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小月by耳东兔子
耳东兔子  发于:202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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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坦荡道:“普通朋友啊,还能是什么。”
友人隔几天又问李映桥:“你俩从小这么‘青梅抓马’,就没点别的?”
李映桥答得更坦荡荡:“能有什么,就路人甲乙丙丁啊。”
俞津杨没觉得有问题。
只是晚上洗澡洗一半停水,他顶着满头泡沫等水时,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
甲乙丙丁。
他排第几?
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祖辈抓马/宿敌
坦克蝴蝶vs人夫竹马
注:坦克蝴蝶出自“蝴蝶与坦克可以并存于一个女人身上”——简媜
阅读提示:
慢热、平淡、小镇日常、微群像。主角不完美,无任何原型。
免费文,一周四更:一、三、五、六
更新时间:晚上八点以后
内容标签: 都市 青梅竹马 甜文 日常
主角视角李映桥俞津杨配角俞婉娟李姝莉赵屏南高典俞人杰唐湘
其它:暂定
一句话简介:青梅抓马
立意:建设美好家园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一只小木马的横空出世,彻底改变了一座城市的命运。同年,邓丽君十二年前发行的《小木马》突然风靡一时,响彻丰潭县的大街小巷。
俞人杰那年八岁,骑着一台崭新的二八大杠,脚下踏板蹬得飞快,“叮零零”的铃铛声淹没在邓丽君潺潺溪流般的歌声里。
他沿着蒸汽腾腾的麻石路面,一路畅行无阻地骑回家门口。直到放下脚撑,才注意到车篓子里挂着几张蔫黄、污七八糟的烂南瓜叶子,他往后看,果然车后轮也未能幸免。
俞人杰知道是谁干的,换做平时他准杀回去。但他家门口今天大摇大摆地停着一辆四轮汽车,显见有客上门。他快速把南瓜叶拾掇干净,扔门口喂大黄,然后迫不及待冲回家。
“奶奶!爸!妈!我回来了!我学会游泳了!”
俞人杰一进屋就高声嚷嚷,眼睛忍不住四处环顾,果然瞥到堂屋内有几张生脸。
对方也只用余光轻描淡写地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这你孩子?”
多年后,直到俞人杰终于熬成大爹后,他才顿悟这四个字的言外之意。
因为人家真心恭维他时,说的是:“这你孩子啊?长真不错啊。听说刚拿了个什么大赛的冠军?好福气啊,俞老板。”
俞人杰当时一边强调着“就一个小破比赛,不重要”,一边在心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你孩子”是这么用的。
他爹俞师傅略难为情地点点头,而后眼风凌厉地示意他先进里屋。在俞人杰的印象中,父亲在镇上做了半辈子有口皆碑的木工,找他的也都默认他的规矩,不说处处得人尊敬,但也很少出现这么承颜候色的时候。
他察觉到对面这些人来头不小,于是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挪进里屋,正巧看见奶奶俞婉娟女士坐在灶台角落默默抽篾丝。
那年奶奶很年轻,其实刚到六十,在那个年代似乎是一只脚踏进棺材板,但婉娟女士一顿还得两碗饭。子女们觉得她吃得太多,于是商量着各家轮养,这月轮到俞师傅家。
他悄悄走过去,准备吓她一下,却被母亲从后面拍了一掌。
她端着盘水果,狠狠刨他一眼,压着嗓子小声数落他:“是不是又偷摸游泳去了?也不怕淹死你!自行车是不是你骑走了?你爹刚刚找车找不到,耽误他出工,你等着挨削!”
奶奶也回过头,用两根食指比划出老长一段空间距离恐吓他说:“这么长,这么窄,我刚刚看他亲手做的。”
俞师傅最早是做篾席的,手艺并不比木工差,而且做工日益精湛,篾丝越扒越窄、越劈越长,打人也越来越痛。
俞人杰怕得要死,正准备从后门溜。此时,堂屋里的客人已经行容整齐,喝完茶杯里的水,和父亲告别,郑重道:“俞师傅,希望您能再好好考虑一下。事出突然,我们本也不想坏了您的规矩。”
“我也不瞒你了。我后面一个月的工期都排满了,你要的那东西我以前没见过,真要做我也得研究一阵子,但你们要的太赶,真做出来也是糙活儿,我不想砸自己牌子。”俞师傅说。
对方见他父亲态度坚决,知道是个油盐不进的愣头青,也不再多费口舌。
“真不干啊?”母亲有些遗憾地把刚切的果盘收起来,“这笔钱可抵你好几个工了,他们可真有钱啊,给小孩子定个玩具花这么老多钱,光定金就给这么多粮票。”
“你懂什么。”
女人不再说话,默默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
母亲多数时候是逆来顺受的,于是他成了这个家里的“反贼”。
俞婉娟女士是他的保护伞。他爹真要揍他的时候,躲到老太太身后,他爹也不敢太过造次。
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棍棒底下确实出孝子。
听说当年爷爷打他们打得更狠,很多时候,他又羡慕起妹妹,因为这套家法不打女孩。
妹妹却和他讲说,她可以挨打,她只要公平。
一碗水端平这件事,搁哪朝哪代都没人能在这件事上统一度量衡。俞人杰神经粗,打小还爱往老爷子枪口上撞。但老爷子却又最偏心他,也不知道偏在哪,老爷子自己恐怕都难说个子丑寅卯。俞人杰只确认一点,他反正不丑。
俞人杰结结实实挨了顿揍,皮开肉绽地趴在父亲编织的篾席上做了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当爹,当大爹,当十个孩子的爹。只有当了爹,就可以肆无忌惮打人。
然而,次日一早,他被院子里穿透力极强的哭声惊醒。
大黄死了。俞师傅发现时,给它灌肥皂水催吐为时已晚。
弟弟妹妹们崩溃大哭,母亲也在一旁默默抹着眼泪,“一定是那群人,他们上次就想来捞过大黄,被你爹发现了。”
俞人杰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二话不说从门口捞过一根铁棍就冲了出去,被眼疾手快的俞师傅一把拎着衣领捞回来,“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你找谁拼命去?你拼得过那帮吃狗肉的?!”
俞人杰闷不吭声地试图甩开他爹的桎梏,发现挣脱不开。
他那时就像小鸡一样被他父亲拎在手中,最后实在憋不住,脸红脖子粗地吼出来:“不是他们!是李武声他们!”
他爹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俞人杰这才将南瓜藤的事情和盘托出,俞师傅也回过味来,如果是那帮吃狗肉的,怎么可能还会把大黄留给他们。
“我要宰了他们几个!”
俞人杰有些歇斯底里,作势再次要冲出去。
这次俞师傅松了手,弟弟妹妹们怕他冲动惹事死死扒着门,直到他们父亲说:“你如果解决问题永远只知道用拳头,就去吧。”
俞人杰好笑又不太理解,平时打他们倒没省劲儿,需要他挥鞭的时候却告诉他们,解决问题不能用拳头。李家不就是仗着兄弟多,在镇上横行霸道。
不等俞家上门算账,李家的人倒是率先找上门。为首的是李家小儿子李武声,冲进门一脚把俞师傅平日里舍不得骑的二八大杠给踹了个两脚朝天,俩车轱辘转成电风扇,吹得婉娟女士心凉凉。
她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刚要喊造孽哦,就瞧见李武声正板着脸问小妹:“你哥呢!”
有大黄这么个事儿梗着,小妹是个硬骨头,半字不想和他们说。没想到,小弟却忍不住蹦出来炫耀说:“哥哥出去‘捞船金’了。”
那时候水性好的人可以抓着船锚,跟着船通过丰潭江水流最湍急的一个险滩。如果运气好的话,能捡到些宝贝,去换点粮票添补家用。但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会把命搭上。一般家里长辈是不让孩子出去“捞船金”的。
婉娟女士一听,等李家那群小子一走,也火急火燎地往河边去捞孙子。
俞人杰今天在水里扑棱半天没什么收获,一上岸就瞧见李武声站在岸边等他,还拿着他的衣服鞋子。新仇旧账一合计,他也二话不说冲上去迎面一脚就把人踹翻。
冲动是魔鬼,很快他就因为寡不敌众,被李家几个兄弟按在地上摩擦。
俞人杰的脸皮贴着地皮,感觉自己要被榨出一层油来,李武声却说出一个让他很痛快的消息——
原来父亲又接下那天那人的单子,原先那活儿他们拒绝后,对方又找到李家的木工师傅。只是没想到,俞师傅又因为大黄的去世,打了个回马枪。
他被李武声趾高气昂地踩在脚底下,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他身上,最后李武声将扎着几枚洋钉的鞋跟在他胸口上狠狠地左右碾几下,直到血迹渗满他的鞋底才算作罢,临走时还丢下一句:“你爹要再敢抢我爹的活,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
奶奶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俞人杰被人碾在地上的脸挂了彩,左脸肿得仿佛腌着酱菜,右脸活脱脱是个破了皮的紫甘蓝。
她顿时气血沸腾,抄起邻居家新斫的尖木棍,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生生将李武声串在棍子上。
李武声在医院躺了个把月,刚要找人算账,偏巧那个开着四轮汽车的家伙,在广东木玩展销会上,意外拿下一批木头玩具订单。从此迎来了丰潭的木玩经济时代,甚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走俏海外。
那年,镇上陆陆续续富了不少人,万元户激增。整个镇的木工都忙着做木玩生意,两家的恩怨暂时搁下,也没能顾上和彼此扯脚皮。
俞人杰自此把自己和俞婉娟女士绑在了一条绳上,甚至还大言不惭地对他爹放出话说:“奶奶以后我罩着。谁找她麻烦,我削谁。”
老爷子反手照他脑门狠狠捶了一记:“混账玩意!把我妈头上的抹布拿开!”
俞人杰就是这么个没头没脑的莽夫。
直到二十三岁那年,金融风暴席卷亚洲,外汇交易所接二连三地发布破产公告,东南亚出口受限,镇上的木制玩具厂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一家家纷纷开始落牌。
镇上的年轻人也候鸟迁徙似的全都涌向两广,连李家兄弟几个都连夜扒上绿皮火车。
俞人杰这个草莽蠢蠢欲动,也说要单枪匹马地出去闯一闯。
老爷子很敏锐:“去哪儿?”
俞人杰:“海南。”
老爷子反手又是照着他脑门狠狠锤了一记:“败家玩意!度假是吧!”
俞师傅把他的存折都没收,就买了一张去程的票把人给扔上火车。
就在那趟慢慢悠悠的绿皮小火车上,俞人杰遇见了唐湘女士,两人对面坐着,车窗外的麦田一望无垠,连眼前女人的五官都显得格外工整挺阔。俞人杰几乎瞬间确认,这就是自己喜欢的理想型,他喜欢这种大气又能侃侃而谈的女人。
两人是老乡,唐湘是丰潭县城人,性格乐天开朗,火车还没出站,竟直接告诉他自己是去海南工作——在国内的首家五星级度假酒店任职大堂副理。下了火车,两人火速坠入爱河,俞人杰竟也收起从前莽撞的性子,开始装起斯文败类。
在唐湘的帮助下,他找到一份大堂行李员的工作,刚要大展拳脚,突来噩耗:奶奶在丰潭县城出了车祸。
俞人杰当时五雷轰顶,那是他第一次面临亲人离世。他这个挤牙膏都漏不掉一滴的性子,第一次咬牙买了张全价机票飞回省城。在飞机上就翻江倒海地哭一通,转长途客车时又抱着售票大叔的胳膊哭一路。
算命说老太太命硬,天煞孤星,没那么容易死。果不其然,半月后俞婉娟病情奇迹般好转,没几天就出院。
俞人杰终于知道这就是吃两碗饭和吃一碗饭的区别。原本想等奶奶出院再回海南找唐湘,却没想到中途又赶上二叔的丧事,奶奶前脚一出院,后脚他二叔就在别人家做工时意外摔死了。
镇上谣言四起,说俞婉娟真是天煞孤星。老太太自己是不介意别人怎么编排她,乐呵呵地数着年岁过。
但俞人杰这二踢脚脾气是一点就炸,知道是谁造他奶奶的谣,立马抄起家伙什儿就往李家冲。等他一脚把李家的大门踹开,门栓都被踹飞,他来这就没哪次是敲过门,从来都是一脚踹进来。
只是这次不巧,李武声的大姐在家,李家的大女儿——那个常年在外跑货的卡车司机。
李大姐平日里都在省外跑长途货车,很少回镇上。李家又是那么个风气,俞人杰不认为她能做得了李武声的主。谁料,不等他开口,这李大姐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转身“啪啪”甩了李武声清脆的两巴掌。
俞人杰更没想到李武声就跟个鹌鹑似的缩着,屁都不敢放一个。正当他不由得要对这位李大姐另眼相看时,李大姐又毫不犹豫地扭头给了他一巴掌。
俞人杰:“……”
俩都老实了,站在门里门外,彼此捂着脸大眼瞪小眼,直到李大姐冷着脸发话:“滚回家去,改天我带他上门给你奶奶道歉。”
俞人杰真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拖着步子将信将疑地往回走。他揉着火辣辣的腮帮子边走还边琢磨,这李家难得还有这么讲道理的人。
俞人杰回到海南已是三个月后。他刚丢下行李一刻不停地跑去找唐湘,结果唐湘不仅搬了家,还交往了一个高大没他俊的新男友,俞人杰这次又哭着上了飞机。
自此这段海南之恋成了他的刻骨铭心,哪儿也不肯去,老老实实留在家里挖野菜。
镇上的人都议论纷纷,说这个恋爱脑以后是完蛋了。
直到二零零三年,唐湘领着个五岁小孩上门,不等他认出人来,唐女士就把那个正在吸果冻壳儿的小孩,跟个没人签收的快递似的,往他面前一推:
“阿杨,叫爸爸。”
俞人杰目光偷瞄那小孩好几次,上下左右、经纬纵横,立马在心中有了判断:
很好,这个也完蛋,这个连果冻都吸喜之郎的水晶之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242个霸王票、2508瓶营养液~
俺回来啦!!好久不见,非常想念你们!也非常感谢大家!
这篇文免费,不入v。大概是一周四更,一三五七更新,明天会更新。以后的更新时间在20:00-21:00之间。如果有变动,会在公告栏里请假。
因为太多年没连载,日更可能会有压力,所以这篇文就不收费了。我的故事还是比较平淡慢热,大家慢慢看。
庆祝开文,今晚评论区揪五百个小朋友送红包。
真的非常谢谢大家的支持。红心
李映桥从小就觉得隔壁那个俞叔叔脑子是有点问题。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他的名字。
终于有一天,她老远看见俞叔叔的身影朝着自己家的杂货铺过来,这家伙还挺高的,但他儿子俞喵喵看起来是个基因突变的矮脚猫,模样是长得很像他和唐湘阿姨。
唐湘阿姨也是个时装Model的身高,至少有一米七五,然而俞喵喵现在还没她高。李映桥觉得他很像一只拿破仑,矮脚那款。
俞人杰前脚刚迈进门槛,后脚还准备拔的时候,乍一眼瞥见李映桥扎着两个羊角辫,半个身子扒在玻璃柜台上,直勾勾地看着他走进来,俞人杰对小孩这种可以称之为求知若渴的目光别提多熟悉。唐湘说附近小孩都夸他名字炫酷。
果不其然,都不等他走近,这小破孩就像只发现巨型松果的小松鼠,翘着脑袋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叔叔,你真叫‘愚人节’啊?”
俞人杰这几年经过这里,看着李映桥一点点长到和柜台齐高,熟络地给大人拿烟、找钱,没见她出过一次错,显然从小跟着大人学做生意经,还学得有模有样。
他对这种小人精表示敬谢不敏,而且这家杂货铺还是李家大姐李姝莉开的。
他们两家纠缠二十余年的恩怨,那都已经是连着皮肉筋骨的沉疴痼疾。对他来说,李武声或者说整个李家好像变成他膝关节内侧的副韧带,也就是俗称的膝跳反射,除了证明他还能喘气之外,没什么意义。
镇上拆迁后,他们俩家也都搬到这里,地势偏僻,本来俞人杰还图个清净,结果这块地去年已经规划成一个自然风景区,叫小画城。跟老婆饼里没老婆一样,小画城里也没有画,他怀疑认字的都没几个,全是一堆叽叽喳喳的小破孩,不是都计划生育了吗?计划到哪去了。
他也多余和小屁孩解释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要不是烟瘾犯了,换作平时他宁可多走两条街去景区外面买。在这花钱,那真是爷爷给孙子上香,倒反天罡。
俞人杰没搭理她,还本着让他们能少挣点就少挣点的心态,甩出五块钱:“给我一包最便宜的。”
李映桥看他做作又抠搜在那挑半天,好像每张钱上都写了名字,比她找试卷还费劲,最后抽出一张钱包里面额最小的。
于是她大声告诉他说:“叔叔!我们卖的每包烟的毛利是一样的,便宜和贵的都没区别。你可以拿你想抽的。”
“真的?你妈告诉你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脸马上就问。
“对啊,这个是烟草局明文规定的,也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呀。”李映桥郑重其事地点头说。
俞人杰一琢磨,六七岁的小屁孩应该还编不出这么专业的谎言,于是又把五块钱放回钱包里,从善如流地跟她要了一包平时抽的黑利。
李映桥手脚很麻利,立马从货柜上将最后一包黑色利群拿下来,人站在柜台的小矮凳上,把烟递过去的时候,犹豫片刻,还是没放过他:“叔叔,你真的叫‘愚人节’啊?”
俞人杰:“……”
虽然听起来发音一模一样,但他知道她问的肯定是那个节日,小孩就对这个好奇。刻不容缓,他拿上烟拔腿就走,扔下一句:“愚你大爷啊,谁过洋节。”
李映桥没有生气,反正她没大爷。但她确定这叔是真好骗。
烟的毛利本来就不高。她第一次帮妈妈卖烟的时候就算过,妈妈说卖一条烟才能卖出一包烟的毛利,那么毛利率就是百分之十。她一句话就让今天多挣了九块五,明天的午饭倒是想让妈妈给她加个鸡腿,但怕妈妈手起刀落,宰的是她自己养的那只。
她有时候觉得妈妈好像格外冷漠,对世界上任何活物,她第一反应就是又不能吃,买来干什么。但有时候又觉得李姝莉女士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人。
李映桥晚上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满脑子思绪,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无意识地踢着小腿“哐哐哐”蹬床板,被正在结算烟款的李姝莉听见,回头瞪她一眼,目光又转去货架上梭巡和盘点:“轻一点,别吵着隔壁奶奶。”
说完后,目光落在香烟货架上被清空的一格,“桥桥,今天有人来买黑利群?”
李映桥活像个小蜜蜂护卫队的队长,勤勤恳恳还随时待命,听到自己被点名,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冲着“顶头上司”重重点头:“嗯呐!”
她的小床夹在杂货铺的两个货架中间。白天收着放在仓库里,晚上才会拿出来支起来,不窄不宽,刚刚好填满整个货架的过道。有时候翻身动作大一点,木制的床板咯吱一声响,货架也会随之抖动,此时头顶就跟哆啦A梦的口袋倾斜似的,掉下来一包包的小零食。然后她会趁李姝莉女士不注意,悄悄藏一包到被窝里,等到李姝莉女士睡得沉沉的,她就躲在被窝里蹑手蹑脚地拆开一袋零食,当作这一天给自己奖励。
李姝莉疑惑:“谁啊,小画城今天来大老板了啊?”
那时的景区没什么客流量,外来人寥寥无几,住的也基本都是当年镇上拆迁过来的老熟人,老李家在镇上素有恶霸流氓的名声,连带着李姝莉开小卖部也受了影响,大家宁愿多走两步路去景区外面买也不愿在她这买。
李映桥如实说:“俞喵喵的爸爸。”
李姝莉没再接话,从柜子里拿出明天的早饭钱给李映桥,把剩下的现金和账本都锁在柜子里,然后准备去拉卷帘门。
李映桥刚接过钱,预感到李姝莉接下来的动作,眼前瞬间一亮。
随着“哗啦啦,哗啦啦”的卷帘门抖动声音响起,李映桥抓紧机会说出她焦虑一天的事:“明天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小画城很是寂静,一天分贝最大的时候大概就是妙嘉姥爷锻炼时跟吹号子似的放屁声,还有就是自家杂货铺拉卷帘门的声儿。她可算不准妙嘉姥爷什么时候放屁,但杂货铺的关门时间是她每天都能盯梢的,于是她憋整整一天,就等着李姝莉女士关卷帘门这个千钧一发的动作瞬间。
如果她没听见,就不能怪她没有说过咯。不过,她妈大多时候耳朵也背,比如刚刚她说明天早饭能不能涨个两块钱,她妈又没听见。
“你在学校又跟人打架了?”
不该灵的时候往往又很灵。
“没有,”李映桥从床上下来,把拖鞋当趿拉板儿,企图让她妈看见她脸上恨不得每个字都裱起来的诚挚表情,“是俞喵喵,他上课非要给我吃他的果冻,我说不吃不吃,那玩意谁吃,推搡的时候给他鼻子打出血了。”
“人还活着吧?”
李映桥想了想,说:“放学的时候还活着。”
李姝莉蹲着,思忖片刻后,一边娴熟地扣上卷帘门的地锁,一边又回头问:“你确定那个节日头是来买烟的?没说别的?”
李映桥确定地摇摇头,“没说别的。”
“那明天你给那个小节日带点咪咪虾条,两包够了。然后你俩握个手和好,让老师用相机拍个照给我。”
李映桥:“……”
“我没时间去学校,跟你们老师说,让他找俞人杰去,没事儿给小孩儿那么多钱干什么,”李姝莉这会儿已经在收拾白日里被顾客捡乱的货品,下最后通牒说,“还有,你俩要上课还这么闹,我找老师调开你俩座位了啊。”
俞人杰是县城里好几家玩具厂的大老板,这个胡老师虽然对孩子们一视同仁,对家长还是有些见风使舵,他不怎么为难俞喵喵的爸爸,只会老让她这个开杂货铺兼职开长途货车的妈妈跑学校。
李映桥发誓,再也不和俞喵喵这个脆脆鸡说话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坐在床沿,荡着双腿问李姝莉:“妈妈,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开大卡车了?这次去多久,那小姨会来陪我吗?生日之前,你总能回来吧?”
李姝莉离过两次婚,第二次离婚后她再也没结婚,加上李映桥马上到上学的年纪,就选择回到丰潭小画城开了个看着“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杂货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去跑长途货车。
在那个年代,独身女人带着个孩子跑货车总归是不太方便。虽然在外人看来她性格爽利泼辣,可越是这样的性格,越吸睛。
李姝莉自己是不怕,倒是怕桥桥被人给盯上。那几年,人口贩卖也很猖獗。
李映桥显然和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己也是个胆肥的,偏就爱跟李姝莉在外面跑长途货车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说就想跟她做“亡命天涯”的母女。
感动之余,也不妨碍李姝莉想把她的嘴缝起来。当了妈妈才知道,有时候和小孩天马行空地话说太多,不吃颗药很难入睡。她决定不回答女儿机关枪样的一连串问题,毕竟安定片一板要四块,还要托熟人才能开,于是敷衍地哄她说:“宝宝,快睡觉吧。”
李映桥见妈妈不理她,哼一声,以一条泥鳅钻进藕塘里的速度,立马倒头窜进自己的小被窝里,用被子蒙住自己,直到四周彻底陷入黑沉沉的阒寂里。
李姝莉佯装自己睡着了,故意放重呼吸声。直到某个角落里,或者确切说蒙着的被褥里,渐渐传来小心翼翼而又清脆的“嘎吱—嘎吱—”嚼薯片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27个霸王票、1412瓶营养液~
来啦~~~~
阅读愉快。后天见。
今晚再揪两百个小朋友送红包。
开文庆祝三天。
俞津杨小名叫淼淼,有回他们全家去五台山给太奶奶祈福,下山的时候,他老爸碰见个算命瞎子。对方说他天生大汉命,他爸兴致盎然和对方攀谈两句后,才知道对方说的是干旱的旱,说俞津杨命里很缺水,没有水的话,容易长不高。
他爸这个说风就是冰雹霜电的性子,一口气给他加了六盆水。连带着名字里,也加了个“津”字。
只是成效一般,李映桥比他甚至还要高出半个头,不知道她吃什么长的,在那时的他看来,这姑娘又虎又莽,听李姝莉阿姨说,李映桥一顿要吃三碗饭。于是时常听她饭点就问隔壁邻居,有没有要孩子的,有人真说要,她又说想得美!
所以他妈时常怀疑李姝莉阿姨的精神状态,不光他妈,小画城大部分的大人都觉得李姝莉阿姨的精神状态过于“好”,而显得其他大人就有些死板,所以他们私底下时常议论李姝莉阿姨的两段婚姻。
大人议论大人从不避开孩子,就像孩子打架也不会找大人来帮衬。两个世界明明说着同样的话,中间却像横隔着雅鲁藏布大峡谷,成人间那些辛辣的秘密,好像随着经年累月的石化,永远沉在谷底,再随着孩子们的记忆慢慢褪色。
所以几乎整个小画城的小孩子都知道,李姝莉有个坐过牢的前夫,但却没有人知道,李映桥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坐过牢的那个,以至于李映桥的拳头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画城所有人都叫她小坦克。
正如他爸爸所讲,小画城的孩子非常多,三不五时冒出一个,名字也都大差不差,所以大家一起玩玻璃弹珠或者跳房子的时候,就按名字组队——“子”字辈的常驻嘉宾有:子轩、子豪,“嘉”字辈多数是女孩们:妙嘉、诗嘉。
他和李映桥因为没能混进这些字辈里,只能被勉强归类为“木”字辈。
所以他俩总是被归在一组,但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和她一组,这个女孩好胜心太强了!赢了,拉着他跳舞,输了骂他是猪,有时候急了还会抡圆胳膊给他背上不由分说地来一拳,给他背打乌青了,她还说:“喵喵,你该刮刮痧了,湿气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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