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小月by耳东兔子
耳东兔子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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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王问香就推开门,指名让李映桥去下她的办公室。
李映桥瞥了眼高典,试图从他的眼神得出些有效信息。高典耸肩说:“不知道,但看着派头很足。问香姐刚还把自己办公室让出来给他打电话专用,好摆谱的一个人。”
“……”
不过李映桥一进门也没顾上那所谓的大人物,先和王问香汇报商户那边这两天反馈过来的问题:“景区要换统一的门头有点难,有两家是表明了不愿意。我中午会再过去和他们开个会。”
“行,你自己安排。”王问香微微侧过身,向她引荐道,“来,映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总,Convey旅途的高级副总裁。”
李映桥这会儿才看见落地窗旁边站着一个熟悉挺拔的人影。哪怕是皮鞋都要晒脱胶的季节,他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熨烫合身的三件套,她甚至怀疑他里面可能都还穿着衬衫夹。
西装外套他没穿,随意又莫名刻意地搭在椅子上,身上那件衬衫她一眼认出,是她买的。前几年有次应酬他喝多了,被领导稀里哗啦地吐了一身。李映桥只能跑附近的商场给他买了件现成的。结果这位大人物相当摆谱地说他从来不穿成衣。
给李映桥十个脑袋她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穿成衣穿什么?童装吗?张宗谐那时候对她不算太有耐心,没跟她多解释,只挥挥手让她给他的秘书打电话,很快秘书小姐送了件熨烫好的崭新衬衫过来。
李映桥暗自对比了一下,说实话,她眼拙,压根看不出任何区别。后来秘书Lilith告诉她说张总的衣服都是国外纯手工定制的,他不穿任何品牌店的成衣,更别说她买的那件还是杂牌。
李映桥当时就骂人了,故宫的龙椅给搬到他办公室了是吧?
她那时不由想到丰潭的某个人。俞叔叔最风光的时候,赚钱赚到手软,俞津杨也没摆过这么浮夸的谱,他穿的用的和他们几乎没区别,都是那时候学生时代里最常见的运动品牌。他们那时候建喵喵小站,收留猫猫狗狗,俞津杨所有的零花钱几乎都给了喵喵小站的流浪动物治病。
现在李映桥才有点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次在酒店门口,俞津杨给郑妙嘉开完一间总统套房,她立马狗腿地说还得是少爷的时候,他也立马说你别讽刺我了。对比这么多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俞津杨确实过得不太少爷。哪有少爷要在芝加哥靠跳街舞赚学费的,连张宗谐看着都比他更像是俞人杰的儿子。
而那时,她也不知道张宗谐是俞人杰资助的学生。
张宗谐这会儿还在打电话,回过头和她微微颔首后,眼神又转去窗外继续和人讲电话。大致内容是说他会在丰潭待一段时间,顺便还要去看个重要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北京。让对方约九月之后的时间面谈。
他总有在任何地方都摆出他总裁架子的本事,王问香也没做过多的寒暄介绍,直奔主题对李映桥说:“Convey资本正在重组,他们想寻求战略性收购优质景区的资产,小画城正好符合他们的投资标的。”
张宗谐挂断电话,从一旁走过来,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姿态从容地坐下说:“好久不见。我刚和你们王总简单聊了下。”
聊什么呢?聊她背弃了职业操守,还是他的价值观才是至高无上的法则?那么王问香还会信任她吗?她有些不解地看着张宗谐,当然以张宗谐的专业素养,她想他应该不至于说些让她太难堪的话。
他见她愣住,将衬衫袖臂又慢条斯理地卷上去一截,露出他紧实修长的手臂,看她挑眉道:“怎么,不欢迎我?”
李映桥给足了面子说:“当然欢迎。”
连王问香都听出了猫腻,她倒没想太多,只庆幸自己那次赌对了,得罪李映桥才最不划算,这种执行力这么强的空降兵多少都有点来头。
三人聊了近两个小时,张宗谐态度很明显,资源壁垒目前还很难突破,加上小画城地势偏僻,基础设施都需要花钱修缮,就拿最简单的一条,整个景区连一条无障碍通道都没有。而且,他们给出的报价张宗谐不满意,已经高出企业价值的系数十倍多,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希望能和李伯清签对赌,五年后若IPO(首次公开募股)失败,李伯清是否能按8%的年化利率回购他们手中的股份。
李映桥一听就知道,这人是来挖坑来了,他还想给小画城干上市吗?神经病啊。她笑笑,全程没讲话。
直到临近午饭时间,王问香能在这个位置坐这么久,惯来有看破不说破的本事,她笑容仍是丝毫未变地看着张宗谐说:“要不下午让映桥先带着您四处逛逛。”
李映桥面不改色:“我下午要去趟文旅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张宗谐已经站起来,显然是习惯性等她自己跟上的模样,结果听她这样讲,当然也不会纠缠,只拿上西装一言不发地阔步先行离开。
司机等在楼下,他这趟回来没带秘书。张宗谐没急着上车,站在一旁点了支烟,单手抄着裤兜抽了两口,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次没带Lilith。或许是有一次他半夜给Lilith打电话让她送个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是李映桥接的,李映桥替Lilith控诉他二十分钟骂他是无良老板,那时她刚进公司不久,根本不是张宗谐这种久经沙场老男人的对手。张宗谐逗她说:你要吃醋就自己上门来送。李映桥果然老实闭嘴了。
李映桥其实最开始跟在他手下做事,她乐意的话,非常会哄人,简直是一个活脱脱的小狗腿,起初连买咖啡这种事她经常帮Lilith代劳。
他有一次开玩笑说要不我把Lilith开了,你一个人打两份工好了。她才撇撇嘴说,你那么计较干什么,Lilith在忙,我顺手的事。他当然不满,他手下的员工尸位素餐,他还喜闻乐见?抱歉,他是最黑心的资本家。
那时的李映桥是天真又俏皮,后来呢,后来她也变得和他一样,用他的话原封不动来训斥她的助理尸位素餐,买咖啡都要别人代劳的话,不如早点走人。
他当然也乐见其成,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醒了。她说她要辞职的那个晚上,突然醉醺醺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大放厥词地和他讲那就丰潭,如果我做出和彩虹羑里一样市值的网红景区,你们要给司机一个公道,要把所有的监控内容公之于众。
他刚想说,李映桥,你冷静点。结果她居然开始学猫叫,喵喵喵地叫个不停。叫得他喉头发紧,他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他说好,李映桥,我陪你赌一次。
哪怕他知道,如果她赢了,堵上的何止是她自己的职业生涯,也是他的职业生涯。但没关系,她说的,大不了从头再来。
“哥来不了这个。” 俞津杨拎着条活鱼进门,甜筒叼着一条粉色小裙子要他给她穿上,他扫了眼卧室,低声问:“爸妈呢,让妈妈给你穿上。”
不等甜筒说话,唐湘就出来了,一把抱起甜筒准备去卧室给她换上:“正好,津杨,你也换身衣服去,爸爸妈妈临时约了人吃饭。”
“我就不去了,我等会儿约了朋友。”俞津杨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也可以出发去做饭了,他把鱼倒进水池里,水流声哗哗作响,忽然又觉得家里气氛不对,这半年倒是难得有全家出动的时候,于是又靠在水池上问了句,“是有什么事情吗?”
唐湘走过去,压低声音说:“爸爸以前上学资助的那个学生你还记得吗?他听说现在混得很好,好像是文旅集团的大高管,回来做项目的,听说县里的领导都要看他面子。我是想着,那个伤残证明不是还没下来吗?马上就要开庭了,如果他能讲得上话就更好了,如果他讲不上话也没关系的,横竖是个机会。”
“爸知道吗?”
唐湘摇摇头,俞人杰那倔脾气肯定也是拉不下这个脸。所以她本来想叫上儿子,那人好像比津杨大不了几岁,也都是潭中的。俩年轻人好沟通,小地方的人情冷暖最为直接,风光的时候,身边的狗都得显出个人形来。落魄的时候,腰杆子挺得再直也没人拿你当盘菜。加上李伯清从中做梗,没人敢沾他们家门前这点灰。
她现在无数次感叹因果,感叹命运无常,如今回看这一桩桩往事,这里头俞人杰种的因,结得都是他自己的果。如果当初他不非送儿子出国,俞津杨在国内真不一定混得会比那个资助生差,他们也不至于去求别人。
俞津杨倒不这么觉得,张叔讲过这个人。如果没记错,他叫张宗谐,还是李映桥在Convey的前同事。他人靠在洗碗槽边上,把养鱼的水关小了些,才坦然讲:“很难讲,像Convey这种级别的高层真的需要绝对理性的定力,还要有全球化视野战略思维,非常考验人,我定力没那么强。在国内我真不一定能混到他这个位置。而且如果我没记错,我高中见过他。他现在似乎也才三十五岁,这确实很强。”
俞津杨就光伤残证明这件事,他觉得挫败感十足。那阵他妈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也都瞒着他爸,没人敢提这事儿。起初他们以为真是材料不齐全文件下不来,跑了无数趟之后,终于明白不过是有人只手遮住天了,试图用这种方式逼他们服软。
他读了很多年书,也甚至用了很多年才明白。书中白纸黑字教的照章办事,而现实中,拿到章得不全是好人。
或许,李伯清一开始是好人,如今也面目全非了。
张宗谐要是真能帮上忙,他真不介意认他这个哥,反正他现在也是废物一个。
李映桥气得面目全非从文旅局出来,好久没生这么大气了,到底谁擦边了!上来就给她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刚要骂人,她打开社交媒体,发现孙泰禾居然在直播。
“这什么?乳贴啊,男生也要贴的。”
李映桥:“……………………”
她转身又去了另外一幢大楼,果不其然,李连丰的办公室大门紧闭,她又吃了闭门羹。李映桥问门外工位上的女生,对方也茫然地说:“今天李部长没上班。”
李映桥走到外面走廊给他拨去电话,也是关机。她又一次愤然地划开手机,快速给李连丰发信息:「李连丰,你以为关机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别让我找到你。」
她刚回车里,手机就响起,看了眼屏幕,是俞津杨,李映桥心情奇迹般地平复,她扫了眼车窗外的政府大楼,接起电话来,其实心情没有那么坏了,却还是故作阴郁地先发制人说:“喂。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哦,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放我鸽子。俞津杨,我下次见面——”
她靠在驾驶座上想了想,对于俞津杨来说,最有威慑力的莫过于:“我亲死你,还要摸你。”
那边先是轻笑出声,半天没一句话,笑出气声了都。最后俞津杨才说:“我放两个小时行吗?两个小时后你再亲死我。我陪爸妈去吃个饭,你放心,我一口都不吃。聊完事,我就过去找你。但我允许你偷偷先吃点,别饿着肚子等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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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二更合一)
李映桥挂断电话,坐在车里一时没发动引擎。政府大楼对面有一家丰潭本地的土面店,其实她一点也不饿,但还是决定下去吃碗面,她不要俞津杨做饭了。因为两小时后她要好好亲亲他。
但她没想到,在店里碰见了个老熟人。男人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妥帖规整,身型板正,眉宇严肃。岁月倒是在他脸上留下一些痕迹,但不明显,唯有额间那道折痕像是被经年累月的案件越攒越深。李映桥率先认出他来,冲他扬声道:“肖叔。”
肖波也意外,竟在这碰见她。他起初还有些没认出来,愣在隔壁桌,撩了一筷子面条停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慢吞吞叫出她的名字:“李……映、桥。”
他真是很多年没见她了。当年丰潭轰动全城的两个大案子都可以说是身为初中生的李映桥提供了关键的线索,但因为遭到家属的强烈反对,后来那件绑架案的新闻报道里都抹去了她参与的部分关键信息。起初他和同事们也不理解,就算披露信息也只会是化名,不会影响到当事人的人身安全,而这位家属反应激烈得让他们也束手无策,他们当然得尊重。
因此他当初和同事还展开过关于警察处长妈妈和美容院技工妈妈的格局问题。后来,他脸被打蛮惨的,至今见到李姝莉也得规规矩矩地喊声嫂子。但李姝莉说不要这样叫她,她和那个人就没领过结婚证,她应该算不上烈士家属。她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和李映桥的父亲算是很短暂的露水情缘,甚至都没打算过要结婚。
李姝莉说她一直都不知道对方是缉毒警察。他俩认识的时候,她那时候正在滇缅公路上跑货车,而他也说他只是个帮人跑货车的普通司机而已,名字叫宋流青,但显然当时用的是假名。那时李姝莉听出了他的丰潭口音,才和他多聊了几句……
“宋流青”是2014年的冬天牺牲,警方找到他的时候遗体在一家废弃屠宰场的冷库里,整整冻了二十天,全身脏器已经被掏空,死状惨烈。但因为当时案件还没有告破,他又是那条线上仅剩无几的卧底之一,一切都只能秘而不宣。然而接二连三的卧底暴露,省公安厅简直阴云密布。“宋流青”最后给上线发的一条信息更是表明他坦然赴死的决心。
肖波对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和细节是知之甚少,因为案子是三年后才彻底告破的,警方在跨省联合展开的收网行动中,缴获毒品□□、□□等总计200余公斤,抓获毒贩47名(含六名境外毒枭),捣毁4处伪装成木材厂的制毒窝点,涉案金额高达2亿元。
2017年1月27日,“宋流青”的骨灰在省公安厅压了三年才终于魂归故里。但公安厅对内也没有披露过多的细节,到肖波这里信息已经十分模糊,甚至连名字年龄都已经全部被抹去,只剩一个警号,KL-0315。他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只知道0315是个孤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亲。上面下发的抚恤金,根据0315自己的要求平分给两个人。
其中一份给的就是李姝莉。只是当时另外一位已经去世,而他又恰恰认识李姝莉,当然他也不能主动告诉李姝莉,还有一份抚恤金的去向。这次涉案范围太大,结案五年内所有的卧底信息都属于绝密,只是像0315这种档案全部封存的情况确实是少数。
李姝莉起初是有些震惊,但很快她就平复了。肖波估计她多少猜到一点0315的身份,才会对女儿的那些英雄事迹反应那么剧烈。但李姝莉什么都没说,沉默好久问他要不要吃碗面再走。他留下来了,和李映桥一起吃了碗面。和母亲平静反应成鲜明对比的是,李映桥反倒情绪很亢奋地拉着他询问关于0315的一切,他当然也无可奉告。
几天后,根据政府的涉密文件,英雄的骨灰安葬进了当地的烈士墓园,墓碑上始终没有名字,更没有照片,仅有编号。李映桥问肖波要过她父亲的照片,李姝莉都没有,他一个小干警就更不可能有,他手也伸不进省公安厅去要这些机密信息。李映桥很失落,她没办法通过最直观的眉眼去构思她的父亲。于是她时常想,0315,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和李姝莉相反的是,李映桥很快就把自己拎到了烈士子女的队列里立正站好,尽管她想不明白他的样子,但是她可以学会他的精神。那一年,李映桥寒假在丰潭待了两周,就提前回校了。
她没和任何人讲关于她父亲的事情,只是再一次独自踏上那辆北上求学的列车,父亲的事让本就是小画城保护神的她,把自己牢牢钉在十字架上。她想,她不能让梁梅看不起,更不能丢0315的脸。
肖波端着面汤在李映桥面前坐下,语气关切道:“你妈妈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李映桥给自己碗里加了不少辣椒面,抬头看他开玩笑说,“肖叔您倒是不显年纪啊,您快四十了吧,真看不出来。”
肖波倒是很受用地“嘿”了声,停下筷子,斜挑着眉眼看她说:“叔其实年轻的时候也帅过。我今年四十一,绑架案那会儿,我正是你这个年纪。”
李映桥笑了,没讲话,低头默默捞面吃。很多年没见,连肖波都四十出头了。
肖波也感慨:“你看着倒是比从前文静很多啊。怎么样,外面不太好混吧?”
她给自己开了瓶豆奶,重重点头道:“那是相当地不好混,离了丰潭的这些叔叔阿姨,谁还拿我们当小孩啊。”她瘪着嘴郑重其事地摇着头说,“一旦犯了错,那就没人会原谅我们咯。”
“没事,姝莉姐肯定会原谅你。”肖波了然地说。
李映桥笑笑,两人又寒暄两句,她才忽然想起来问:“您在这干嘛呢?盯谁的梢?”
肖波笑起来:“少在我这打听。我路过,给我岳父送个文件。”
“啊,您什么时候结的婚?”
“就你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你妈都来过,你不知道吗?姝莉姐那会儿出手真阔绰啊,给了两千红包,我现在正愁呢,你什么时候结婚,我得把这红包给你还回去。”
李映桥摇摇头说:“我可不想结婚,我妈也不要我结婚,她自己都看不上任何男人,更别说我了,在她眼里谁都配不上我。”
肖波惆怅地叹了口气:“那是,谁能比得上你爸啊。我后来去过一趟省公安厅培训——”
李映桥打断说:“肖叔,我现在已经不执着于要知道他的名字和样子了,我记住他的代号就好了。”
肖波一愣。其实他现在也还是不知道0315的名字,当初找到李姝莉的时候,他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0315可能并不知道他自己还有一个女儿,所以他的遗书里并没有提到任何关于孩子的事情。是李姝莉主动承认了,肖波有些意外,也只能照章办事。他说如果这样的话,他们需要DNA确认后逐级上报,才能录入李映桥作为烈士子女的档案,可能还需要重新计算抚恤金,李姝莉没再多讲,只是含着眼泪点点头。那时他才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思有多沉重。
肖波想了想和她讲:“我理解你,映桥。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我们公安部有个五年的保密期。你爸爸的抚恤金其实给了两份,其中一份是你妈妈。另外一份……当时不能讲,不过前两年关于这个案子的信息公安内部已经全部解密了。关于另外一份抚恤金给了谁。你要不要知道?或许对方有你爸爸的照片。”
李映桥现如今真的没那么想知道了,她从小就羡慕俞津杨,四一哥虽然看着不太聪明,总干蠢事儿,赚了那么多钱也没长几个心眼,但至少是个合格的父亲。她的父亲或许是个英雄,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她无法对一个可能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人念念不忘,他的精神人格她很喜欢,她也会继续他的信仰,但不再对他好奇。
“不用了。”李映桥转开话题说,“肖叔,你能帮我个忙不?”
肖波一愣:“啊?什么忙。”
李映桥把伤残证明的事儿言简意赅地讲完,抽了张纸巾擦嘴说:“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俞叔叔马上要开庭了,拿不到伤残证明可能就只能一直拖着。”
肖波这回眉毛都快被他挑裂开了:“不是,李映桥,你说你去‘贿赂’谁?!”
“就司法鉴定所的那个快退休老领导,好像姓梁。”
肖波嘴角抽抽说:“……梁午光是不是。”
“对对对。”
肖波:“……那我岳父。”
静默片刻,李映桥挠挠眉毛,看看他,又不知所措地挠挠眉毛说:“再来一碗吗?加个蛋?我买单。”
肖波没理她的茬,接着说:“……别的不说,李伯清这几年年年亏钱养着木玩圈,他不服老,一直想着东山再起,县里不少领导也都给他面子,陪他唱这出老骥伏枥的戏码,没人敢跟他讲,李伯清,你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你要服老,没人敢。连李连丰都清楚,但他哪敢,没有他老爷子,他连政府大门都进不去。也就欺负欺负俞人杰这些正人君子,但凡碰上个手段花点的,他们其实也没辙。”
肖波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坐不住,也不可能干等着。李映桥给人发完语音,凑过去说了一揽子计划,肖波最后点头说,行。
俞津杨对张宗谐印象蛮好的,言谈间成熟稳重,说话也点到为止,每句话都深思熟虑过才出口。他没有过度展现出对他父亲腿脚的关心,这点很难得。俞人杰也比平时健谈,好像恢复了年轻时的神光彩彩,连他自己忍不住感慨说:“宗谐啊。看着你,我都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这点倒是,张宗谐乍一眼颇有俞人杰年轻时的风度。一年四季西装革履,空调永远都打在二十三度,出门后视镜必须要掰过来照个十分钟确认每一颗牙都干净后才能发动车子。他俩都是典型的讲究人,而俞津杨太随意了,他除了跳舞很少照镜子,学生时代就喜欢穿宽松的T恤,到现在仍旧是T恤往脑门上一套,确保人干净色彩搭配不奇怪,就能出门了。
张宗谐显然有些意外地看了眼俞津杨说:“津杨是性格一直就这么成熟吗?咱俩以前好像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你好像还挺小,也很瘦,话也不多。对吧?津杨现在是健身吗?”
俞津杨正在给甜筒弄了一勺子的玉米粒,放进她碗里让她自己吃,偶尔拨一下她吃进嘴里的头发,说:“不算健身,就偶尔和朋友打打球。”
张宗谐:“我会在丰潭待一段时间,你晚上如果健身打球都可以叫我。”
俞津杨:“可以。张总平时做什么运动为主?”
张宗谐:“游泳、篮球、保龄球……都可以,丰潭有高尔夫吗?”
俞津杨还真替他想了想,“没有。不过市里以前有一个高尔夫球场,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
张宗谐笑笑,递了支烟过去:“等会儿加个微信,有空你就叫我,我晚上应酬不多。”
张宗谐见他没接,“怎么,不抽烟?”
俞津杨不敢抽,李映桥以前连他身上跳完舞的汗味都受不了,烟他就更不敢学着抽了。李映桥从小鼻子就特别灵,对味道也特别挑剔,梁梅煮饭煮糊了,永远是她第一个闻到焦味;或者有时候餐桌没擦干净,他们趴在上面写作业的时候,也是她第一个闻到味道,说这桌板有股抹布水的味道。她还能闻到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比如蟑螂的粪味、金鱼的口水味……更别提她现在长大了,恐怕更是挑剔到极致。
他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李连丰给他递烟,但换做张宗谐,他可能就接了。毕竟后面有些话,得有个契机,对于这种场合来说,出去抽烟就是最好的契机。但李映桥说了等会儿要亲他,俞津杨就不是那么想接了。
肖波进入碧城公馆大门的时候,李映桥驾着车等在门口,果然没多久,李连丰急匆匆从一楼的电梯里出来,她一脚油门将车轮滑过去,停在公关门口台阶下方,降下车窗看着正要拾级而下的李连丰笑着说:“连丰哥,上车咱聊聊呗?”
李连丰一看是她脸色骤变。猛地转过身,慌不择路就一头扎进公馆侧门那条半明半暗的窄巷子里。李连丰是个很好猜的人,要放在大数据的算法里,他也是最好分门别类的男性之一。碧城公馆是丰潭县最大的一个夜生活场所,肖波出现在前台,李连丰必然会以为是警察临检,他这种小心谨慎的人,哪怕不是,他也不愿意留着小把柄给人抓,所以他一定会找借口提前离场。
碧城公馆除了正门,旁边只有两条窄巷,李映桥把正路堵住,他必然也不会上车,所以他一定转身就会走,而旁边的两条巷子,其中一条的路口有个绿色的垃圾桶,臭气熏天。李连丰这样的人也不允许自己往垃圾堆里钻,他只会往左边的窄巷走,肖波会从后门绕过去,在那条巷子里等他。所以李映桥不紧不慢地关掉发动机,朝着巷子深处进去。
李连丰自己又是个爱下套的人,看见肖波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李映桥进去的时候,正听见他和肖波的对话:“老肖,你这就不厚道了,和李映桥一起耍我是吧?你俩什么时候搭上线了?”
肖波对爷孙俩不要太熟悉,其中有一年,李连丰的哥哥还沾过一个案子,也是他经手的,但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对方撤诉了。
肖波也不耐烦和他们李家扯上乱七八糟的关系,单刀直入说:“你赶紧把东西给李映桥,别耍着人玩,干什么呢,大老爷们和一女孩这么过不去。”
李连丰不得已刹住脚,一回头,果然看见李映桥从巷子口拐进来,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靠在墙上抽。说实话,他本来对她还有点兴趣,这会儿也全灭了,就从没见过这么聪明又难缠的女人,于是又打起官腔来:“李映桥,小画城最近工作不够多是吧?我们请你过来是让你盯自己人的?咄咄逼人到这个程度,你还有分寸吗?”
李映桥却直截了当地说:“我真没功夫跟你在这打官腔,文件给我。”
“你!我问你分寸呢!”
“李连丰。”她盯着他。
李连丰看她反而更咄咄逼人了,又看了眼一旁的肖波:“有恃无恐是吧?老肖,你这样我也给不了梁老面子,我会跟你的上级投诉你。”
肖波这会儿已经坐在巷子旁边的石墩上了,赏了一会儿月了。他头也不回地动了动脖子说:“你就给她吧,闹什么呢。我还要回家陪老婆呢,你投诉我也行,正好省的我回去跟老婆解释我今晚干什么去了。”
李映桥盯着他的空隙还给肖波解释了句:“……回头我上门给嫂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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