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们铩羽而归,别的宫妃至多只会奚落一番,而不会嫉妒。
 薛姈暗自转忧为喜,她不动声色站在旁边,等着采枝先开口。
 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的采枝,竟没有识趣离开。她扬起笑脸,跟面前的内侍套近乎:“劳烦福安公公跟刘总管通报一声,就说延福宫来送百合汤。”
 福安见她态度坚持,又想着近来薛妃有功劳傍身,皇上前些日子还去看望过她,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姑娘稍等”,就转身进去。
 刘康顺端着泡好的酽茶,预备去探探皇上态度。
 皇上今日因一桩西北军队贪墨的案子而心情不虞,接连见了两拨朝臣,连午膳都没用。甚至去清和宫看身子不爽的恪昭容,皇上都只是略坐坐就回来了。
 他进去时,皇上已经坐在榻边看书,心情似乎好了些。
 刘康顺轻手轻脚的撤下旧茶,换了新的茶盏放到他身侧的小几上,瞅准时机道:“皇上,薛妃娘娘派人送了百合汤来。”
 赵徽头也未抬,淡淡问:“何人送来?”
 听皇上肯问,刘康顺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恭声道:“是阿姈姑娘。”
 若非从福安口中听到是薛姈送来,又瞧着皇上似乎对阿姈姑娘有些不同,他断不敢在此时来打扰。
 赵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薛妃特意让薛姈送百合汤,存了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这样的试探手段太低劣,本以为薛妃有了些长进,到底本性难移。
 只是话未出口,他眼前蓦地浮现出那日薛姈服侍用膳时,手上那道来不及处理的烫伤。
 他垂下眸子,淡淡道:“让她进来。”
 二人等了近一刻钟,里面终于传来脚步声,竟是刘康顺亲自出来。
 薛姈有点惊讶,薛妃的面子这么大吗?
 只见刘康顺走到她们面前,准确的说是看着薛姈,他客气有加的道:“姑娘进去吧。”
 薛姈手脚冰凉,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在旁的采枝像是早就猜到,不等薛姈反应过来,麻利的将食盒塞到她手中,声音又轻又快的道:“奴婢在这儿等姑娘一道回去。”
 天子起居的宫殿巍峨耸立,落日余晖映在琉璃瓦上,金光漫撒,格外富丽壮观。
 然而薛姈却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她提着食盒垂首跟在刘康顺身后,目不斜视的走了进去。
 外间有宫人接过她的食盒,将里面的百合汤取出,拿银针验过后,方才放入托盘交还给她。
 刘康顺低声提点了两句规矩,引着她到了天子起居的地方。
 软帘掀起,薛姈举着托盘,步子轻而稳的走到天子面前五步之遥的位置,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皇上。”薛姈鼻尖沁出薄汗,她心如鼓擂,声音却平稳轻柔。“奴婢奉薛妃娘娘之命,来送百合汤。”
 赵徽抬起头,掀眸看过去。
 她身上仍旧穿着宫女的粉衣,衣裳虽新却不合身,巴掌宽的腰带勾勒出一把纤细的腰肢。
 窗外恰有霞光照进来,那双没完全被眼睑遮住的琥珀色眸子,盈动着融融天光,如同暖玉般的肌肤上,也沾染了淡淡金色,宛如一副静谧的美人图,让人瞧了心里舒服。
 正如前两次见过那般,薛姈规矩极好,举止妥帖似乎还有些呆板,却让人挑不出错,仿佛真的只是来送一碗汤。
 赵徽眸光微动,声音却平淡,听不出情绪。“平身。”
 薛姈谢了恩,正要起身时,膝盖忽地传来一阵刺痛。想来今日走路多,又勾起了疼。
 宫女御前失仪是大罪,她面上不敢露出分毫,硬撑着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取出汤碗,正要放到榻边的小几上。
 “几日过去了,膝盖还没好?”
 不期而来的冷淡沉稳男声响起,薛姈浑身一颤,手中的托盘险些没端住。
 她心头一紧,正要想办法补救时,眼前一截玄色绣龙纹的衣袖拂过她身侧,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替她扶了下托盘。
 薛姈猝然抬眼,睁圆了琥珀色的杏眸,两人四目相对,赵徽忽地想起她抱着猫笑意灵动的模样。
 下一刻,她似乎意识到不妥,连忙垂下眸子,就要下跪请罪。
 赵徽看她又恢复了规矩的模样,他无趣的收回了手,淡淡的道:“不必跪了,退下罢。”
 薛姈长舒了口气,恭声道:“奴婢告退。”
 看着那道消失在软帘外的纤细身影,赵徽招手让人端走百合汤,转头吩咐道:“取瓶治跌打的药膏给她。”
 等到薛姈正要迈出殿门时,曾有一面之缘的福喜赶了上来。
 “阿姈姑娘。”他将一个精致的青玉圆罐塞到薛姈手中,轻声道:“这是皇上给您的,治外伤最是有效。”
 薛姈记起那日傍晚天子銮舆经过时,自己正在宫道旁跪着。
 她来不及多想,轻声谢了恩,将药盒在袖中藏好,快步走了出去。
 延福宫。
 等两人回去时,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
 薛姈去薛妃殿中复命,方一踏进去,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
 临窗的炕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饭菜,薛妃端坐在旁,没有一点儿用膳的意思。
 “汤送过去了?”薛妃目光锐利的盯着她,语气有意放得柔和,似乎放松她的警惕。“皇上说味道如何,可还合口味?”
 薛姈心中倏然一紧,薛妃知道自己独自进去,才有了眼下的盘问。
 “回娘娘的话,皇上正忙着,奴婢把汤送到御前就出来了。”她谨慎的回答。
 薛妃让她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
 薛姈如实讲完,本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隐去了皇上替她扶了托盘和赐药的事。
 她有自己的私心。
 一来她不想为薛妃所用,二来不想承受薛妃的妒火。
 从前她还算是跟薛妃一条心,得知薛妃的真实意图后,却是不能了。
 薛妃明显有些不信,可当时只有薛姈一人在,也不能说薛姈隐瞒,只得勉强笑了笑。
 “你辛苦了,回去歇着罢。”
 然而薛姈一走,薛妃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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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性命
 “本宫看她对答如流,定是早就备了腹稿。”薛妃抬手狠狠拍在身侧的小几上,冷声道:“只怕今日的事有猫腻!”
 虽说此事是她授意,可皇上真的召见了薛姈,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尤其是见薛姈迟迟未归,她越来越不安,渐渐有了种荒谬的想法,皇上会临幸薛姈!
 白芷自小就在她身边服侍,最懂她的心思,连忙上前安抚道:“奴婢瞧着阿姈姑娘衣衫整齐,面色如常,且皇上政务繁忙,哪里有心情呢。”
 看薛妃脸色仍是难看,白芷又宽慰她:“娘娘,待到事成之后,阿姈姑娘还不是任您拿捏?”
 薛妃像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白芷柔声道:“奴婢让小厨房炖了碗燕窝,娘娘好歹吃些。”
 薛妃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抛开娘娘心里的拈酸吃醋,皇上肯见阿姈姑娘,实则是个好消息。
 白芷暗自松了口气,招呼人进来,服侍薛妃漱口用饭。
 薛姈一身疲惫的回到厢房,推开门,桌上空荡荡的连冷饭都没有。
 她本就没胃口,拿起水壶倒了杯凉水灌了下去,就去了里屋换衣裳。
 身上的新衣并不合身,换衣裳时不慎袖子拖地,只听“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掉落,顺着袖子滚了下去。
 薛姈循声看去,一个精致的青玉圆盒躺在地上。她弯腰捡了起来,正是天子所赐伤药。
 迟疑了片刻,薛姈起身去外面要了些热水。
 擦洗过身体后,她回到床上褪下衬裤,只见光洁纤细的小腿还有些清晰可见的淤青,尤其是膝盖最重。
 她手上的伤已经足够搪塞薛妃,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薛姈取了一团药膏,动作轻柔的涂在伤处。药膏清凉又有一丝淡淡的清香,似乎抚平了痛楚。
 皇上似乎对她有一丝照拂。
 薛姈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日傍晚在福宁殿的情形。
 当时她被皇上的问话惊到,险些没站稳。若当时皇上不替她扶住托盘,汤会泼到她身上。
 哪怕皇上不怪罪她御前失仪,可她要出门非得另换一身衣裳不可,到时候更会引来薛妃的猜忌,回来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宫中从不缺美人,她确信皇上并非对她见色起意。
 皇上是天下之主,想要的自然会有人主动奉上,何必大费周折?
 她想得有些头疼,今日有些疲乏,过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
 薛姈醒来时已天色大亮。
 虽说今日她没被安排去殿中当值,可薛妃本就善妒,又心有怨气,难免不会再盘问她,还是要预备着。
 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起身随手拿过了搭在椅子上的衣裳。虽只穿了一回,也得拿去洗干净。
 薛姈收到一半,忽然发现袖口上有一根细细的软毛,一半黄一半白。看着有几分眼熟,好像是根猫毛。
 奇怪,她的衣裳是昨日傍晚新上身的,这期间并没有遇到小猫……
 薛姈正犯嘀咕,忽然门外响起绣棠的声音,她在跟同住这边厢房的宫女说话。
 “我来给阿姈姑娘送早饭。”
 见绣棠来,薛姈暂且搁下衣裳,起身去给她开门。
 “小莲有些不舒服,我替她来的。”绣棠还没进门,就先解释了来意。
 这刻意的解释,让薛姈觉出一丝不对来。果然在关上门后,绣棠一见她就红了眼圈。
 薛姈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可是查到了白芷下的药?”
 绣棠用力点了点头,咬牙齿切的道:“她给您下的药,是缠情!”
 “缠情”二字一出,薛姈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缠情是能催生情欲的迷药,在烟花之地也是最不入流的手段。
 当年她娘亲跟着外祖母去侯府送菜,心智不齐的她误食被混入“缠情”的糕点,又误打误撞进了被世子薛景洲被设局的书房,两人发生了关系。
 事后查出真相,是侯府自负貌美的侍女见世子夫人身体孱弱又膝下只有一女,才动了歪心思,趁着那几日侯府宴客忙碌,想要借此接近世子上位。
 世子夫人受了刺激,从此身体一日比日一差,在薛妃尚未成年时就撒手人寰。
 薛姈攥着衣角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抖,薛妃自己就是“缠情”的受害者,竟也用此药害人!
 可若真的是此药,也就能解释通薛妃的计划。
 少量多次在她身体里积攒药性,在薛妃需要的时候催动药性,制造机会让她去到皇上身边。
 若皇上到时震怒,也是她一个宫女心存非分之想,从此绝了薛家女入宫的路,也不会牵连到有皇嗣功劳的薛妃。
 到时候她就成了虚荣攀附的背主之人,毕竟阖宫都知道薛妃有用她争宠的心思,直接献给皇上即可,不必用这种低劣的手段。
 若皇上要了她,薛妃就可以故作宽容大度,请皇上给她个低位,她不仅要愧疚,更要对薛妃感激涕零。
 薛妃的目标从开始就很明确,就是要她的性命,或生不如死,只看她这条命能为薛妃做多少贡献。
 薛姈想通之后,心中的惊惧不安反而淡了。
 “姑娘,今早我听见白芷又让人准备做糕点的食材,她要亲自给薛妃做。”白芷心急如焚的开口,这是她一早就赶来的缘故。“这药她随身带着,别人碰不到。”
 姑娘的外祖母心有余悸,尤其是姑娘出落得一日比一日好,早早就让她和雪檀都学着辨认些特殊的药材。
 薛姈抬眸,沉着道:“这也不难,那就都毁了。”
 巳时初刻。
 白芷到了小厨房后,看到沾着炉灰的灶台,眼中露出嫌弃之色。
 自从当了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后,她鲜少亲自下厨,尤其是在夏天,在灶上干活着实是煎熬。
 她皱着眉选了净些的灶台,眼看灶火还未烧好,就挽起袖子去了隔间准备熬馅料。确认四下无人后,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住一个纸包。
 厨房里的闷热让她心烦意乱,没有发现,有一道身影不知不觉到了后门。薛姈在灶边用麦秸秆在桶里点了把火,很快有一阵白烟飘出。
 当白芷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后面已经冒出了大团的浓烟。
 着火了!
 “走水了!小厨房走水了——”白芷下意识大喊大叫,却被呛了一口浓烟,咳嗽个不停。
 白芷拿帕子捂着嘴就要逃走,忽地想起纸包没拿。她正要伸手去够,却因为有烟看不清,慌乱间打翻了纸包。
 自己性命要紧,她抬脚把纸包踢进了火堆,彻底销毁。
 看到小厨房冒出不正常的烟雾,被打发走的宫人们意识到不对,纷纷围了过来。绣棠冲在前头,提着水桶进去,见火被控制在桶里,她用力扇风,让更多浓烟飘出去。
 她趁机跑出来大喊:“水还不够,快去再取些!”
 正值白芷惊慌失措的冲出来,闻言立刻嘶吼道:“快去抬水——”
 一时间小厨房门前乱做一团,有人去抬水,有人扶着白芷去禀告主子,绣棠则是在别人进来前,浇灭了桶里的火,将里面的灰烬倒了出来。
 薛姈趁着人多手杂、浓烟尚未散去,悄悄从后院的角门离开。
 为了不被人撞见,她没回自己屋子,顺路去了人迹罕至的小佛堂。
 当今太后一心向佛,宫妃们投其所好,也纷纷在自己宫中设了小佛堂,薛妃自然也跟着做做样子。
 等薛姈到时,这里空无一人。她只需要等上一刻钟的时间,绕路回自己房中即可。
 她才进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娘慢些,仔细门槛。”
 她连忙窗外看去,发现薛妃和白芷一前一后快要走到门口。
 莫非薛妃被小厨房走水吓到?这才来佛前参拜?
 薛姈再出去已经来不及,她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闪身躲进了暗室里。
 若薛妃真的受惊,或许在心神不宁之际,还能吐露些秘密,到时自己也能多些握在手中的筹码。
 薛姈轻轻放下手中的软帘,顺着留下的缝隙往外看。
 薛妃的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好。白芷则是还穿着沾满了烟灰的衣裳,颇有几分狼狈。
 两人进来后并未多言,白芷上前取了供桌上的檀香点好,递到了薛妃手上。
 薛妃接过檀香在佛前拜了拜,亲手将香插到香炉。随后垂眸静立了片刻,她才由白芷扶着在旁边的太师椅坐下。
 只听白芷低声问道:“娘娘可好些了?”
 薛妃颔首,旋即又抬眼,目光轻飘飘扫过佛堂。薛姈心中一紧,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下一刻,只听薛妃幽幽道:“当年那场大火,怎么没把薛姈一起烧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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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妃声音不高,可薛姈就躲在一帘之隔的暗室,听的一清二楚。
 她失神地望向佛前点燃的檀香,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日的火海。
 滚滚浓烟呛得她无法呼吸,迅速蔓延的火焰灼伤了人的皮肤,不,不是她的,她没有受伤。
 娘亲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窗边推了出去。
 娘亲在生命最后一刻,神志似是恢复了清明。
 火光映着娘亲温柔的面庞,那双漂亮的眸子不舍的望着她。娘亲呛了烟,已然说不出话,可她不停张合的口型,薛姈还是分辨了出来。
 “好好活下去。”
 供台前。
 白芷觉得在佛前说这些不妥,又不敢忤逆主子,只得含糊的应付:“活下来也无妨,她不过您用着顺手的工具,物尽其用也就罢了。”
 见主子眉眼间仍有一抹惊魂未定的惶然,白芷岔开话题道:“佛祖保佑娘娘呢,一切邪祟都近近不得娘娘的身。”
 “本宫有什么可怕的?”薛妃美艳的面庞上一丝狠戾,她扬起下巴,嗓音不自觉提高道:“那个白痴死了活该,谁让她勾引爹爹——”
 沉浸在悲伤中的薛姈听到这话,僵硬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薛妃无缘无故为何会提起娘亲?
 那场大火后,当地府衙的人来查过,说是流匪盗窃财物打翻了烛台,怕主人看清他们容貌去报官,一不做二不休锁上了门,断了屋内人的生路。
 当年的事,难道还有隐情?
 薛姈脑子里响起一阵阵嗡鸣,她狠狠咬住下唇,疼痛让她神志恢复了一丝清明。
 薛妃不追查起火的缘由,反而先来拜佛求心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如果当年的事跟薛妃脱不开干系——想到这个可能,薛姈身上一阵阵发冷,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外面主仆二人浑然不知。
 白芷站在薛妃身边连连点头,虽说主子这番疾言厉色是在掩饰心虚,自己也不能戳破。
 薛妃总算觉得气顺了些,她抚了抚胸口,扶着白芷的手起身。
 临走前,还不忘厌烦的嘟囔了一句,“真是讨厌,死了都不安分。”
 薛姈攥紧了拳头,霎时间眼底涌起滔天恨意。
 娘亲心智不全,却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她小时候不懂事时,也曾怨恨过娘亲为何不能像个正常人。
 可娘亲总是能包容她的坏脾气,带着温柔笑意唤她的小名,努力学着给她扎头发、做衣裳,在她被堂姐们欺负时,娘亲总是站出来护在她面前。
 哪怕爹爹早逝后,她们在侯府的日子难过,娘亲因听别人说,在这里她才能有好前程,一直在默默忍受。
 待她长大些懂了娘亲的不易时,主动提出离开侯府,去乡下跟外祖母住在一起,果然娘亲一日日开朗起来。
 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毁了一切,懊恼和愧疚一日日折磨着她,如果不是自己决定搬出侯府,或许娘亲就不会死。
 薛姈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薛妃离开的身影。
 她失去了最爱的娘亲,凭什么罪魁祸首还好端端活着?
 她要让当初害死娘亲的人,血债血偿。
 等薛姈强压下情绪回到厢房时,绣棠已经到了。
 薛姈上下打量了绣棠,见她周身无碍,轻声问道:“都还顺利吧?”
 绣棠正要开口时,发现姑娘看似平静,眼神却哀恸,整个人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悲伤。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娘,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薛姈双眸布满红血丝,还没说话,在绣棠面前,她终于哭了出来。
 她缓了缓,用力挤出几个字。“娘亲的死跟薛家脱不开干系,极可能就是薛妃下的毒手。”
 “绣棠,我要给娘亲报仇。”
 绣棠听着姑娘压抑痛苦的哭声,她心如刀绞,紧紧握住姑娘的手。
 “听姑娘的。”
 小厨房走水的事没有闹大,甚至被死死瞒住,延福宫的人被勒令不得对外提起。
 灶上的人查到了缘由,是灶火烧穿了锅底,有烟灰飞到别处才起了火,索性只是烟雾大,烧得并不厉害。
 此事细究起来是白芷烧火时没上心,且又牵扯到用药的事,只当意外是最好的选择。
 大抵薛妃的计划一时无法进行,为了笼络住她,还特意让绣棠搬过去跟她同住。
 如此正好方便了薛姈,她出门不似以前容易,绣棠人勤快嘴也甜,常被派出去做些跑腿的事,顺带还能打探些消息。
 这日午后,重新回来当值的薛姈端着煮好的安神汤从小厨房回来。
 殿中静悄悄的,她轻步走了进去。正在软榻上小憩的薛妃,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
 “娘娘,安神汤好了。”薛姈抬手将汤送到薛妃手边,正要转身拿汤匙时,却被薛妃握住了手腕。
 “你的手又是什么回事?”薛妃目光锐利的盯着她,寒声问。
 见薛妃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薛姈忍着厌恶垂眸看去,那日去小厨房弄出浓烟,她的手不慎碰到了火折子。
 薛姈没露出一丝心虚,她低眉颔首道:“奴婢端汤时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薛妃却不信。
 自从薛姈送汤到御前后,尤其是盘问过采枝薛姈进去的时间,她总觉得薛姈隐瞒了什么。
 比如此刻看到她手上的伤痕,薛妃猜测着极有可能是薛姈去福宁殿时,自作聪明搞了些小动作所致。
 薛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一番,却也挑不出错处来,正好银柳进来回禀从内务司领来的份例银子,胡乱训斥了句“本宫的话你都当耳旁风”,这才让她脱身。
 还没到下值的时候,薛姈去了外间。薛妃昨日让自己给她绣一件寝衣,要求极高。
 薛姈选好了花样和料子,正在挑线时,眼前被递上了一盒药膏。
 她抬头看去,对上一张和气的笑脸,是银柳。
 银柳在她身边坐下,拿过薛姈手中的绣线。“这药膏是娘娘给您的,涂上好的快些,奴婢帮您分线。”
 薛姈含笑道谢,接过了药膏。
 “娘娘这几日睡得不好,有些心神恍惚。”银柳替薛妃解释了一句,柔声道:“姑娘别往心里去。”
 银柳是在薛妃入宫之前就在延福宫的旧人,不比白芷得薛妃信任,却也因资历深很得薛妃重用。
 “多谢银柳姐姐提点。”薛姈她浅浅笑了下,眼底却有几分怅然。“我常年住在乡下庄子,手脚粗笨,做事总是不合娘娘心意。”
 银柳安慰了她两句,看着她温顺乖巧的模样,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主子的事她不好插手,这样姿容出众的堂妹带在身边却又磋磨,娘娘就不怕日子久了,姐妹离心么?
 皇上并不反感阿姈姑娘,娘娘合该正式跟皇上谈一谈。阿姈姑娘有了位份,也好安稳的留在延福宫为娘娘所用。
 这会儿清静无人,薛姈涂好药膏后跟银柳闲聊:“银柳姐姐,我在宫中好像还没见过猫。”
 银柳以为她在宫中寂寞,无人相伴,并没有起疑。
 怕她动了在宫中养猫的心思,银柳隐晦的道:“听说皇上不喜欢,宫中高位主子们没人养,宫中其余人更是不敢擅自做主。”
 这跟多年前一桩宫廷秘闻有关,银柳也只模糊知道些,不敢乱说。
 薛姈轻轻点头,垂眸掩去眼底的惊讶,她体谅地道:“银柳姐姐放心,我就是随口问问。”
 碰巧白芷走进来,两人默契地住了声。
 薛姈抱着料子和丝线起身,对白芷道:“白芷姐姐,我回去给娘娘做寝衣了。”
 白芷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这几日薛妃让她日夜陪着,她熬得极累,没心思管这些小事。
 偏殿厢房。
 薛姈回来得早,特意绕路去小厨房取了冰镇的酸梅汤。
 她看了眼时辰钟,见还没到绣棠下值的时候,起身去了妆镜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锦盒。
 轻轻打开后,深蓝色的丝绒上只摆着一根软毛,是那日从她新衣的衣袖上取下来的。
 她已经反复确认过,颜色和质感跟她曾经喂过的那只小猫一模一样。
 那日去御前送汤,皇上替她扶住托盘时,玄色的衣袖边缘有几根,她当时没敢细看,想来正是沾到了猫毛。
 薛姈心里有几分把握,皇上就是那只猫的主人。
 今日她借着闲聊找银柳求证,虽然得到了相反的答案,整件事却更耐人寻味。
 那只猫并不名贵,看起来只是野猫而已。可皇上既不喜欢猫,却私下里却养着它,只能证明这只猫对皇上很特别。
 皇上对她的照拂,怕也是这猫的缘故。
 “姑娘,您回来了?”
 门外传来绣棠的声音,薛姈回过神来,扬声应了。
 她招呼绣棠去喝酸梅汤,自己则是把锦盒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绣棠摇了摇头,愧疚的小声道:“姑娘,今日我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薛姈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宽慰:“帝踪哪里是那么好打听的,后宫的妃子们哪个不是比咱们有办法?别心急。”
 姑娘跟自己说过,要想保命并且查清当年的真相,必须成为真正的宫妃,才能跟薛妃抗衡。
 首先要从延福宫离开,彻底脱离薛妃。
 可这事千难万难。
 绣棠仍是愁眉不展:“姑娘,就算您能接触到皇上,又如何保证短短时间内,皇上对您十足的喜欢呢?”
 她们打听过,如今后宫中德妃娘娘因产后损了身子,荐了自己嫡妹进宫,封作了才人,两人同居一宫。
 有此先例,薛妃不可能放姑娘走。
 除非皇上真的非常喜欢姑娘,才愿意破例罢?
 薛姈摆了摆手,她有自知之明。“当然不可能做到,你家姑娘又不是银子,人人都爱。”
 在绣棠困惑的目光中,薛姈扯了下唇角,眸底却是沉静如昔。
 “离开延福宫,勾起皇上的一分怜惜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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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给她做两套合身的衣裳……
 后宫中有位份的宫妃二十余人,多得是人想争天子的一分垂怜。
 皇上近来进后宫次数多了些,除了恩宠最盛的卫贵妃,舒妃和徐婕妤也都曾接驾。不过自徐婕妤侍寝后,皇上就再未召幸宫妃,后宫不免起了些议论。
 这日去坤仪宫请安,徐婕妤才进门,殿中倏地安静下来。
 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她不明所以,只得弯了弯唇角,粉白的颊边露出酒窝,甜美可人。
 这幅天真娇憨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被皇上冷落过。
 “还真是心大。”云充容撇了下嘴,跟身边的张贵仪说起了风凉话。“若换了旁人,只怕羞愧得不敢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