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谐器重她,人之常情。李映桥那两年升得确实快,相处越久,越了解张宗谐之后,李映桥对他也彻底卸下心房了,他是不允许自己露出丑态的人,哪怕最狼狈的时候。
所以偶尔张宗谐要带她去应酬局她也欣然前往,但他俩在一起无论喝酒还是聊工作,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丰潭这个地方,两人共事这么久,从没有一次主动提过这俩字。
直到一次和航司的应酬局,张宗谐想拿下那家航司五年的独家资源,他诚意十足,来者不拒。中途还帮李映桥挡了几杯酒。扶他上车的时候,张宗谐眼睛充血地突然问她,“你是考进潭中的,还是花钱买进潭中的?”
李映桥如实坦诚说:“买的啊。”
下一秒,她仿佛看到张宗谐懊悔的眼神,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买的?那你怎么考上你母校的?”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情绪的波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她悠悠地说。
他冷嗤一声,不太感兴趣,无非就是学渣半路觉醒逆袭的老掉牙故事。张宗谐没再问,挥挥手让司机关上车门,下一秒又让司机滑开车门,李映桥仍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是想起来要送我一程吗?”
他沉思片刻,一张俊脸除了冷淡还是冷淡:“如果我让你去彩虹羑里这个项目,你怎么想?”
这是公司的扶贫项目,说白了就是张宗谐为了ESG评分和市场信任度做的一个慈善项目,投资回报周期长又低,还要长期待在省外,在Convey早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李映桥一双眼睛不避不闪,赤/裸裸坦诚地看着他直白问:“是因为最近的谣言吗?”
车内的阴影覆盖住张宗谐大半英挺的修长身形,大衣和西装外套都被随意搁置在商务车隔壁的空座上,他只露出一双穿着西裤的双腿,锋利的裤缝把他人也圈在清晰的规则边界里。
李映桥把目光执拗地从他腿上挪到他的脸上,那时他俩的关系确实有点晦涩不明,张宗谐单身她是知道的,空窗估计也有小半年。
她这半年升得格外快,张宗谐对她又近乎纵容,核心项目和几个预算过亿的高端vip客户资源全毫不保留地交给她了,公司那阵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几乎甚嚣尘上。
张宗谐没有回答她是或不是,只问她:“你去吗?”
她知道,她如果不去,他俩的关系会走到哪步,两人都没底,而张宗谐更清楚,他俩的关系一旦有任何实质性改变,三十八楼的决策桌上就不可能再有她的位置。
按照Convey高层决策的潜规则来说,他俩如果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那张桌子上,他俩只能留一个。
他的本意不是自己让出这个位置,而是要让李映桥靠自己的本事把其他人拉下来。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让出来。他从管培生走到今天,他向来清醒理智,怎么可能为了女人发疯。
李映桥比他更了解她自己的处境,她答应得相当爽快,还笑着替他关上那扇电动门,一扇电动门,硬生生被她拉动了,“啪”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响亮地给他合上了,严丝合缝地将她的声音卡在门口:“我去,您慢走。”
张宗谐一直都记着那晚她的表情。彩虹羑里后来的爆火,成了现象级的文旅爆款。他想是她憋着一股气,她在那一待就一年多,没再回过北京,汇报也都是她的助理关思玉和他对接的。两人中途很少再有过单独的对话。
直到总部把她调回北京,彩虹羑里不再需要她亲自坐镇。当初她走得时候谁也没想到她能从Y省凯旋,甚至直接破格升任品牌部VP*3,接替他从前的位置。她这场翻身仗打得相当漂亮。
他从管培生走到品牌部VP用了五年,而她只用了四年,甚至连Convey创始人都在视频电话里和他频频提起李映桥这个名字,那会儿他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在三十八楼和他吵架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那么急转直下,彩虹羑里没多久就出事了,一夜之间Convey也成了众矢之的,没等她爬到三十八楼,李映桥就彻底意识到自己和张宗谐在价值观上的分歧。
于是她提出离职,她对品牌的理念和企业的文化再次产生怀疑,那些所谓的G评分说法不过是障眼法,她早该知道,张宗谐哪怕真的想要调整三十八楼的女性高层比例,也只是从公司的市场价值和消费者信任度出发而已。
当初张宗谐手段雷霆,得罪不少人,也有不少人都记她头上了,这次他俩反目,说实话,行业内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李映桥自己倒是不着急,毕竟还有十多个月的时间,就算真输了,也没办法,她也不能回回都打翻身仗。
那年她和俞津杨去上大学,梁梅问过他俩三个问题——“人心里有什么”、“人对什么是无能为力的”以及“人靠什么活着”,她说如果你们想明白这三个问题,以后你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坦然接受和面对的。
小画城在吴娟的误打误撞下,迎来了第一波同城热搜,以及本地朋友圈的疯狂转发,不光报名当猿人的热线暴增,连丰潭周边的县城都开始有人自驾过来要和猿人互动,高典连自己的生意都不做了,一天天往景区跑得比潘晓亮这个上班的还勤快。
潘晓亮刚锁好他的共享单车,就看见高典已经全副武装穿着兽皮群从停车场过来,他忍不住谑说:“典哥啊。你要不来我们景区上班算了,反正最近人事也在招人,你会做ppt不?”
“会啊。”高典下意识说。
潘晓亮一锤定音:“恭喜你,你被录取了,等会儿去人事报道吧。”
高典:“……我这就通过面试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办公室走,潘晓亮说:“对啊。需要很复杂吗?我们这破景区要啥啥没有,还要啥自行车呢,这不是小火了一把,正缺人手呢吗,你可是我们的猿人销冠呢。”
高典就这么被一瘸一拐地哄进了人事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挂上一张手写的工牌,发现办公室除了潘晓亮空无一人:“吴娟呢?”
潘晓亮正在电脑前翻着上一期官微的评论说:“被吓得两天没出门了,李映桥放她假了,让她好好调理调理。”
“娟妹是要调理调理,”高典在他旁边的工位上坐下,没开空调他觉得有些热,从桌上抽了本景区文创的本子扇了扇说,“她感觉是个挺容易害羞的女孩,闹出这事儿确实有点闹心。”
潘晓亮瞥他一眼:“你观察这么细?你对我们娟有想法啊?”
高典挠挠后脑勺说:“没啊,只是她每次多看几眼我们喵就脸红,这还不好猜啊。”
办公室门打开,李映桥看见高典也颇意外地挑了下眉:“潘晓亮真把你忽悠来上班了啊?”
高典咋舌,目不转睛地盯她看了好一会儿。因为李映桥今天穿得和平常太不一样了,她前段时间都是T恤牛仔裤,T恤还是那种胸口有卡通形象,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她今天穿得格外端庄,一身亮眼的鹅黄色真丝长裙,裙摆葳蕤如瀑地贴在脚踝处,踩着一双不知道几公分的细高跟,衬得脚踝线条恰到好处,连背后的晨光都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好一朵郁金香,走起来更婉转动人。
高典倒是发自内心地欣赏风格迥异的李映桥,脱口而出:“你今天好漂亮啊!跟大明星一样。”
高典的夸奖直白也很单纯,没有任何让她不适的凝视。
李映桥也最大声地来回应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谢!谢!你!啊!没你的鼓励,我出门都走下水道。”
说完,把东西扔给潘晓亮:“景区导览的数字化地图还没给到我。”
语气平淡,判若两人。
潘晓亮:“……靠,李映桥,你就这么肤浅。”
李映桥:“……你学学人家怎么做销冠吧。”
这倒是,潘晓亮没有高典这么能纯粹,他对女性的欣赏都是藏着掖着,哪怕他今天也被李映桥惊艳了一下,他只会冷哼一声,又想引起老子注意。
李映桥有时候觉得他真的非常符合00后男性刻板标准的用户画像,也是那种平台算法里最好归类的男性用户画像。
梁梅问她人要靠什么活,她还没摸清,她只知道在算法时代里,人就至少得活得连算法都摸不透你才行。不然就会像潘晓亮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大数据像物品一样分门别类,大时代在物化人类,那人类当然也要做出反击。
所以李映桥是不介意什么都尝试一下,也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兴趣页面停留太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5个霸王票、928瓶营养液~
今天喵不出工,休息一天。
这篇文以桥的事业线和成长和两人的感情线为主,字数估计也不会少。总之后面该有的都有。
两百个红包~
(今天晋江有点抽,不知道能不能显示,今天又是个悄悄的二更。)
稍稍注一下:
*1、OTA——在线旅游服务平台,提供机票、酒店、景区门票、旅游套餐的预订服务,比如:携程、飞猪这些,但Convey旅途这家公司没有原型,是我虚构哒。
*2、ESG就是一家企业的价值体现和可持续发展的三个评分维度。
*3、VP副总监或者副总裁。
第四十一章(二更合一)
下午的会议进行得举步维艰。
T厂的人也频频看向李映桥,几度无语地想要开口说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再继续谈下去吗?但李映桥腆着脸坚持。
数字化的革新对于一个景区来说是必须要走的一步,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把小程序上线,景区导览和门票预约这些最基本的数字化先落实,但沟通过程有些小麻烦。
高典作为临时加入,也没接触过网红经济,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他也频频看向李映桥,企图从她的表情去判断对方说得到底什么鸟语。
但这位从小脾气不算太好的发小如今早已练就喜形不于色的本领,天塌下来她也是面不改色地挂着一张蒙娜丽莎的微笑世界名画脸坐在那,见他一脸茫然,还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继续和人认真聊着。
高典悻悻收回视线。说实话,他们这些大厂的人就不爱说人话。
他们才适合在景区当猿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潘晓亮也深有所感,迫于桥娜丽莎的淫威下,他也不好摆烂,只好在当初招募猿人拉的工作群里把听不懂的大厂黑话发在群里大胆询问。景区这半年人员流动稀稀拉拉,固定员工就他和吴娟两个人,连个群都拉不起来,还是猿人团队成立后才有了景区第一个群。
“现在文旅玩法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你们要是能说服你们当地文旅局长出来跳女团舞其实说不定也能收获一波流量。不过现在各个景区都在打造自己的核心ip,想要实现GMV闭环。”对方给出一些建议说。
潘晓亮若有所思地瞥了某位今天过分亮眼的美女一眼,默默在群里打字。
潘晓亮:「GMV闭环是什么?听不懂。」
李映桥看着群里弹出来的消息,拿起手机耐着性子给他回:「就是让你的钱进我的口袋,并且源源不断地心甘情愿进我的口袋。」
流量变现?
潘晓亮抬起头,又懂了,自信满满地看着T厂的人。
T厂的人冲他微微一笑,继续说:“KOC矩阵也可以先做起来,下沉市场还是需要渗透的。有了核心ip,你们还得有自己的钩子产品,小程序可以做线上的文创商城,比如猿人的周边,这些我们后续可以再拉齐。”
潘晓亮低头:「KOC是什么?我只知道KFC。钩子又是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我可不卖钩子。」
高典发了个“那咱俩可说好了你不卖我也不卖”的表情包。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回复:「KOC矩阵就是各大平台的素人账号,比如你大舅你二舅你的远房表舅都创建了社交软件账号从各个角度发布关于你的吃喝拉撒睡视频,钩子就是你的卖点。」
潘晓亮:「……靠。美女,你这也太那个了。」
高典跟着发了个下半身裹着浴巾“斯密吗喽”的表情包。
“对了,回头我们还是需要一个轻量级的赋能团队,提升信息沟通的ROI,确保颗粒度能对齐。”对方最后拍板说。
潘晓亮又跟着原封不动把这句话发群里:「这又是啥。」
这次李映桥没回,正要把T厂的人送出会议室,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笑着说:“真不打算回Convey了?我前阵在行业峰会上碰见张总了,他听说我要来丰潭见你,会议结束的时候特意把我叫住,让我转达,希望你先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T厂来的人是胡雯,很给面子了,李映桥也没想到胡雯会亲自来。彩虹羑里这个项目就是她团队做得数字化升级,变成后来那样大家都惋惜,连Convey股价都受到震荡。
李映桥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求到她这边,但也已经是亡羊补牢。胡雯也没办法,她权限不够大,Convey最后给出的应急预案只能先将损失降到最低,但却触到李映桥的底线,才会闹到她和张宗谐反目。
李映桥没说话,笑笑给她开路,领着身后一众胡雯的下属,给一路送到景区楼下,胡雯太了解她,于是给司机打电话后也敛了笑容,点了支烟边抽边等说:
“你真不打算回北京?你要想好,就算对赌你真的赢了,这个行业你也很难再待下去了。而且,那场峰会上不少公司都在打听你离职之后的去向。显然大家都没觉得是你的问题,哪怕有些不好的声音也只是一时的,谁让你前两年风头太盛,为了张宗谐得罪那么多人。”
“胡姐,我回来就做好最坏打算了,大不了身败名裂。”李映桥伸手在额头上挡了下直射的日光,笑了声,“在Convey品牌部这么多年,我做事的底线一放再放,这次再退,我的老师们恐怕要后悔送我进名牌大学了。”
胡雯知道她在丰潭有个恩师叫梁梅,听说这几年一直在山区支教,李映桥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每次提起这个人,她就好像做错事的小猫一样,一直低着头挠自己爪子。
胡雯问:“这次回来还没见过她?”
“没呢。”李映桥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山脊,风几乎要把她的声音吹散,“她在G省。”
“还在支教?”
“嗯。”
胡雯也不再说话,默默抽完烟,踩灭后:“行吧,本来这次来想见见你这位恩师的。既然这样,我先走了,希望来年冬天还能在北京见到你。上次你在我家喝剩的酒,我还给你留着。我老公说你喝醉一直喵喵地叫,我说他绝对做梦了,我们公关圈小坦克怎么会学猫叫。”
李映桥完全不记得:“……我真不记得,姐夫没受惊吧?”
“没所谓,”胡雯见她一脸茫然,是真忘了,也笑了声,“他说你挺可爱的。”
“姐,你说这话,我有点慌了,我可没对姐夫有什么想法。”
胡雯叹息一声,“Joe,你不懂结了婚的女人,尤其是结了婚的女强人。”
“啥?”她是真茫然,一脸求知若渴地眨着眼睛看她。
“就是对男人死心塌地的无助你懂吗?”胡雯瞥她一眼说,“当你事业蒸蒸日上,越爬越高,当你发现你可以面向更广阔天地,身边还有一堆年轻鲜活的肉/体围着你的时候。家里的黄脸公却一天比一天丑,对你也越来越死心塌地,你甚至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出轨。”
……好新鲜的知识。李映桥咋舌之际,胡雯哈哈大笑着拍她肩上了车说:“走了,祝我好运。”
李映桥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她回到办公室,才看到潘晓亮后面发的信息,不过底下已经有人回复了。
321:「意思就是“大家拉个群”。」
高典发了个“respect”的吗喽经典表情包。
潘晓亮没回。吴娟反倒回了,问大家是不是在开会?
李映桥让潘晓亮进办公室,把下午的资料扔给他,“胡姐回头会拉个群,这个项目她们会跟进,如果听不懂她们说话,你自己百度去,别发群里,也别装傻充愣地什么都不回。不管是胡姐还是俞津杨,人家都没工夫和义务教你这些。说声谢谢不会?”
潘晓亮“啧”了声。
李映桥挑眉:“啧什么?”
潘晓亮认命,官大一级压死人,“知道了。”
潘晓亮从办公室出来后,满心忿懑地心道,这个郁金香绝对暗恋他,就为这事儿还特意把他叫进办公室。这么想着反倒还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于是他掏出手机在群里艾特了321:哦,谢谢。[呲牙]
321也没再回,他刚要拿手机,被郑妙嘉一句不耐烦地别动,给硬生生钉在那。
郑妙嘉仍旧是一身亚麻长裙,脑门上架着副GM墨镜,她懒懒地支楞着下巴,数位板搁在膝头,娴熟地刷刷几笔勾勒出俞津杨的轮廓线,她时不时抬头扫他几眼,又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去,说:
“喵啊,我跟你说,从小到大,你这张脸就没输过。小时候还没那么夸张,但现在这么看是真帅,关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有攻击性呢?难怪桥桥以前老揍你,她眼光还是比较超前的,果然画成漫画的视觉冲击力特别强。”
俞津杨脖子酸胀,趁她没注意,忍不住偷偷仰头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天高典刷到郑妙嘉的某书账号给他看,画得全是令人血脉贲张的腹肌裸男,评论区全在一溜的嘶哈嘶哈。
郑妙嘉提出要给小画城做漫画ip的时候,他和高典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说不行。结果郑妙嘉一看他俩态度如此强硬,直接眼眶就红了。
高典完全傻眼,郑妙嘉从小看着文静,她和李映桥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但这俩女的都很少在他俩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更别说哭了。
高典当时捅捅俞津杨的胳膊,俞津杨哪有办法,打电话给李映桥,结果那边直接挂断,只给他回了条人机信息:「在开会,晚点给你回。」
然后就再也没回他。俞津杨也只能软下态度来,跟郑妙嘉约法三章:不可以画腹肌,不可以画裸体,不可以画任何有性暗示的画面。
下一秒,郑妙嘉从包里翻出眼药水往眼睛里滴了两滴,心满意足地应下来。
画到一半,俞津杨在郑妙嘉的要求下,又换了个姿势,要求露出他流畅硬朗的下颚线,既然不让画腹肌,只能着重他的面部特写。
刚转过身,他问道:“李映桥最近在忙什么。”
“可忙了。帮小画城组建数字化团队平台,那个潘晓亮啥也不懂。桥桥还要盯猿人的后期。而且,这几天每天晚上她都有饭局,喝酒都喝吐了,好不容易拿下一条旅行社的线。今晚不知道有没有局,我反正和她约了等会儿要画人物图。”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她每天都跟你汇报行程?”俞津杨忍不住问。
郑妙嘉瞥他一眼:“是啊,桥桥超粘人的,你不知道吧,我俩经常通宵打电话呢。”
俞津杨倒是不觉得小姐妹之间打通宵电话有什么奇怪的,也没追问,只淡淡看着郑妙嘉问了句:“那她有跟你说,她这次为什么突然回来吗?”
郑妙嘉却突然抬头直视他:“你想问什么?”
俞津杨微微撇开头,郑妙嘉又是疾言厉色地大喝一声:“别动!画丑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只能被迫转回脑袋直视着她,郑妙嘉又指挥他,“抬下巴。对,这样光影刚好,靠喵,这个角度你帅毙了。好了,你继续说。”
他叹口气:“算了。你还没画完?”
郑妙嘉这会儿又架着墨镜,从缝隙里看他说:“你有事?”
“要和钟肃去看个场地。”
“什么场地?你俩要不是去看结婚场地,今天你还是别走了。”
“……郑妙嘉你脑子里都什么啊。”俞津杨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无奈笑了声,“甜筒的游乐园,马上施工队要进场,我们过去确认几个设计图的细节。”
游乐园不大,都是些基础设施,钟肃给甜筒设计了一个超级大、超级梦幻的旋转木马,不过甜筒还没过目。俞津杨打算先过去勘下场地,再回去和甜筒商量。
郑妙嘉加快笔速,“啊?那你不早说,我还约了桥桥等会儿过来画图呢。”
俞津杨突然不笑了:“过哪儿来?”
“这儿啊。”郑妙嘉理所当然说,“你的工作室啊,本来我说去景区找她的嘛,桥桥说回来这么久还没来过你的工作室,她说顺便过来参观一下。”
工作室空间不算大,俞津杨平时在这待的时间不算长,空间利用很充分,成品展示区是一些他自己设计的木玩小摆件,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飞机、船、魔方、还有很多教育玩具。比如一整套的木制厨房用具,或者一整套的工程器械用具,甚至还有一整面墙型号齐全的枪械木制玩具。
有些是他自己后来设计做的,大部分都是从小到大他自己收藏的,这里还只是一小部分有纪念意义的,其余全在小画城那套房子里的二楼堆着埋灰。俞人杰以前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只有他想不出的,没有他做不出的,市面上任何木玩,他都会想尽办法给俞津杨搜罗过来,不管他喜不喜欢,就连一些品类特殊的芭比娃娃摞起来也有他当时整个人那么高。
李映桥一进门,也被陈列柜上琳琅满目的木玩制品给吸引住了,尤其枪械那面墙上,她驻足好久,她知道俞津杨家里不少这些物件,但没想到这么多,论败家还得是四一哥,她拎了把手枪不知道什么型号,顶俞津杨脑门上说:“喵,看不出来你攻击性这么强?”
俞津杨靠在桌旁,视线倒是没在她身上停留,很快就撇开了,伸手去把她旁边散落的木作刀具一一收起来,放进他的工具包里,金属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之间,他低头看她,眼神却没落到实处,“今天这么正式?”
“还好吧,”李映桥低头浮皮潦草地惮了眼自己的裙子,礼尚往来地夸回去,事实上,她都没注意他穿得白的黑的,“你今天也很帅啊。对了,等妙嘉画完,我请你吃个饭呗。”
他就知道,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回来这么久没见她主动提过要来他的工作室参观参观。他略有些不满地靠在桌沿上,把手上的工具刀用羊皮小扎一一卷好,然后随手扔一旁发出闷响,他自己没察觉他用了多大力气,随即笑了声,一个很认命但服务性很强的笑容:“有事找我?”
李映桥露出一个比他更认命的笑容,服务性更强,殷勤张扬又谄媚,“我可以这么讲,今天你就是要生吞一头牛,我立马去屠宰场给你牵来。”
俞津杨更怕了,“你到底要干嘛。前两天打你电话挂掉就不回,现在好意思讲?”
李映桥这会儿才想起来,猛一拍脑袋,拿手上的木制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真忘了,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在开会呢,晚上又应酬文旅局的人去了,我真该死。”
俞津杨用手指把她的枪头从太阳穴上挪开,“等会儿下楼说吧,饭就不用了,我还得回去陪甜筒。”
等李映桥准备出去找郑妙嘉画图,人已经消失了,手机上横躺着一条微信:“我今天累死了,不画了。我和钟肃喝酒去了。”
李映桥束手无策地回头看了眼俞津杨,后者早有预料似的,把东西收好笑着去关门:“行了,走吧,丰潭江边开了一家排挡,我请。”
“不,必须我请。我是真有事求你帮忙。”
俞津杨去摁电梯,低头看她郑重说:“李映桥,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她坚持:“我负荆请罪。”
俞津杨手揣进兜里,目光盯着电梯间不断攀升的楼层数字,故意说:“哪门子荆啊?滑雪场那门还是不回电话这门?”
“你又来,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了,翻不了篇了还?”她说。
“好好好,谁再提谁是小狗。”他笑着举手投降道。
片刻静默,空荡荡的走廊陷入一片几乎凝滞的阒寂无声。
直到电梯门在他俩面前打开,又徐徐关上,还是有人不甘心地问了句:
“李映桥,你那时候是喜欢我对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11个霸王票、1314瓶营养液~
今天也是二更,来晚了点。
呜呜呜跪在这给大家发红包。
今天留言都有红包~
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第四十二章
丰潭江边开的一家烟熏火燎的烧烤摊,这个点还人满为患。江边沿岸支了几个铁皮烤炉,老板打着赤膊上阵忙活,将各色肉类串串,在油汪汪的烧烤架上躺成排排,烤得嗤嗤响又混合着食客大快朵颐的嘶嘶抽气声,好不快活,只是等的人更心焦。
李映桥倒是不饿,两人并肩在江岸边走了会儿。夜晚凉风习习,她一边走,一边专注地踢自己的裙摆,露出一小截细白的小腿肚,踢掉又遮住,循环往复,她还挺自得其乐。
俞津杨见怪不怪,她从小就这样,别人不跟她玩,她就自己跟自己玩。自己一个人玩得也津津有味,有时候他还挺好奇她在玩什么,怎么就能那么心无旁骛。
结果观察好几次,发现她也就像现在这样,踢踢裙摆,踢掉鞋掉,一甩一甩。他也知道,一般这种时候,她都在想要怎么忽悠别人。
俞津杨不走了,靠在江岸边的栏杆上等她自己走回来。
果然她也很快停下脚步,回头瞥他一眼,笑着走回来,手肘搁上他旁边的栏杆,这才叹一口气娓娓道来:“俞津杨,我有时候觉得你是真笨啊,我以为我那时候挺明显的。”
他倒也不意外她此刻的坦白,只剩无奈,目光从不远处的霓虹收回来,落在她头顶上:“真没看出来。那个时候你对卢应川都比对我明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