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暴当天,孙珊重生了。
重回七零年,家人健康。但后世的命运里大姐被骗、二姐惨死、弟弟病弱,连着自己都被渣男家暴……
想到这里,孙珊撩起袖子就开干!她要加油致富,要改变家里人的命运,让渣男去死,让害他们一家的人不得善终。
在孙珊的努力下,渣男自食恶果,家里头小日子越过越好。
就是她有点愁,厂子里的死对头糙汉,看她的眼光越来越不对,那眼珠里头冒着星星绿光,仿佛随时要吃了她一样?
直到后来,孙珊被那糙汉按在婚床上亲,她才知道这死对头早就看上她了,从她回来当天就暗搓搓图谋不轨了……
惊蛰,细雨微凉,东乡糖厂的职工宿舍里,孙国良狠狠推开大门。“哐当”一声响,惊动了在家干活的邹淑梅。
邹淑梅把洗好的衣服晾在杆子上,瞅了一眼烟雨迷蒙湿意满满的天空,摇了摇头。这都下了好几天雨了,衣服洗了晒晒了又洗,总是拂不去的一股子霉味。
邹淑梅擦了擦手上的水,端起脸盆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老三人呢?!”孙国良四下找了一番,怒气冲冲地问道。
“没回来呢,啥事这么急匆匆的。”
孙国良气得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一双眼瞪得跟牛目一样,鼻子里头呼呼地喘着气,指着妻子的手指晃了好半天,这才说道:“你都惯出个什么混世魔王来了!老三……她把厂长儿子的头打破了!”
邹淑梅心中一惊,手上的烤瓷脸盆一个没端稳,“磅铛”掉落,打了好几个转儿才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她一拍大腿:“坏了!”脱了围裙就往外跑。
孙国良皱起眉问:“去哪儿啊你?”
“我找老三去!”
甘蔗地的草垛里,猫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孙珊扶着额头呢喃着醒过来,被眼前漆黑黑的环境吓了一跳。她伸手摸了摸,是粗糙磨砺的手感,顿时觉得不对劲。拿起一根长枯叶凑近了看,竟然干掉的甘蔗叶!
她慌张地拨开叶子丛走出去,傻愣愣地看着外面野茫茫的一片景。微雨下,是一片绿油油的甘蔗田,陌生中又透出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她无意识地挪动了两步,忽然低头,那里,是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小脚丫——
孙珊重生了。
穿回了1973年,她还在东乡糖厂的时候,那是她青葱岁月中最美好的年华。
如果不是因为一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她也不用灰溜溜地回城里嫁人。婚姻带给她的除了女儿之外都是痛苦的回忆,独自抚养女儿的艰辛还有……渣男丈夫对她的反复家暴。而就在昨夜,她那醉酒的丈夫回家,三两句不顺心,又对着她挥起了拳头……
没想到,这再睁眼,竟然回到了糖厂。
孙珊看着自己的小脚丫子,郁闷地晃了晃脑袋。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她眼前……
她刚才,一锹子挥到了糖厂厂长儿子的脑袋上。
不出意外的话,那小子应该脑袋开瓢血流满面了。
看着满手的煤灰,小孙珊不免有些哀怨——
重生的第一天,她老父亲的那顿竹笋炒肉,怕是免不了。
“姐?”有人探头探脑地小声叫着,挨个儿摸索着几个堆得老高的甘蔗垛。
孙珊眼睛一亮,连忙从里头伸出脑袋,招了招手:“这儿呢!”是她弟弟!这时候的孙江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跟前世瘦骨嶙峋满嘴牙齿掉光的小老头完全是两个样。
孙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被孙珊一把拉进垛里,拎着混杂了汗水和雨水的衣服拼命扇风。
“别扇了别扇了,这味儿……”孙珊捏住鼻子,嫌弃地说道。衣服没干就穿在了身上,又是霉味又是汗味的,充斥了整个狭小空间,跟茅坑里的沼气似的。
孙江才不管她,先把气顺了,又咽着口水吐槽她:“姐,你怎么又闯祸了?!”
孙珊耳朵动了动,他能找过来说明基本整个厂子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她压低了声音问:“爸妈情绪怎么样?!”
“气炸了好不!”孙江瞟了她一眼,黑暗里只能看见姐姐两只眸子跟个星星一样闪啊闪的,盘起腿跟她大倒苦水,“爸拎着鸡毛掸子在找你!妈……面上看着倒是没啥大动静,就怕……”后半段话没敢说。
不说孙珊也知道,在他们家,孙国良就是个嗓门大的纸老虎而已。真正的山大王那可是她妈邹淑梅。小老太太以前可是地主家的千金,那是能文能武,外柔内刚彪悍得紧。
孙珊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面上没动静,指不定心里滔天骇浪呢!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把弟弟拉过来,屏住呼吸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孙江立刻摇手:“不不不,我不敢。”
孙珊一咬牙:“以后零花钱都给你!”
孙江脸上一喜,咬着嘴唇好好想了想她话里的真实性,这才点点头:“那行吧,我现在就去,估摸着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你算好时间,要是回去早了我是真帮不了你了。”
“别废话,快走快走。”
孙江理了理衣服,探头小心地看了一圈,确认没人后这才一骨碌钻了出去,走两步就飞快地跑了起来。
四月的天黑得还很早。孙珊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出来的时候特意抹了一把土在脸上身上,她虽然打瓢了那衰小子的头,可自己也没讨到好果子,脸上被抓了血道子不说,还摔在了煤地上,膝盖渗着血丝,一眼看上去凄惨无比。
孙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临近职工楼的时候还特意抓乱了头发,硬是逼出了几串鳄鱼的眼泪,调整好自己悲伤又惊恐的情绪。
“这不是珊珊嘛!国良,淑梅,珊珊回来了!”阳台上有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一瘸一拐走回来的少女,定睛一看,不是老孙家找了一天的闺女嘛!立马扯了嗓子朝着楼上喊。
孙珊扯了扯唇角,眼神更加哀伤了,吸了吸鼻子,听着家里大门“砰”地响起,父亲急躁又快速地下楼脚步声。
一,二,三。
“哇——”她捂住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
孙国良一脚差点踩空,勉强扶住了墙壁才稳住身形。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越哭越大声的女儿,脸色变了几变,瞪了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有脸哭!”
怎么没脸?
孙珊捂着脸飞快地吐了吐舌头。
她不光要哭,还得嚎得整个职工楼都听见呢——
孙珊整个人一抖,定在原地不敢动。
头顶上接着传来冷淡又幽幽的说话声:“回家——”邹淑梅抱着胸站在阳台上看着父女俩,一个旋身消失在视线里。
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珊感觉,只怕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她挎着肩膀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恨不得这楼梯得有十八九层,爬它个三五十分钟才好。
孙国良把茶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瞧着面前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女儿道:“说吧,怎么回事?”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孙珊眼珠子转了转,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李厂长家的儿子本来就包圆了最好的位置,把我们挤到了边角。就这他还不满足,恨不得整场都是他的……”
“呵!你倒是君子动手不动口啊——”
孙珊没脸没皮地接:“我说了,他又不听,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比我们大了几岁就欺负我们。你不是说了吗?咱们是社会主义的好儿女,可不能助长资本主义的恶习!”
孙国良被她气笑了:“合着还是我的错咯?”
孙珊脖子一缩,整个人又矮了半寸,声音如蜂:“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她老爹相貌英俊,又是人高马大的样子,前些年帮着邻国打仗的时候是地下党成员,在后勤保障队伍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后来国家需要青年支边,他又勇敢地站了出来,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偏僻的赣省东乡县的第一糖厂里,当了一名光荣的……钳工。
孙国良这人,虽然有那么一点固执,但他铮铮铁骨,从来都是坚定地跟着国家的步伐走的。孙珊真是抓住了他的心理,这才搬出了冠冕堂皇的书面理由,用来塞住孙国良的嘴。
孙国良瞅着眼前这孩子,真是止不住一阵叹息:“你说你平时还挺让我们省心的,咋一闯祸就这么大呢?”厂长家的公子如今还在医务室躺着呢,他刚才去看了一眼,桶里沾血的棉花都扔了不少。这厂长夫妻该多心疼啊——
再加上厂长那向来得理不饶人的夫人……孙国良想想头都大了!
“得……多少钱?”孙珊咬了咬唇,小声地问出口。
孙家一共五个孩子,不算太多但也不少。孙国良是个有编辑的技术工种,又是来支边,六零年代开始拿的工资就不菲。邹淑梅虽然没编制,但也一直在厂里打零工,两人零零碎碎地加起来,一个月也得有个百来块。
孙国良瞟了她一眼:“这是钱的事儿吗!你打的可是厂长的儿子!”
“那厂长的儿子不也就是个人……你咋还区别对待呢?”孙珊不服气地狡辩着。
她跟李珣的关系向来就不大融洽,原因就是在煤渣地上。锅炉房每天烧糖制酒的,总有那么一些煤块没消化就排了出来。这年头,即便条件还不错大家也还是省之又省。孩子们放了学去捡些煤块,既能博了父母的夸赞,又能贴补家用。
可自从某一天李珣来了,孩子们之间平衡的关系就被打破了。这厮不仅霸道还有点无耻,从最靠排渣口的区域往外画了一个巨大的圈,严格禁止其他人进入圈内。这也就算了,越往后他越是过分,俨然就把煤渣地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域,不允许孩子们进出了。
这可真正把孙珊惹恼了。她跟敢怒不敢言的人不一样,血气一上来,就跟男孩子一样啥事儿都能干——
“你!你给我把嘴闭上,好好反思!”再说下去这丫头非得把黑的都说成白的,孙国良一指点上她的额头,戳了好几下。
“你给我把手放下!孙国良啊孙国良,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还欺负孩子了?”虚掩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孙江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后者怒气冲冲地问着。
孙国良面上一讪,弱弱地喊了句:“大姐。”
这是孙珊的大姨邹淑芬,当年跟着夫妻俩一起来东乡,后来就嫁给当地人。她一进来就甩了布包到孙国良眼前,底气十足地说着:“事情我听孙江说了,大不了就赔点钱呗!这里头有肉票,还有五十块钱……”
“大姐,赶紧收回去,咋能让你掏钱呢!”
邹淑芬一听开始嚷嚷:“我愿意!”
跪在地上的孙珊瞧着护犊子的大姨,鼻头一酸。这不管过了多少世,大姨对她的信任还是一如既往。
“姐,你过来坐。”眼瞧着孙国良有些招架不住了,邹淑梅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赔不赔的另说,但道歉肯定是得去的。我问你,明天去医务室看李珣,你去不去?”她又问自己的女儿。
“我才不去——”孙珊梗着脖子,拒绝。
邹淑梅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孙珊悄悄地缩了缩脖子,心中傲气的小火苗瞬间就被瓢泼冷水浇灭,她支吾起来:“呜……也不是一定不能去……”
孙江悄摸摸地躲在房间门板后偷笑,这找来大姨有啥用呢?她姐这个泼猴,还是逃不出老妈的五指山——
晚上,孙珊躺在床上,用手臂紧紧压住自己的眼。她到现在还有点恍惚,这怎么一下子就重生回东乡了?
“三妹,睡了吗?”二姐孙梨从上铺探出一个头,轻声问。
孙珊闷闷地回答:“还没。”
孙梨一骨碌从上面翻下来,爬到孙珊的床上,又用屁股顶了顶,让她往里面靠靠,跟她并排并地躺在一张枕头上。闭上眼,她安慰妹妹:“你别怕,咱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况且她最疼你了,明天肯定帮着你说话的。”
孙珊睁开眼,扭过头看着二姐白皙的脸庞,抿住唇不说话。
“怎么了?”孙梨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同样面对着她。
“没啥。”孙珊摇了摇头,只是心中沉沉。
她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差点就忘记了。二姐……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中,唯一一个夭折在东乡糖厂的。
她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她的一次新机会。让她……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的机会!
黑暗中,她终于不再纠结,露出舒心的笑容,一转身搂住二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窝,说道:“真好。”
孙梨难得见到妹妹对自己有这种小女儿的姿态,愣了半秒后,也扬起了唇角。
翌日一大早,孙珊不情不愿地跟在邹淑梅身后,来到厂里的医务室。
东乡虽然是个县城,但除了第一糖厂外,还有部级磷肥厂、水泥厂等,那是走着社会意义最坚实的发展道路,整体经济一点不差。就说这糖厂,还自己设立了医务室,管着一厂大大小小的身体健康。
“快点儿走!”邹淑梅挎着一个大篮子,里头放了四样礼品:猪肉、鸡蛋、糖果和两盒奶粉。
孙珊苦着脸加快了步伐。那奶粉是孙国良从申城回东乡的时候带回来的,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牛奶那是比黄金还珍贵,普通人家里能有一点奶粉,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孙珊的步子越发沉重。她是没想到,邹淑梅能把奶粉也送出去。
“妈,你为啥不骂我?”孙珊终于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了,从昨天事发到现在,邹淑梅别说打她了,连一个字都没多说她。
“我为什么要骂你?”邹淑梅反问她。
孙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回答:“我这不是闯祸了嘛……”眼睛又瞟了瞟篮子里的奶粉罐,肉疼得滴血。
邹淑梅停下脚步,见了她满是不舍的眼神,心里发笑。但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点了点她的小脑瓜子,告诉她:“你去捡煤块是为啥?”
“那还不是为了家里嘛!”孙珊大声回答。煤块带回家里可以烧火,能剩下一大笔不小的开支。
“那不就行了。”邹淑梅眼神柔和,又说道,“你的性子我还能不了解?要不是真把你惹毛了你能一呼噜就上去了?”孙珊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可这孩子的性格也是最像她的。平时话不多,但很有主见。
上一世她跟邹淑梅的关系,亲近中带着一丝疏离,总觉得她妈就是偏爱弟弟,对她不管不顾的。可今天邹淑梅的这句话让她豁然开朗。
原来她妈一直都挺懂她的。孙珊瞬间觉得心中喜滋滋的。
“但是——”邹淑梅又说了,“等会见到了人,你先给我把那尖爪子收好咯。这事儿毕竟是咱们理亏。”
孙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医务室在酒精车间的后边,独栋小平楼一座。两人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一个尖锐又硕大的嗓门叫嚣着:“老孙家那丫头,真是个狠的,一言不合就把我家李珣的脑袋打破了!”
孙珊跺了跺脚,就想冲进去。这声音她认得,是李珣那胖得跟头猪一样的老妈,一天到晚就喜欢在厂里说人闲话。竟然还说她是个狠的!那她不得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狠?!
邹淑梅一把拉住她,用目光警告了一番。
她又没错,为啥要让人这么诋毁!孙珊顿时觉得十分委屈,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屋里忽然又传来一个略显老城的男人声音,孙珊耳朵动了动,朝着窗户凑近了些,“孙珊这姑娘,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都是在一个理上的。我可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打人,肯定是您家儿子先有不对的地方,是吧李珣?”
病床上,躺着个半大的小伙子,皮肤黝黑,看着有些粗糙。李珣头上包着纱布,被他一问,脸色可疑地红起来。他颤动着嘴唇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确实是我有点贪心,不让人家捡煤渣块……”
又悄悄地抬眼瞧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问:“庆叔,您怎么知道的?”
白云庆是从申城来支边的医生,医术高超不说,看人的眼光也很准。职工院里哪家的孩子没来找过他?他自然也是能了解个一二三的。
孙珊扒着窗户沿,听着里面的对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还得是庆叔了解她,逼得李珣说了真话,要不然指不准这家伙的老娘要在外面怎么说她呢!
瞬间,孙珊的心气就顺了,从邹淑梅手中抢过了篮子,自己提在臂弯中,雄赳赳气昂昂地率先走了进去。
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白云庆微微笑了笑,努嘴朝着李珣示意:“刚念叨人就来了……”
李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冷不丁地被自家老妈拍了一巴掌。
“看什么看!你头不疼了?!”李妈妈干瞪着眼望他,脸上横肉紧缩,配上她大体重的身躯,有些凶神恶煞。
李珣连忙跟鸵鸟一样缩回了脑袋,讷讷地道:“还……还有那么一点点。”
话音刚落,孙珊站到了他躺着的床前,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深深地俯下腰,就见到小姑娘绵密的黑发顶,听着她脆生生地说:“对不起!”
李珣脸色陡然一变,整个人抖了三抖,瞬间惊恐起来。
什么鬼?
他是不是被打傻了??
这……老孙家的姑娘是在给他道歉???
道完歉的孙珊抬起头,露出整齐的八颗闪亮白牙,笑盈盈地盯着床上的病号,眼底一道精光闪过。
李妈妈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以为道个歉就结束了,这事儿可没完……”
余光无意中扫过孙珊手中拿着的大篮子,瞬间又变了脸,那忽然扬起的笑容,那热情伸过来的手,不禁让孙珊整个人退了两步。
“哎呀——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这是奶粉吧?可不多见……”李妈妈欣喜若狂地从孙珊手里夺过篮子,如获至宝地从里头抱起两个铁皮罐,晃了晃,沉甸甸的,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对着孙珊的态度顿时就好了起来:“你这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孙珊下巴差点被惊得掉下来,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李旭,用眼神询问道:这就是你妈?
李珣默默地掩住脸,太丢人了,他也不想认怎么办……
可还没等他内心的思绪流转一番,又被自己亲妈拍了一巴掌,那掌风不经意间带动了他伤口周围的皮肉,疼得他眼鼻口都皱成了一团。刚想跟她抗议一句,就听见他妈嚷嚷起来:“还不快谢谢你同学!”
谢个大头鬼哦!
再拿两罐奶粉过来,他妈是不是得让他给孙珊磕头了?!!
十二岁的孙珊坐在甘蔗垛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躲猫猫的小毛头们。
原本以为李家挨了那一锹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就凭了两罐奶粉,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李厂长每回看见孙国良虽然表情不善,但还是有保持了厂长的风度,没多为难他。
倒是孙珊……
一战成名。
李珣仗着年纪比他们大几岁,又是厂长的儿子,从来都霸道得很。不光是锅炉房没烧干净的煤块,就是每回收割后剩下的稻子麦穗,他也从来不允许其他小朋友去捡。
这事儿一出,孩子们坐不住了,跟着自己老子老妈大吐苦水,家长们这才知道,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么回事儿。
职工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各种八卦的来源地!妈妈们聚在一起把舌根子一嚼,再跟丈夫吹一吹枕边风,大家看李厂长夫妻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于是某个夜里,头上挂彩还没好利索的李珣,又在自个儿家里遭了一顿混合双打。
“嘎嘎嘎!”孙珊无良地笑了半天,李珣现在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捡煤块都得绕着她走,真是让她……太舒心了。
“姐,你笑啥呢?下来跟我们一起玩不?”孙江抹了一把汗,仰着头看晃着脚的姐姐。
孙珊有些嫌弃地撇嘴:“我才不跟你们这帮毛小子玩呢!”她还有大事要考虑呢!
七岁念书到现在,还有两个月就是她小升初的考试了。糖厂有自己下属的学校,职工楼的孩子多数都是在那儿上的学。前世的孙珊也是一样,懵懵懂懂就进了初中。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得把眼光放得长远。
县里的第一中学,那才是她的目标。
想到这里,孙珊顺着草垛后边儿一骨碌滑下来,拎起弟弟的耳朵,把他拖回家。
“哎——姐,你放开我啊,我这还有一个人没找着呢!”孙江耳朵都快被她拧断了,连忙拍着她的手求放过。
孙珊眼睛一瞪,板起脸骂道:“找什么找,给我回家看书去!你作业写完了吗?”
她弟弟孙江从小不爱学习,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后来还是孙国良拜托了老首长才勉强把弟弟送到了部队里。没想到这家伙出任务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得了严重的心肌炎,后半辈子都是靠着心脏起搏器生活的。
想到后世弟弟那张枯槁苍白的脸,到了五十多岁才勉强生下了唯一的女儿,她就一阵心疼。如今有了补救的机会,孙珊就起了好好调教他的心思。
提到作业两个字,孙江就一阵心虚,他虽然才上小学二年级,可那书上的东西怎么就那么难呢?!跟个天书一样,看都看不懂……一点没有甘蔗地好玩!感觉到他姐手上的力度放轻了些,他一个恶龙掏心,挠了挠她姐的咯吱窝。他姐最怕痒了,待会儿肯定会松手——
孙珊早就有准备,直接避开了他伸出的爪子,面上倒是不带喜怒,只是冷笑了两声,直接给了他两个爆栗子:“默写多加两张!”
七零年代的华国,并不是人人都能过得跟孙家一样,大部分的人家还是处在贫困阶段。
孙珊的老家在离申城不远的延陵,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先坐火车到申城,再转道回家。孙珊早年对于老家的印象并不深,她和弟弟妹妹都是在糖厂出生的,后来跟着孙国良回了一次,再叫她,就死活不肯去了。
太穷了。
老孙家还是用夯土造的房子,屋顶上盖了几片残破的砖瓦,一到下雨天外面大雨瓢泼里面小雨纷飞,冷得瑟瑟发抖。
老邹家条件不错,邹淑梅是地主出身,那会儿田地确实有不少。但耐不住家里孩子多啊,孙珊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有六个舅舅四个阿姨,连上她老妈,外婆足足生了十多个孩子,还不算中途夭折的。老邹家那会儿成分可不好,但外公外婆会做人,从来没有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就作威作福,农户来借粮从来都不拒绝,也不催着人家还。所以后来查到他家的时候,整个村里一同作证:那是富农,不是地主。
只是后来……
孙珊的眼底深沉了几分,带着几分悲伤。她妈后来得了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疼得死去活来,走的时候才七十多岁。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回延陵,他们兄妹几个又凑钱盖了新房子,也没享受到几年。
还有邹家的几个舅舅阿姨,学问都做得很大,也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但除了邹淑芬活到了一百零三岁,其余都是疯的疯,死的死。后来提起老邹家,大家都不免唏嘘几句。
舅舅阿姨她管不着,可自己的妈她得管。这一世,她还要继续当个孝顺女儿,还得将她老妈的病防患于未然。
“第一条……第二条……第三条……”孙珊趴在桌子上,抠着脑瓜子里的记忆,把以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记录在日记本上。
孙江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见他姐奋笔疾书,好奇地探过身子:“姐,在写啥呢?”
孙珊身体一僵,飞快地用手挡住日记本,啐了他一口,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写你作业!”
哪知孙江转了个身直接凑过来,还学着从电视里看来的动作,摸着下巴贱兮兮地朝她抛媚眼:“写情书呢不是?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尾音微微上扬,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孙珊睨了他一眼,吐槽:“胡说八道什么呢!”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又问,“你咋知道情书这回事的?是不是又偷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
孙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就算被他姐说中了也死不承认,眼珠子转了两圈,想到了说辞:“是大姐!我在大姐那儿看到的,好多人给她写情书呢!有这么厚一叠……”他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个厚度,老神在在地说道。
“还有……”他看了看外面,没人。凑到他姐耳朵边儿,说起悄悄话,“大姐好像谈对象了……”见孙珊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急的跺了跺脚,说出了最后的秘密。
“我还看见她跟人在厂子后面的树林里约会呢!”
孙珊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眯起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大姐孙霞,好像就是在这一年被人骗了……
孙珊的大姐孙霞,那可是糖厂数得上名的大美人儿。
邹淑梅的祖上,是有些关外血统的。都说隔代遗传,邹淑梅的兄弟姐妹一个没传上,倒是家里的大女儿遗传上了。
要知道,生大女儿那会儿,两夫妻还在延陵的夯土屋里过苦日子呢。天天那是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暖,要不是娘家接济,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大女儿生出来,是真令人啧啧称奇啊,浓眉大眼,毛发茂密,眼睫毛长得跟扇子一样,皮肤嫩得像是白豆腐。
在长长,孙霞的相貌优势就出来了。那是可劲捡着孙国良和邹淑梅两人的优点发展的,从小身后就没少跟着萝卜头们。
后来到了东乡,孙霞乍一出现在学校,那随即就引发了一场轰动。先是从城里来的不说,还长得这么漂亮,跟县里那些黄毛丫头一比,妥妥那就是天仙级别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