是不是太高调了,就像我们家没得过奖状似的。”
“铁大门上,一刮风就刮跑了,多得不偿失啊。”姜酩野又道。
“那你说应该挂在哪儿?”邱滢询问道。
姜酩野蔫儿坏道:“我觉得就应该贴那小鬼脑门上,她不是爱闹腾吗?这样她一闹腾,全村都知道她考年级第一了,省得我们大张旗鼓地宣传了。”
“你说什么?!”姜颂禾侧身上前,重新询问了一遍。
“我说奖状贴你脑门上,你再围绕着村口跑一圈,”姜酩野不怕死地重复了一遍,“这样全村就都知道了,省得你宣传了。”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姜颂禾对着姜酩野疯狂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可姜酩野哪里会让她这么轻易得手,每次她打他一下,他都要用同样的力道打回去。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打闹,邱滢彻底无语了,她捏了捏鼻梁,强忍住想要骂人的嘴。
她推开两个人,重新绕回屋子里。
“还打呢,”在院子里停好车子的姜万湫走近来,看着堵在门口打架的两个人,调侃道,“今晚村头有马戏团表演,你们再打下去,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姜颂禾停下动作,双眼冒着星星,道:“这大冷天的,还有马戏团表演呢。”
姜颂禾刚说完,没收住手的姜酩野一个脑瓜崩弹在了姜颂禾的头上。
姜颂禾嫌弃地转头瞅着他:“啧。”
不知悔改的姜酩野丝毫没有要道歉意思,他冲她摆了个鬼脸,然后气定神闲地转身走回了屋子。
他走到餐桌前,还不忘随手拎起一小块儿炸萝卜丸子塞口里。
“估计是想年前赚一波打赏钱,然后过个好年吧,”姜万湫道,“这年头,赚钱不容易。”
“那我打电话给铁柱说一声,让他帮我占个位置。”姜颂禾欢欢喜喜地说。
“行,”姜万湫道,“不过夜里冷,去的时候记得多穿点衣服。”
“好!”早就跑回屋子里的姜颂禾立刻答应下来。
她刚跑至餐桌前,正在偷吃萝卜丸子的姜酩野随手给她嘴里也塞了一个。
嚼着嘎嘣脆的丸子,姜颂禾一阵满足。
她竖起两个大拇指,无声夸赞了一番。
谁知下一秒,姜酩野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然后大声道:“妈!姜颂禾没洗手抓丸子吃。”
姜颂禾瞪大眼睛:!
“你做什么?!”邱滢拎着饭勺从厨房里走出来。
可是此刻客厅里哪里还有姜颂禾的影子。
邱滢看着坐在餐桌上的姜酩野,质问道:“你妹呢。”
“怕你打她,早溜了。”姜酩野不在意地再一次给自己塞了一口丸子道。
北方的冬天总是要靠煤炉才能挺过去,所以稍稍入冬,姜万湫就已经在客厅里把煤炉架起来了。
此时,邱滢把煤炉烧得滚烫,泛着红锈的煤炉表面,隐约能看到一明一暗闪烁的火星。
吃过饭,姜颂禾快步跑回自己的屋子,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棉服跑出来。
“爸妈,李铁柱在村口等我了,我先走了。”
姜万湫:“行,你慢点。”
“等会儿,你把这个带上。”说着,邱滢从旁边炉子上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暖水袋递给她。
“水凉了就回家,不许多待知道吗?”
“知道。”姜颂禾敷衍地回复道。
说完,余光瞄到一旁正在安静吃饭的姜酩野,姜颂禾好心地问:“哥哥要去吗?”
“不去,”姜酩野兴致缺缺地回道,“我对黑熊走钢丝,猴子扔苹果不感兴趣。”
“不过……”姜酩野转过身子,胳膊搭在椅子的靠背上,道,“要是你上去走个钢丝,扔个苹果,或许我还能想看一些。”
就知道姜酩野说话没憋什么好屁。
姜颂禾道:“你不想去,我还不想邀请你呢,走了。”
说完,姜颂禾小跑冲出了房门。
邱滢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早点回来!”
“知道!”消失在门口转角的姜颂禾回了个声音。
姜颂禾的家住在村中偏后的位置,她小跑了十几分钟,才到达架好杂耍舞台的村头。
此刻,村头早早地站满了人,大人小孩,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有,他们将村口整个小道儿堵得水泄不通,就连路过的流浪猫都要需要跳上一旁的屋子,才能从这里离开。
姜颂禾在人群外面寻找了许久,丝毫没有看到李铁柱的影子。
她刚想放弃,最前面一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姜颂禾,这里这里!”
听到有人叫自己,姜颂禾很快在人群里捕捉到了那个声音位置。
是李铁柱
他怎么跑最前面去了?
看着中间隔着的人群,姜颂禾犹豫了片刻,最终,她还是决定拼了老命挤进去。
她一头扎进人群,挤来挤去,终于到达了人群最里面。
幸好她个子矮,尽管在人群里反复穿梭,都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中途遇到认识她,还会有人主动跟她打声招呼。
姜颂禾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才勉强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你怎么才来啊,节目都快开始了。”李铁柱一见面就责备道。
“我吃饭晚了些。”姜颂禾道。
“我们四个,就你家离着这里最近,还来这么晚。”李铁柱又道道。
“四个?还有谁啊。”姜颂禾偏了偏身子,向李铁柱身后看了眼。
果然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张森雅和祁桓磊?
“你们怎么也来了?”姜颂禾询问道。
“李铁柱邀请我们的,”张森雅没好气地说,“你只请了李铁柱,没有请我们,是不是打算背着我们和李铁柱早恋啊。”
“喂!谁早恋了?”姜颂禾道,“你不要污蔑我们纯洁的友谊。”
“姜颂禾听说你这一次考了年级第一?”冷不丁的,久久没有说话的祁桓磊道。
“对啊,”姜颂禾骄傲道,“我们班主任觉得我进步大,一连给我发了三张奖状,现在还在我家客厅贴着呢。”
“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李铁柱道,“听说你数学差一点得满分啊。”
一听这话,同村人便按耐不住八卦的心了。
“哟,小颂禾,现在学习这么厉害呢。”
姜颂禾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了,与她们家隔着一条街邻房张大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好吧。”
“你以前考试可没少惹你妈生气,每次期末考公布成绩的时候,她都要拿着拖鞋追着你满村跑。这次,她该高兴了吧。”张大妈继续道。
“嗯……是挺开心的。”姜颂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学习进步这么大,是有什么秘诀吗?”张大妈说,“我家那混小子也学习不好,改天你抽空教教他怎么学习呗。”
“我……可能就是……突然开窍了吧,”姜颂禾含糊道,“没什么学习方法。”
穿越,并且换了个内芯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他们。
“我妈说,让我和你搞好关系,寒假有时间的时候,让我去你家补习。”张森雅道。
“停住,我一点不想在我家教你。”姜颂禾残忍地拒绝说。
“不过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比如你家,或者李铁柱家,或者祁桓磊家也行,”姜颂禾道,“祁桓磊家住别墅,我觉得是最优解。”
“你……”张森雅被姜颂禾的说话语气气得不行。
可姜颂禾像是丝毫没注意,她依旧一脸挑衅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大树!别乱跑!”
随着一个急促的叫喊声,姜颂禾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手里抱着的暖水袋也被撞到了地上。
姜颂禾稳住身子回头望过去,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他面庞稚嫩,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肉嘟嘟的,他的头发干净利落,盖在头顶的细短发软趴趴的,看起来既安静又可爱。
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小男孩站在原地一脸愧疚地盯着姜颂禾。
他的眼睛水汪汪的,像是随时都会滴下眼泪来。
姜颂禾捡起地上的红色暖水袋,她站直身子刚想安慰他,结果一双稚嫩的小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上面,还规整地摆着一根红绳。
姜颂禾不着痕迹地瞄了眼小男孩的左手手腕,上面轻微的勒痕明显。
所以这根红绳大概率是小男孩刚从自己手腕上摘下来的。
姜颂禾认真地看着小男孩手里的红绳。
那根红绳编着结实的金刚结,粗壮的绳子一根缠绕着另一根,在最中间,还绑着一个用桃核雕刻成的小篮子。
姜颂禾看着他手心递过来的红绳怔愣了片刻,刚想开口询问些什么,不远处一个女人跑了过来。
她的双手熟稔地按在小男孩的肩膀上,一副抱歉的样子:“抱歉,我家小孩年纪小,撞疼你了吗?”
“没事,”姜颂禾指着小男孩手里的红绳询问道,“这是……”
“他想跟你赔礼道歉呢。”女人道。
“没事,不疼,”姜颂禾宽慰道,“你让他把这个收回去吧。”
“好,谢谢谢谢。”道完谢,女人便扶着小男孩的肩膀走远了。
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的李铁柱问:“那个小孩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个哑巴啊。”
姜颂禾还没来及说话,一旁的张森雅便制止道:“你小点声,免得让人家听到,不礼貌。”
李铁柱当即识趣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姜颂禾默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这俩人面孔挺陌生的,大概率应该不会她们村的人。
难道是隔壁村的?
跟李铁柱她们一样,特地过来看演出的?
姜颂禾不知道。
但是挺奇怪的。
“喂,看什么呢。”李铁柱喊了她一句。
“没什么,”姜颂禾指着已经走远了的小孩道,“那个小孩是哪个村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不是吧,姜颂禾,人家不小心撞了你一下,你就要打听人家的住址上门打人家一顿,”李铁柱道,“你有没有人性?”
“而且人家都道歉了……唔唔唔……”
李铁柱还没说完,姜颂禾就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见李铁柱不再反抗,她才松开他缓缓道:“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啊,我没想去他家打他。”
“那你打听人家住址干嘛?”李铁柱好奇问。
“要你管!”姜颂禾索性不搭理他,“纯好奇不行啊。”
“那你这好奇的点也太奇怪了,好奇什么不好,非得好奇人家家的住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人家家里偷东西呢。”李铁柱不客气地直接说道。
姜颂禾瞅着他没有再说话。
要不是给李铁柱留面子,她真想现场怼回去。
很快,现场的杂技节目开始了,一个穿着小丑服的男人从后台出来,他拎着三个铁圈,他的后面还跟着一只黑色棕熊,棕熊身形庞大,身体直挺,驯兽员将手里的铁圈放在它的鼻子上让它顶着。
立刻,周围响起一阵叫好声。
忘掉一切的姜颂禾也紧跟着惊呼起来。
“接下来,我将邀请一位热心观众,上台来协助我们表演一个魔术,有谁愿意上台啊。”台上,一位穿着修身燕尾服的主持人道。
“我!”姜颂禾高高地举起了手。
周围李铁柱也紧跟着举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是第一个举起来的,就你上来吧。”台上的主持人示意着最前排的姜颂禾道。
姜颂禾将手里的暖水袋塞到李铁柱手里:“帮我拿下暖水袋。”
“怎么什么好事都是你啊。”李铁柱道。
“我反应快啊。”姜颂禾骄傲道,“下次你还有机会。”
“行吧。”李铁柱不情不愿地说。
姜颂禾三下五除二跑上台子。
主持人拿着话筒问:“今年多大啊,上几年级?”
“十二岁,上初一。”姜颂禾一五一十地回答。
“今天是和谁一块儿来的啊。”主持人继续问。
“和三个同学。”姜颂禾道。
“让我们看看这位勇敢的女孩子她的同学在哪里。”主持人热络着气氛。
听到有人喊自己,李铁柱立刻从原地站起来,大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这儿!姜颂禾!加油!”
李铁柱的声音很大,哪怕此时此刻他没有话筒,他的声音都能准确无误地传到姜颂禾的耳朵里。
拥有如此“社牛”的朋友,姜颂禾丝毫没有感觉到尴尬,她相当自信地竖起了两个拇指,无声地回应着李铁柱的鼓励。
而,与姜颂禾和李铁柱夸张张扬的行为不同,同行的沈乐栖和祁桓磊就比较含蓄了。
她们,一个掩着脸,羞得恨不得原地遁到地底里去;另一个则毫无波澜地看向舞台,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被姜颂禾骄傲的小表情逗到了,台上的主持人开玩笑道:“不用这么视死如归,我们的魔术没有任何危险性的。”
“好的,让我们敬请期待,接下来的大变活人……”说着主持人掀开一个帘子让姜颂禾走进去,“来,有请我们的热心观众进到我们的箱子里去……”
他刚说完,将将准备走进去的姜颂禾余光瞥到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两个人起了争执。
像是一对夫妻。
姜颂禾的动作怔住,脚步也停留在了原地。
那个男的扶着女人的肩膀,强硬地把她的身体往后掰。尽管男人体型瘦弱,可挨不住手上的力气大,没用几下,女人就已经被他推搡着向外移动了几步。
可女人像是非常不满意男人的行为,他每用力将她向外推出去一下,她都要重新挪回来几步。
一来一回,他们中间夹着的那个小孩有些不乐意了。小男孩用力地推了几下男人的腿,确定以自己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推动后,他掀起男人的胳膊袖子,对着上面的肉狠狠地咬了下去。
感受到从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男人松开女人的肩膀,然后生气地就要回头呼小孩一巴掌。
可姜颂禾先一步把主持人手里的话筒抢了过来,她指着他们,大声道:“喂,干嘛呢。”
姜颂禾的声音很大,伴着略些劣质的话筒发出“次次啦啦”的、抓耳的电流声。
所有人的目光整齐地顺着姜颂禾指示的方向看过去。
一瞬间,人群里一个隐蔽的角落成为了所有人聚集的焦点。
而*处于事件中心的男人惊慌地扫了眼人群,在无差别地对上所有人的目光后,他恼羞般冲着台上的姜颂禾咒骂了句,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人有点眼熟。
仅仅一眼正面,姜颂禾便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粗鲁的男人。
但是具体在哪里见过……姜颂禾不知道。
姜颂禾把话筒强硬地塞回主持人手里。
“哎哎哎……你去哪儿?”主持人挽留道,“我们的魔术要开始了。”
“你让我朋友李铁柱上吧,我有事。”说完,姜颂禾一路小跑下台。
在姜颂禾跑下台后,大大咧咧的李铁柱便气定神闲地上了台,他相当娴熟地对着台下的观众打了个招呼:“你们好啊,我是李铁柱,我是……”
李铁柱在台子上自顾自地做着自我介绍,姜颂禾快速跑到了台下那对母子面前。
她看着人群里,穿着单薄的母女俩,关切地问:“你们没事吧。”
听到姜颂禾的关心,原本打算故作坚强的女人终是憋不住抽搐了几声,她快速抹干眼泪道:“没……没事。”
姜颂禾默默地盯着她。
眼前这对母子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送她红绳地那个小男孩和他妈妈。
明明是几分钟前,这对母子的心情还挺不错的。
可现在,姜颂禾只是和她们站在一起,她都感觉眼前这俩人气氛压抑地要命。
姜颂禾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了。
半响,她才开门见山地询问了句:“你们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女人小声呢喃了句,“谢谢你。”
姜颂禾没有吭声,她询问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
“我老公。”女人本能地护紧自己前面的小男孩道。
单单提了下关系,女人整个状态就由隐忍变成了防备。
姜颂禾观察着她,心里默默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老公对她一点都不好。
姜颂禾看着人群,随口问了句:“我看你老公挺眼熟的,可能之前在哪里见过他,他叫什么名字啊。”
女人本不想说,但是她好像又不想过多地去谈及她那已经离去的老公,她快速回答了一句:“赵德清。”
很明显,她想快速结束这个话题。
赵德清?
顷刻,姜颂禾像是打开了某个记忆的闸门。
难怪她刚才觉得眼熟呢。
原来是几个月前姜酩野请全队吃饭的时候,那个突然在大厅打起来的地痞流氓之一啊。
不过她记得,他好像口碑不怎么好,当初他和那个大高儿在饭店大厅打架的时候,周围认识他的吃瓜群众没少大声蛐蛐他。
原来他不止在外名声差,在家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颂禾不自觉挑了下眉。
不过这个世界这么小啊,她和这个赵德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竟然遇到了两次。
而且,每一次,他都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姜颂禾没有多说什么,她道:“姐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人生不一定非得依附男人。与往后幸福相比,任何可以让自己幸福的事情,都有可能是一次新生。”
“有些现在看来离经叛道的事情,多年以后再回来,那根本不算什么。”
就比如——离婚。
在这个年代,所有人思想保守,离婚在他们本地人眼里仿佛是一个上可憾天,下可震地的大事。每每提起来,所有人如丧考妣,避之不及。
男人还好些,尤其是女人,离过婚的女人跟有了案底差不多。娘家规劝,婆家责骂,就连村里的那些八卦婆子们也会不停地说她抛夫弃子,狠毒心肠,连孩子都不顾。
可姜颂禾从不管这些,如若一个家庭的稳固需要女人的过度隐忍才能坚持下去的话,那么这个家不稳固也行。
就像把一碗细沙放在风口,与其零零散散、日复一日地被吹散,倒不如在风起的那一刻把沙子扬了。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如自己的快感重要。
女人怔愣了片刻,她呆呆地看着她。
姜颂禾知道,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她弓腰温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小脑袋,道:“以后要是有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家就住在这个村里。”
小男孩愣愣地盯着她,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见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姜颂禾没有催促他。
她站起身子,反倒询问起了女人:“姐姐,他叫什么名字啊。”
“大树,赵大树。”女人道。
“很好听的名字,”姜颂禾感叹了句,“我叫姜颂禾,村里的大爷大妈都认识我。你们要是想来找我,可以跟村里其他人报我的名字,他们就带你来我家了。”
“嗯,”女人感动地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强忍住自己的情绪道,“谢谢你,颂禾。”
“没关系,”姜颂禾认真地盯着她的眸子,“姐姐,受害者从来都没有任何过错,有错的是施暴者。你还年轻,流言蜚语从来都是流言蜚语,它不会打倒你。所以,让自己幸福最重要。”
女人彻底怔愣在原地。
她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姜颂禾转身背对着他们道:“回家吧,穿的这么单薄,该冻着了,为了一场演出,感冒了就得不偿失了,我去看节目去了。”
“嗯。”女人应下来。
“对了,”姜颂禾冷不丁停住叫,继续补充道,“大树的肩膀上的淤青有点严重,我第一次见你们就发现了。可以买点药涂一涂,小孩子皮肤娇嫩,不会轻易好的。”
女人:“嗯。”
“还有,”姜颂禾转身道,“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我的话。如果最后还是舍不得,但又害怕他继续殴打你们,可以报警。”
“有警察呢。”
“姜颂禾!”人群里,刚准备下台的李铁柱大声喊了句。
“来了。”听着声音,姜颂禾快速跑远了,末了还不忘转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大树母子俩。
像是在思考她刚才说过的话,半天两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翌日清晨。
太阳自东边升起,清晰的日光吹散久留的白雾,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正是北方小年,姜颂禾和姜酩野早早地被将邱女士从暖和的被窝里拖拽出来。
俩人站在客厅,顶着同款鸡窝头,任由邱滢在自己身上打扮。
“你们俩也真是的,放假不知道早点起来,就知道赖床,你俩和床过一辈子去吧,”邱滢一边唠叨着,一边不停地拿着鸡毛掸子给俩人扫灰尘,“小野,抬手。”
接收到命令,姜颂禾立刻识趣地抬起胳膊。
“一天到晚睡睡睡!你俩属猪的啊。”邱滢的责骂没停过。
困乏了的姜颂禾耷拉着睡眼,纠正道:“我属马的。”
姜颂禾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邱滢更来气了,她停下动作掐腰质问道:“你还好意思属马?!我怎么不晚生几年,让你属猪啊。全家就你最懒,一天天的,怎么叫都不起。”
“我就应该搁你那屋买个闹钟,到点不醒就打你屁股那种。”
姜颂禾知道邱滢只是口上说说,根本不可能真正去实施它。
毕竟昨天她还夸她懂事,孝顺,是方圆百里难得一见的好孩子。
虽然这只是邱滢被这次的“年级第一”头衔迷了眼,才说出来的违心的话,但谁又能保证这次不是因为她和姜酩野在家里呆的时间太长,而说的气话?
姜颂禾满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湿润的眼泪瞬间浸满她整个眼眶。
看着忙进忙出的邱滢,姜颂禾觉得前世网上的传言果然不假——放假第一天是家里的宝儿,放假第二天就是家里的草。
“你们仨走不走了?”厨房里,正在洗盘子洗碗的姜万湫探出脑袋道,“去晚了,新鲜的菜都被别人抢光了。”
给姜颂禾他们束好衣服的邱滢催促道:“赶紧的,别一天到晚净惹我生气。”
就这样,姜颂禾和姜酩野就像草原上轮放的绵羊,被邱滢驱赶着走出家门。
小年赶集算是这个时代的传统,这一日周围村里大大小小的摊贩都会齐聚到一个空旷的地方,进行各类生活用品以及蔬菜水果的售卖。
按照规矩,这一次摆摊的地点是姜颂禾家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