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不远处的铜镜。
氤氲的热雾隔绝了视线,叫她看不大清楚自己的面容。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烫的厉害。
刚刚在帐中,谢观澜做着那种事不算,还非要看她的表情!
她不肯给他看,想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可是谢观澜不准。
她气疯了!
如今想来依旧羞恼,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谢观澜非要看着她!
翠翠喋喋不休道:“不过话说回来,皇宫里的虫子也太多了,小姐您瞧瞧,你身上都被虫子蛰红了!要不奴婢弄些驱蚊的香料放在您寝殿里吧,想是能驱赶它们。”
闻星落:“……”
驱赶不了一点!
终于洗完澡,闻星落披上一袭崭新的中衣,脑子里忽然冒出裴凛。
在榻上的时候,谢观澜和她解释了玉蝉情蛊的事。
看来裴凛没有死心,他仍旧想要通过她诞下魏国皇族的血脉。
只是不知,他原本挑选的男人是谁……
她一边琢磨一边回到寝殿,随即发现殿内又多了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闻星落沉默。
她的寝殿是镶了金子吗?!
为何所有人都喜欢来!
借着灯烛,她见那人身穿绯衣身姿颀长,便误以为这人还是谢观澜,于是羞恼嗔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上前几步,语速很快,“就算是裴凛的缘故,你也该适可而止些,我期间都说了受不了了,你还要继续!谢子衡,等我将来见到祖母,定要在她面前狠狠告你的状!”
沈渝听不大明白这番话。
他转身期冀地望向闻星落,结果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沈渝:“……”
他捂着脸,不敢置信,“数月不见,闻小姐不念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打我?!亏我奉父亲之命,好心进宫给你送蜀锦,你竟然打我!”
闻星落收回手。
原来是沈渝。
原来裴凛给她挑选的男人,是沈渝。
他真是疯了!
他凭什么认为她想和沈渝做那种事!
闻星落敛去多余的情绪,冷淡道:“皇宫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既然没考上功名,那就赶紧回蓉城。”
沈渝委屈,“我爹说没把蜀锦和银票送到你手上,就不准回家。”
他指了指堆在角落的箱笼,“我可是都送到了,回头在父亲面前,你别冤枉我。”
闻星落落座,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她小口小口吃着茶,思绪却飞出去很远。
裴凛把沈渝送进了她的寝殿,说不定此时就守在外面。
她凉薄地弯起圆杏眼,没立刻打发沈渝离开,只道:“坐。”
沈渝小心翼翼地落座,好奇地环顾四周,“皇宫真是富丽堂皇,和咱们蓉城到底不一样!”
闻星落道:“你要尽早回蓉城,告诉你父亲,可做些药材和粮食生意。不可贪心,要广积善缘,与官府交好,必要时须得为蜀郡军队散去部分家财。将来你们家,自然会有福报。”
沈渝知道她很聪明,也知道自己家如今更加富贵,都是她的功劳。
他干巴巴道:“我记住了。”
闻星落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沈渝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撵了出来,颇有些失魂落魄。
他转过游廊,就碰上了裴凛。
裴凛抱着拂尘,蹙着眉打量他,“你这么快?”
第297章 大哥,你真的不要宁宁了吗?
沈渝悻悻道:“该给她的都给她了,其他东西是真榨不出来了。再不赶紧走,难道要留下来过夜吗?她会打死我的。”
闻星落没看上他,当她外室是不成的了。
反正他已经按照父亲的意思,把蜀锦和银票都给了闻星落,她再想要其他的,他也没有了。
裴凛盯着他。
该给她的都给她了,榨不出其他东西了……
他虽是个宦官,可到底见识过天子临幸后妃,想是沈渝完成了鱼水之欢,把那些东西留在了闻星落那里,因他体质不够强壮,所以无法进行第二次。
虽然快了些,可到底是完成了任务。
裴凛琢磨着,冷淡道:“我送你出宫。今夜之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沈渝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要不说皇宫里规矩多呢,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送点东西还得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地送,而且连说出去都不行。
京城和蓉城到底是不一样的哩。
次日,行宫。
用早膳时,谢拾安才从外面回来,神神秘秘道:“你们听说没有,那位京畿兵马大元帅,好像叫什么熊陵蛟的,昨天半夜被下狱了!说是强抢民女,娶了三十八房小妾!他年纪比咱爹还大,真不知道怎么好意思的!”
谢厌臣温声赞许,“四弟如今会探听消息了。”
“那是!”谢拾安拿筷箸夹了个热腾腾的油包子塞嘴里,含混不清道,“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没理由你们和宁宁都去卖命,我一个人坐在家里享清福。接下来的计划,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
他正吞咽包子,突然注意到谢观澜颈侧的挠痕。
少年也是逛过花楼的,很清楚那是什么。
他猛地瞪圆了眼睛,险些被包子呛到,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嚷嚷道:“谁!那个女人是谁?!我要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喝杯水。”谢厌臣心疼地递过去一盏温水。
谢拾安咕噜噜喝了半盏,旋即拔剑而起。
谢观澜气笑了,手里动作更快。
一把水墨芙蓉折扇顷刻之间拍打在了少年的腕骨上,谢拾安发出一声闷哼,宝剑哐当坠地。
谢拾安默了默,乖巧坐下。
他根本就不是他大哥的对手呀!
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谢观澜,“大哥,你真的不要宁宁了吗?”
谢观澜面无表情地吃了口茶。
他这弟弟,根本没眼看。
谢拾安轻咳一声,“那个,大哥,如果你不要宁宁了,我可不可以——”
“四弟多吃肉。”谢厌臣生怕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连忙拿起鸡腿塞他嘴里,“昨天傍晚大哥冒雨去了宁宁的寝殿,很晚才回来。大哥没休息好,你就别招惹他了。”
谢拾安眨巴着眼睛。
这番话,信息量有些大。
终于回过味来,他按捺住兴奋,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几声,“原来是这样呀……我还琢磨着大哥和宁宁成不了了呢。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把宁宁和表姐一块儿娶了……”
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良久,谢观澜淡淡道:“用完早膳,你就回蓉城。”
谢拾安震惊,“大哥,我只是稍微顶撞了你一下,你没必要把我撵回去吧?!大不了我以后不顶嘴就是了……京城那么大,我还没逛完呢……”
谢观澜平静道:“我不是在罚你。你和你二哥先回去,我过两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去找你们。”
他说罢,示意扶山带谢拾安下去收拾行李。
殿内只剩他和谢厌臣的时候,他道:“四弟就交给你了。”
“是因为熊陵蛟的事吗?”谢厌臣试探,“天子行事愈发疯魔,连左膀右臂都要下狱。大哥是怕他丧心病狂,将我们兄弟全都困在京城,所以才要提前送四弟离开?”
谢观澜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谢厌臣起身,“人皮面具已经全部制作完毕,已经悄悄送去质子们居住的行宫,再过半个时辰,想必人员顶替就能完成。我会和他们一起,带着四弟返回蓉城。”
两人踏出殿槛。
昨夜雨歇,园子里花木清新,空气如洗。
谢观澜拨弄了一下佩戴在腰间的平安符,忽然道:“我若出事,你承袭世子之位,代我守住镇北王府。”
谢厌臣向来温和如玉的眉眼呈现出少有的郑重,“镇北王府的世子,只会是大哥一人。我和祖母父亲四弟,等大哥回家。”
他朝谢观澜伸出手。
谢观澜看着他。
旋即,他无言的同谢厌臣紧紧握拳,如同某种誓言。
谢厌臣和谢拾安走得突然,连谢折都不知情,因此禁卫军未曾阻拦。
巍峨高耸的宫楼上,披着羽黑色刺绣红曼珠沙华氅衣的青年,慵懒地凭栏而立。
他注视谢拾安等人策马出宫,薄唇噙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似是若有所感,谢拾安和谢厌臣从马背上回头望向他。
谢厌臣已经知晓谢瓒的身份。
这次能把人皮面具悄悄送进质子行宫完成人员替换,便是倚仗了谢瓒在宫中的势力。
“三弟……”
他遥遥看着谢瓒,心底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当年谢瓒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进京的。
镇北王府总要有一个孩子待在京城。
他情愿这个人是自己,可三弟却情愿那个人是他……
谢拾安没好气,咬牙切齿道:“二哥,你叫什么三弟,这个畜生背叛王府、背叛父兄,和谢序迟狼狈为奸,他才不配当我哥!我永远没有这个哥哥!”
他回头狠狠瞪了眼谢瓒,随即一夹马肚,在御街上跑得更快了。
宫楼上。
谢瓒看着谢拾安飞扬的高马尾。
少年鲜衣怒马,是王府里最受宠的弟弟。
他眼中尽是宠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御街尽头,依旧舍不得收回视线。
长风吹拂着他的氅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垂落桀骜深邃的眉眼,仿佛一只被家人遗弃,耷拉下耳朵的狼犬。
他望向躺在掌心的琉璃小瓶子。
小瓶子里装着一抔土,是他去岁从镇北王府带回京城的。
他凝视那抔土,良久,才慢慢攥紧琉璃瓶。
魏萤抱着宝剑靠在后面,慢悠悠问道:“为了你的兄弟,背井离乡把自己最好的那段岁月耗在了皇宫里。这些年,你后悔过吗?”
第298章 谢瓒不由分说地掐住魏萤的腰肢
谢瓒收好琉璃瓶,“用我自己换二哥平安回家,是我永远不会后悔的事。”
他抬步走下宫楼,“给你预备了礼物,要不要过去瞧瞧?”
“你会好心送我礼物?”魏萤持怀疑态度。
“看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御街最高的酒楼。
谢序迟站在窗前。
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就那么离开了他的视线,像是化作了天地间的一朵浮云,他抓不住也留不下。
可他甚至,都没能好好和他说说话。
谢序迟面色苍白,在桌案后落座。
他铺纸研墨,开始给魏姒写信。
“问魏夫人安好。阿厌离京,我百般不舍,却又不敢出面挽留。我深知阿厌不愿见我,因为……”
他在信里絮絮叨叨,把他和谢厌臣的过往写了整整五张大纸。
终于写完,他吁出一口气,命人将这封信送去给魏姒。
此时,魏姒正在御书房陪着谢折。
因为昨天半夜抓捕熊陵蛟,今天一早各种奏章雪花般的飞到了龙案上,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不少官宦都在奏章中为熊陵蛟开脱求情,连那几个以尖酸刻薄而闻名的言官,都上奏说不过是强抢民女罢了,何至于夜半抓人。
魏姒一边给谢折捏肩,一边瞟过那些奏章。
当年父皇决意削减士族势力,这才惹了众怒。
谢折选择和世家大族站在一条线上,因此获得了他们的支持,可是这些年大族仗势欺人愈演愈烈,如今竟是连强抢民女的罪行也不放在眼里。
她温声细语,“陛下何故紧锁眉头?”
“朕气这些官宦,质疑朕、顶撞朕。”谢折重重合上奏章。
“您是天子,天子向来说一不二,他们质疑您,便是质疑皇权。”魏姒讥嘲,“作为臣子,他们理应为您分忧,熊陵蛟能在陛下的长生之路上作出牺牲,那是他的荣幸。若是他的亲眷至交有所不满,那便是对您的长生有所不满。”
谢折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怀里。
初进宫时喜爱穿月白襦裙的女人,不知何时换上了艳色的牡丹宫裙,华服高髻雪肤花貌,涂红的凤眼一路朝鬓边延伸。
美人多娇,媚态横生。
他道:“贺为舟之事,朕并未释怀。魏姒,你最好不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别的小动作。”
“臣妾不敢。”
正说着话,孙作司进来禀报道:“陛下,才得到消息,谢厌臣和谢拾安出宫去了!好像是要离京!”
“谢观澜呢?”
“谢观澜倒是还在。”
谢折瞥向魏姒,“谢观澜非池中物,朕不打算放他回西南。朕想借姒姒之手,取他项上人头。”
魏姒娇弱,“臣妾也想为您分忧,可是臣妾一介弱女子,如何能取他人头?”
“无需你动手,你只需要按照朕说的去办,即可。”
魏姒并不想伤害谢观澜,于是蹙眉道:“臣妾本就欠了镇北王一条命,怎么能再去害他长子的性命呢?”
谢折噙着莫名的笑,慢条斯理地抿了抿她鬓角乱发,“朕是不是给你好脸给多了,叫你以为朕当真是个好性子的人?姒姒,朕的好姒姒,谢观澜的性命和魏宁的性命,你自己选。”
男人指尖冰凉,犹如在女人脸上游走的毒蛇。
孙作司恭恭敬敬地笑道:“宸妃娘娘有所不知,就在一个时辰前,陛下吩咐麟卫,把安宁郡主丢进了大牢。您要是不听陛下的话,安宁郡主会在牢房里遭遇什么,这就难说了!”
魏姒的脸色陡然一白。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谢折。
谢折捏住她的下巴,脸上依旧挂着微笑,“现在,姒姒可以帮朕了吗?”
魏姒走后,孙作司上前为谢折研墨,小心翼翼道:“陛下可真是疼爱宸妃娘娘,就连她与贺大人做出那种事,您也不与她计较。大度至此,您也算是对得起她兄嫂了。”
谢折轻哂。
疼爱魏姒吗?
他是很喜欢魏姒,喜欢她现在的善解人意温柔似水,哪怕那只是她伪装出来的。
他喜欢魏姒,更甚于年少时。
但从魏姒利用他对付贺为舟的那一刻起,他的喜欢就大打折扣了。
他是君王。
君王最厌恨背叛,君王只要绝对的忠诚。
之所以还留着魏姒,只是因为她还有别的用处罢了。
魏姒并不知谢折心中所想。
她盘算着谢观澜的事,忧心忡忡地穿过回廊,恰巧碰见谢序迟的心腹。
那心腹恭敬地行了一礼,才呈上书信,“这是太子殿下让卑职交给娘娘的。”
很厚的一封信。
魏姒回到明珠宫,才拆开翻阅。
与此同时,谢瓒领着魏萤踏进了大牢。
这座大牢设在皇宫的西北角,外间由数百名禁卫军看守,关押的都是特殊人员,里面的牢房要比普通牢房更好些,还设了床褥和桌椅。
穿过甬道,魏萤一眼看见了闻星落。
她立刻拔剑,冷冷抵上谢瓒的脖子,“你说的礼物,就是我表妹?!谢瓒,你自己死还是我让你死?!”
“你瞧你,又急了是不是?”谢瓒拨开她的宝剑,“你再往里看看呢?”
魏萤望向最里面的那间牢房,“熊陵蛟?”
谢瓒笑得玩世不恭,“他是你父亲最倚重的心腹,却也是他打开了城门,迎谢折的军队入京。天子要他的心脏做药引,我猜,萤萤你一定很想亲手剜出他的心脏吧?”
他顺手勾住少女的一缕马尾缠绕在指尖,倾身嗅闻片刻,暧昧道:“你喜不喜欢我送的这份大礼?”
魏萤紧紧盯着熊陵蛟。
年近五十的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悬在木架上,因为嘴里塞着抹布的缘故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望向他们的目光惊恐至极。
少女清冷艳丽的小脸上,缓缓噙起一个扭曲的笑容,漂亮的凤眼像是在发光,“喜欢。”
谢瓒唇角弧度更深。
他把魏萤压在牢房门口,不由分说地掐住她的腰肢。
青年的吻热烈澎湃,似要攫取一切甘甜。
指尖灵巧地掠过少女的衣带,春日里宽松单薄的衣裙刹那松松散散,露出白皙如玉的肩颈。
谢瓒眸色深深呼吸渐重,绵绵密密的吻相继往下滑落。
闻星落板板正正地坐在书桌边,慢慢放下手里的书。
她轻咳一声,举手道:“那个,我还在这里呢。”
她不自然地擦了擦唇瓣,问闻星落道:“谁把你关进来的?”
“皇帝。”闻星落捧着脸,“我猜,他恐怕是想拿我要挟我娘,逼我娘帮他做事。不过我娘很聪明的,她肯定会救我出去。”
小姑娘杏眼圆圆,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了依赖。
魏萤点点头,也道:“姑母是很聪明。”
谢瓒在下属搬来的圈椅上坐了,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他翘起修长的双腿,随意丢给魏萤一把匕首,“去吧。”
魏萤握住匕首,又望向闻星落,“表妹想要试试吗?杀死仇人的感觉一定很不错。你想的话,我就把这次机会让给你,当是我请客。”
闻星落讪讪。
这种事情也能请客的吗?
又不是小姐妹手拉手去街上买糖葫芦。
她客气地摆摆手,“还是表姐来吧。”
魏萤没再多话,径直踏进牢房。
熊陵蛟拼命摇头,惊恐地瞪着她,一张圆胖老脸煞白煞白,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额头滚落,因为过度恐惧,他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大牢里分外粗重。
魏萤拔出他嘴里的抹布,冷漠地自报家门,“我是前朝太子之女,魏高阳。你背叛我父亲,我今日是来取你性命的。”
不等熊陵蛟求饶,匕首干脆利落地剜进他的胸腔。
男人杀猪般的哀嚎声霎时响彻整座大牢,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衣裳和地砖,他很快就在抽搐中渐渐没了声息。
魏萤看了看剖出的那颗心,才放进护卫提前预备好的冰桶里,命人送去给天元观的道长。
她洗干净双手,教闻星落道:“表妹,咱们对待背叛家国的仇人,就该这样取他们性命,绝对不能心软。”
闻星落很能理解她的恨意。
于是小姑娘点点头,“表姐,我记下了。”
谢瓒挑着眉看她们,忽然轻笑。
魏萤不乐意看他笑,“你笑什么?”
“我笑一只大花猫自己尚且捕猎捕不明白,却仗着三脚猫的功夫,教起了小花猫如何捕耗子。”
“谢瓒,”魏萤气怒,“你骂谁呢?!”
她冲过去揍人,却被谢瓒毫不客气地锁住咽喉,将她一把拽进怀里。
青年微微后靠,一手禁锢住魏萤,一手扯弄着戴在颈间的黄金佛牌,危险地舔了舔牙尖,“魏高阳,老子给你好脸给多了?!谁是主谁是奴分不清了?!”
魏萤捂着脖颈剧烈咳嗽,一张清冷的脸不禁添了些荼蘼艳色。
谢瓒不知从哪儿摸出手铐,一把铐住他和魏萤的手,旋即如沙包般将她扛在了肩头。
魏萤虽然生得高挑,但谢瓒比寻常中原男子更加高大挺拔,男女间过于明显的体型差令这幅画面看起来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谢瓒!”魏萤悬在半空十分恼火,“你放我下来!”
她想挣扎,却被谢瓒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牢房里分外清晰。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魏萤一张脸青了又红,最后干脆不顾身份低低咒骂,“谢瓒你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我迟早阉了你!阉了你!”
“阉了我,你夜里怎么办?”
“谢瓒!!”
两人吵吵闹闹地出去了。
闻星落叹了口气,闻见隔壁牢房传来的浓烈血腥味,又忍不住喊话道:“你们临走之前,能不能劳驾把隔壁尸体搬出去?!”
她不要和尸体做邻居啊!
谢瓒一路把魏萤扛回了东宫。
魏萤自觉丢脸,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脸不叫旁人看见。
直到踏进东宫,她才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让谢瓒把自己放下来。
等来到寝屋,谢瓒的衣袍已经被抠得稀巴烂,挂在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也不知去向。
他踹开房门,将魏萤丢在床榻上,高大的身影覆落而来,“魏高阳,我安排你亲手剜出仇人的心脏,你要怎么奖励我?”
魏萤用手抵着他的脑袋,一只脚掌嫌弃地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到脚趾紧绷,仿佛是抗拒一只浑身是泥扑过来想要舔她的大狗,“你……你离我远些啊!”
谢序迟拿着半路捡来的大金链子,出现在屋外。
金链子沉甸甸的,黄金佛牌背面刻着一行字:
——谢瓒是魏高阳的狗。
谢序迟瞥了眼屋里的情况,习以为常般面色平静。
他道:“阿瓒,我捡到了你的狗牌。”
床榻上,魏萤一脚踹飞了谢瓒。
眼见两人战况激烈,谢序迟只得把金链子放在门口,又好心为两人掩上屋门。
没走出去多远,侍从捧着一封信回来,“殿下,魏夫人给您的回信。”
谢序迟回到书房,命人焚香烹茶,才坐到支摘窗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封信。
魏夫人没有责怪他对阿厌的所作所为,反而心疼他被父亲掌控逼迫,这才会误入歧途,还表扬他知错能改,是个很好的孩子。
好孩子……
谢序迟轻抚这三个字,神情有些复杂。
自打他得了那种病,世上就没有人再夸过他是个好孩子。
即使他在国子监读书时得了第一名,梅皇后和张贵妃看他的眼神也依旧藏着嫌弃和防备,总是生怕他在她们面前发病似的离他远远的,仿佛他是个残次品。
可是魏夫人与他并未相处过很长时间,却在信中称呼他是好孩子。
窗外春光明媚,几丛牡丹开得正艳。
谢序迟眼底浮现出隐秘的欢喜,又继续往后翻。
魏夫人在信上说,她两日后要在明珠宫设宴,邀请他前往赴宴。
谢序迟虽不知为何魏姒要举办宴会,但能被她邀请他心中十分雀跃,连忙提笔给魏姒写了回信,说他愿意赴宴。
他斟酌着魏姒的喜好,特意用龙涎香熏了信纸,又在信封上别了一朵鲜嫩的牡丹,才命侍从将回信送给魏姒。
“她的宴会……也不知会请哪些人……”
谢序迟呢喃着站起身,有些期待地步入内殿。
他打开所有衣橱,认真地挑选起后日赴宴要穿的衣裳。
他要精心打扮一番,到时候给魏夫人长脸。
此时,明珠宫。
魏姒站在闻星落的寝殿里,垂眸看着妆镜台上少女惯用的那些珠钗。
她既想保住她的女儿,又不想谢观澜出事。
谢折拿她的女儿做文章,她只能对不住谢序迟了。
谢序迟来明珠宫赴宴,到了殿内,却不见其他宾客。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迟疑唤道:“魏夫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序迟回头望去,来人竟是谢观澜。
他道:“谢世子也是来赴宴的?你我都来早了,其他宾客还没过来。”
谢观澜不置可否。
他是收到了魏夫人的请帖,邀请他过来赴宴。
只是请帖上的字迹略有些潦草,不像是魏夫人的风格,他因此揣测,魏姒写这封请帖乃是情非得已。
也许这场宴会,是谢折逼迫魏姒举办的鸿门宴,谢折想要借机杀他——如果他是谢折,他也会想办法杀了这么一个会威胁到自己江山的人。
可他还是来了。
因为谢折唯一能用来威胁魏姒的,只有宁宁。
现在看见了谢序迟,谢观澜忽然明白了魏姒的意思——
这场宴会确实是鸿门宴,可她暗中为他安排了一个人质——皇太子,谢序迟。
而谢序迟显然还不明白魏姒的意图,正朝四周张望,“虽说我提前了半刻钟,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就算宾客还没到场,酒水宴席什么的也该预备起来了。莫非是宫人们偷懒?”
话音刚落,帷幕后突然传出声响。
下一瞬,无数暗卫涌出,纷纷袭向谢观澜。
谢观澜在他们近身之前,直接锁住了谢序迟的咽喉。
他道:“让开。”
暗卫们面面相觑。
他们是天子的人,收到命令,务必在明珠宫解决掉谢观澜。
可是命令上没说,皇太子也在这里啊!
犹豫半晌,他们只得慢慢让开一条路。
谢观澜掐着谢序迟的脖子,慢条斯理地踏出大殿。
殿外,是谢折安排的数百名禁卫军。
他们拈弓搭箭,锋寒的箭头不约而同地指向从殿内出来的人,只是在看清楚谢观澜身前还挡着谢序迟时,不由俱都一愣,下意识望向旁边的琼楼。
琼楼之上,谢折凭栏而立,身侧还陪着魏姒。
瞧见谢序迟,谢折眯了眯眼,不耐地喝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谢序迟脸色发白,只怔怔凝望魏姒。
他是来赴宴的,他以为今日的宴会会很有趣。
他以为,魏夫人是真心待他好。
他甚至特意沐浴更衣,换上了崭新的锦袍和发冠。
青年的眉眼尽是失落黯然,张了张嘴想要对魏姒说什么,却因为喉间发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姒垂着眼睫。
她并不想伤害谢序迟。
可是,他的父亲伤害了宁宁。
亲疏有别,比起谢序迟,当然是她的宁宁更加重要。
谢观澜玩味地打量谢序迟,又打量起谢折,“想必皇太子的性命,要比我的重要许多吧?陛下不想失去这个儿子的话,就叫这些人让开,再为我准备一匹马。”
说话间,掐着谢序迟咽喉的手指更加用力两分。
谢序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又期冀地望向谢折,哑声道:“父皇!”
梅皇后和张贵妃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两人瞧见这副情景,顿时慌了。
张贵妃立刻朝谢折跪下,哭泣道:“臣妾已经没了瑞儿,膝下只剩太子一个儿子了!求陛下救救太子,可莫要让他出事呀!若是太子没了,臣妾和缃儿,往后还有什么倚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