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言以对，更无颜面对。
以前遮羞布没被扯掉的时候，她还能装作无事发生，保持平常心面对付婉君。
现如今，很显然，付婉君不打算息事宁人，就此揭过。
付婉君这一坐，直接等到了晚上。
崔金生回来的时候，面露惊愕，而后脸上多出无数种复杂的情绪。
千言万语流转于心口，却无法启齿。
付婉君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老崔，我们离婚吧。”
彼时，崔家所有人已经各自回房间歇下了，或许都知道即将有一场家庭风暴来袭。
崔金生坐到对面的沙发上，嘴唇嗫嚅着说道，“你都知道了……”
这一刻，付婉君只觉得他跟崔老太不愧是母子，连反应都如出一辙。
“是，我全都知道了，知道你们崔家人这二十几年来，是怎么把我当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中。”
“看我这些年为家里任劳任怨，对你掏心掏肺的付出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老崔，你可曾有那么一刻，觉得愧对于我？”
付婉君的手赫然攥紧沙发的把手，本以为能够做到心平气和，但当真正去面对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的感到心如刀绞，连呼吸都在痛。
哭不出来，因为这一周以来，她的眼泪已经在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的时候流干了。
“老崔，我们二十几年的夫妻，我自问无愧于心，对你，对全家上下。可你呢，你扪心自问，到底把我当什么了？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工具？还是单纯的把我当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你这样做，对我太残忍了，在感情上，你简直就是个刽子手，这些年你早已练就一身炉火纯青的本事，最擅长一刀一刀凌迟我对你的感情。”
这次回来，付婉君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把头发全都扎了起来，即便长度不够，总有碎发落下，她依旧用夹子强行全部扎上去，每一根发丝都处理的干净利落。
不再数十年如一日的穿着白裙，换上了自己喜欢的烟紫色衬衫。
仿佛昭示着她对这段婚姻最后的处决。
面对这些质问，崔金生被一点点逼退、击溃。
他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婉君，你听我说，我从没想过……”
“虚伪，恶心。”付婉君语气极其冰冷，看着崔金生的眼睛，不再包含爱意，只剩下凛冽的冰霜与决然。
“老崔，现在再说这些欲盖弥彰的话，真的令我感到太恶心了，你若是大大方方的承认，我还敬你是个果断坦荡的人。”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疾言厉色。
只有这个时候，付婉君才觉得自己终于像自己了。
崔金生全身无力的瘫软，只有靠着沙发，才能支撑着身体。
这么多年来的伪装，被人一夕之间击破，令他十分的狼狈窘迫。
他现在没办法抬头面对付婉君。
这个习惯了在军中叱咤风云的男人，第一次升起了逃避的念头。
“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将所有事处理好，再给你一个交代。”
“不用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咱们三家人，彻底做个了断。”
付婉君定定地看着他，“老崔，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只有一个要求，离婚。”
“我想过控诉你，打骂你，将你这些禽兽不如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让你被社会谴责，被部队处罚，但后来我觉得，这样做太没意思了，我不想再跟你有瓜葛，后半生我们各自安好，当然，若你不安好，我也乐意看到。”
愿你安好只是谎言，对一个欺骗了自己快半辈子的男人，她没办法做到宽宏大度。
也正因为付出了许多年的真心，发现这样恶心的真相后，她才更没办法做到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所以爱真的是个美好又残忍的东西。
当年，崔金生和方翠翠的母亲方爱媛青梅竹马，却没有两心相印，两情相依。
一直是崔金生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将所有情感强加给对方。
方爱媛是个有志向的女人，她博学多识，眼界开阔。
在这样的年代里，她读过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经历过许多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接触的事。
所以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她心中有爱，有家国大爱。
和许多男人一样，想报效国家。
奈何她是个女儿身，很多道路对她来说都行不通。
方爱媛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崔金生，想要追求自己的志向。
在那条路上，她遇到了各种艰难险阻，但是都坚持了下来。
后来又认识了方翠翠的父亲，他们志向相合，彼此心意相知，不仅是路上肩并肩的好友，也是情投意合的爱人。
他们不顾任何事的阻拦走到了一起，共同为理想奋斗，投身为祖国贡献的事业中。
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些变故，方爱媛的身体受损，一日不如一日，她回到家中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并不是退缩，而是想把身体养好，继续为事业做贡献。
谁料，世事无常，变故接二连三的发生，她和她丈夫到死都没能看到自己的心血开花结果。
只留下了一个方翠翠。
这段感情故事里，在时代洪流中，他们是一对固执偏执又令人敬佩的爱侣，是令很多人都会为之心酸的程度。
在方爱媛夫妻俩的视角，他们毫无疑问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而崔金生，只是个过路人，是个配角。
但崔金生自己看来，他亦是主角，他内心严重失衡，无法接受，所以选择远走他乡，参军。
他将那段感情视为刻骨铭心，自认为难以忘怀。
得知方爱媛的死讯，他甚至差点死在战场上。
那之后，爱而不得和生离死别更是加深了这段感情，让崔金生无法放下，他认为那是他这一辈子里最大的遗憾。
甚至还怨恨上方翠翠的父亲，要不是那个男人无能又支持她走那条路，怎么会让她落得那样的结局。
在年轻的时候，崔金生的不甘心和冲动，让他一度做下了许多错事，伤害过方爱媛，也伤害了两家的情谊。
他心中的执念导致两家关系破裂，也让崔老太等人觉得害怕。
所以才搬走，搬的远远地。
以为这样就能让他放下方爱媛，忘记过去。
那几年，崔金生表面上看着已经恢复正常，在部队里也步步高升，前途无量。
崔老太和崔父都以为儿子没事了，就开始为他张罗着婚事，介绍了很多人。
最后崔金生也松口，跟付婉君结婚了。
那时候全家人都以为，他已经将过去的事已经全部放下了。
直到他为了方爱媛差点死了，崔老太和崔父才隐约意识到，他们促成的一段婚姻，很可能会酿下大错。
但后来又想，方爱媛已经不在了，即便崔金生再怎么爱她，早晚有一天会放下的。
谁能想到啊，一错再错，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不管是在谁的视角，付婉君都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原本是三个人的恩怨，她却被无端牵连进来。
她无法原谅任何人，她是自私的，甚至连自己都不原谅。
她怨恨崔金生、崔老太，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当年的情况，也怪她自己没出息，对崔金生一见钟情，无法自拔，才一步步走进旋涡之中。
看清一切后，付婉君悲痛欲绝过，也自暴自弃过，最后她决定振作起来，割舍掉这错误的一切，重新找回自己。
她爱上崔金生后，为他活了二十几年。
早已丢失了自己。
现如今，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回真正的自我，舍弃这一切，重新回到自己的轨道上，下半辈子，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而活。
再多的眼泪和心痛，都无济于事，哭干了泪水，她还是要重新站起来。
幸好，她付婉君不是个懦弱的人，她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再见到付婉君，已经是距离她从娘家回来的半个月之后了。
这时候季如梦才得知，付婉君和崔金生已经正式离婚了，报告一批下来，就立马去做了登记。
这天，付婉君回到家属院，拜访了裴家。
见到季如梦，她眼睛有些酸涩。
想到自己以前那样傻，季如梦也愿意跟那样的自己交朋友，还安慰过开解过自己许多次。
“婉君姐！你最近很忙吧？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季如梦没有直接提那些事，怕她伤心。
温婉的笑容下，透着浅浅的关心，令人心里暖暖的。
付婉君笑了起来。
现在的她好似少了几分端庄，鬓角有几根白发，却显得她看上去更有精神了，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些洒脱的气质。
“我不是苍省的人，自然要回到我家去，可能以后跟你们很难再见面了。”
“临走之前，我想请你和淑芬、翠英她们去吃顿饭，算是帮我送行，你可别拒绝我。”
话音刚落，安安在徐飞扬的搀扶下，噔噔噔的几步走过来，上半身直接趴在付婉君的腿上，仰着可爱的脸蛋看她。
“伸、神！”
季如梦笑着解释，“安安估计是想喊婶子。”
“一眨眼，安安和宁宁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好像十八岁还在昨日，而我突然间就长白发了。”
尽管离了婚，付婉君放了心，却也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从这份伤害中走出来。
她做的决绝，不代表她的心也能如此决然。
季如梦看出她的酸楚，想转移话题。
没想到付婉君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把这些压在她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付婉君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在季如梦面前，很多对外人难以启齿的事，总能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
或许是因为，季如梦身上有旁人所没有的亲和力，让人很容易就能跟她交心。
在付婉君看来，季如梦是个自内而外很稳定很强大的人，同时她能让人感到温暖和放松，下意识的就想靠近她。
放在后世，这种人可以形容为内核强大而稳定，不仅自身拥有各种能量，还能影响到身边的人。

在很早之前，她就托娘家人去查。
弟弟付恒更是亲自去了一趟崔家老家，走访了很多以前的邻居和崔家、方家的亲戚。
拼拼凑凑的，找到了所有真相。
后来，付婉君也亲自去了一趟，听着众人亲口说，崔金生以前对方爱媛有多上心，有多稀罕。
在那些老邻居看来，都觉得他们两个一定能走到一起。
从崔家老家回来的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付婉君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她只能一个人去面对，逼着自己撑起来，暂时走出来。
对于自己被当成替身的事，她已经恶心到产生生理反应了。
一想起就会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发冷汗，呕吐。
付婉君决定再蓄起长发，像十八岁之前一样，按照自己的轨迹活下半辈子。
听完所有来龙去脉，季如梦内心深感唏嘘，对崔金生这种做法的评价，只有四个字：龌龊窝囊。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爱。
同时觉得太狗血了，剧情一样的故事，居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对付婉君，季如梦深感同情，但也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支持和鼓励。
于是季如梦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能够果断的割舍这一切，结束这种错误，婉君姐，我很佩服你，可以说你是很多女性的榜样。”
多少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明知是错，却还是无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清醒着越陷越深。
付婉君苦笑道，“长痛不如短痛，已经错了那么多年，我不想将错就错，再错付下半辈子。”
“这份感情的错误，我也有份，怪自己年轻，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幸而还有及时止损的机会。”
一想到这，她才觉得，自己或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以后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你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季如梦，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一点不见沧桑和疲累，依旧像个小姑娘一样，灿烂而明媚。
她拥有爱，也有爱人的能力。
不知不觉中，付婉君心里好受了一些。
“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更好的。”
“回去之后，我打算继续捡起外公传承的武术，有机会的话，我也想把这些东西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算是继承我外公的衣钵吧。”
“这也是他老人家一直以来的心愿，自打我结婚后，放弃了这些，他老人家这些年来心里一直都放不下。”
认识这么久，季如梦当然看得出来，付婉君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即便很多年没练，她的功底依旧扎实，没有退步。
想到以后，各种传统文化会得到解放，遍地开花，季如梦表示了大大的支持。
付婉君在国营饭店定了两桌，请了家属院里的一些人，还有她认识的一些姐妹。
大家听说她的事后，各种反应都有。
有人觉得她太决绝，孩子都有了，何必再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
当然，更多人是站在她这边的，佩服她敢于走出这一步的勇气。
只有季如梦知道，付婉君哪里是跟别人较劲，她只是想为自己而活。
吃完饭后，众人一起送付婉君上车。
望着她的背影，季如梦感慨颇深，四十几岁的人，已经生出了半头白发，银丝在阳光下泛着光。
恍惚间好像能看到，付婉君一步步走向了十八岁的自己。
她放弃了这段错误的婚姻，赎回了自己被典当的灵魂。
从此以后，重新滋养出一身血肉。
离婚之后，崔金生的日子突然变得浑浑噩噩。
直到拿到那张证明纸之前，他都不相信付婉君会真的跟自己离婚。
从一开始的相看，到后来结婚，二十几年以来，他一直知道付婉君有多深爱自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那样的有恃无恐。
可是当他意识到失去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刚离婚后，崔金生依旧意识不到自己哪做错了，也觉得付婉君是在跟死去的方爱媛较劲。
直到很久以后，望着自己逐渐一无所有的人生，崔金生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错的彻底。
而他心底的那个人，悄然间，也被取代了。
可惜，到那时候，他迟来的醒悟，对付婉君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只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像沾上了脏东西一样。
离婚对一个干部的影响还是不小的，严重的话，上头还会重新审视这个人是否有担任干部的资格，他的家庭问题反映了很多，比如他这个人作风和思想是否有问题。
付婉君虽然没将事情闹大，到底也没掖着藏着，不少旁观者都能从一些旁门左道获取各种消息，拼拼凑凑之下，流言蜚语就传出来了。
裴铮野还跟季如梦提了几句。
说崔金生最近在工作上频频犯小错误，已经挨了处分。
他要是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还要遭遇更严重的惩罚，比如降级调职之类的。
从自己的角度看，季如梦看不上崔金生这种人。
多大年纪了，还搞爱而不得替身文学，真当自己是小说男主呢。
既然放不下白月光，就别出去霍霍人。
一边享受着另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满足了虚荣心，一边又装模作样的怀念白月光。
值得一提的是方翠翠。
她竟然真的，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上一辈的事。
方家老两口对她瞒的很严。
当她知道后，直接打包行囊，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崔家。
对此季如梦一个外人，没什么好评价的，虽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小辈，但方翠翠再留下的话，她自己肯定也膈应。
要说不道德的，还有方家老两口，他们最是清楚所有事，却还是把方翠翠放到崔金生和付婉君的眼皮底下，没有一点私心和侥幸心理是不可能的。
至于方翠翠和方家老两口以后如何，季如梦就不得而知了，也不想过多去关注。
前段时间，报社对她的采访已经发布了。
因着也采访了公安局其他人，所以占用了一期报纸上不小的版块，非常醒目。
她的采访内容精修删减了一半，留下的更多是她的生平履历介绍。
好像有人故意为之一样，给她打造名气。
季如梦一想就猜到，可能有报社领导的手笔在，也有公安局那边的默认。
反正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她就当做不知道。
案件虽然已经过去了挺久，热度也没那么高了，但这个采访一发布，还是引起了不少关注。
大院的家属们就别说了，天天一堆人跑来恭喜季如梦，有不少恭维的成分在。
不熟悉的人，总是假装路过，然后在家门口停留好久，翘着脑袋去看她。
季如梦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动物园里的猴子了。

妇联最近有多项工作同时开展，胡金凤这个副主任跟着忙的团团转，天天早出晚归的，无心关注外界的事情。
好不容易今天能清闲一点，下个早班。
她便去买了肉和菜，打算在家里好好做一顿饭，顺便把苏思琪和林啸喊过来，一家人坐在一起聚一聚。
秦珊珊自打放暑假后，也没有作业了，每天无聊的很。
家里一下热闹起来，她高兴的一蹦一跳。
她跟苏思琪以姐妹相称，自小感情也不错。
姐妹俩差了十岁，但还是能说得上不少话的。
一回到家，苏思琪就被秦珊珊拉到房间里说小话了。
林啸挽起袖子，主动到厨房里帮忙。
胡金凤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了。
哪怕对方不是自己的亲女婿，她看的也开心。
主要是看小两口婚后感情和生活都幸福美满，她感到很欣慰。
跟林啸一边闲聊，一边洗菜做饭。
很快，两人便做好了晚饭，秦保国恰好也在此时回到家。
“哟，我们还说你要是回来太晚，就不等你了，我跟思琪和珊珊，还有小林先吃了。”
胡金凤心情好，难得打趣秦保国。
秦保国挠了挠光溜溜的脑门，心情有些躁郁。
“我先去洗个手。”
苏思琪看了胡金凤一眼，“秦叔这是咋了？”
“不用理，最近部队里事情多，他心情就不太好。”
胡金凤已经习惯了。
想到这，不免又牵挂起何玉兰跟徐青山几分。
也不知道这两口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要是真的被处罚……下场恐怕不会好。
胡金凤把饭装好，摆在每个人的位置上。
开饭后，秦保国拿来一张报纸，一边吃一边看。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看报纸下饭。
一家人都早已习以为常。
“小林，你们团下面，最近没有什么情况吧？”
中途，秦保国拧着眉突然问起。
他们师里有二十个团，徐青山出事的消息压不住后，最开始有裴铮野坐镇，底下各个团的军心还算稳定。
可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来月了，明面上与往常无异，但底下各个团人心浮动，问题逐渐显露。
光是这几天，秦保国就揪了几个训练时乱说话的士兵出来，当众教育训斥。
这么做也有些杀鸡儆猴的成分在。
军中人心万万不能被动摇。
既然发现有问题，就要及时想办法处理。
身为师级政委，秦保国要联合各个团的教导员（政委）做好基层的思想工作。
这是如今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
他因着这事，已经头疼好几天了。
那么多人，众口难调，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将风言风语平息的。
还得想个更直接更有效的法子才行。
被问到的林啸手中筷子一顿，放下碗，端正坐姿，像是平常汇报工作那样，不苟言笑道，“领导，最近我正积极地关注战士们的思想问题，也展开了一系列的工作，联合了下面营部的干部，坚决打击各种不实言论，惩治所有意图动摇军心的别有用心之人。”
“目前一切工作还算顺利，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身为团级教导员，林啸最是清楚最近风声和人心的变化。
他时刻铭记着自己的职责和使命，将每一步工作都做好。
至少目前他在的那个团，并没有出问题。
秦保国闻言，眉间的川字纹终于松泛了些。
他放下筷子，“最近你要紧盯所有人的思想作风问题，有任何作风不良之人，都要抓出来当众教导，有冥顽不灵的，就在大会上当典型处置。”
“现在是重要时期，咱们这些干部，一定要把工作做好，不能有任何的纰漏……”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师部办公室里在开会，而不是普通的家庭晚餐呢。
胡金凤没好气的瞪了秦保国一眼，“吃你的饭吧，都回到家了还把你那股子领导作风带回来，咋的， 我们是你下属还是你的小兵啊，一到饭桌上就训话，你干脆继续回去加班得了。”
“小林，别管他，你多吃点，我今天去买菜去的晚了，没想到这鱼还新鲜着，我听思琪说你喜欢吃鱼对吧，来，快尝尝。”
说着，胡金凤用公筷给林啸夹了一筷子鱼。
林啸双手端碗，礼貌的道谢，“谢谢婶子，婶子手艺好，今晚我和思琪得撑着肚子回家了。”
“喜欢吃你们就多吃点，你们小两口忙，平常不怎么做饭都上食堂吃，食堂做得再好也不是家里的饭菜……”
秦保国摸了摸鼻子，把自己媳妇的话当耳旁风吹过了。
但到底没再提起工作上的事。
他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碗筷。
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
吃完坐到沙发上继续看报纸。
看着看着，秦保国突然揉了几下眼睛。
随后惊讶道，“嘿，这报纸上面的采访，咋还有老裴媳妇啊？”
胡金凤一听，凑了过来，睁大眼睛认真看。
当看到报纸上登着的采访内容以及标题时，双眼都瞪圆了。
“呀！还真是小季啊，快给我看看，上面都说啥了？”
秦保国一边咂舌，一边将采访内容念了出来。
报社的标题取得一针见血——妙笔缉凶，巾帼不让须眉，刑侦画像师季同志！
内容饱满热血，着重笔墨描写了季如梦的画像经历和生平履历。
整篇内容最后点明了她做的贡献，以及为人民服务的宗旨。
一口气读下来很通畅，令人心生钦佩。
之前的连环杀人案，整个梧桐县的人都高度关注。
秦保国和胡金凤亦是密切关注着，后来也知道了一些大致的破案过程。
知道季如梦在刑侦工作上做出了巨大贡献。
还有裴玉珍和付婉君的贡献，大院里曾小范围的传过。
没想到现在还有采访呢！
胡金凤双眼发亮，啧啧称赞，“小季真是个当之无愧的人才啊！”
“还上了报纸，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这下要出名了。”
“思琪，这报纸是你们报社发行的，你知道这个采访吗？”
看完报纸还不够，心情正澎湃着，胡金凤迫不及待的拉着苏思琪询问细节。
两人聊着聊着，胡金凤又故意噎了秦保国几句。
“哎，也不知道以前是谁，总是看不上小季这样的妇女同志哟，现在你可服气了？”
秦保国脸上燥热，“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提了干啥？再说了，我早就深刻反省过自己，也改变看法了！”
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被翻出来说，秦保国都想找个洞躲起来。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最清楚，很早之前就对季如梦刮目相看了。
苏思琪面不改色的说，“秦叔，放下偏见，承认别人优秀，并不难。”
秦保国出门去抽烟，老脸都挂不住了，“我承认我承认，这个季同志啊，确实是个优秀的同志，不可多得的好同志！”

报纸已经发行了三四天，酝酿这么久，早就在大院里传开了。
每家每户关起门来，依旧乐此不疲的讨论着。
不只是那些家属嫂子们，部队里的许多干部关注到了。
现在很多男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潜意识里还是有些大男子主义。
如今见到这份采访，哪怕一小部分人之前对季如梦有偏见，也不得不放下所有傲慢，感慨一句女中英雄。
裴铮野这几天依旧忙的飞起，但他收到的恭维声越来越多。
一方面是因为有很多人暗暗猜测，如果徐青山倒了，裴铮野有很大概率会升上去，所以提前巴结。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季如梦，不管是出于真心的恭贺，还是虚伪的恭维，他们都凑到裴铮野面前说了不少季如梦的好话。
裴铮野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看的一清二楚，倒是没有过多抗拒。
他心里也正得意着呢。
自己媳妇本来就厉害，立了功登了报这是事实，别人夸她这是拦不住的。
所以他照单全收，态度一点傲慢都没有。
别人说的是实话，他也没犯什么错，谁来了都不能挑毛病。
回家后裴铮野还全部都跟季如梦分享了。
每天有多少人跑到他面前夸赞她，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一个都没落下的。
季如梦本以为，只要自己闭门不出，就能躲过去。
谁想到，家里还有个传话筒。
别人怎么说，他几乎要一字不落的全部复述一遍。
听得她既不好意思，又觉得头大。
最后只能一把掐住他的嘴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许说了，安静一点，好好陪陪我跟孩子们。”
这波属于是手动闭麦了。
“唔唔唔……”
裴铮野眼含笑意，没有挣脱开。
只是漆黑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故意装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