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蕊娘的安慰下,她渐渐冷静下来:“我总觉得三丫不是被扔了,而是被卖掉了。”
“哦?”
她想起前两次女儿失踪后,钱家总会改善伙食,钱大志还会买酒喝。这个懒汉哪来的闲钱?除了卖女儿,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只是……会有人买女婴吗?”邵芳娘的语气,自己也带着几分不确定。
凡是买孩子,终归是为了继承香火,买女婴的极少,就算是欢场,也喜欢七八岁的年纪,那时女孩样貌已经能看出几分颜色,漂亮的能卖高价。
女婴太小,养起来若长歪了,就亏大了,老鸨不会做这种亏本生意。
“说不准呢,有人就喜欢女儿。”裴霜安慰她,“只要没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
邵芳娘心中好受了些,握住她的手:“拜托裴捕快了。”
这事还得从钱大志身上下手,毕竟孩子是他抱走的。
裴霜叫上方扬曹虎,准备去钱家村。
快要出门的时候,却被李天常拦住。
“方扬、曹虎,随我一同去趟赵员外家,方才他家小厮来报案,说是家里丢了贵重东西。”
李天常不敢再支使裴霜,但方扬曹虎还是他手底下人,他有权调动。
方扬为难道:“我们要先去趟钱家村,有个小嫂子说她家小女儿丢了。
“什么丢女婴,说不准是他们自己弄死了,这些乡下人家,生出来女婴养不起,就弄死,司空见惯的事儿,没什么好查的。”李天常觉得他们是在浪费时间,“再说了,一个女婴在外面一天一夜,就算找到也早没命了。”
裴霜咬牙,握着刀的手都不禁用力了几分,可她却无法反驳。
她心里知道,找到活着的女婴概率约等于无,可这样她就能不找了吗?
邵芳娘的恳求言犹在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追查到底。
“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找的,不值钱的玩意,”他不屑道,“快随我去赵家。”
“你自己也是女人生的,什么值不值钱,女婴怎么了,那是条人命!”裴霜怒目,“让开,衙门那么多人,不缺他们两个,我要带他们去钱家村,你有什么意见,就去找霍通判!”
她手中的刀微微举起,李天常骂骂咧咧让出路来:“找什么女婴,真是脑子坏了。”
钱家村这等蛮村,他们几个人直接去还是有些太危险,裴霜找来当地立长陪同,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钱大志的家。
钱大志正喝着小酒,嘴里哼着小曲,惬意得很。
只听“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他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下,叫嚷道:“谁呀!?”
钱里长走过去拧他耳朵:“死小子,还不起来,差爷要问话!”
“三叔祖,您怎么来了?”
钱里长也信钱,村里人打几个弯都是亲戚。
裴霜他们沉着脸靠近,待他揉了下眼睛,看清他们身上的差服之后,腿都软了:“差差差……差爷……你们大驾光临,是,是要做什么呀?”
面对这种渣滓,裴霜都懒得动手,给了方扬一个眼神。
方扬一点儿不客气,他家中也有妹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怎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抽刀抵在钱大志脖子上。
钱大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小人,小人安安分分,从未做过亏心事啊!”说着又求助地看向钱里长,“三叔祖,您帮我说句话呀!”
钱里长也知道了他干的荒唐事,但到底是自家亲自,开始求情:“差爷,他已经知道错了,您老就先把家伙什儿收起来?”
裴霜示意方扬收刀,倒不是因为钱里长的求情,而是钱大志身子抖如糠筛,再举着刀,她都怕他晕过去。
欺软怕硬的东西!
裴霜冷笑问:“你的三个女儿,都被你卖到哪里去了?说!”
钱大志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邵芳娘:“那个贱人报官了?”
曹虎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嘴巴干净点。”
方扬的刀动了动,钱大志捂着脸,嘴角流出些血沫子:“我错了。”
钱里长有心护他,又怕方扬手里的刀,皱着眉催促:“你就快说吧,差爷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你把孩子卖给谁了?”
“我……我不清楚他的真名,是……是个白胡子老道,大家都叫他白道长,我们村有刚出生的女娃,都是卖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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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进下一个案子
片子嘛,又不值钱,卖就卖了,还能换两斤酒喝。”
裴霜反手就是一巴掌,今天她听这类话已经听够了,不想再听了。对这种没良心的,她一点儿没客气。
“别说废话!”
钱大志两边脸都高高肿起来,活像个猪头,他点头如捣蒜:“不说了,不说……”
钱里长在旁边看的直抽凉气,这领头的捕快娘子,下手可真狠啊。
裴霜又转头问钱里长:“你身为里长,村里这么多卖女婴的,就不管管?”
“这……如何管的了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互相情愿,法并无禁止呀!”钱里长生怕惹祸上身。
裴霜冷冷道:“官府有明令,凡买卖人口,皆许经官府过所,立契为证,钱大志家女儿的过所呢?你可拿得出来?”
“这……这……”钱里长急得抓耳挠腮,其实他对村里买卖女婴的事情,要说一点儿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但这事你情我愿的,他跳出来阻止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知道不合规矩,不过也从来没人来查过这事儿啊。
钱里长心下着急,不禁怨恨起了钱大志,媳妇都管不好,生出这许多事端,现在连他都要拖下水了。
他急忙跪下:“差爷,我错了,确实……没有……没有过所。”
“没有过所,那就是非法勾当,按《大晟律》掠卖婴儿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若致人死亡,处绞刑;帮凶者,流一千里!”
钱里长于钱大志纷纷被吓得瘫倒在地,连声求饶。
钱大志道:“我只是想给她找个好去处呀,不是故意卖她的,家里实在养不起呀。”
钱里长咬死不承认知道买卖女婴的事情:“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呀,差爷饶命呐!”
“起来吧,你们需得尽力找回女婴,将功折罪。”裴霜本就是吓唬他们,他们就三个人,钱家村人要是联合起来对付他们那就糟了。
“一定尽力找,一定!”两人都慌忙点头。
“那老道是哪个道观的?”
“不清楚,像是个游方道士,没听说他在哪个道观住下。”
“他买女婴回去做什么?”
“这我真不知道,”钱大志摊手道,“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家要买女娃,想来不是买回去做童养媳就是当奴婢。”
“你的亲生女儿,一点儿去向都不问吗?是死是活都不管?”裴霜再次见识了人性之丑。
钱大志低着头不说话,这次聪明了,知道要是说话肯定又要被打,索性闭嘴。
钱里长作势打了他几下:“混账东西!”
钱大志捂着受伤的地方,怎么不说话也被打呀!
裴霜发现自己都多余问,他都卖女儿了,又怎么会在意死活。
“卖了多少钱,怎么找到那个白道长?”
钱大志:“一个二钱。至于白道长,我也没找他,谁家生了女娃,他便来谁家,也有那不愿意卖的。”
刚才进村的时候,裴霜就注意到了,在外面玩的小孩基本上全是男孩儿。
她同酒师父在外游历的时候,听说过有些地方虐杀女婴,新生儿的男娃居然是女娃的两倍。有些留下女儿的,也只是为了男孩儿长大后,能有个换亲的人。
男娃多没有女娃,造成的结果就是男人长大后娶不到媳妇,于是又滋生出了买媳妇的产业链,童养媳,等郎妹。
裴霜心头钝痛,收拾好心情继续问:“还有谁家卖过孩子,把你知道的,说几个。”
钱大志随口就说出了五六个名字。
裴霜三人听得直皱眉。
钱里长直呼冤孽呀冤孽,臊得老脸都没地方摆,每个名字都代表了他的失职。
裴霜一个眼刀瞟过去,他闭嘴了。
出了钱大志家,方扬忍不住问:“自己亲生的女儿啊,就这么卖了?这些人还有良心吗?”
曹虎附和:“真不是东西,就算养不起,也好歹找一户好人家,哪有这样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裴霜望了望天,天空湛蓝,世间男子多轻看女子,却也忘了,他们也是从女人的□□出生。
钱里长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多女婴,都不知道被买走去了哪儿?”
裴霜觉得不像是被买回去做童养媳或是奴婢,若是这个理由,买几个就够了,那个白胡子老道已经买了十几个,谁家都不需要这么多。
更像是个伪装成道士的人贩子。
为加快速度,他们决定分头打听,钱大志刚才说的几个人的家,钱里长都清楚,离他家并不远,方扬曹虎为一组去了钱小壮家。
裴霜与里长则是敲响了钱水牛家院门,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开的门。
小丫头扎着两个整整齐齐的丸子头,脸色红润,抬头问:“里长爷爷,你找谁呀?”
钱里长温和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是大妮子呀,找你爹娘。”
大妮子回头往屋里喊:“爹娘,里长爷爷来啦找!”
钱水牛很快出来,身后还跟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夫妻俩看见里长以及身后的官差,诚惶诚恐地把人请进门。
钱里长率先开口,一脸痛心疾首:“你们家也不算缺钱呀,怎么也卖上女儿了?”
钱水牛夫人说起这事,就呜呜哭了起来:“我可怜的二妮儿呀——”
裴霜看他们家的院子,外面都是除了草的,屋里家具也擦得很干净,境况比钱大志家好许多。大妮子身上也是整洁的,养得不错。
钱水牛叹了一口气,撸起右臂:“还不是因为这条胳膊。家里为了给我治伤,花光了所有的钱,没办法才卖了二妮儿。”
他右臂上有很长的一条疤,疤痕狰狞,一看就知道受伤不轻。
这个世道,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若废了手,就是顶梁柱倒了,没劳动力,这一家子怎么养活呢?
一个还在吃奶的女娃,自然是没有一个劳动力重要的。
这样的情况,又何论对错呢?
“你们也是卖给了白道长?”
钱水牛点头:“是,这么小的女婴,只有他要,而且他给我们保证,一定会善待我们二妮,我们才卖的。”
“一开始二妮还没满月的时候他就来过一趟,当时被我赶出去了,哪知道一个月后我会再找上他……”钱水牛说着低下了头。
裴霜:“那怎么不去里长哪里过所,立契?”
“啊?还要这样吗?”夫妻俩竟双双迷茫起来。
钱里长道:“他们夫妻俩都不认识几个字,不知道这条律法。”
这种情况在下乡地方太常见了,无知生恶,无知做恶,无知这两个字是最可怕的。
“白道长有说把二妮卖去哪一户人家吗?”
水牛媳妇说:“道长说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至于是哪一户他也没有明说。”
“你们就这么信任这个白道长,没有再细问问?”
钱水牛道:“白道长确实是个善心人。三年前,小壮家生了女娃不想要,直接扔进了山里。要不是白道长恰好路过,赶走了狼群,那孩子早就被活活咬死了。后来他抱走孩子时,小壮家还拦着不让,非要他给银子才肯放人。白道长二话不说就掏了钱。”
“后来有人见小壮家靠扔女娃就能换银子,也跟着学样,故意把孩子扔山里。可哪有那么巧都遇上白道长?有好几个女婴……”钱水牛声音低了下去,“就这么被狼叼走了。白道长知道后,又是自责又是痛心,说都是自己造的孽,还特意为那些孩子超度诵经。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主动收留女婴了。”
裴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照这么说,白道长倒真是个善人。”
但她心里仍存着疑问,这么多女婴,他能安置在哪儿?
“那你们后来是怎么联系白道长的?”
水牛媳妇接话道:“去邱稳婆家递个口信就行,第二天白道长准会上门。”
稳婆?裴霜顿时了然。确实,这十里八乡谁家要生孩子,最清楚的莫过于稳婆了。
邱稳婆是这一带唯一的接生婆,几乎家家户户的新生儿都经她的手。
钱水牛家问完了话,方扬曹虎也从钱小壮家回来了。
曹虎气得脸色铁青:“钱小壮比钱大志还不是个东西,他家前前后后已经卖了五个闺女了!”
“白道长不是从三年前才开始收孩子的吗,他哪来五个闺女卖?”
方扬咬牙切齿道:“造孽啊!他媳妇连着生了两对双胞胎闺女,全让他卖了!他媳妇因为连生两胎,身子都垮了,怕是再也怀不上了。我们去的时候,那畜生正在打媳妇呢!”
裴霜听得心头火起。在寻常人家,双胞胎是多大的福气,可这几个女婴偏偏投胎到这种人家,真是作孽。
“人救下来了吧?”她急忙问道。
方扬无奈地摇头:“人是救下来了,可我们想带她走时,她自己不肯。说是家里还有两个小子要照顾
钱里长听得直摇头:“太不像话了!差爷您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裴霜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人能挣脱枷锁,有些人却甘愿困在牢笼里。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走吧,”她将方才得到的信息告知众人,转身对钱里长道,“还要麻烦里长,陪我们去一趟邱稳婆家。”
“不麻烦不麻烦,能帮得上就好。”钱里长连连摆手,想到流放的事,巴不得多表现,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不多时,众人来到邱稳婆家。比起先前走访的几户人家,邱稳婆的家境明显殷实许多,院子里晾晒着腊肉和鱼干,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咸香。
邱稳婆闻声迎出来,身上穿着崭新的料子,虽已年过四十,脸上有些细纹,但气色红润,显然日子过得不错。她见到里长带着几个陌生面孔,尤其是裴霜一行人身上的差役服,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堆起笑容问道:“里长,这是……?”
裴霜直接问:“听说您能联系到白道长?”
邱稳婆眼珠一转,反问道:“差爷家也有女婴要出手?您这样的门第,应当不缺这点银子吧?”
裴霜唇角微扬,顺着她的话头道:“我们不是来卖孩子的,是想寻个女婴。钱大志家媳妇邵芳娘报了官,他们家女儿是钱大志瞒着她卖的,她想找回来。打听过来才知道是被白道长救了,听闻白道长救了许多孩子,不知都安置在何处?”
她故意露出钦佩之色:“这般善举实在难得,回去后定要请大人重重嘉奖。”
邱稳婆捏着真丝手帕擦了擦额角,笑容有些勉强:“这些女婴的去处,老婆子实在不知。白道长慈悲为怀,想必都给她们寻了好人家。至于嘉奖……”她干笑两声,“道长是方外之人,最不看重这些虚名。”
裴霜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道长接不接受是他的事,但官府表彰代表朝廷的态度。还请您帮忙传个话,或者告诉我们如何联系道长?”
邱稳婆攥着手帕,真丝帕子都被她捏出了褶皱:“这个……其实我并不能联系到白道长,每次谁家想卖女婴,都是他自己算出来的。”
钱里长瞪大眼睛:“他还有这等本事?”
“那可不!”邱稳婆来了精神,声音都高了几分,“白道长能掐会算,只是不愿张扬。他说救这些女婴是逆天改命,折损阳寿,所以时常要闭关修养。”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若你们有缘,道长自会相见。”
曹虎听得直点头:“白道长真是活菩萨啊。”
裴霜若有所思地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转身离开时,裴霜余光瞥见邱稳婆正躲在门缝后张望。被发现后,对方立刻挤出个夸张的笑容,故作坦然地挥手告别。
辞别钱里长,三人策马返程。
方扬忍不住问:“我们真不找了吗?就等着那白道长上门?”
曹虎摸着下巴:“那个白道长若真道法高深,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了。”
裴霜瞥他们:“你们还真信这说法?”
方扬摇头:“不太信。”
曹虎:“我觉着有些玄乎,说不准真假。”
“邱稳婆就没说实话,她家中吃的用的,是一个稳婆该有的用度?定是有意外之财。”裴霜继续分析,“方才问话时,她眼神飘忽,不停地擦汗,手里帕子都快绞烂了。”
方扬恍然大悟:“确实蹊跷。”
“再说那个白道长,若真能未卜先知,怎么没算到钱水牛家第一次不愿卖女儿?”
曹虎一拍脑门:“对啊!”
“出家人不爱钱财?”裴霜嗤笑,“那他买女婴的银子难道是变出来的?这背后,必定另有文章。”
两人用心记下,争取不再犯错。
裴霜让他们盯着邱稳婆家,至于那个白道长,既然是道士,总该有个道观落脚。
这附近的道观,也就一个灵台观。
天色以晚,只能明日再去灵台观。
郦凝枝与裴蕊娘没有住在衙门,他们带着邵芳娘在城内找了个客栈住下,说是霍元晦才上任,不想给他添麻烦。
裴霜回城后先去看了她们,邵芳娘的情绪已经稳定,只是还是心焦女儿的下落。
“有些眉目了,邵大姐安心些吧,”裴霜怕让她失望,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钱大志那里我们已经教训过了。只是大姐还打算回去吗?”
邵芳娘指尖一顿,低声道:“要是找到了三丫,我就带着她一起过。”
回去有什么好,继续被逼着生孩子吗?生女儿要被卖,就算生出了儿子,也不过一辈子伺候男人。
“你可有想过,一个人带着孩子要如何生活?”一直安静的裴蕊娘忽然开口。
“我会做衣服,我爹生前是个裁缝,从小我就跟着他学,我缝补裁剪的手艺还不错,我身上的衣服,就是自己做的。”说着她就翻起衣角,“再不行我就去帮人带孩子,浆洗衣服,总能活下去的。”她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暗暗握着拳。
郦凝枝拉过她的衣服看,针脚细密,裁剪合理:“你有这样的手艺,那钱大志居然把你拘在家中,真真是有眼无珠。”她一拍桌案:“别怕,你有这样的决心,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
裴霜附和:“邵大姐,我愿助你与钱大志和离。”
邵芳娘眼眶红起来:“多谢你们了。”她低下头,又哭了一场。
裴蕊娘拉着裴霜走出屋,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老实说,那女婴,还能找到吗?”
“娘你心里不是都清楚吗?”她娘的聪慧不逊于她。
裴蕊娘垂眸叹息:“总是存着一分希望。”
未满月的女婴,精心照看之下尚且容易夭折,这都两天了,孩子能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钱家村有许多人都在卖女婴,这些女婴不知被带去了何方,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
裴蕊娘细思恐极,嘱咐道:“葭儿,你要小心。”
裴霜轻笑:“当然,这天底下能伤得了你女儿的,还没几个人。”
“你啊,胆子太大,此番要不是凝霜及时赶到,你们两个,还不得脱一层皮?”裴蕊娘笑骂。
裴霜抱着她的手臂撒娇:“这不是没出大事嘛,您就别念叨了。”
裴蕊娘伸手理了下她的发丝,从小就拿她没办法。自家女儿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呗。
“对了,你和元晦……”
“没有,我还没答应他。”裴霜倏地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泛起红晕。
见她这般情态,裴蕊娘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孩子,有时候也是太傻。”裴蕊娘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他对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居然没看出来,还想着把你配给其他人。他高中归来那夜便来寻我,求我不要急着为你议亲,说要给他一年光景。若到时你仍无意于他,再议亲事不迟。”
难怪,难怪后来她娘都没给她找相亲对象,原来是被他给半路拦截了。
好个城府深沉的探花郎,就是蓄谋已久!
裴霜轻咬下唇,想到那夜元晦情真意切的表白,心头泛起丝丝甜意。
“感情之事终究要你们自己拿主意。”裴
蕊娘轻抚女儿的手背,神色郑重,“只是葭儿,若你当真选择元晦,就莫要辜负他。”
“娘!”裴霜又好气又好笑,“您把女儿想成什么人了?”
她看起来很像那种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吗?
“我们家欠他们许多。”裴蕊娘拍了拍她的手,神情认真。
裴霜神色一凛,她知道阿娘这话绝非随口而言,想必与那些她尚不知晓的往事有关。
“娘,他什么都没告诉我,没有你们的同意,他不敢说。但我想知道,不管什么样的后果,我想自己承担。”她握住母亲的手,目光灼灼。
裴蕊娘看着她与那人相似的眼眸,心头震颤,语气也有些抖道:“这次来,本就是打算告诉你。只是……”她轻抚女儿的脸颊,“往事纷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待你办完芳娘的案子,娘再细细说与你听。”
“好。”裴霜郑重点头。
裴霜刚踏入府衙,就见薛州判从霍元晦的厢房出来。她下意识想避开,却被薛迈一眼瞧见,径直朝她走来。
“裴捕快,”薛州判板着脸道,“本官知道你有几分真本事,可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早间李天常让方扬曹虎去赵家,你凭什么拦着他们?”
裴霜不卑不亢:“自然是因为有人报案,怎么他赵家失窃是大事,旁人家丢了女儿就是小事?”
“丢了女儿?”薛州判愣了,李天常没和他说裴霜也是去办案的呀,尽告状他们躲懒了。
敢情这位州判大人连案情都没问清楚,就来兴师问罪?
裴霜抓住机会,将钱家村贩卖女婴的恶行娓娓道来。说到激愤处,她声音清越,字字铿锵。薛迈听得面色铁青,拍案怒道:“竟有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该严查严办!”
这位州判虽有些古板,却最是嫉恶如仇。当即表态:“你尽管查案,若人手不足,随时调配!”
裴霜见好就收,顺便给薛迈上了点眼药:“李捕头估计是误会了,我也有错,急着办案没有与他解释清楚。”
“你没错,是他鲁莽。本官会说他的。”薛州判气呼呼地就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裴霜抿唇轻笑。
这时,屋内传来清润的嗓音:“还要在外面站多久,不进来了?”
推门而入,只见霍元晦斜倚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旁边还摆了冰鉴,里面镇着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晶莹剔透。
裴霜毫不客气地取了银叉,叉起一块送入口中。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迸开,她眯起眼道:“霍大人倒是会享受。”
霍元晦懒懒地抬了抬下巴:“都是段知府送来的,听说我受伤,特意来慰问。”
“那薛州判也是来探病的?”裴霜挑眉问道。
“他可不是。”霍元晦合上手中的书卷,眼底含着笑意,“是来告状的。某人出门办案都不忘给我添麻烦。”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透着几分纵容。
“哦?嫌我给你惹麻烦了?”裴霜又叉了块西瓜送入口中,含糊道,“他不是已经找你告过状了么?怎么见了我还是这般气性?”
“我哪给他机会啰嗦。”霍元晦轻笑,“他刚开口,我便说伤口疼得厉害,要歇息。谁知正巧你就回来了。”
裴霜眯起眼睛:“好生狡诈。”
“就没有好听些的夸赞?”他眼中笑意更深。
“我读书少,想不出好词儿。”裴霜吃得心满意足,放下银叉,自顾自取来药箱,翻出绷带和伤药,语气轻快道:“把衣裳脱了。”
霍元晦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子,修长的手指攥着衣领,身子微微后仰,眼尾泛起一抹红晕:“裴女侠这是要做什么?”
那姿态活像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公子,偏生眼底藏着狡黠的光。
“快脱。”裴霜抱臂而立,淡淡看他演戏。
“我可不是那等子随便的人,裴女侠看了,可是要负责的。”他松开领口的手,衣襟被他扯得松松垮垮的,露出一大片锁骨来,他本就生得白嫩,容颜俊秀,做出这姿态也不显得做作,反而自有一股风流态度。
墨发披散在胸前,白混着黑,莫名透出些欲来。
裴霜呼吸一滞。这可比山洞里看得真切多了,猝不及防与他对视,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钩子,直往人心尖上挠。
这厮发什么浪?
她轻咳一声,耳尖悄悄漫上绯色。虽说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可何曾见过这般活色生香的场面?
霍元晦却变本加厉,当真解了外袍,青衫翩然落在她脚边。抬眼望去,白色中衣缓缓从他肩上滑落,上半身完整地显露出来。
宽肩窄腰的线条流畅优美,肌理分明却不夸张,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彰显着力量与美感。
裴霜咽了下口水,心头警铃大作,默念不能被美色诱惑……不能……
可手指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鬼使神差地抚上了他的胸膛。
“这儿可没受伤。”霍元晦垂眸看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唇角噙着促狭的笑意。
裴霜被男狐狸勾了的魂终于回来,理不直气依然壮:“昨天没有,保不齐今天就有了?我这是例行检查。”
“好啊,随意。只要是你,怎么检查都可以。”霍元晦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引着她的指尖缓缓下移。裴霜只觉得指腹划过一道道紧实的肌理,再往下……
裴霜猛地缩回手,只觉得掌心火辣辣发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你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