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外室……
闻星落瞅着面前的秀丽青年,疑心谢观澜要是知道了必定是容不下他的。
闻月引眉头紧锁,看了看沈渝,又看了看闻星落。
不知为何,心里总不得劲儿。
闻星落是她的亲妹妹,她怎么不知道她喜欢看男子穿绯衣?
若说绯衣,镇北王府那位煞神穿着才叫好看呢。
电光火石之间,闻月引突然想起这段日子看过的话本子。
难道闻星落喜欢看沈渝穿绯衣,是因为她把沈渝当成了谢观澜的替身?
这不就是话本子里盛行的替身梗吗?
所以,闻星落喜欢谢观澜?
那他俩岂不就是话本子里所谓的伪兄妹?!
还有那日回廊,她偷袭谢观澜却被打了一顿,可闻星落偷袭谢观澜,不仅没挨打还被他握住了珍珠履。
今日想来,谢观澜那日对待闻星落的态度当真是暧昧至极!
“替身梗,伪兄妹,对照组!”
闻月引失声。
闻如云关切道:“月引,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闻月引小脸苍白。
她就说看话本子一定能学到东西!
难怪她当初跟踪闻星落时,发现她总喜欢数着谢观澜下值的时辰给全府发放绿豆水和冰西瓜,因为那本就是她特意为谢观澜准备的,却借了全府人的名义用作遮掩!
难怪每次去万松院,她都要在回廊拐角站上片刻,她是掐着时间专门在那里制造和谢观澜的偶遇的!
闻星落……
好深的城府!
闻月引不安地绞着手帕,望向闻星落的目光复杂至极。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当初自己没能成功爬上谢观澜的床,却偏偏叫闻星落成功了!
闻星落并没有注意到闻月引的异样。
她看着沈渝拎在手里的竹篮。
竹篮里,赫然放着三瓶神水。
她一时哑然。
本以为蠢货只有她闻如风闻月引他们,没想到还有个沈渝。
念在和沈家合作一场的关系上,她提醒道:“科举三年一届,十分难得。这些水来路不明,沈公子还是不要喝为妙。”
沈渝和宋怜心对视一眼。
这段日子以来,沈家靠着闻星落赚了不少纹银,几乎快要跻身为西南首富,沈家没人敢看轻了她。
沈渝犹豫,“闻小姐如此笃定,莫非是知道什么?”
闻星落淡淡道:“我与你父亲是合作伙伴,自然不会害你。”
沈渝思忖片刻,还是选择将神水从竹篮里拿了出来。
闻如风看着那几瓶神水,又看了看自己竹篮里的。
他忍不住小声对闻月引道:“月引啊,要不,我也别喝了吧?”
“大哥!”闻月引不悦,“神水明明就是很有用的东西,乃是从天竺国灵山脚下运来的,前三届的状元都喝这个。小妹她就是见不得沈公子好,所以才胡言乱语。沈公子不喝也好,如此一来,就没人跟你抢第一名了。”
闻如风纠结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考生们陆续进了贡院。
闻月引看着渐渐关上的贡院大门,忍不住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望向闻星落,坚定道:“大哥一定能高中解元的。”
闻星落不置可否。
闻如云摇着折扇,冷冷剜了一眼闻星落,“月引,你和她废什么话?吃里扒外的东西,将来咱们兄妹个个成了人中龙凤,有她后悔的!”
“是啊,咱们家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闻月引附和。
就算闻星落勾搭上谢观澜又如何,撑死了不过是个世子妃。
她将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
闻星落没理他们,转身上了马车。
三天后。
闻星落想给老太妃和卫姒蒸桂花糕。
在园子里晒桂花的时候,恰逢闻如风考完回来。
她抱着竹篾簸箕,躲到桂花树后看他们。
闻月引三兄妹簇拥着闻如风,兴奋问道:“大哥考的怎么样?”
在贡院待了三日,闻如风看起来颇有些灰头土脸,但眉眼之间却十分神采奕奕。
他笑道:“我每天一睡醒就喝神水,然后再看卷纸。卷纸上的题目特别简单,那答案就像漂浮在半空中,我稍微伸手就能抓到。尤其是写策论文章的时候,我文思泉涌下笔如飞,仿佛二十年来的闻鸡起舞凿壁偷光,都在那一刻有了回报!”
闻月引欢欣不已,“这么说,大哥考上解元郎乃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估摸着是稳了。”
闻如风连忙行礼,“父亲。”
谢靖唯恐被闻星落知道自己又被闻家兄妹唤了父亲,连忙左右瞅了瞅,见四周没有她的丫鬟侍女才稍稍放心。
他咳嗽一声,郑重道:“你们还是唤我王爷吧。”
闻月引欢喜道:“王爷爹爹,大哥高中解元了!”
谢靖顾不得她的称呼,疑惑道:“不是才刚考完吗?这么快就放榜啦?”
“不是,”闻如云解释,“是大哥自己估的分。”
闻如风笑着颔首,“这次的考题很简单,我自信能得到阅卷官的青睐。乡试第一,稳得很。”
谢靖年轻那会儿比谢拾安还能逃课,这辈子也没翻过几本书,只知道解元郎虽然比不上状元榜眼探花,但也是很厉害的人物了。
他不禁夸奖道:“你肚子里墨水真多。”
闻月引眼眸微动,试探道:“王爷爹爹,既然大哥稳中解元,不知能否在王府为大哥安排喜宴呢?”
谢靖还没说话,闻如雷急了。
他瞪着闻月引,“办喜宴?闻月引,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丢脸的了吗?!”
当初他明明没当上护卫军,可是闻月引他们竟然自作主张给他大操大办,导致他在蓉城的权贵富商圈子里成了个笑话!
现在她竟然还想如法炮制,给大哥也安排一场喜宴!
闻月引暗暗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尽量柔弱,“三哥真是糊涂,大哥和你怎么能一样?大哥萤窗雪案多年,考上解元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他又喝了神水,考不上才奇怪呢!三哥不肯让大哥办喜宴,是不是嫉妒大哥呀?”
“你——”
闻如雷怒不可遏。
眼看他即将失态,闻如风连忙拉住他,“父亲还在这里,你想干什么?!”
闻如雷拂袖,又恶狠狠瞪了一眼闻月引。
谢靖摸了摸鼻子。
这几个孩子比不上宁宁半分,他是一点儿也不想掺和他们的家事。
他道:“你们想办酒,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当初本王答应你们,只让你们借住到放榜以后,所以,你们现在可以提前物色在外面的住处了。”
他说完就走了。
闻如云皱了皱眉,“不过是个藩王,一介武夫罢了,也不知道高贵什么!大哥身为解元郎,住他府上,给他添光,分明是他占了便宜!”
闻如风对谢靖的态度也感到不大舒服。
他道:“罢了,咱们先预备喜酒。我做主,这一次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把当初三弟丢了的面子全挣回来!”
闻星落站在桂花树后,目送他们朝东北偏院走去。
她歪了歪头。
这几个人好像喝了假酒。
因为谢靖只答应借场地给闻如风等人办喜酒,并未给他们银钱,所以闻如风只得叫徐渺渺变卖了最后一盒金首饰,用以充作喜酒钱。
闻星落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灯下梳头。
她叮嘱道:“翠翠,你可千万别学徐渺渺。”
为了个男人,折了尊严、断绝双亲、贴上嫁妆,到头来这个男人却惦记着将来高中探花后贬妻为妾另娶贵女。
真不值得。
翠翠坐在桌边,剥开一颗栗子,“小姐可要劝劝徐渺渺?”
“我劝过了。再劝,她便要对我心怀恨意。”
如果是正常姑娘,闻星落当然愿意帮一把。
可徐渺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她不好。
她才不想参与徐渺渺的因果。
主仆俩说着话,魏萤进来道:“魏宁,谢观澜找你。”
闻星落呼吸微窒。
上回珍珠衣和《避火图》的事还历历在目,她要如何面对谢观澜!
魏萤落座,拔剑帮翠翠切开盘子里的栗子,“之前我让你勾引他,没想到你嘴上不同意,身体却很诚实。现在你已经得手,咱们的宏图大业有了一个绝好的开始。表妹手段了得,从前竟是我小看你了。”
闻星落:“……”
她和魏萤说不通。
她没法儿继续和魏萤待在一间房,只得踏出闺房。
谢观澜负着手站在院子里,见她出来,道:“我来教你练剑。”
他没提珍珠衣的事。
闻星落悄悄松了口气,便也当做那天晚上的事未曾发生过。
谢观澜教的很仔细,也比魏萤三人都要耐心。
月光清幽,桂花的暗香弥漫在夜色里。
青年站在闻星落身后,一手握着她执剑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影子无声重叠,悄然勾勒出两人舞剑的动作。
谢观澜的薄唇抵在少女的耳畔,声音低不可闻,“那日我与你说过,会重新考虑你我的关系。”
闻星落被他握着手,一剑朝虚空刺去。
她看着前方,心脏没来由地撞上胸膛。
谢观澜揽着她的腰带她旋身,翻转的锋寒剑刃,折射出一双漆黑内敛的狭眸。
他道:“我待你并非是见色起意,也并非是一时新鲜玩弄于你,我是要娶你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那种。我打算重新为你拟造一个身份,太守之女也好,富商千金也罢,只要宁宁不再是闻星落,我便可以娶你。”
闻星落猛然回眸。
谢观澜的脸近在咫尺,眉眼沉稳得过分,可见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的这个方案。
闻星落挣开他的手,慢慢退后几步。
她扶着石桌,在石凳上落座。
谢观澜问道:“你不同意?”
闻星落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影子。
换个身份,意味着现在的她必须假死消失。
对她而言,为了姻缘放弃自己的身份,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谢观澜收了剑,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了。
秋夜的风微凉和润,桂花的甜味里夹杂着一缕脂粉香,石灯照影,芭蕉树依旧葳蕤碧绿,偶有萤火虫穿过,像是一颗颗浅绿色的星子。
今夜月明。
谢观澜伸手,覆在少女的手背上。
青年掌心温热,指尖慢慢穿插进少女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那春夜的艳鬼敛去了平日里的矜贵清冷和端肃自持,只在少女面前剖开自己的胸膛,捧出一颗血淋淋的真心。
“闻宁宁,我是真心想娶你。”
良久,她慢慢将视线移向别处。
不知静默了多久,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愿意捏造身份,不愿意成为另一个人。我不愿意改换双亲、不愿意虚构身世,尽管父兄曾经给我造成了很深的伤害,但那依然是我的来时路。闻星落就是闻星落,我很愿意更换成母亲的姓氏,但我不愿意冠以陌生人的姓氏,去做陌生人的女儿。”
明月清幽,空气里的桂花香愈发淡薄。
少女在月色中的小脸,理智的近乎残酷。
谢观澜注视她,“如果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宁宁定然愿意更名改姓伪造身世。说到底,不过是你权衡过后,认为与我成亲这件事,还不足以重要到令你舍弃现在的身份。”
闻星落沉默。
她的人生也才刚开始十几年,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很多的风景未曾看过,她的肩上甚至还压着很重很重的责任。
她活着,并不只是为了嫁人。
尽管喜欢谢观澜,尽管想要亲近他、占有他,尽管感动于他上辈子带她回家的真心,但如他所言,他确实还没有重要到足以令她舍弃一切的地步。
她道:“维持现在这种关系,不好吗?”
“现在这种关系,是什么关系?”谢观澜反问。
闻星落无言地抿了抿唇瓣。
谢观澜轻哂,“我从前说继续维持现状,是你自己不满意的。如今我提出了解决方案,你又不肯。闻宁宁,你对我根本就不上心,你不想嫁给我,不想让我做你的正头夫君,你……”
秾丽如妖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求而不得的不甘心。
他哑声控诉,“你玩弄我的感情。”
闻星落垂着眼睫。
谢观澜的语气,仿佛她是什么负心汉一般。
她不想再谈论这种事,于是低低道:“对不起。”
说罢,径直进了闺房。
海棠宝瓶槅扇在青年眼中渐渐掩上,只烛火透出些许。
如今夜庭院渐冷的月色。
魏萤正在喝桂花茶,见闻星落进来,正色道:“好一招欲擒故纵,表妹手段了得。把周国的西南兵马都指挥使玩弄于股掌之中,令他对你死心塌地欲罢不能,继而叫他荒湎政务玩忽职守,从而掀起天下大乱,表妹这步棋很高。”
闻星落:“……我并没有玩弄他,也没想掀起天下大乱。”
魏萤一脸“我懂的”的表情。
闻星落:“……”
算了,她和表姐说不通。
因着今夜的争吵,谢观澜一连多日又宿在了官衙。
万松院。
闻星落撑着脸,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桂花。
她怀疑谢观澜上辈子是官衙门口的石狮子,否则他怎么那么爱待在衙署,仿佛衙署才是他的避风港。
谢拾安啃着刚出锅的桂花糕,“宁宁,你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长兄何时回府。”
“怎么?”谢拾安拿胳膊肘促狭地捅了捅少女,“你想他了呀?”
闻星落回过神,连忙摆手,“没……没有……”
“肯定是你这段时间在剑术方面精进许多,想找机会偷袭他以便一雪前耻,是不是?”
闻星落:“不是!”
谢拾安“嘁”了一声。
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通闻宁宁还能有什么事需要大哥回府。
啃完桂花糕,他神神秘秘道:“对了,后天不是乡试放榜的日子吗?闻如风他们打算在园子里设宴,听说邀请了不少官宦富商。你说他都还没看见自己的名次,怎么就能断定自己考了第一呢?”
闻星落莞尔,“谁知道呢?”
“他们还邀请了祖母和父王,只是他俩都说没空。”谢拾安从果盘里拣起一颗石榴,抛起来又接住,俊俏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顽劣,“好妹妹,咱俩后天去瞧个热闹?”
闻星落想了想,点点头,“好。”
兄妹俩离开万松院不久,谢观澜从官衙回来了。
来给老太妃请安的时候,陈嬷嬷笑道:“世子爷若是来得早些,倒是能撞见四公子和小姐。”
提起闻星落,谢观澜的眼眸微微一暗。
“对了,”陈嬷嬷捧出一盘糕点,“小姐近日亲手做了些桂花糕,世子爷可要尝尝?”
见谢观澜神情不对,陈嬷嬷料想他大约心情不好,自责道:“瞧老奴这记性,竟忘了世子爷不喜吃糕点甜食。”
她正要收起桂花糕,谢观澜却伸手拣起一块。
桂花糕入口绵甜清新不腻,许是为了让祖母方便嚼咽的缘故,糕点刻意做的十分松软。
他垂下长睫。
闻宁宁……
她总是能把府里的每个人都照顾得服服帖帖,却偏偏不肯对他好一些。
给老太妃请完安,谢观澜正要回沧浪阁,扶山突然出现。
他担忧地禀报道:“主子,二公子那边出事了!”
谢厌臣在镇北王府有单独的院子。
谢观澜赶到的时候,闻星落和谢拾安也过来了。
因为谢厌臣性情古怪,所以院子里没什么小厮丫鬟伺候,他孤零零藏在树上,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谢观澜仰起头,“厌臣?”
谢厌臣抱着脑袋,没理他。
谢拾安道:“我听管事说,二哥收到了一封信,看完之后他就这样了。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二哥昨天晚上一夜都没从树上下来。管事发现送进来的饭菜一筷子没动,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闻星落也很担忧地看着树上,“二哥哥?”
老太妃和谢靖也赶了过来。
谢靖叫来管事,质问道:“那封书信,现在何处?”
管事摇摇头。
谢靖焦急,“是谁寄过来的?”
管事还是无奈摇头,“只知道封皮上写着‘谢厌臣收’四个大字,其余的小的一概不知。”
谢观澜道:“从何处寄来的?”
管事沉默片刻,老实道:“昨儿门房睡醒的时候,这封信就已经混在了其他帖子和信函里,想是有人悄悄放进去的。”
众人思忖间,闻星落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棵树。
老太妃震惊,握着拐杖担忧不已,“宁宁!”
谢观澜也没想到闻星落会突然爬上去。
他看着纤弱的少女悬在半空,不禁暗暗攥紧双手,身体下意识朝她的方向靠了靠。
谢厌臣慢慢抬起头。
他生得清隽好看,眉间朱砂鲜红欲滴,一张观音面纯洁无垢,仿佛是人世间最清冷纯澈的一抹月色。
只是此时此刻,他的眼睛红的厉害,浑身微微颤抖,似乎正在经历十分可怕痛苦的事情。
瞧见是闻星落,他惊惶地张了张唇。
闻星落尽量让声音显得温和柔软,“究竟是谁恶作剧,给二哥哥寄了一封可怕的信?能不能让我瞧瞧?我替你写回信骂他,好不好?”
提起那封信,谢厌臣抖得更加厉害。
他用尽力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闻星落的脑袋,声音涩哑却又凝重认真,“我不想把妹妹牵扯进来。”
青年温柔的过分。
闻星落心头一软。
瞥见趴在树叶上的毛毛虫,她摘下那片叶子,递到谢厌臣面前。
是一只五彩斑斓的毛毛虫。
她记得谢厌臣喜欢这些小虫子。
谢厌臣怔了怔,缓缓接过。
闻星落道:“二哥哥,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就应该共患难吗?
那些痛苦可怕的事情,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面对?
谢厌臣眼眶更红。
他小心翼翼把毛毛虫和树叶放在旁边,才从怀袖里取出那封信。
闻星落拆开信,里面只写着简短的一句话:
——我要来蓉城了。
没有落款,没有印章。
“我要来蓉城了……”
谢拾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了树,大大咧咧地念出了信上的内容。
他嚣张跋扈地嚷嚷,“谁啊?谁要来蓉城了?!二哥,蓉城和整个西南可都是大哥的地盘,这小子敢来,大哥就敢揍他!有什么好怕的?!你放心,除了大哥,我和宁宁也会保护你的!”
闻星落捏着信纸。
信上的字迹如铁画银钩,一股张狂狠戾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见过这字迹。
是当朝太子谢序迟的笔迹。
二哥哥……
很怕谢序迟。
她记得四哥哥说过,从前二哥哥在京城做质子的时候,谢序迟曾经欺负过他,就连二哥哥姨娘的死,也是谢序迟一手造成……
她下意识望向谢观澜。
谢观澜显然也猜到了寄信的人是谁,此刻神情阴冷至极。
闻星落将那封信还给谢厌臣,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二哥哥,你都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我新做了两笼桂花糕,你去我院子里吃桂花糕好不好?”
“二哥,”谢拾安附和,“宁宁做的桂花糕特别好吃,你还没尝过呢!”
二人一唱一和,谢厌臣原本焦躁惊慌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他乖觉地点点头。
谢厌臣和谢拾安从树上下来后,闻星落正要爬下去,哪知手掌摁在了她送谢厌臣的那只毛毛虫上!
诡异的触感,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下一瞬,少女身子一轻,整个从树上摔了下来!
谢观澜身形一动,刚要去接,一道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陡然响起:
“宁宁!”
谢靖宛如被捏了脖子的鸭子,尖叫着奔向闻星落!
谢观澜:“……”
他只得硬生生止住步子,看着谢靖接住了少女。
老太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巍巍围了上去,“宁宁可有伤着哪里?!”
闻星落从谢靖怀里下来,摇了摇头,“祖母,我好着呢。”
老太妃拿帕子给她擦掉手掌心压扁的毛毛虫,叮嘱道:“以后可不敢再随便上树了,多危险呀!”
闻星落乖巧地点点头。
她透过老太妃望向谢观澜。
青年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这里,只同谢厌臣说着什么。
他待她……
是否已经不再如从前?
闻星落默默垂下了眼帘。
回到屑金院,她给谢厌臣和谢拾安蒸了桂花糕,魏萤不知从何处溜达过来,捧了个碗也要吃。
闻星落撑着腮,看三人吃糕。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序迟的身影。
前世这个时候,谢序迟并没有来蓉城。
难道是因为,母亲?
她知道的,母亲利用穆知秋将她还活着的消息传递给了穆家,如果穆家上达天听,叫当朝天子知晓了这件事,那么太子是否是受天子之命,为母亲而来?
他是一个人来,还是连天子也来了?
窗外彤云密布,刮进花窗的风又阴冷几分。
闻星落捧起一只玉兔形状的桂花糕,忧心忡忡。
接下来的蓉城,恐怕不会太平静。
谢厌臣的事情平息后不久,就到了乡试放榜的日子。
才是清晨,镇北王府的花园已然热闹起来。
不少宾客并非是冲着闻如风来的,而是冲着镇北王府来的。
哪知入了席位,才发现谢家一个人也没来。
有人高声问道:“闻如风,你办酒席,为何镇北王他们不来?我听说他们根本就不承认你这个继子,很快就要把你们撵出王府,真的假的呀?”
闻如风面皮发烫。
他紧紧攥着衣袖,红着脸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父王待我们几个孩子视如己出,怎么会把我们撵出去?!”
又有人问道:“闻如风,乡试结果还没张榜公布,你今天办酒是为了哪般?”
“为了哪般?”闻月引袅袅娜娜地站了出来,“当然是为了庆祝我大哥考上解元!”
谢拾安和闻星落过来的时候,恰好听见这句话。
谢拾安哈哈大笑,“我咋那么不信呢?!”
闻月引胸有成竹,“四哥哥,你就等着瞧吧,不出半个时辰,报喜的官差肯定就会来找我大哥!”
闻如云不耐烦地瞥了眼闻星落,“闻星落,大哥考上解元,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赶紧去准备喜钱,一会儿官差来了,你也好打赏他们。你别说我们不疼你,打赏官差这样的殊荣,我们可是交给你一个人了。”
闻星落轻哂。
她同谢拾安一道落座,温声道:“等官差来了再说吧。”
然而众人从半个时辰等到一个时辰,又从晌午等到临近黄昏,直到请来的戏班子几乎快要唱完一本折子戏,那官差也还没来报喜。
谢拾安洋洋得意地嗑着瓜子,“闻如风,我怎么瞧着,你不仅没考上解元,还连举人都没考上呀?”
闻如风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织锦长袍,髻边还别着一朵宫花。
官差迟迟不来,他本就焦躁难安,不时朝园子门口方向张望,现在听见谢拾安这句话,就更加紧张了。
他着急地拢了拢宽大的袖管,“月引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我一定能高中解元吗?”
她咽了咽口水,安慰道:“大哥,你先别急,也许官差已经在路上了呢?”
闻如风喃喃道:“可是我身为堂堂解元郎,本该是第一个被报喜的,然而现在都快天黑了还没听见喜报,难不成官差死在了半路上?!诶!”
他长叹一声,急得来回踱步。
谢拾安幸灾乐祸道:“我看,别说是解元了,你是连举人都没考上!”
在场其他宾客纷纷赞同地点头。
“不可能!”闻如风急了,“我……我寒窗苦读多年,又喝了天竺国的神水,怎么可能连举人都中不了?!谢拾安,你不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闻星落正看戏,翠翠突然跑过来,往她怀里塞了一卷东西。
是乡试放榜的告示。
闻星落顺着翠翠的示意看过去,魏萤抱着剑站在回廊角落。
显然,这卷告示是她才从外面偷回来的。
她展开告示。
周围的人见她手上有乡试的喜报,也纷纷围上去观看。
告示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名字,闻星落从头看到尾,果然没找到闻如风的,倒是沈渝出乎意料地考上了举人。
谢拾安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地喊道:“闻如风,你落榜啦!”
“不可能!”
闻月引的反应比闻如风还大,猛地一把夺过告示。
她脸色惨白双手颤抖,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确实找不到闻如风的名字。
闻如云惊愕,“怎么……怎么会这样?”
闻如雷倒是罕见的平静。
他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知道前世大哥能考上功名,全靠闻星落监督劝谏。
她总是天还没亮就叫大哥起床,每晚又亲自侍奉大哥笔墨,甚至就连大哥的作息时间表,每个时间段看什么书,她都要一手安排。
而这一世,没有闻星落盯着,好容易请来的大儒半路跑了不说,夜里也没人再耐心地盯着大哥读书,大哥昼夜颠倒睡到日上三竿,读书效率连前世的一半都没有!
闻星落……
闻如雷望向席上那个娇艳欲滴的青衣少女,看着她和谢拾安说说笑笑,眸子里满是懊丧与后悔。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闻星落回到他的身边?
如果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疼爱闻星落的,他也希望闻星落能重新为他带来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