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我教你钓鱼,”芦苇对孩子招招手。
“谢……谢谢佟姐姐,”小女孩欢喜的跑到跟前,看佟芦苇用树绳子裹鱼肠,位置让出来教她怎么冰钓。
佟芦苇则在不远处,重新用匕首划了个冰砸洞,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砸开一个洞,继续安静的等钓鱼。
钓鱼钓到半下午了,开始破鱼洗鱼烤鱼,如今有条件了,自然能吃一顿好的,就吃一顿好的,要不哪天嗝屁了,还有好东西没舍得吃,岂不是亏大发了!
芦苇处理好自己的鱼,看旁边的小女孩眼巴巴的,只得走过去帮她的鱼也处理了,然后洗干净生火一起帮忙烤了。
二三十条鱼烤好天也黑了,一大一小步伐轻快的回了家。
隔壁那家人干活很是利索,借了她们的东西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把地棚子搭的已经像模像样的了。
芦苇进洞找了两个火石,以及一个火折子出来,“棒槌,你把这东西送给他们,如果他们需要生火,也可以拿个干棒过来引火,”她猜隔壁那家人肯定是舍不得用火折子的
棒槌皱眉拿了东西跑去了隔壁。
“阿姐,你咋给他们火折子了呀?那东西我们自己都舍不得用……”
“想靠人家保护,不给点珍贵的东西哪行呀!更何况这东西安顿下来有用,后面逃命带着就不方便了,”芦苇给了采薇一个安抚的眼神。
“采薇,你姐姐说的是,别看现在寒冬腊月的遇不到人没危险,一旦年外开春不冷了,那时候人都出来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才是真正的危险,”佟母低声严肃的告诉小女儿。
“我懂了阿娘,”采薇收敛了不快。
棒槌送东西回来的很快,回来从洞里拿了两根红旺的木棒送过去,晚上娘四个围着火堆吃了带盐水的烤鱼。
隔壁那家人没日没夜的掏洞,终于在第五天傍晚囫囵个的结束了,细节来不及做,先把大概的做出来,好给家人弄个容身的地方安住。
那家年老的妇人抱着虚弱的小川,在佟家这边地洞里给佟母帮忙织草盖子,听见外面一声吆喝好了,急忙起身脸上露出狂喜。
“大妹子,俺家的地洞好了……”
“徐嫂子快过去看看,这草垫子你也带着用,你们那地洞刚弄好四处漏风,有草垫子裹着能好不少呢!”佟母拿起地上一摞草盖塞过去。
“这使不得,大妹子你们自己留着用……”
“有啥使不得的呀?这枯草也是外面地里拔的,”佟母大方的把草盖子再次拿给她。
徐妇人猛的跪下,不含糊的给佟母咚咚磕了起来,“大妹子,你这大恩大情的救命之恩,俺做牛马都还不清给你!”
佟母被突如其来的磕头弄蒙了,忙不迭的伸手拉人起来,“那个徐嫂子,你看你这样……俺们都是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人,什么恩啊情呀的不兴要了。”
“大妹子不要俺们不能不还,俺家目前有三个壮实的儿子还有把力气,妹子你家要是有啥事,你尽管开口叫他们来帮忙干,你要是觉得害怕,你喊俺过来帮你干也成,”徐妇人执拗真诚的说道。
佟母本说不用的,突然眸光闪了一下,“徐嫂子家算是有福气的了!不像俺家……!”说完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
徐妇人起身抱着佟母拍了拍,都是母亲都晓得失子的痛苦。
佟母在徐妇人的怀里,呜咽着把这几年儿女们遭受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是隐去了女儿名声不好的话。
徐妇人听的泪水涟涟的,脸上对佟母都是怜悯和同情,“大妹子,你要是愿意,你看俺家六儿仲林娶你家芦苇咋样?”
“仲林?”佟母抬起红肿的眼睛,经过水洗的眸光里都是疑惑。
而后道;“这不行嫂子,俺咋也不能因为几条……”
“大妹子!别说几条鱼的救命之恩了,就是一口饼子给俺们,那都是天大的恩情,俺儿仲林没说过亲,跟你家芦苇又是年龄相差不大,说句你不喜的话,你家芦苇那脸……以后想找夫家的话,难!”
佟母听完沉默下来,眼里都是几欲挣扎的神色。
“俺家仲林,大妹子可能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大妹子可记得,小川好的那天,在你家这地洞里说话的小伙子,他就是俺家六儿子,你应该对他会有点印象,给你做女婿成吗?”徐妇人握住佟母的手笑道。
“可……要不嫂子回去还是问问仲林吧!毕竟俺家芦苇那脸太吓人了,要是他同意了,俺们再说结亲的事咋样?”佟母心里早就同意了,面上还是犹豫之色。
“行,就听大妹子的话了,明天俺给你一个准话,”徐妇人说完带着孩子走了。
回到自家的地洞口看了看,眼里忍不住的高兴欢喜,晚上在洞里打盹的时候,她悄悄的拉了徐老头跟六儿子说了佟家的话。
“阿娘我愿意,”徐仲林敞亮的声音答应道。
“你不嫌弃她的……”
“不嫌弃,俺在躲芦苇丛那次看见她,俺心里就发誓,日后活下来就找她那样的,脸坏了才好呢!她要是脸不坏了,咋可能被人退亲了?俺咋能跟她结亲?”徐仲林高兴的打断了徐母的话。
“六儿不错有眼光!”徐老头欣慰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虽说这乱世说亲定人不现实,但是好歹给了自己心里一点盼头,人要是有盼头了,才能鼓着劲求生下去。
次日一早徐妇人就过来找佟母,爽朗的笑声里两个母亲就把亲事定了,徐家那边干劲十足的搞地洞。
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徐家地洞比照佟家的地洞修结束了,两家人在各自的地洞里,藏着不再随意出来走动了。
某日晚上洞里暖融融的,佟母在烤炕边温柔的编衣服,开口说起了隔壁人家的情况。
“住我们旁边的那家人姓“徐”,开口求我们住旁边的那个年轻的小伙,是徐家的六儿子,抱孩子的是徐家老二,扶着老头的是他三儿子,另外两个是那老头的侄儿,徐老头其余的儿子逃荒的路上都死了,小川娘是老四的媳妇。”
佟芦苇:“……怎么这么绕口呀?”
佟母闻言笑了一下,“我们不熟悉人家觉得绕口,芦苇,徐家老六是个没成亲的小伙子。”
“然后呢?”佟芦苇看着佟母灼灼的目光挑眉问道。
“阿娘的意思是说,徐家不是非要报答俺们吗?那就让他六儿子娶你进门……”
“阿娘你怎么想的呀?我们如今活着都难了,你还有心思给我许亲?要娶也是先娶采薇呀!”芦苇蹙眉打断了佟母的话。
“阿姐,我觉得阿娘提的很好呀!我等阿姐定亲了才许人,我不与阿姐争,”采薇贴心的搂着芦苇的手臂笑。
芦苇白了一眼采薇,“我不嫁人了,你要是看的上就让阿娘去提,反正我是不愿意嫁的。”
“可是阿娘都与徐家说了呀芦苇,”佟母一听闺女不同意顿时急了,这好不容易给大女儿找到的亲事,她怎么能任性的不同意呢?
“说了我也不愿意,再说了阿娘,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我们与他们又不熟悉,也不知他们人品为人如何,若是他们人品卑劣的跟薛家一样呢?那我岂不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了?”佟芦苇说什么都不答应。
佟母一听薛家,脸上的笑容顿时没有了,眼里都是舍不得亲事的表情,挣扎了半天道,“你说的没错,是阿娘太草率了,罢了!这事以后不提了,就当阿娘胡言乱语的瞎说。”
芦苇跟采薇闻言咯咯的笑起来,难得在乱世飘零下,有这样温馨的场面,暖意似乎也融化了棚子外面好些寒意。
自闺女不同意亲事后,佟母犹豫了好几天,最后不知道怎么想通的,还是来了徐家的地洞说明情况,不同意不能耽误人家呀!
“徐大哥他们出去了?”佟母看着徐家空空的地洞讶异道。
“不出去想法弄吃的咋成!虽说每天都有钓鱼回来,可俺家人口多,每天钓的鱼还不够一顿吃的,再说了那鱼也顶饿,”徐母惆怅的笑道。
“日子慢慢过嫂子,比起别人,俺们目前过的算是神仙日子了,这有火了,啥样的东西弄回来都不愁存不住,”佟母真心实意的安慰着徐母。
“确实没错,眼下这几天的日子,跟外面冰天雪地上的那些人比起来,俺们真是活到在了天堂里!”徐母务实的点头赞同道。
佟母看闲聊的话题也差不多了,落寞的渐入正题说事,“嫂子……俺们两家孩子的事还是算了吧!”
“为啥?”徐母惊讶的不解道。
佟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俺家芦苇怕活不下来,现在又乱的很厉害,今天活着明天还能不能活都是问题,要是走散了或者死了的,那岂不是白白耽误了人?”
“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是死了还好点,至少明白清楚了,以后太平下来了能继续说亲,要是走散了咋办呀?”
“说亲,那不是对不住孩子吗?要是不说亲,俺们能眼睁睁的看自己孩子孤着吗?要是以后俺们两家真有缘份,那等太平日子都活着后,俺们继续当亲家,徐嫂子你看成吗?”
徐母张了张嘴,想说不同意也没理由,认命的吁了一口气,“行,都听大妹子你的想法了。”
第12章 你怎么想的呀
“阿姐你这是……?”采薇夜里醒来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以为隔壁的人趁夜摸过来抢吃的,赶紧爬起来查看情况,却见芦苇坐在地上,两手一点点的在刨狗洞……
芦苇伸手捂住采薇的嘴巴,朝漆黑的木床上看了一眼,佟母跟棒槌睡的很酣,便趴在采薇的耳边耳语道;
“多准备一条道多一份安全,隔壁那家目前看着是老实的,难保开春没吃的了他们不起坏心。
更何况我们这里,他们已经摸的很熟悉了,想要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虽说害人之心不能有,可防人之心也不能无呀!”
采薇闻言身子一僵,“阿姐是怕隔壁的人是装老实?”
芦苇在黑夜里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咱们三个妇人一个孩子,人家那边光汉子就有六个了,你说他们没吃的了来这边借,那时候你敢不借他们吗?”
“这个狗洞挖好我会给堵严实的,你看见了心里藏着就好,暂时别告诉阿娘跟棒槌,免得她们平日说话不小心漏嘴了。”
“明白了阿姐,”采薇慎重的回了一声,打这开始,她夜晚也不睡觉加入了刨土行列。
姐俩夜里像个土拨鼠一样忙碌,白天尽可能的出门钓鱼,也找不到别的吃的了,目前能每天吃上烤鱼,已经算是人上人的好日子。
再说了冬天想吃别的也没有,春夏秋路边的野草野花,早就被流民们过了一遍,逃荒的人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就连地里的草根子都见不到,有的人饿的实在红眼了,便抓地上的泥巴吃,硬生生的看着自己胃胀而死。
芦苇有时候真的很佩服顽强活下来的人,在这样没吃没喝的条件下,还要一关一关的挣扎着活下去!
难挨的冬天三天下雨两天下雪的,佟家娘四个,除了必要的出来钓鱼,几乎都是躲在地洞里不出去。
外面冷她们没有厚衣服穿,躲地洞里即使没有火堆也能感受暖流,抗住冬寒活过春是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开春以后的危险,那时候能活下来的人,哪个嘴里不是吃肉挺过来的?她们该怎么度过劫难才好!
地洞里每天都不缺火堆,主要是芦苇舍不得用火折子,便想了一个办法,在地洞里砌了一个溜溜圆的泥巴炕洞。
约么有小腿肚子高,顶心有一个弯曲的烟筒子,底部有一个缺口方便放柴,也可以放水罐子或者烤鱼。
每天烧火把木棒折的短短的碎碎的,塞满一炕洞,人就坐在旁边烤火敞开了烧。
有时候人不在,就把洞堵死闷着烧,这样地洞一天到晚都是暖如春夏的气息,同时也不用害怕火星子溅出来的危险,日日钓好的鱼洗好拿进来,吊在炕洞里就可以不用问事了。
不得不说人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逼急了是什么好法子都能想出来,无聊而又惬意的日子,眨眼便过去了二十多天,芦苇之前烧掉的眉毛也长出来了。
“阿姐,你脸上的黑疤如今还疼吗,下雨天痒痒好点了没有?”采薇小心翼翼的问道,最近她总听到姐姐说伤口痒的厉害。
“不那么痒了,”佟芦苇干净的手摸了摸,安抚的笑了一下便没了话。
目光追随佟母出地洞处理月事,她跟采薇算算都有十六岁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来过一次月事,大概跟这几年她们出来东躲西藏逃荒有关。
经常饿的营养不良,身体机能早就乱了,别说来初潮了,就是摔倒了划个口子,连流滴血都是困难的。
“今天咱们吃点有味道的东西,”芦苇说完起身去墙角,蹲下挑捡了一会,拿来手指长一块黑呼呼的东西,宝贝的对着火光看。
“盐吗阿姐?”棒槌捏着嗓子目光发亮的问道。
“你可真敢想呀!总共就那么一点好东西,不细细吃,三天两头的给吃了,等开春需要体力奔跑的时候,没盐了你跑的动吗?那时候还能上哪捡一辆富人的马车去?”芦苇无语的吐槽棒槌,这孩子一天到晚惦记那点盐。
棒槌被说的垂下了脑袋,自他们捡了马车后,除了阿姐第一天烤鱼吃了一次盐,再有一次便是隔壁徐家挖好地坑,他们夜里偷偷的吃了一次带盐的烤鱼,后来就没动过盐了。
“这是什么?”采薇指着她姐手里的东西问。
“醋块子,”芦苇说完拿起一个烧红的木棒,对着黑块划拉一下,一分为二,一份直接扔进带水的罐子里,另外一份又被她宝贝的放了回去。
罐子里的水没多久被烧开了,她拿下几个烤好的鱼扔进去继续煮。
黢黑的汤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酸味在空气里,馋的棒槌口水直流,采薇目光不眨。
鱼煮的差不多了,也见佟母晃晃悠悠的回来了,芦苇拿出泥巴碗,给每个人盛了一条鱼浇点汤,“赶紧吃,别被隔壁的人闻见味了。”
采薇闻言,端起碗不顾烫的大口吃起来,还小心的吸溜了一口酸汤,脸上都是满足的笑容。
芦苇也吃了一口,除了酸味别的什么味道都没有,但还是觉的是珍贵无比的东西,总比一天到晚吃没有任何味道的腥鱼好千百倍。
“咋突然煮这么珍贵的东西?”佟母把吃完的碗放上热水煮着,煮开的水也不会倒,留着第二日烤鱼的时候烧热,还能再喝一口有滋味的水。
“你不是月事来了吗?”芦苇漫不经心的说道。
佟母跟采薇闻言瞬间脸红如血,棒槌则是一脸的迷茫懵懂。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出来逃荒的头一年突然没了,这都过去几年了,前天不知道怎的又来了,”佟母讷讷了许久小心的解释道,语气里藏着一份负罪感。
“许是见了盐吧!这几日阿娘别出去受到冷了,有事交给我跟采薇做,”芦苇说完打了一个哈欠。
“你……你不怪阿娘吗?”佟母惊愕的抬头问闺女。
“怪?为什么要怪你呀?这不是妇人的生理现象吗?更何况你月事来你也控制不了呀?”芦苇奇怪的看着佟母。
看她一脸小心样,心里豁然明白了佟母这两日的鬼祟了,感情来了月事,以为她这个闺女生气了,她有这么不通人情吗?
佟母听大女儿不怪,脸上闪过轻松和无措,芦苇自从脸毁了醒来后,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触及女儿脸上狰狞的黑疤,她低下了难过的目光,难怪丫头变得话不多了,这要是放在太太平平的日子里,芦苇怕是都没活下去的勇气。
“吃饱了睡觉吧!”芦苇再次打了一个哈欠,爬上床翻了一个身,面对木棒墙睁着眼睛出神。
有时候她真想出去冻死自己,或者被别人打死也行,这样就不用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不是可以投胎吗?她再投个有钱人家肚子里去多好!
等真正去外面钓鱼受冻的时候,被人打还手的时候,被寒风刺在脸上的时候,她立刻又不想死了,回去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前世说来也是命不好!
二十四岁前家里是平平淡淡的安宁,爸妈身体健康,就是冷冰冰的没感情,主要是妈妈不喜欢爸爸。
妈妈是属于有志气心气的人,有理想有浪漫有规划,奈何家里太穷了,兄弟三个又是扶不起的一滩烂泥,眼睛都早早的盯着家里唯一的妹妹身上,巴望着她嫁去镇上得到户口,然后拉拔他们三个也去镇上吃商品粮。
那时候城镇户口珍贵,有了城镇户口,便意味着可以吃公粮,不用像乡下人辛苦劳作还有点吃不饱,故而有了傻子是城镇户口,还能轻松娶个漂亮媳妇回去,然后在家人的帮助下,再生个小傻子。
爸爸的家境在几十年前是香饽饽,爷爷奶奶都是镇粮站工作的职工,家里就这么一个老实的儿子,又是吃香的木匠人,为此媒人都把爷奶家的门坎踏平了,爸爸愣是没有相中的。
除了见到妈妈,第一次见面妈妈一身补丁的旧褂子,洗的扯扯就能破了,黄黄的脸色瘦弱的剩颧骨突出,焦黄枯燥的两个辫子毛楞楞的,偏偏有一双可怜的大眼睛,看人既不甘心又不得不为形势低头。
就那么一眼,爸爸死活都要娶妈妈,爷爷奶奶自然不同意呀!先别说性子桀骜不驯了,单单就妈妈的三个兄弟的样子,都让老两口望而却步了。
可爸爸就是死脑筋,认准了一棵树上说什么都没用,爷爷奶奶别不过唯一的孩子,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娶了儿媳妇就托人送礼,把三个舅舅的户口也弄到了镇上,这是爸爸要娶妈妈姥爷给的硬性条件。
婚后的生活其实过的并不好,妈妈火爆的脾气比辣椒都辣,为数不多的几次同房,还都是为了舅舅的事,好在这不多的次数里有了自己,自己出生后,爸爸便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欢喜,对妈妈比以前更包容了。
偏偏奶奶看不惯妈妈的脾气,又心疼爸爸的忍让,婆媳明来暗往的讽刺吵架,妈妈自然吵不过奶奶躲在屋里哭。
爸爸每常看了心疼,便给镇上唯一的酒厂厂长家,打了全套家具还给送了一辆珍贵的自行车,妈妈从此扬眉吐气的进了酒厂当会计。
妈妈本身是有点学历的在,不过文化不多,也就小学五年级的文化。
后来进厂了,爸爸逮了只老母鸡又给了十块钱工资,找了一个老师私下给妈妈补知识,不补课不行呀,专业知识不够,被人天天说酸话日子也难过。
如果爸爸那时候没找老师私下给妈妈补课,两人吵吵闹闹过几年也许会好,也许会吵一辈子说不准,人生是没有‘如果’两个后悔字的。
因为一直跟补课老师接触上学,老师的谈吐开阔风趣,让妈妈的心起了涟漪,对比爸爸的老实木讷,人看人厌狗看狗烦的,那老师简直就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
喜欢了就要在一起,几年的好日子过下来,已经让妈妈没了以前的畏懦,她整天嚷嚷着要离婚,说婚姻自由平等,她嫁给爸爸都是被迫的。
爸爸每每听了都是沉默不说话,这更招妈妈的烦了,直到有一日,酒厂风风火火的来了一群大妈,她们一脸的凶神恶煞。
跟人打听到哪个是妈妈后,窜上去薅住妈妈的头发,先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有人打有人哭,还有人有节奏的大声吆喝唱,嘴里道;
“都是来瞧瞧这不要脸的女人,破鞋,自己有孩子有丈夫的,还借着上课的名义勾搭别人的丈夫……”反正什么难听骂什么,骂的不过瘾不够泄愤,还上去扯她的衣服打。
酒厂里很多人围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那时候出轨的风气是人人喊打,更有年龄大些的妇人对妈妈吐口水,骂她是破鞋都侮辱了鞋。
后来不知道谁好心通知了爸爸,他带着衣服来厂里带走了妈妈,不过一天的功夫,整个镇上都传遍了妈妈的事,而那个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爷爷奶奶哭喊着跪下求爸爸离婚,爸爸夜里抱着她默默的不说话,第三日清晨悄悄的进了城市区。
倾尽了所有积蓄,买了人家不要的土房子,回来告诉爷爷奶奶我们一家要搬走了。
爷奶哭的嗓子都哑了,说爸爸没志气,活该被人骑头绿,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媳妇,娘老子也不要了,爸爸听了脑袋垂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但始终没松口离婚和不搬家。
我们搬走的时候,爷爷生气没来送,奶奶倒是来了,她没跟爸妈说话,反而拉着唯一的孙女哭。
把一个布包塞进孙女的口袋里,让到新家了拿给爸爸,到了新家拿出来看才知道,那是爷奶一辈子的养老钱,爸爸见了,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悲恸大哭不已。
后来长大了问爸爸,“为什么不离婚?”
爸爸摸了摸我的脑袋,“你妈出事后,镇上的小孩子们追着你骂,拿石头泥巴砸你,如果爸再提离婚了,你不得被人欺负死吗?”
我听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再后来经济开放城区改造拆迁。
很幸运,爸爸买的土房子在拆的区域里,我们家的房子换了一套新的,又补了十几万现金,家里日子可谓是小康安逸。
而妈妈自镇上的事后十多年里,在家像个隐形人,一天对爷俩都说不了一句话,早出晚归的摆小吃摊子攒钱养老。
二十五岁的时候,妈妈突然查出胃癌晚期,给平静的家投入了重磅噩耗,我跟爸爸到处筹钱救人,家里借的是债台高筑,老妈一年都没撑过便走了,走的时候还都是骂骂咧咧的。
妈走了债务还在呀!我跟老爸每天打好几份工赚钱,但是生活不是因为你努力,它就会网开一面。
老爸因为打零工太疲劳了,夜里骑小电驴一头撞到了石墩上,被人送到医院躺了一年才出来。
这一年里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竟然开始生了白发,家里的事,被爸爸那边的亲戚们看在眼里,心里都很同情这倒霉的爷俩。
就在她愁的想死的时候,爸爸那边一个陌生的表姑,给她打来电话,说她们殡仪馆缺个临时化妆的人,问她愿不愿意去?
那她能不愿意去吗?爸爸在医院里等着钱救命呢!
面试前还以为化妆是小菜一碟的事,去面试的时候,看见有十多个人在试妆,别人化完跟她化完后,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才晓得活人化妆,跟死人化妆,不是一个档次概念,毫无疑问业余人士,被别人专业的打成了猪头,面试完出来心凉透了回去的。
没过几天反而接到了通知录取,极度的喜悦冲击着她,都顾不上正抱着电话便泪流满面,电话那头的表姑静静的没说话,后来去上班,通过表姑的同事闲话才知道原委。
表姑帮她求了主任,说她工资可以少拿招聘的一千元,还可以电话随叫随到的来帮忙,另外她会亲自教人化妆,条件便是她不日常坐班。
表姑在她工作的殡仪馆里,工作了四五十年,是有名的好化妆手,那主任又通过表姑晓得了她家的情况,出于怜悯心便录取了她。
从那以后她每天傍晚跟着表姑学化妆,白天出门跑腿送快递,好歹兼顾上了爸爸的日常,每个月也保证了住院费。
一年后爸爸出院,人虽然回家了,但是需要卧床静养半年才行,她像个陀螺一样旋转,有一天照例给人画完妆回家,途中经过一个林墓园看好几个人在争吵。
越人而过的时候,听见修墓碑的吵嚷道,说是破坏了他们想要的样式,这个钱说什么也不会付的,想要钱要么重新给建墓地,否则这事没完没了。
修墓的人也是一脸的火气,一听辛苦几天不给钱,顿时带人上去撕打拉扯起来。
她当时都走出了好远的路,心里突然动了一下,自己学的就是建筑专业呀!
而且实习的时候帮人就干这活的,虽然后来几年没做了,但是一直有熬夜给人画坟图贱卖赚钱。
有时候医院急催钱,还去工地晒的跟黑鬼似的帮人做材料,做图检审等,修墓地看图那可太会了!
急忙跑回头上去好心的拉架,还悄声对要钱的人说,“我会修墓地。”
那人半信半疑的打量她,心道瘦的跟鬼一样的身材,能会修墓地?
“你要是不信,可以把图纸给我看看,我看了图纸告诉你,他们跟你扯皮的地方错在哪里了。”
那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真把图纸拿出来了,比照图纸跟实墓看完后,才道,“怪不得他们跟你闹,你把人家的风水招搞没了。”
修墓的人眼里闪过咂舌疑惑,“你真的会修呀?”
“当然呀!他这图是找地理先生看过才画的,虽然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只要稍微改两处,便能无伤大雅的解决问题了。”
修墓的人闻言大喜,“小妹妹,我给你两万块钱,你帮我指导人重建行吗?”说完都不等她回答,冲着建墓的人家同意重新建了。
后来干活中才听修墓人说,找他修坟的主人家,早年出去闯荡,如今很有钱了想落叶归根,就花了好几千万买了一大片地,为家族修建个群坟保佑着,听那意思,好像特地请的先生回来指导修的,信的跟什么似的。
跟修坟的人说话混熟了后,那人又热心的问她,“小姑娘,看你年龄也不大,你怎么会修坟的?”
她砌好手里最后一块砖认真回道,“我大学的专业就是建筑,因为女孩子工地要的少,我又需要实习的地方,就找了一个皮包公司上班,日常就是给乡下土老板修坟,实习期盖了章就没在修过坟了。”
那修坟人听完先是一愣,而后又笑的异常高兴,“姑娘,以后你跟着我修坟吧!别埋没了你修坟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