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殿内的哭声此起彼伏,闻月引扁了扁嘴,拍案而起,“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也太脆弱了!不想着怎么抓出凶手,就知道在这里哭!我都还没哭呢!”
 三兄弟依旧抱头痛哭,没理她。
 闻月引咬牙切齿。
 她这三个哥哥都是废物,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早知道这辈子就不选他们了!
 她握紧拳头,高声道:“都不准哭了!跟着我念:闻月引,你要坚强,你不可以认输!闻月引,挫折困难打不倒你,即使没有伞,你也要坚强地穿过风雨!闻月引,你是风雨的孩子!”
 三兄弟泪流满面,断断续续呜呜咽咽地跟着念道:
 “闻月引,你要坚强,你不可以认输……”
 “闻月引,挫折困难……即使没有伞,你也要穿过风雨……”
 “闻月引,你是风孩子……”
 闻月引气疯了,喊道:“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我是让你们喊自己的名字!”
 正乱成一锅粥,闻星落忽然抬起眼帘,“你们也知道,当今天子不许魏国遗民生育子嗣。咱们的母亲恰好是前朝公主,所以,导致咱们不能生育的人,很可能就是……”
 “皇帝?!”
 四人异口同声,不敢置信。
 闻星落点点头。
 闻月引猛一拍手,“小妹说得不错,害我们的人肯定就是谢折!谢折如此对待我们兄妹,其心可诛!大哥二哥三哥,不能再等了,咱们应该立刻谋反,诛杀谢折,光复大魏!让大哥当皇帝!”
 闻如风犹豫,“可是……是否太冒险了些?”
 闻星落把茉莉花放在枕边。
 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闻如风,她唇边噙起一抹讥嘲的弧度。
 谢折玩弄所有人,他活该被所有人玩弄。
 他看重闻如风,她偏要他们父子相残。
 她添了一把火,“谢折为长生丹药谋害熊陵蛟,又向众多世家大族索取传家宝物,朝堂早已怨声载道,他的统治,已经不如从前那般稳固。富贵险中求,我倒是觉得,姐姐这次的主意特别好,姐姐一定能带领咱们全家过上好日子的。”
 闻月引暗喜。
 闻星落可是很少夸她的,今天却对她称赞有加。
 可见她的智谋并不输给闻星落。
 她坚定道:“大哥,咱们明天就反了吧!”
 闻如云摇着折扇,露出一个邪魅阴鸷的笑容,“天凉了,该让谢折国破家亡了。我有一计,可以杀了谢折。”
 闻如雷连忙道:“二哥,你快说!”
 闻如云邪魅一笑,“我在粮料院任职期间,趁着职务之便捞了不少油水,我打算用这笔钱购置礼物,登门拜访那些对谢折心生怨恨的世家大族,游说他们一起谋反。”
 闻如雷点点头,“二哥能言善道舌战群儒,肯定能说服他们加入咱们的阵营。”
 闻如云意味深长,“至于三弟,你做了武状元后,不是在禁卫军当了一段时间的差吗?想必那时结交了不少朋友吧?你想个办法,在咱们谋反的那天,给当日巡逻宫闱的禁军统领代值,下令不准禁卫军靠近明珠宫半步。如此,谢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咱们便可瓮中捉鳖。”
 “好主意啊!”闻如雷惊喜。
 “那我负责什么?”闻如风连忙问。
 “大哥如今官居工部侍郎,颇受谢折器重,可见他很信任你。你想办法将他请到明珠宫,等他一来,咱们就动手。”
 闻如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二弟,你真是咱们家的智囊!”
 闻月引得意道:“到时候我在茶里下毒,然后端给他喝。如果他喝了,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他不喝……咱们就让三哥杀了他!三哥可是武状元,杀一个老登岂不是易如反掌?”
 “多么完美的计划,”闻如风摇头赞叹,“我做主,就这么定了!”
 闻如云勾唇,“现在,大哥只需要等着黄袍加身即可。咱们家的好日子,可算是要来了!桀桀桀……”
 兄妹四人想象着闻如风登上帝位,他们个个位高权重富贵滔天的模样,俱都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闻星落看着他们,也开心地笑了。
 “闻如风要谋反?”
 谢序迟听完心腹打听到的消息,挑眉。
 那心腹道:“是!一连几日,闻如云都在拜访京城里的世家大族,那些大族吓坏了,连忙把他撵了出去。闻如雷则请了不少禁卫军的将领去酒楼吃酒,似乎也有拉拢的意思。”
 谢序迟沉默。
 这谋反,谋的也太明显了些。
 他道:“那位怎么说?”
 “陛下应当是知情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对这事没什么反应。”
 谢序迟示意他退下。
 他负手走到窗下,看着窗外翠绿的湘妃竹。
 春笋已经长大,正依偎着老竹。
 他不拆穿闻如风,是因为爱重这个儿子吗?
 谢序迟以为自己会为父亲的偏心而委屈难过,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发现自己已经对谢折无动于衷——他不再期冀父爱了。
 湘妃竹在初夏的风里摇曳,将斑驳绿光照进如意花窗。
 隔壁窗下,谢瓒大大咧咧地躺在竹椅上,脸上还盖着一本书。
 他慵懒道:“既然闻如风反了,不如殿下也反了吧。”
 谢序迟望向他,“阿瓒的意思是,逼宫?”
 谢瓒拿下盖在脸上的书,懒洋洋地坐起身,“京城里的禁军统领共有十二位,其中殿下的人占了四位,减去几个中立的,殿下未必不能和他分庭抗礼。”
 长风过境,竹叶潇潇。
 谢瓒继续道:“近日天子无道,为炼长生不老药杀了几个劝谏的言官,惹得朝野上下颇有怨言。可见当下,是谋反的最佳时机。”
 谢序迟久久不语,像是无法彻底下定决心。
 谢瓒并不催促。
 他看向魏萤,少女坐在小杌子上,正专心剥开一个橘子。
 他耐心地等待少女剥完橘子皮,又仔细挑干净白色橘络,才冷不丁抢过那颗橘子肉。
 魏萤伸手去夺,谢瓒不客气地舔了一大口橘子。
 魏萤:“……”
 她的橘子脏了。
 她毫不犹豫地拔剑,直接抹向谢瓒的脖颈。
 谢瓒双指夹住剑刃,用另一只手将橘子扔进嘴里,顺势招架住魏萤的拳头。
 他蹭了蹭魏萤的小手,在魏萤快要吃了他的凶狠目光中吃掉了橘子。
 回味着橘子的酸甜香气,他慢悠悠地望向谢序迟,“天子正在寻找白玉京,等他拿到了白玉京的财宝,国库充盈权力集中,再想逼宫,难如登天。再者——殿下觉得,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魏夫人,还能继续活着吗?”
 谢序迟默然。
 他从怀袖里取出一封信。
 他每日都要给母亲写信,向她问安。
 这是母亲今日新送过来的回信,说她和宁宁一切安好,还让宫女给他捎来了一篮新鲜樱桃,说是她和宁宁一起摘的。
 “娘亲……”
 他启唇,无声地轻唤。
 他和宁宁都不敢告诉母亲他的身世,因为害怕会给母亲造成二次伤害。
 他带着罪恶出生,又害惨了唯一肯对他好的阿厌,他彻底沦为了和父亲一样肮脏的东西。
 可母亲和宁宁是干净的。
 他想,保护她们。
 他闭了闭眼。
 指腹捏紧信笺,他的心绪意外的平静,“那就反吧。”
 初夏时节,碧绿修长的枝叶间,枇杷渐熟露出金黄。
 闻如风以魏姒的名义,邀请谢折来明珠宫吃茶。
 此时,明珠宫的小厨房。
 闻家兄妹撵走了御厨,几个人亲自在小厨房准备茶点。
 闻如雷掏出一个纸包,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去上反周复魏的课时,悄悄从裴凛那里顺来的毒药,据说无色无味,一点点量就能致死!”
 “三弟,你做得很好,到底还是亲兄弟靠谱。”
 闻如云把那包药尽数洒进了茶水和糕点里,又拿筷箸搅拌均匀,“那些世家大族没骨气,不敢谋反,等大哥坐上帝位,就让大哥一个个找他们算账!”
 闻如雷嘲讽道:“什么名门望族,不过都是软脚虾!那些禁军统领也没个有骨气的,连现成的从龙之功都不敢要!这种富贵险中求的事啊,还是得看咱们兄弟!”
 闻月引正坐在小凳子上刺绣。
 闻言,她粲然一笑,“等老登死了,就让小妹带着我绣的黄袍冲进去,披在大哥的身上。
 “届时,我们召集母亲和宫娥宦官,一同对大哥行叩拜大礼,恭迎大哥登基为帝!
 “这好日子呀,别人都过不明白,还得是咱们家来过!”
 他们死了,谁还能给她提供这么多乐子?
 “对了,”闻月引欢喜地展开黄袍,“小妹,你瞧瞧我绣的黄袍好不好看?”
 闻星落望去。
 黄袍正面绣的是“诛杀谢折光复大魏”八个大字,背面绣的则是“一统天下唯我独尊”。
 她再次沉默。
 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闻如云不悦呵斥,“闻星落,你姐姐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脸抽抽了?!”
 闻星落忍笑,忍了又忍,才勉强竖起一根大拇指。
 闻月引得意地抱紧黄袍,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明珠宫。
 闻如风将谢折引进一间密闭的宫室,望了眼紧跟着的孙作司,恭声道:“微臣有要事和陛下商议,不知能否请闲杂人等暂时退避?”
 闲杂人等……
 孙作司眼皮跳了跳,委屈地望向谢折。
 谢折示意他退下,仿佛没看见闻如风脸上的暗喜,淡然自若地踏进宫室,拂袖落座,“说吧,什么事?”
 闻如风还没回答,闻月引端着茶点进来了。
 她福了一礼,恭敬道:“父皇,这是我和哥哥们为您精心准备的茶点,您趁热尝尝?”
 谢折把玩着佛骨手串,瞥了眼那盘茶点。
 他弯唇,眼底藏着嘲讽。
 他没碰那杯茶,只一颗一颗缓慢地捻动佛骨,不知过了多久,才幽幽道:“如风,朕待你如何?”
 闻如风连忙道:“陛下对微臣有知遇之恩!没有陛下,就没有今日的微臣!”
 “是吗?”谢折慢条斯理地端起香茶,垂眸撇了撇浮沫,“你还知道朕待你不错?朕以为,你视朕为仇寇呢。”
 闻如风呆了呆。
 他看着谢折,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额头悄然淌落几滴冷汗,他疑心谢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拱手道:“微臣视陛下如亲生父亲,微臣不仅对您心怀敬畏,往后还想如亲儿子般孝顺您!”
 谢折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怪笑。
 他凑近茶盏边缘,欲要饮用。
 闻如风和闻月引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兄妹俩屏息凝神,在极致的紧张中早已汗流浃背。
 就在谢折即将饮茶的刹那,他突然又放下了茶盏。
 他瞥向闻如风。
 青年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望。
 他冷笑。
 这孩子蠢了点,像他的母亲。
 他属意谢观澜那种城府深沉又有野心的聪明孩子,可是后宫三千佳丽,竟生不出一个像样的来。
 他将茶盏推到闻如风面前,“你妹妹也蠢,咱们君臣两人,她却只端上来一杯茶。朕见你频频吞咽口水,想是渴得厉害,喝吧。”
 闻如风猛地瞪大眼睛,越发疑心谢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微臣……微臣……”
 他嗫嚅着,情不自禁地手脚哆嗦,脑门儿上不停淌落豆大的冷汗,最后心悸难捱,实在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竟骤然跪倒在地。
 谢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只是个蠢货,还是个没用的废物。
 一点点压力都扛不住,这么大个人浑身上下却找不出半点胆魄,连闻星落都不如,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他把玩着佛骨,唇边笑意讥讽,“好好的,怎么流这么多汗?”
 “陛下……微臣……”
 闻如风抬袖擦了擦冷汗,战战兢兢无法回答。
 闻月引咬紧嘴唇。
 她虽然害怕,却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早已没了回头路,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要带领全家,向死而生!
 她要向哥哥们证明,她绝对比闻星落靠谱百倍千倍!
 想到这里,对闻星落的好胜心战胜了对谢折的恐惧。
 她猛然摔了捧在手里的茶盘,大喝道:“三哥!”
 闻如雷提着长枪,气势汹汹地闯进宫室,“昏君,拿命来!”
 闻如风连忙起身躲到旁边。
 刚刚的畏惧一扫而空,他志得意满地负手而立,满脸都是对皇位的期冀和渴望。
 雪亮的红缨枪,直指谢折的脖颈。
 谢折巍然不动,指尖依旧缓慢转动那串佛骨。
 闻如雷没料到他竟然不反抗,于是茫然地望向闻月引。
 闻月引笑靥如花,“陛下没想到吧?有朝一日,你竟然栽在了我们兄妹的手里。”
 “我们兄妹都是讲道理的人,你现在赶紧写一道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我大哥,我们或许能封你为太上皇,留你一条性命。”闻如云捧着笔墨纸砚信步而来,“否则,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谢折一一扫视过他们,薄唇始终噙着笑。
 他捻过一颗佛骨,最后瞥向闻如风,“你也是这般想的?朕给你封官加爵还不够,你还想要朕的皇位?”
 闻如风微微一笑,“陛下错了,这皇位,本就属于我。所以,不是我问你要,而是你欠我的。”
 “朕欠你?”
 “我母亲乃是前朝公主,”闻如风挺直脊背,气定神闲地抖了抖锦袍,倨傲地抬起下巴,“这江山原本就该姓魏。你这老登谋朝篡位鸠占鹊巢,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对!谢老登,这是你欠我们家的!”闻如雷高声附和。
 闻如风上前,亲自在谢折面前铺开笔墨纸砚,“快写吧,我没多少耐心。”
 见谢折不肯动笔,闻如风露出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从怀袖里取出一封提前拟好的圣旨,丢在了谢折面前。
 他居高临下道:“这是我亲自替你写好的禅位诏书,你签个字,再按个手印盖个章即可。往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由朕来做主!”
 似乎是觉得这句话颇有气势,闻如风甩了甩宽袖,斟酌着语调,重复道:“朕做主~朕做主?朕做主!朕做主!!”
 像是确认了最后一遍的语调最是威严,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决心以后面对朝臣和后宫嫔妃时就这么说。
 闻月引含笑望向殿外,喊道:“小妹,你还不进来?!”
 她喊了几遍,却还是不见闻星落带着黄袍进殿。
 闻如云不悦,“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大哥,你登基以后绝对不可以封她为公主!就让她还是像从前那样,伺候咱们吧!”
 “我出去看看小妹。”
 闻月引矜持地挽起裙裾,岂料刚活泼地迈出去几步,一大群禁卫军突然如同潮水般堵在了大殿门口。
 她目瞪口呆,下意识退后几步。
 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闻家兄妹身后,闻如雷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一脚踹在膝窝上,重重跪倒在地!
 瞬息之间,殿内局势就发生了逆转。
 谢折不紧不慢地捻着佛骨,“如风,你让朕很失望。”
 闻如风咽了咽口水,惊恐地后退两步。
 这些禁卫军……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如此完美的计划,难道失败了?!
 想起刚刚称呼谢折“老登”,他一张脸煞白煞白,双腿软的厉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闻如雷被摁在地上,面皮颤抖,恐惧地喊道:“大哥!”
 闻如风自顾不暇,只看向闻月引,颤声道:“月引,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月引也呆住了。
 半晌,她求救地望向闻如云,“二哥,你不是说咱们一定能成功吗?现在咱们逼宫失败,你快想想办法呀!我还这么年轻,我不能死啊!”
 闻如云也很害怕。
 他喉头发干,几乎连手里的折扇都快握不住了。
 他惶然道:“闻星落,你还不赶紧帮帮我们?!”
 说完,才蓦地想起闻星落不在这里。
 闻月引和闻如雷异口同声地催促,“二哥,你喊闻星落干什么,你快想想办法呀!”
 闻如云眼眶通红,声嘶力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都怪闻星落,要是她肯出力,说不定事情就不会闹到这一步!”
 眼瞅着是走投无路了,闻如风突然跪倒在地,哭着膝行到谢折面前,卑微地拽住他的袍裾。
 他哭诉道:“微臣本不想谋反,都是弟弟妹妹逼迫微臣啊!求父皇念在微臣一片孝心的份上,千万不要撤了微臣的官职!”
 闻月引等人惊呆了,忍不住喊道:“大哥!”
 “谁是你们大哥!”闻如风厉声呵斥,“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弟弟妹妹!从今往后,咱们划清界限,再不相干!”
 “大哥?!”闻如云惊愕过后,反应最快,跪倒在地道,“陛下明鉴,是因为大哥想当皇帝,我们顾念手足情深,所以才为他出头!另外,我还要告发闻如雷投毒害您!您手边那杯带有剧毒的茶,就是闻如雷的手笔!”
 “二哥?!”闻如雷不敢置信,连忙转向谢折,“陛下,投毒害您的主意是我妹妹闻月引想出来的,就连我行刺您,也是受她指使!”
 “三哥?!”闻月引猛地瞪圆了眼睛,随即跪倒在地,捂着心口娇弱不堪,“陛下,臣女自幼身娇体弱多愁多病,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会想出这等奸计害您呢?!都是大哥不好,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还非要学别人当皇帝,我们劝他他也不听,臣女替大哥向您赔个不是。”
 “闻月引!你不要血口喷人!”
 “大哥何尝不是血口喷人?!”
 “你们全在血口喷人,只有我是个老实人,白白被你们利用!”
 “我这辈子放弃镇北王府的荣华富贵,跟着你们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真是倒了大霉!”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知道坐享其成,连闻星落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
 四个人吵着吵着,竟然拳打脚踢起来。
 禁卫军费力把他们拉开,四人已是蓬头垢面十分狼狈。
 闻如云喘着大气,喊道:“陛下,其实这一切都是闻星落指使的!是她逼迫我们谋反的!”
 “对!”闻月引哭诉,“陛下,臣女要告发闻星落私绣龙袍!她说了,只等您一死,就立刻把龙袍披在大哥身上,拥他为帝!”
 闻如雷痛哭流涕,“我们劝过她了,可是她死活不听!”
 闻如风深深拜倒,“求陛下为我们做主,惩治闻星落!”
 谢折气笑了。
 他摆摆手,道:“把她带过来。”
 “陛下。”
 一道轻柔温婉的声音忽然传来。
 禁卫军让开一条路,魏姒云鬟雾鬓宫裙袅娜,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而闻星落挽着她的手臂,少女梳元宝髻,嫩粉上襦搭配青金色罩纱宫裙,一张小脸色若桃花娇艳欲滴,在满目兵戈铁甲之中显得格外乖巧甜美天真无邪。
 魏姒环顾四周,状似不解道:“陛下何故对几个孩子发难?”
 谢折扫了眼闻星落,没做声。
 孙作司三言两语解释了缘由,又含笑望向闻星落,“根据闻家兄妹的指认,说是安宁郡主也参与了这次谋反。”
 闻星落歪头,圆杏眼亮晶晶的,“我和哥哥姐姐向来不对付,为何要参与他们的谋反?”
 “你骗人!”闻月引灰头土脸,擦着脸上的泪水控诉,“是你引导我们仇恨陛下,是你撺掇我们谋反的!就在一刻钟以前,你还抱着那件黄袍,等着给大哥黄袍加身!”
 “什么黄袍,”闻星落无辜,“我根本没见过。我刚刚一直在陪娘亲赏花,我今日甚至都没见过哥哥姐姐。”
 闻月引咬牙切齿,“你……你怎么能不承认?!”
 正对峙着,一名禁卫军捧着黄袍进来了,“陛下,卑职在闻月引小姐的寝殿里,搜到了这身黄袍!”
 他当众展开。
 “诛杀谢折光复大魏”八个大字,霎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闻月引小脸苍白,紧紧攥着衣角,“肯定是闻星落把它放进我寝殿里的!我……我根本不知情!”
 “另外,”那禁卫军侧身,示意身后跟着的人把东西抬进来,“卑职等人还在闻月引小姐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些东西。”
 他们打开箱笼。
 箱笼里整齐堆放着大魏史书,还有几套以谋反为主题的卷纸。
 谢折拿起卷纸。
 卷纸上的题目极为直白,什么“复国以后必做的十件事”、“请论述行刺谢折的十种手段”等等。
 他略翻了翻,写着闻月引三兄妹的卷纸全都是满分。
 他低低地笑起来,把卷纸丢在闻月引等人的脸上,“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闻月引等人捧着卷纸,面如金纸,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闻星落轻哂。
 闻月引住的是她从前的寝殿,那一箱大魏史书其实是她的。
 不过谁让闻月引蠢笨呢,偏还要把卷纸带回去珍藏纪念。
 不等闻家兄妹求饶,谢折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将闻家五兄妹全部打入大牢,听候审讯!”
 闻星落一愣,“我也要去?”
第316章 若她是他和魏姒的女儿,他是要捧在手心娇宠的
 谢折瞥她一眼,“年纪最小,城府最深!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背后干了什么,你几个哥哥姐姐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训斥着,但语气算不上严厉。
 闻星落生得可爱,容貌最像魏姒年少时,而那股子聪明伶俐劲儿和坚韧隐忍的心性,竟莫名肖似他当质子的时候。
 若她是他和魏姒的女儿,他是怎么样都要捧在手掌心宠着的。
 只可惜,她是闻青松的种。
 魏姒蹙眉,挡在闻星落面前,“陛下?!”
 谢折摆摆手。
 禁卫军一拥而上,将魏姒推到旁边,把五兄妹整整齐齐地押了出去。
 孙作司看了眼魏姒,轻咳一声,示意宫人们随他出去,又仔细为两人掩上槅扇。
 魏姒质问,“你一定要把宁宁从我身边带走吗?!欺负一个柔弱可怜的小女孩,你很得意?!”
 “柔弱可怜?”谢折把玩着佛骨,抬眸睨向她,“魏宁和这四个字,沾边吗?”
 魏姒咬了咬牙,“她就是很娇弱!”
 谢折冷笑。
 也就那小丫头的亲娘,会觉得她娇弱无助。
 他道:“你上回提出的交易,朕允了。朕可以用皇后之位,向你交换白玉京的确切方位。”
 魏姒攥紧双手。
 她并不在乎皇后之位,她只不过是想给谢折添堵,只不过是想报复梅初宜。
 “七天之后,朕会为你举行封后大典。”谢折握住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魏宁必须待在大牢,由朕的人亲自监管。等你成了朕的皇后,告诉了朕白玉京的位置,朕自然会放她回到你身边。”
 男人的碰触,令魏姒厌憎至极。
 她沉默片刻,退让了一步,“宁宁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很心疼她。希望你还是如同上次那般,为她安排单独的牢房,每日由御膳房送去她爱吃的膳食。衣食住行,不可怠慢。”
 “安宁肖似朕,如同朕的半个女儿,朕自然不会亏待她。”
 谢折说着,俯首轻嗅魏姒颈窝间的香气。
 魏姒嫌恶避开。
 她起身,退后几步,“后宫只能有一位皇后,我若封后,梅初宜那边?”
 谢折漫不经心,“张亭柳不是死了两个孩子吗?想是梅初宜出于嫉妒,背地里所为。梅初宜凶恶善妒,谋害皇嗣,不堪为后。”
 他不在乎凶手是谁。
 谁妨碍到他,谁就是凶手。
 贺愈带着侍卫前往坤宁宫抓人。
 孙作司亲自宣旨,历数梅初宜的罪行,最后宣布废除后位贬为庶人,押进大牢听候审讯。
 梅初宜正在梳妆。
 她的每个上午都很美好,她习惯醒来后由宫女们伺候着用玫瑰花汁子敷脸,再用宫廷御制珍珠膏,仔仔细细涂抹脸庞和全身,务必要宫女们用温热的指腹,将珍珠膏打圈按摩进每一寸肌肤,连手指尖和脚趾的保养都不能怠慢。
 更换的衣裳早已搭配好,宫女们用特制的珐琅彩小暖炉将衣裳烘出接近她体温的温度,才伺候她穿上。
 更衣过后,再吃上一碗热热的红参牛乳血燕窝,红参须得是带菊花纹的十年贡参,牛乳须得产自御膳房专门为她饲养的那几头草原牛,血燕窝更是贡品中的珍品,阖宫上下也就她的坤宁宫每年能得三斤。
 这就是她成为皇后的二十年来,每一天的日常。
 尽管对不起魏姒,但她依旧无数次暗暗庆幸,庆幸当年她和她的家族弃暗投明,选择了站在谢折这边。
 现在的她贵为一国之母,比当年的魏姒更加风光显赫。
 除了谢折,她不需要看任何人的眼色!
 所以,她从未后悔过背叛魏姒。
 哪怕后来魏姒回到了京城,她也和张亭柳一样,打心底里藏着幸灾乐祸,瞧啊,她们的身份发生了置换,她再也不需要对魏姒行礼。
 昔年骄傲的小帝姬,甚至需要在她面前执妾礼!
 自然,生活中也有那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皇帝并不爱她,比如她没有生下皇子。
 可是,皇帝在人前也算与她举案齐眉,而当朝储君则是她的养子。
 她不仅仅是皇后,将来,她还会成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魏姒,终究只能望尘莫及。
 可是今日……
 孙作司似笑非笑,“皇后娘娘——哦不,梅小姐,你还不赶紧接旨谢恩?”
 梅皇后端坐在妆镜台前。
 她没有理会孙作司,只是面无表情地梳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