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少女呢喃着,一路上穿越山水的轻松心态一扫而空,只余下即将见到母亲的紧张。
母亲还没有进宫,只被天子安置在城南的一座行宫里。
闻星落进去的时候,瞧见母亲正带着宫女们布置大殿和园子。
她穿着魏姒为她做的珍珠履,快步上前,“娘!”
扑进魏姒的怀抱,她深深嗅了几口母亲身上的香甜气息,才抬起头问道:“母亲进京已有两个月,为何一直住在行宫?他不肯迎您进宫吗?”
魏姒从碟子上拿起一块新做的芙蓉花糕送进她嘴里,柔声道:“是朝臣和后妃进谏天子,说我是前朝余孽,不许我进宫。”
闻星落蹙眉。
养在外面,算个什么事?
她见魏姒神态自若,不由问道:“您已有应对之策?”
“当年谢折举兵伐魏,朝堂里不少臣子主动投降,其中以梅家和贺家为首。”魏姒不紧不慢地落座,“如今梅家女贵为中宫皇后,贺家则成了文臣之首。”
她拿起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花几上的一盆牡丹,“如今我以魏国公主的身份回到京城,这两家拦我拦得最凶。”
闻星落一针见血,“他们害怕您报复他们。”
“咔嚓”一声,魏姒剪断了两根花枝。
她面无表情,“梅家女,是我曾经的闺中密友。贺老太爷,是我和皇兄的启蒙老师,他的长子曾在猎场上被我皇兄相救,同我青梅竹马,曾向父皇求娶过我,如今在周朝官拜丞相。当年不少朝臣投降谢折,家族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做此选择我不怪他们,可我没想到的是,梅家和贺家,是最先投降的。甚至在魏国还未曾落於下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写好了降书。”
托前世的福,闻星落对梅皇后印象很深。
梅皇后膝下无子,于是从张贵妃那里过继了谢序迟,扶持谢序迟登上了太子之位。
她和谢序迟说亲的时候,梅皇后很不喜欢她,这位以菩萨心肠著称的皇后娘娘,私底下动辄就给她立规矩,时常在人后罚她。
她以为是她做得还不够好。
可是今日看来,其实是因为她和母亲长得像,所以梅皇后才不喜欢她吧?
梅皇后背叛了母亲,还和母亲的未婚夫做了夫妻。
在看见她这张酷似母亲的面容时,梅皇后心下难安,便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到她的身上,似乎只有压着她,才能证明她比母亲强。
闻星落想了想,问道:“梅皇后肯定不会容忍您进宫,所以,您打算从贺家下手?”
“贺家对魏家有愧。”魏姒轻声,“我打算在行宫举办赏花宴,宴请京中朝臣及其家眷。我要借此机会亲自见贺为舟一面,不论是挟恩以报还是其他,我都要说服他让我进宫。”
见闻星落拧着眉尖,魏姒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不要为我的事担心,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躲在阁楼里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女子了。宁宁乖,去房间里洗漱休息,明儿好好逛逛京城。”
闻星落只得告退。
她刚走到回廊,迎面就撞上了闻家四兄妹。
闻月引率先质问道:“小妹,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京城的权贵不肯接纳母亲,还会笑话我们兄妹,所以故意等我们被笑够了才姗姗来迟?!小妹,你好深的心机!”
他们兄妹来到京城以后,就积极去参加权贵府上的宴会。
可是,所有权贵都不许他们进门。
那些人嘲讽他们是前朝余孽,还说要把他们和魏姒送进御奴司为奴为婢!
想象中龙子凤孙风光无限的好日子,根本就没有到来!
闻星落见他们灰头土脸,猜到他们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
她笑道:“姐姐不是说来了京城以后,就能当皇子公主,还会有享不完的福吗?怎么落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闻星落!”闻如云不悦呵斥,“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注意你的态度!”
闻如雷也面露不虞,“星落,我们兄妹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连我这个粗人都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只要你像前世那样,想办法把我们扶上高位,咱们家就能比镇北王府还要风光!到时候,你有三个位高权重的哥哥,还愁嫁不到好人家?!”
闻星落戏谑道:“我没听错吧?你们三位文治武功无所不精,飞天遁地无所不能,还需要我一个闺阁女子来帮忙?你们不总是说,姐姐才是福星吗?你们想许愿,也该找姐姐才对呀!”
“你——”
闻如雷的脸色顿时极其难看。
“好了!”闻如风不耐开口,“我做主,闻星落,你赶紧想个办法,让母亲尽快当上皇后!”
闻星落震惊地望向他。
让母亲尽快当上皇后?
她大哥以为她是谁?
玉皇大帝还是太上老君?
当皇后这种事,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办成的吗?!
“这事儿,我办不了。”
闻星落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径直离开了回廊。
闻月引恼怒,“大哥,你看她!”
闻如雷也很不满,“前世闻星落那么聪明,算天算地,给我们各种铺路搭桥,把我们伺候得舒舒服服。这辈子,她被镇北王府那几个伪君子骗得团团转,连我们这几个亲哥哥都不认了!”
“什么前世今生,”闻如云不屑地摇开折扇,“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依我看,你们就是中邪了。咱们三兄弟文武双全乃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需要闻星落那么个蠢货铺路搭桥?”
闻如风沉默。
他也不想承认前世家族显赫的背后,是闻星落一个女人家在出谋划策。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连传宗接代都不能,她们哪里懂得朝堂政治运筹帷幄,哪里比得上他们三兄弟!
可是再如何不想承认,事实就摆在眼前。
闻如风面皮发烫,不甘心道:“都是一个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们真比她差吗?想必只是咱们太过正气,没把心思用在她那种歪门邪道上,因此才不能成功。罢了,我做主,咱们每个人想一个让母亲尽快当上皇后的主意,谁也不许偷懒。”
四兄妹神情凝重,坐在一起想办法的时候,魏姒已经把赏花宴的请帖,派人送给了朝中权贵。
坤宁宫。
梅皇后正在练字。
得知魏姒要办赏花宴,她笑道:“姒姒还是和从前一样爱热闹。”
心腹女官迟疑道:“魏姒来者不善,只怕会对娘娘和梅家不利。依奴婢看,还是要斩草除根才行!”
梅皇后不置可否,“听说,她在蓉城生了五个孩子?”
“是!奴婢才收到消息,最小的一个在镇北王府养病,今天才过来。”
“她生了五个孩子,可本宫却一个也生不出来……”梅皇后把毛笔搁在笔山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惆怅。
女官侍奉她净手,“听说是和当地一个县令生的,不过是五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罢了,进宫侍奉娘娘都不配。娘娘虽然没有亲生的孩子,可太子殿下待您最是孝顺,殿下又是人中龙凤,岂不比魏姒那五个野种强上百倍千百?”
梅皇后笑而不语。
女官又道:“当年魏姒痴迷皇上的事,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娘娘占据了她的正妻之位,只怕她对娘娘心怀不轨,妄图取而代之。奴婢看,还是得——”
“别说了,本宫怎么忍心对少时玩伴下手?”梅皇后叹息,“更何况她从一国公主沦落成见不得光的外室,只能被陛下养在行宫,着实可怜。”
“娘娘菩萨心肠。”
梅皇后想起什么,又道:“派人告诉张贵妃,陛下难得有个喜欢的,让她安分些。贵妃从前是伺候姒姒的宫女,如今旧主子入了京,只怕现在正难受着。”
张贵妃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牡丹呢喃。
“母妃!”容貌明艳的少女如小雀般活泼地跑进来,“您瞧我今天这身新衣裳好不好看?”
“本宫的缃儿,怎么都好看。”张贵妃回过神,满脸赞许,“满京城的姑娘里,就属咱们缃儿最漂亮。”
谢缃噘了噘嘴,“从前他们都说我最好看,可是上个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前朝公主,他们说那个公主的女儿,叫什么闻月引的,前阵子和她哥哥一起拜访了许多官宦世家,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比我好看。”
张贵妃的眼底掠过阴霾。
昔年她只是侍奉魏姒的宫女,处处都比魏姒低一头。
如今魏姒回来了不算,还让她的女儿压过了缃儿的风头。
魏姒……
她为什么一定要处处压着她?!
“母妃!”谢缃娇纵地扑进张贵妃的怀里,“我不喜欢闻月引,也不喜欢什么前朝公主,您把她们都杀了吧!我是一定要当京城第一美人的!”
正说着话,梅皇后身边的女官亲自过来了。
那女官恭敬道:“奴婢奉皇后娘娘口谕,特意前来敬告贵妃,陛下念及旧情,对魏夫人爱惜有加,因此将她养在行宫,今后或许会进入后宫同为姐妹,请贵妃安分守己,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女官走后,谢缃蹙眉,“母妃,这个前朝公主和父皇是什么关系?父皇让她住行宫不算,还想把她接进宫里吗?那我岂不是日日都要看见闻月引?”
她读书少,并不了解当年那段恩怨。
张贵妃竭力压下眼底的恼恨。
梅初宜这番话,看似是正宫娘娘的大度,实则不过是挑拨拱火。
她怜惜地摸了摸谢缃的小脸,“当年本宫和你父皇情投意合,只可惜身份低微,被贵为公主的魏姒横刀夺爱。魏国灭了以后她就不知所踪,听说前些年跟外面的贱民生了几个孩子,如今那贱民死了,她想起你父皇,这才回京勾引你父皇。”
“原来如此。”谢缃不屑,“父皇对她只是一时新鲜,父皇这辈子真正爱的女人,只有母妃!”
张贵妃搂着她,眼前浮现出往日种种。
她原是富商出身,从小在家中也是锦衣玉食娇养长大,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这才被卖进皇宫,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魏姒的宫女。
她不喜欢魏姒。
不喜欢她仗着公主之尊,故意对身份低贱的她嘘寒问暖无话不谈,仿佛她们俩当真是什么好姐妹。
不喜欢她明明生得倾国倾城,却还要为脸上突然冒出来的一颗痘伤心难过,那副揽镜自照担心容貌的模样简直无比恶心!
不喜欢她每次得了赏赐,都要装作不喜欢地送给她,那副施舍的嘴脸她一辈子也忘不掉!
后来,谢折出现了,魏姒很喜欢他。
她故意在魏姒的饮食中放了核桃粉,趁着魏姒过敏满脸红疹,替她去赴谢折的约,她觉得她和谢折同样寄人篱下,他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岂料谢折不仅没有多看她一眼,反而打发她回去照顾魏姒。
她回到魏姒身边,魏姒竟然问她是不是喜欢谢折,还说什么如果她看上了谢折,她愿意成全他们这种冠冕堂皇的废话!
她知道,魏姒肯定是想让她承认喜欢谢折,继而引诱她说出核桃粉的事,好给她安排一个谋害公主的罪名,于是她聪明地否认,成功断绝了魏姒给她治罪的念头!
伺候魏姒的每时每刻,她都忍不住想,如果有朝一日,魏姒也沦为奴婢该有多好。
那样,她们就能身份平等。
那样,她就能赢过魏姒。
如今美梦成真,昔年尊贵的公主殿下早就不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魏帝姬,她只是一个年华老去,和贱民生了几个野种的妇人,只是一个抓着旧情苦苦攀附谢折的外室!
而她,昔年不起眼的小宫女,却成了谢折后宫里高高在上的贵妃!
就连当朝皇太子,也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富贵已极,她已经没什么可烦恼的了。
想通这一点,张贵妃渐渐舒展开眉眼。
张贵妃的视线落在谢缃身上,眼底的阴霾彻底消散。
她温柔地扶了扶谢缃的发钗,“我与她的恩怨都是从前的事了,只要缃儿嫁的比她的女儿好,我这辈子,便算是胜过了她。”
“母妃,我可是公主耶。父皇早就说过,天底下的好男儿随我挑选。”谢缃骄傲,“魏姒的野种女儿,怎么可能比我嫁得好?”
张贵妃看着谢缃,像是看着重新养过一遍的自己。
她眼中怜爱更甚,“贺家嫡长子贺愈出身高贵,温润如玉端方自持,又做得一手好文章,年纪轻轻就官拜大理寺卿,你父皇对他一向赞赏有加。魏姒母女不足为惧,缃儿,你要把心思都放在贺愈的身上。”
母女俩商量着,另一边。
城南行宫里,闻星落帮衬着魏姒,赏花宴的请帖如雪花般飞进了天子脚下的名门望族。
为着“前朝公主”的噱头,不少权贵都带着家眷前来赴宴,争相一睹那位传说中美貌倾国的公主。
闻家兄妹犹如花蝴蝶般穿梭在贵客之中,恨不能把自己介绍给所有人。
闻星落没露面,只独自坐在八角花亭,安静地下一局残棋。
“你走错棋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闻星落回眸。
身穿雀蓝色直裰锦袍的青年不知在她身后看了多久,正倾身拣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角落。
他道:“这盘残棋是前朝围棋大师留下的,你能走到这一步很不错,但最关键的一步还是走错了。”
闻星落认得他。
贺家嫡长子贺愈。
前世她死的时候,贺愈已经官拜御史位同副相,是朝堂年轻一辈中最受谢折器重的一位。
今日母亲邀请了贺家人,想必他是和他父亲一起来的。
她起身福了一礼,“贺公子。”
贺愈刚刚观棋入神,这才注意到面前少女的相貌。
眉黛青颦莲脸生春,色若桃花娇艳欲滴。
即便在美人云集的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贺愈退后两步,侧身避开了她的礼,“姑娘认得我?”
“小贺大人三元及第,年纪轻轻官拜三品,”闻星落微微一笑,“我和母亲虽然才到京城不久,却也知道您名满京都。”
贺愈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是魏夫人的女儿?”
“是。”
贺愈沉默。
他听祖父说过当年的事,知晓是他们家对不住魏姒。
他们身为魏国臣子,却率先背叛了大魏皇族。
父亲更是罔顾前朝太子的救命之恩,迎娶新朝天子的妹妹为妻,靠着投敌和姻亲两重关系,在新的朝廷彻底站稳脚跟。
贺家……
不光彩。
闻星落看了眼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望向园中桃花,“母亲这些年隐姓埋名流落在外,很辛苦才将我们兄妹抚养长大。只是三位兄长实在不争气,竟没一个成材的。母亲柔弱无助,这才求上天子。可惜朝中臣子不喜母亲……然而母亲一介女流,即便进宫,又能妨碍到什么呢?”
春风乍起,吹皱池水。
少女青金色的轻纱裙裾微微摇曳,低眉敛目时拿帕子轻掩樱唇,一双远山眉似蹙非蹙,实在单纯无辜娇弱可怜。
贺愈看她半晌,坦言道:“姑娘不必在我面前扮可怜,阻拦魏夫人进宫的并非只有贺家。何况,我也不是家里的话事人。”
闻星落捏着手帕的指尖微微一紧。
她敛去面上的可怜神色,冷冷瞥向贺愈。
此时,行宫寝殿。
贺为舟隔着珠帘,怔怔凝视那位跪坐在窗边煮茶的女子。
春日的光影照进窗下,时隔多年,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周身似明珠生晕,气韵风度更胜当年,仿佛就连岁月都格外偏爱她。
而他,却已经年华老去。
贺为舟抬起手欲要掀开珠帘走到她身边去,只是几次抬手又几次放下。
如此反复,直到魏姒轻轻道了句“阿舟,茶煮好了”,贺为舟才面色复杂地踏进内室。
他在魏姒对面落座,视线落在女子的脸上,却不见她抬眸看他,只垂着眼睫信手斟茶。
他接过魏姒递来的茶,欲言又止,“姒姒……你好容易活下来,不隐姓埋名逃得远远的,为何还要跟他回京?”
魏姒端起面前的小茶盏,透润的青瓷衬得她双手细白娇嫩。
她低垂眼帘,泪珠子倏然滚落进茶盏里。
贺为舟面色一凝,下意识想伸手为她擦泪,然而想起自己已经娶妻生子不再是当年那个倾慕帝姬的年少公子,而魏姒如今也已做了宫里那位的外室,便只得硬生生半途收回手。
他犹豫,“姒姒?”
魏姒的泪珠子似断线珍珠,声音破碎哽咽,“阿舟哥哥,我后悔了……后悔当年在你和他之间,选择了他……”
贺为舟呼吸一滞,心底涌出奇异感。
有些激动,有些心酸,又有些失而复得的激动和得意。
仿佛一直以为输掉了的那场比赛,多年后突然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被人告知其实那场比赛的赢家是他。
魏姒抬眸,隔着婆娑泪眼,将他脸上的得志之色尽收眼底。
她微不可察地弯唇,面上却依旧楚楚可怜,“这次回京,并非我心甘情愿,而是宫里那位以势相逼。他私下威胁我,若我不从他,就要断了我几个孩子的前程……可是对外,他却宣称是因为我的孩子们不争气,我主动求着做他的外室……”
魏姒泪流满面,侧过脸抬袖擦泪,“我是怎样的性情,阿舟哥哥最是了解不过,我怎么可能低头去求我的仇人?!”
贺为舟递给她一块帕子,“我和姒姒一同读书长大,知道姒姒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性情。此事,是他不好。”
魏姒握住帕子,期冀地望向贺为舟,“我不想侍奉他,也不想进宫,阿舟哥哥能不能帮我?如今你位高权重,你一定能帮我的是不是?”
贺为舟揪心而又为难,“姒姒……”
来行宫之前,他以为魏姒会怨他恨他,会打他骂他,会向贺家复仇。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魏姒不仅对他存有旧情,还想逃离谢折。
“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为难你,”魏姒慢慢低下头,“所以你不帮我也没关系的……我此生唯一的遗憾,是当年选错了驸马……如果当年选了阿舟哥哥……”
女人呜咽不成声。
像是后悔至极。
贺为舟痛惜不已,“姒姒,你别急,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他。当年没能和你在一起,不仅是你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我一定会弥补你!”
两人又说了会儿子话,贺为舟才不舍离开。
魏姒看着他用过的茶盏。
她拿起,面无表情地砸碎在窗外。
赏花宴早已散场。
闻星落本想和魏姒一块儿睡,岂料谢折突然驾临。
谢折落座,捻着碧玺佛珠问道:“京城物是人非,早已没有你的旧友,你办赏花宴做什么?为了见贺为舟?”
“妾身既然打算长留京城,自然是想多结识一些朋友。”魏姒抿了抿垂落的额发,“至于贺大人,他背叛皇兄,妾身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想见他?请他不过是客气罢了。没想到他不老实,擅自闯进妾身的寝屋,拉着妾身说了很多逾越规矩的话,还说过几日再来看妾身……他如今位高权重,妾身实在是害怕。”
谢折知道当年贺为舟求娶过魏姒。
只是魏姒没看上他,只痴迷地追在自己身后。
“贺为舟老了也不老实。”谢折揽过魏姒的腰,将她抱到腿上,“姒姒住在行宫,终究多有方便。三日后,朕便以妃位,迎你入宫。”
闻星落没再看他们,孤身离开了寝屋。
原来今日的赏花宴,看似是冲着贺家去的,实则根本就是母亲引诱谢折的鱼饵。
谢折独断专行,母亲能不能进宫他岂会看朝臣和后妃的脸色,分明是他自己无所谓母亲进不进宫。
如今多了贺为舟这么个变数,谢折方才改口。
闻星落厌恶谢折也厌恶贺家,本欲回房,忽然脚步一转,朝闻月引的寝殿走去。
第247章 小妹,我既想当公主又想当皇后
不出所料,闻家四兄妹都聚在闻月引房里,兴奋谈论今天赏花宴上的事。
瞧见闻星落进来,闻如云没好气,“你来干什么?”
闻星落大大方方地落座,温声道:“今夜天子微服行宫,我听见他向母亲承诺,三日后以妃位正式迎母亲入宫。”
四兄妹愣了愣,随即大喜,“当真?!这么说,我们兄妹也能进宫了?!”
闻星落没理会他们的叽叽喳喳,故作难过道:“可惜,后妃和朝臣都不待见母亲,母亲想要坐上皇后之位,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岂不是耽误了三位兄长的前程?”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们这两天绞尽脑汁,已经想出了让母亲当上皇后的法子。”闻如风说着,从容不迫地望向闻如云。
闻如云会意,取出一瓶药,“我们打听过了,宫里只有梅皇后和张贵妃的位份在母亲之上。这是鹤顶红,只要毒杀了她们俩,皇后之位不就顺理成章落在母亲头上?”
闻月引拿过鹤顶红,亲昵地塞进闻星落怀里,“小妹,我们商量过了,毒杀她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和母亲关系最好,想必你是愿意为母亲冲锋陷阵的。这可是莫大的殊荣,你别说哥哥姐姐不疼你。”
闻星落:“……”
毒杀皇后和贵妃,她还活不活了?
她竭力遏制住弄死这四个人的冲动,把玩着鹤顶红,似笑非笑道:“给皇后和贵妃下毒,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查出,只怕也会连累兄长和姐姐。”
“正所谓母凭子贵,”闻星落望向众人,“依我看,还是要三位哥哥在前朝为天子分忧解难,母亲才能在后宫真正站稳脚跟。”
闻如雷眼睛发亮,“星落,莫非你想通了,决定像前世一样扶持我们?!”
闻如风闻言,顿时也激动起来。
闻星落不紧不慢地展开一张舆图,指了指北方,“朔州郡常年缺水,土地干涸无法种粮。如果大哥能进谏天子,请他在这里挖通运河灌溉土地,那么这一大块疆域就能变成广袤肥沃的良田,对江山社稷大有裨益。”
开运河之事,是一年后贺愈提出来的。
谢折同意了。
虽然开凿运河确实有利于民生社稷,但前期劳民伤财,导致大周国库空虚,给了谢观澜北伐的机会。
这辈子,她提前一年提出开凿运河,只会更早消耗大周国力。
闻如风捧着舆图。
他隐约记得,好像前世的时候贺愈就提出了开凿运河。
当时天子龙颜大悦,称赞贺愈胸有沟壑,是国之重器。
这辈子,如果他抢先提出开凿运河……
那么被天子嘉奖的人,岂不就变成了他?
闻如风顿时喜形于色,“星落,还是你聪明,我竟然没想到这一茬。我现在就去拟写奏疏,等三天后母亲进了宫,就递交给父皇!”
闻月引两眼放光,“说不定父皇一高兴,就封大哥当尚书郎!咱们家的好日子,可算是要来了!”
闻如雷也笑道:“我就说吧,星落才是咱们家的福星。”
闻月引嫌弃地瞪他一眼,却罕见地没说什么。
闻如雷主动询问道:“星落,你看三哥我现在应该干些什么?我是不是应该和前世一样,继续去参加武举比试,然后当金吾卫副指挥使?”
前世闻如雷参加武举,靠着李老将军的关系挤走了最强大的竞争者,一举拿下武状元,成了金吾卫副指挥使。
闻星落看他半晌,忽而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金吾卫副指挥使算什么,三哥有前世的经验积累,就该去当上将军才是。上将军执掌皇宫和京都的日夜巡查警戒,乃是一等一的重要官职,岂不比副指挥使风光?如此才配得上三哥的身份。”
闻如雷这种草包,当个副使也就罢了,天塌下来有正使在上头顶着。
可是要他全权负责京城的日夜巡查,他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当真?!”闻如雷大喜,旋即又有些惆怅,“只是我这辈子没能拜进李老将军的门下,只怕对付不了武举考试上的人……”
“这有什么,”闻星落声音柔柔的,“三哥就说你是李老将军的学生,山高路远,那人也无从求证啊。更何况三哥使的本就是李老将军的枪法,那人就更加不会怀疑了。”
闻如雷茅塞顿开,“星落,你说的有道理!”
眼看闻如风和闻如雷的前途都有着落了,闻如云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他想问问闻星落他应该怎么办,却又拉不下脸。
像是窥破他的想法,闻星落笑吟吟道:“二哥的经商天赋无与伦比,只是缺少机会罢了。等这次大哥得到天子的嘉奖,就可以借机求天子让你当皇商。”
闻如风春光满面,大方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二弟想做什么生意?”
闻如云也说不好。
小生意他瞧不上,大生意又没本钱……
闻星落替他决定道:“不如就去做粮食生意吧。反正那年蜀郡洪涝,二哥也有过粮食生意的经验不是?粮食生意是最好的,太平年代安稳,战乱年代紧俏,天灾人祸都妨碍不到。要是能和军队合作,为他们提供粮草,那就更妙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闻如云这么个废物玩意儿,去管理军队的粮草会发生什么!
大周将士若是饿肚子上前线,难保不会一气之下投降了谢观澜。
而这一番话,说的闻如云是心花怒放。
他摇了摇折扇,难得没冲闻星落发脾气,只矜持道:“你肯出力,说明你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从前的事既往不咎,往后你的心思要放在我们身上,别到处乱认哥哥。”
闻星落似笑非笑地吃了口茶,没理他。
解决了三兄弟的前程问题,闻月引凑上前,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