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铅灰色,大地一片茫然的雪白,与白色毡帐混为一体,稍微隔一段距离就看不出区别。
骑士团驻扎处,三十车军粮从东风城中转,被安稳运输到了临时营地里。
这些粮食被士兵们搬往一一层层的临时帐篷。
其中两个步兵抬着干粮往指挥处抬了两袋面包,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一步步走着。
到了帐篷外,两个骑兵正在站岗,而帐篷内传来一阵阵议论声,又被送来的干粮短暂吸引去注意力。
一堆侍从官坐在地图上,将刚烧开一锅热水分了分,每人取了一整块冻的硬邦邦的面包,放进热水碗里提前泡着。
没办法,这面包太扎实了,冻硬了根本咬不动,都能用来给掷石器当填充物了。
而外面的士兵,但面对这样的干粮,也要费一些功夫,放衣服里捂化了再吃,虽然能吃饱。
帐篷里,凯撒坐在一堆侍从官里,看着地图沉思,是唯一一个没有着急埋头造饭的人。
斯索纳在一旁用刀割面包,抬头就能看见凯撒一动不动的看着地图,面无表情的思索着什么。
现在两军中间隔着一个山坳,两边都把士兵驻扎在山腰处,无论他们是想派一小股骑士绕后偷袭,还是想往前或后挪动营地。
对方就会立刻有样学样,做出一模一样的指挥。
与起义军第一次交战时,是三天前,他们在山坳里互相折磨了一整天,士兵伤亡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凯撒和斯索纳知道,他们与那个威名在外的起义军领袖已经亲自交过手了。
无论是近身刀剑格斗,还是指挥士兵挑战战术,互相都没有找到对方一点破绽。
虽然都戴着头盔,穿着整套盔甲,谁也看不清谁,但他们知道,这领袖骑着马冲在最前面。
双方都知道,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字,等。
而凯撒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直觉陷入一个瓶颈,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肯定也是如此。
互相都想抓着对方的弱点攻击,但又都互相察觉,把动作化解。
一次次的派小股士兵试探,也都以对峙撤退告终。
现在两阵人马差不多,后勤也都各自供应充足,就连士气也没有明显高低。
凯撒沉默的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想找出其中胜算最优的。
而旁边斯索纳到底年纪大些,想的开,心地宽阔,安心的吃了饭,找了个毯子盖着准备睡一觉。
他想,现在是两方耗耐心的时候,谁也不会贸然动手,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况且,就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完全要看天道眷顾谁,谁就能取得胜利。
斯索纳刚躺下,就看见凯撒把硬邦邦的面包放在火边化冻。
他起身,拎着弓走出了营帐。
不过一会,斯索纳就看凯撒拎着一只扒完毛,开肠破肚用雪清洗过的松鸡回来了。
放营火边烤,还不知道从哪弄了点盐粉和红彤彤的粉末来调味。
那味道,香的整个营帐里的侍从官和骑士都眼巴巴望着。
有些耐不住香的骑士,也拎着弓出门去,给自己找加餐了。
他给自己开小灶,看斯索纳垂涎三尺,还不忘记分他一些。
凯撒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与其焦灼,还不如放松心态。
烧烤完,凯撒又从镶毛外袍的夹层里,掏出一些巧克力豆分给斯索纳。
他那简单的行囊,完全是奥利维娅收拾的,凯撒也是开盲盒。
除了一些贴身衬衣,护膝,手套,纱布,一瓶高度粮食酒,就是几小包没什么重量的调味粉和糖,好像他不是出来打仗的,而是野炊一样。
不过,这会儿就发挥出很大的作用了,至少,还能在面包被火烤热之前打发时间。
被奥利维娅养了那么久,凯撒也觉得自己是比以前娇气不少。
斯索纳一边嚼着松鸡腿,莫名有种羡慕的感觉。
凯撒慢条斯理的吃完饭,漱了漱口,又裹着裘皮开始闭眼假寐。
上一次洗澡还是上一次,凯撒感觉自己都一股馊味了,还胡子拉碴。
一个小时前,他们重新安排了整个临时营地的安防和探子,每半小时汇报一次敌营的动作,谁也不能睡熟。
半小时后,忽然有探子踩着厚重的雪壳回来报信,他脚步急促,掀开帘子的瞬间。
帐里的侍从官纷纷起身看向他,包括凯撒。
那探子说,他发现敌营失火了,有乌烟从对面山头冒出来,那样子看着不像是营火的烟,而是他们的帐篷失火了。
斯索纳顿时蹙眉。
“这事,是他们在耍奸计想让我们上当,还是真出乱子了?”
几个侍从官各执一词,有的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袭击他们。
又有人认为这是计谋,想逼他们先出动。
可又有侍从官表示,这如果是诱饵,那么代价也太大了。
侍从官各自领着骑士团的一个部分,经过了前天的一次苦战,谁也不愿意做出头鸟,尽管这可能会贡献头功。
而斯索纳并不着急,又问了探子几句,确定了起烟的方位,扭头对凯撒问道:
“凯撒,你怎么看?”
凯撒看众人都有顾忌,表示他可以带一行轻骑兵去刺探一圈,是不是计谋,有没有埋伏,靠近了就知道了。
话是这么说。
实际上,如果是敌方的计谋,那么就是有潜在目的性,想要引导他们做些理所当然的反应。
起义军的领袖知道,他们这边并不是独裁者决定一切,通常是军事顾问与军官群策群力。
如果起义军领袖想引导,做出一个能让他们内部多数人反应一致的假动作就好。
这领袖是有这个头脑的。
可眼下的情况,营帐里的各分部指挥们各执一词,进退两难,没有这份理所当然的选择。
所以凯撒感觉这不是计谋,而是意外。
仿佛上天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他们彼此的命运。
但凯撒不会打包票,宁愿自己去赌一赌。
斯索纳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奥利维娅打了个哈欠,在卧室里用薰衣草泡脚。
温热的水,慢慢打开了毛孔,十分舒适。
可以听见窗外大雪在呼啸,黯然无光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但这一切与她无关。
泡完脚又心情愉悦地在浴室里用羊脂皂来洗脸,这皂可是真材实料,一点科技也没有,还加了南方的玫瑰精油。
她洗漱完,钻进柔软的被子里,又把地图点开。
距离「人祸」生效已经过去过了四个小时。
今天早晨,起义军内部,一名籍籍无名,从未有过什么存在感的马夫因为被同伴欺负,让他一人喂马错过了发粮。
而他吃不饱饭无精打采刷马的样子又被管事看到了。
那管事经过前一天毫无成果的苦战,没得到奖赏,心情十分躁动,见这马夫气不打一处来,将马夫罚去扫雪。
马夫在营帐附近扫雪,冻的哆哆嗦嗦,又十分倒霉的不小心冲撞了某个起义军小头目。
最后他莫名其妙被这个小头目羞辱,还被罚去给他当人肉靶子使。
小头目心情不好,因为他们从未打过这样的仗,进退两难,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如同困兽一样消耗。
就连主营里的领袖也陷入了寂静,这让他感觉恐慌。
可怜的马夫,被捆在树上,头上顶着水袋,叫那小头目锋利的弓箭吓的屁滚尿流。
最后小头目被主营叫走,这马夫才算是捡了一条命。
溜回马厩后,马夫睡在马厩里,幻想着如何报复今天欺负他的所有人。
「人祸」生效之初,马夫忽然一阵迷幻,内心的幻想逐渐扭曲,幻想被无限放大,与现实重叠。
不一会儿,他失魂落魄的将马厩里的五十匹马全部解开,又起身拿起火绒,打火石,走向了临时草料仓。
火势蔓延,军马受惊,四散奔逃,马夫继续向营帐走去,迅速的点燃了十座营帐,才被巡逻人抓起来。
起义军领袖被外面的动静引了出来,他蹙眉指挥军营灭火,套马,正预备严厉惩处负责巡逻的士兵,并让巡逻者把罪魁祸首砍头示众。
忽然,原本要被巡逻人押送砍头的马夫蛮力上头,精神恍惚,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扑向领袖,冲开层层守卫。
原本能立刻躲开并反击的领袖看着马夫扭曲的瞳孔忽然一个走神,回过神来,马夫已经死死咬上了他的耳朵
奥利维娅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看着阵地里厮杀的视角。
下午起义军大营乱了,凯撒带领轻骑兵去营地外围跑了一圈,查看清楚敌营里乱糟糟的情况,向斯索纳发出了口哨信号。
不到二十分钟,骑士团就冲进了起义军大营,而四个小时后的现在,起义军残余队伍四处溃逃。
伯爵下令,移动主力直取开林城。
现在大军还在连夜往北前行。
一天后,捷报传入拉沃森,伯爵大胜起义军,起义军领袖已经负伤败走,剩下的时间只用来清剿剩余势力。
听完这话,特蕾莎感觉到一阵不切实际的恍惚。
“你的意思是说,那叱咤风云了那么多年,几乎吃掉整个莱尼亚的起义军领袖,就这么败了?”
胜利来的让人没丝毫准备。
莱妮摇了摇头,动着手中的针线活:“这才正常啊,哪有那么多的常胜将军。”
管家点头。
虽然领袖败走,但是霍布斯还有几千起义军,正在往康斯坦郡赶来,要与他们的领袖集合。
伯爵已经完全吞并了康斯坦郡各镇要塞,剩下的时间只用与他们消磨。
奥利维娅叫管家下去,又让厨房炒了一锅鸡蛋酱,今天她想吃的是虎斑烙饼,配上一碟子脆脆的酸菜,几串签子烤羊,烤羊油,烤蒜粒。
无论什么事情,也比不上要吃的下一餐饭重要。
小雪,大约清晨七点,才刚刚有一点亮色, 天空泛着蓝光, 雪飘的缓慢。
大清早的,庄园内几条回廊里, 仆人们将火把点了起来,架在墙边,将宅子照的一片暖黄。
人影在灯下鱼贯穿梭, 将一桶桶的热水拎进房中。
宅子二楼,特蕾莎住在西侧的客房,珊莎和莱妮一起住在她隔壁那间。
特蕾莎洗完脸,从箱子里挑了一件蓝绒布镶一圈紫貂的披风穿上。
这是她柜子里最体面的披风, 去年老雷诺给她做的, 连工带料花了不少钱, 除了去男爵府, 她平时都不穿。
特蕾莎收拾利索了, 走出门外, 站在走廊里,就能看见外面庭院里飘着大雪,楼下仆人在院子里洗涮。
她看了一会儿, 就往隔壁珊莎的房间走去,打算把她抓起来穿衣洗漱打扮。
她们一家子都得去男爵府走动。
今天是大节日, 天不亮的时候, 管家就按照奥利维娅的吩咐,拎着十几个装满可里的钱袋子,每个仆人送了一只。
他又派跑腿的, 往附近几个庄园和两个司铎,送了一份中等节礼。
给两个磨坊主,贾格布家里,还有几个工坊主家里,各送了一份下等礼物。
在庄园拟定的送礼规矩里,分成三六九等。
上等礼物是用来在邻居们家里有红白喜事时还人情的。
一般捡库房里最好的几样东西,让夫人看过之后再送。
中等礼物就是这普通的节礼,只给邻居送,给关系近的人家送,通常都是二十码细布或一对公鸡,配上五磅黄油,两磅香料,两磅染料。
别家差不多也这么回礼。
至于下等礼,就是给来自家送礼的小商回礼,或者送自家管事们的。
大多是一袋麦面,两磅细盐,两磅砂糖,两磅奶酪。
今年过节,庄园里外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东西拿。
而这还只是一点开胃菜。
看着眼前的形势,今年这个节她们不能偷懒了。
总要捧着钱出去,去男爵府里撒一撒,上下打点一番。
奥利维娅洗完脸,拿干布擦擦手,扭头让凡希去外面等着她,守着门别让人进来。
凡希端着水出去之后,关上门,奥利维娅从门里面上了锁才去换衣裳。
换完衣服,她去放珠宝的箱子里拿了几个宝石戒指什么的套进指头。
又取了一条项链系脖子上。
想了想,她数出来几百个金币,从箱子里找了几个丝绒布的袋子分装好,放进了外袍的内兜里。
虽然有几百个金币,可也没多重,揣在宽松的衣袍里,被裘皮罩着,一点也不明显。
带这么多金银细软,不是为了跑路,而是为了在今天之内全部送出去。
要是这些东西都能送出去,那么意味着以后的封赏远远大过这些。
要是送不出去,那么就说明她想的事情还欠火候。
做完这些,奥利维娅才理理衣服把箱子锁好了,打开门,落落大方的走出去。
门外凡希还在这站着,水盆早让人端走了。
一出卧室,迎面就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里的几扇窗都开了。
她看见外面庭院里飞舞的雪片,沉默的凝望了一会儿。
今年十二月份这雪下的才好,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冻死虫子,灌溉土地,又不至于雪灾,让人出不了门。
要是一片雪都没有,那明年就旱了。
“她们都起来了吗?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奥利维娅顺着长廊慢慢走,一旁凡希也跟随在后面,挨个问题回答。
“马车准备好了。”
“雷诺夫人正在叫珊莎小姐,莱妮小姐在起居室的餐厅。”
奥利维娅到了楼下,莱妮已经在吃早饭了,她们几个人没那么多的规矩。
桌子上摆着几样方便吃的面食,因为今天要出门去,不能做费时间吃的汤汤水水,又不能做味道大的辛辣食物,所以也只能凑合吃点。
奥利维娅简单吃了两口,喝了一杯薄荷杏仁奶,特蕾莎才把珊莎带下来。
大冬天早起出门走动,珊莎一脸痛苦,莱妮给她塞了一把香橼糖才好。
珊莎吃着香橼糖,早饭也不吃了,就跟着几个姐姐,母亲,一起挤上了马车,让守卫和马夫送去了镇上。
她们几人的马车后还有一辆小马车,坐的是雷诺庄园里负责给军营买柴炭的管事,还放着一堆奥利维娅这里的账册。
除了去男爵府走动,今天还是一个结账的日子。
一路上,奥利维娅都在思考自己的行程。
到了城里,她要先捎上莱蒂伦再去男爵府。
先去找一趟男爵夫人,慰问一下因为伤病从前线送回来的男爵,送送礼。
之后,她和特蕾莎才能去侍从官那里送账本结账,再打点一圈伯爵留在这的下属,还得往前线送东西。
等事办完,奥利维娅要去一趟莱蒂伦家里,给这些商人把十一月的账结算了。
跟商人算完账目,往姨妈家里走一趟,吃顿饭。
等回了庄园,她还得去大营里花钱,让骑士团的人给前线送两箱子东西。
现在只要钱花到位,让老爹和凯撒在外面吃上豆腐脑也没问题。
如今整个康斯坦郡都大概安定了,骑士团大军目前驻扎在康斯坦郡与霍布斯郡的边线上。
整个十二月,伯爵要把整个康斯坦郡翻一遍,零星的起义军全都清剿,把康斯坦郡还剩多少原住民统计出来。
边线上,又要与起义军打,又要提防莱尼亚贵族手中两个与康斯坦接壤的郡。
即便是仗打赢了,后面防守的事情也不少,骑士团至少还要在康斯坦郡耗上两三个月。
不过,眼看现在起义军领袖不敌了,剩下的几千士兵也不成气候,一个月内不出事,康斯坦郡算是拿稳了。
拿稳之后,伯爵就会把康斯坦郡分封下来。
先是过明路,向国王请封,让他孙子和孙媳成为名正言顺的康斯坦领主。
再把整个郡原本有的五个城镇分封下去。
这地方在伯爵手上,肯定要重新划分行政区域。
到时候,估计要给现有的男爵们扩大封地。
还要晋封一些骑士做男爵,授勋一大批骑士,让这些人延伸到康斯坦郡的角角落落。
奥利维娅隐隐的期待,照前线的情况,自家这个男爵的领地肯定是跑不了了。
来到拉沃森城内,城门口的莱蒂伦已经恭候多时。
他跟随着奥利维娅一行,一起进入了男爵府里。
莱蒂伦还是第一次进男爵府深处,以往最多到外面营房附近。
男爵他老人家在外面打仗的时候把腿给摔折了。
昨天晚上刚送回的拉沃森,是斯图亚特骑士带一队人用车护送回来的,其他骑士还在港口守着海岸。
好在男爵没丢命,否则拉沃森男爵就要给他家侄子当了。
这断了腿,伯爵大人还给他下了一道嘉奖,说他占港口有功,派人给送了金银财宝慰问。
莱蒂伦跟进了男爵府内部,一路上见到不少跟奥利维娅一样前来送礼,慰问的大人物。
他和雷诺庄园的管家,带着账册,在男爵府一楼的大回廊里等着。
这大回廊里面,还不止等他们两个人,一眼望去大约一二十人,都是跟着来的管事和商人,准备去找军需官结账。
奥利维娅和特蕾莎,带着珊莎和莱妮,被女仆引着,进了男爵和夫人居住的卧室。
原本男爵和男爵夫人并不住一起,分别有两个房间,但现在男爵府被伯爵征用了,他们两口子就只能挤在一个套间里面。
“男爵刚刚吃过饭了,这会儿里面人都在。”
仆人说着,推开套间的大门,正对里面是个起居室。
男爵本人正被抬到了餐桌边上坐着,男爵夫人在一旁。
屋里还有一堆人在慰问他,有穿软甲的,还有几个她认识的夫人,还有几个穿丝绒袍子的,送来一堆的礼物。
而在男爵左手边坐着的是厄斯洛.埃弗克,伯爵的次孙,也就是那个娶了康斯坦郡女继承人的。
十六岁而已,他爷爷就给他安排了个有伯爵领的夫人,真是会投胎。
而奥利维娅和特蕾莎也上前去,围在一旁。
男爵是昨天晚上送到的,他找主教看了病,现在已经洗了香香,刮了胡子,拾掇了一番,换了一身舒服的衣裳。
作为第一个负伤送回来的男爵,大家都在询问他康斯坦郡的情况。
而男爵也一脸得意地向众人讲着他在外面的见闻。
边比划,边说道:
“这康斯坦郡,大雪足足有这么厚……海岸边的冰层有这么厚……”
“我们跟占据港口要塞的几百个起义军大战几天,才把整个港口拿了下来。
你们是不知道,在港口那地方,有四五百个莱尼亚人,被拴着手脚,在港口的造船厂里面做苦力。
我们一占领要塞,就把这些可怜的莱尼亚人放了。”
男爵一脸正义之师的得意。
厄斯洛听了男爵形容康斯坦郡的条件有多恶劣艰苦,莫名一阵揪心。
他刚结婚,以后就要在明面上跟他夫人去继承康斯坦郡的领土,在那里永久居住。
故而一连询问了男爵四五个关于环境的问题。
男爵说,康斯坦郡全是深山老林,只有靠近边境大河谷这边有苔原平地,就连东边的海岸也是崎岖不平,还有峡湾。
这回不仅是厄斯洛一脸苦相了,就连奥利维娅和身旁的骑士夫人们都皱起眉头。
在2D地图里看的不真切,她只听凯撒说这里易守难攻,关隘很多,有纵深,没想到环境这么苦。
算了,要是真能封男爵,给什么地她都得认。
在这里待了一会儿,等厄斯洛走后,奥利维娅不露痕迹的给男爵夫人手里塞了几枚宝石戒指,以表慰问。
这样送礼,看起来单纯就是慰问,也不是求办事。
这几枚戒指可值不少金币,男爵夫人笑纳了,让她去找亚蒂吧,晚了就排不上号了。
于是,奥利维娅才与特蕾莎回到大回廊,找到管家和莱蒂伦,他们两个人还抱着账册。
随后跟着奥利维娅向亚蒂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办公室就在原男爵书房附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开间,外面是个廊道。
门外廊道里站着一堆人,有两个亚蒂的侍从维持秩序,里面亚蒂叫一个进去一个。
奥利维娅看了一眼这队排的,要是老老实实,她们得在这等到明年去了。
于是,她把维持秩序的两个侍从招手叫了过来,询问了两句,就背着人给这两个侍从塞了两个金币。
这两个侍从肯定也是没少干这样的事情,贼眉鼠眼的四处瞥了瞥。
“夫人,稍微等一会儿,我立马就去催催大人。“
说罢,奥利维娅对身后的莱蒂伦投去目光,摇摇头低声道:
“这样的地方,路都是钱走通的,待会儿我们的账签了字,还要去财务官那里排队领票,领完票,才能去金库取钱。”
莱蒂伦一个小商人,以往从未跟伯爵的属官打过交道。
给男爵办事,大多时候只需要把账给了,从管家手上拿钱就行。
而伯爵这里,想拿到钱,光是需要签字的人就不少,先是军需官,然后是财务官,然后去金库找库管。
这三个地方都要排队,塞钱润滑,才能一丝问题也不出。
不过,塞了钱倒是也管用,里面侍从只提了两嘴。
奥利维亚和特蕾莎就先人一步被亚蒂叫了进去。
亚蒂已经忙了两个小时了,寒暄两句,得知她们是从男爵那来的,便开始看账本。
在亚蒂这里,有后勤部自己记录的消耗账目。
军队吃掉了多少面包,用掉了多少炭柴,他这里一笔一笔都记的清楚。
只要两本账册的数量一对,数量能够核上,他就可以签字。
亚蒂刚刚看了一大堆账册。
大部分人都把账记的乱七八糟,他一问,对方总要想半天,才能说得出款项的具体情况。
而奥利维娅和特蕾莎的账,都写的十分清晰。
他问了两笔,奥利维娅一看就知道,这两笔账是哪个商人的,谷物是燕麦还是小麦,还有具体的磅数。
像粮食这样的东西,工序又多,接触的环节也多,最容易被拿来偷油水。
就只说面粉,全粒去磨坊加工肯定有一成损耗,而厨房里面加水烤完又有一成增重,这一来一回可不得了。
即便是他问起来,也有话搪塞。
但亚蒂现在能看见,十一月总共采购了三十万磅小麦,二十万磅燕麦。
军队出营之后的,面包出库一万二千四百袋,每袋净重四十磅。
面粉出入只有四千磅,属于合理范围。
奥利维娅算过,也就不到两吨的损耗。
能把损耗控制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相当厉害了。
亚蒂也是很满意,但凡镇不住下面的人,跟同僚关系僵硬,又或者贪心一点,这损耗都能上万磅。
而特蕾莎那里的账是莱妮帮忙核算的,数额规模不大。
现在营房里面兵力较少,柴火用的不怎么多。
况且柴火漫山遍野都是,家家户户都有,价格便宜,不比粮食紧俏。
他很快就给奥利维娅和特蕾莎签完了字。
临走之前,奥利维娅还给亚蒂塞了三份节礼,三袋子金币。
“虽然对大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个敬意,今年与大人一起为伯爵办事,属实是不容易,这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这另外两份,是给斯索纳大人,比尔森大人准备的,请大人帮我转交,叫他们二位多照顾照顾。”
既然是节礼,亚蒂自然是不会不接受,也从来不嫌钱多钱少,他掂量了一下,笑的很深,接了话:
“都放心吧,至于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给这些人送礼,比给伯爵的两个儿子送礼更能得到真实惠。
奥利维娅微笑着点点头,也不多待,随后,又跟着特蕾莎去了财务官那里。
财务官德布多的办公室就在附近。
他每天要开的票不止从军需官这里来的,伯爵那里无论是公账还是私账都归他盘。
而奥利维娅也没猜错,德布多能混成首席财务,果然是个「商业」三星天赋者。
德布多一脸清高,性格很傲,也从来不与任何人关系好。
只看签字和印章再开票,盖章子,一气呵成的很,不与人寒暄半句话。
但看奥利维娅往桌子上留了一袋钱,他一句话也没多说,默默地把钱收了。
金库在地下室。
二人开了票,带着人去了男爵府地下室,经过了搜身,检查没有携带武器,才能到钱库外。
这里层层叠叠的守备了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们在库外面把票交给库管,等了半天,库管才带人把打封条的箱子拿出来,给他们数钱。
每个箱子里的钱币数量都有定额,一般情况只能领银币,金币是没有铸造那么多数量的。
但奥利维娅想了想,要是拿两万五千个银币,岂不是好几大箱,还得找人护送出去。
于是她给库管伊波先生塞了钱,让他帮忙给她们兑成色好的金币。
伊波也是个看起来严肃的人,不过钱使到位了,他办事也是没的说。
给拿出来了一箱子铸造出来就还没流通过的崭新金币。
这样没有损耗的金币,在外面不止能兑十个银币。
特蕾莎领了四百个金币,奥利维娅领了两千五百个金币,五百一份一个小匣子,摞在一起莱蒂伦就能搬动。
出了男爵府,奥利维娅与特蕾莎分开了,特蕾莎和珊莎,莱妮,被姨妈带人接走。
她与莱蒂伦有另一个车在外面等着,旁边有几个士兵,一大堆的随从手下。
上了车,奥利维娅跟着莱蒂伦来了他家的住所。
说是住所,其实离市场不远,也就是半个办公室。
三层的联排别墅里面,有一层半都是他用来算账的地方和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