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本来中午就该去谢的,搞到现在才去庙王爷该不高兴了,我还去珍馐楼买猪,这次买一对过去谢,馒头就从三哥铺子里拿,都是自家有的东西,鸡鸭做的有多的,哈哈哈!我儿子中了!”
“过段时间我找人给庙整整,这都是我许老神仙的,五哥你去帮我买大炮竹,买它十挂八挂都成,馒头要十挑子全点上红,那边伙计多十筐很快就能完事,”徐仲林忙不迭的安排起来。
徐五子爬起来拍拍灰,“我这就去弄,咱们庙门口见。”
徐仲林扭头跑屋里拿了一个大荷包,在芦苇不赞同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到了珍馐楼朝柜台跟前一站,掌柜热情的招呼徐仲林,“徐东家好,今儿想点什么菜?”
“在我之前订的菜上都多加一份,现在就给我整治,对了,烤猪蛋子也给我多加一条,我儿子中举人了,我要去谢庙王爷的,你给我往丰盛了搞,”徐仲林说完把钱推了过去,转身回家准备别的东西了,做菜需要时间,他先把酒什么的送过去。
“恭喜徐老爷!贺喜徐老爷!来人把徐老爷的菜加紧整治出来,徐老爷等着急用的,”酒楼掌柜声音都高了八度,对着徐仲林的背影抬手恭喜。
看来明早他要宣传举人猪了,徐举人爹,就因为给庙王爷送了两条烤香猪,庙王爷就保佑了他儿子中了举,
这说明什么?说明庙王爷也爱吃珍馐楼的烤香猪,只要他吃高兴了,功名不就来了吗?想到这,掌柜立刻腿脚跑动起来,嘴里还大声吆喝。
“付师傅,给徐老爷的烤香猪,一定要烤的美美的,那可是徐老爷送去答谢庙王爷的,庙王爷保佑了中举的徐举人,说明庙王爷都喜欢咱的猪,”他朗声在酒楼各个角落喊。
有好事的听了拉住他问,他便添油加醋的给徐仲林壮举说了一遍,,末了道,“前一天我们听了还笑话徐老爷。”
“今天谁也笑不出来了,谁让人家徐老爷看的远看的亮呢?举人呀!多难考出来,有人考到老死都没出头的。”
“徐老爷真就用了两回烤香猪?两回庙王爷就给使劲了?”吃饭的人伸出两个手指头,咋感觉这么玄幻呢?
“这还能瞎说吗?不信各位客官回头去庙王庙问问,那里的小乞儿们,都是得庙王爷点头吃过的,就在刚刚,徐老爷不含糊的又要了两条烤猪!各位吃着喝着,我去下面招呼了。”
掌柜见说的差不多了,跑一圈回了柜台后面,经过他的宣传吆喝,后厨烤猪的师傅骂骂咧咧的干活,围着火炉忙了一晚上没喝上一口水。
一个时辰后徐仲林拿到所有的菜,急忙驾车跑去了庙王庙,庙门跟前有不少围着看热闹的人们,徐五子拎着筐大把大把的撒花生给人吃。
“五哥菜来了鞭炮点起来,”徐仲林让马车夫走,他自己挑着菜进了庙里。
门口震天的鞭炮响声不断,庙里徐仲林把所有的菜摆上,又大把大把的点香插住,而后虔诚的磕了三个头,嘴里道;
“老神仙你别生气我来迟了,我是才知道我儿子中举了,”说罢又磕了一个,起身把十坛子酒推到帘幕后面。
后面的小乞丐们咂舌的偷看外面,见供案上足足摆了二十个菜,全是荤的,另外还有两条烤猪因为放不下,给单独摆旁边了,案两边是满满两筐馒头点了红。
鞭炮放了许久才停下,徐三子从车上先拽下两筐馒头,朗声笑道。
“庙王爷是咱南阳城有名的神仙,今天我们徐家来答谢他老人家保佑,给供上十筐馒头,想着馒头太多了,他老人家吃不完,打算拿八筐出来分了,这么多馒头放庙里不吃,也是浪费糟蹋的。”
“反正都是点过红了,庙王爷也是菩萨心肠神仙,我们给分了他也不会怪罪,都排好队一人领两个馒头,领完为止,领过的就不要瞎胡闹在接着领的,庙王爷可都看着呢!”徐三子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庙。
看热闹的人顿时欢喜起来,还有这好事呢?抢了一兜花生不说,还免费拿白面馒头,纷纷挤着过去要馒头。
“庙王爷保佑了他们啥事呀?他们这么舍得给的?”后来的人伸头垫脚问前面人。
“你不知道呀?这家举人的爹,就是前几天在庙门跟人打架的徐姓家,他为了求庙王爷保佑他儿子中举,半夜不睡觉都来送东西,他求的太厉害了,别人再求庙王爷就不答应了,因此还被人打过十几顿。”
“呶,你看他求的应验了,他儿子真的中举了!啧啧啧,你来迟了,没看到送进去的菜,还有送进去的酒,就连点的香,都是用筐挑进去的呢!”知道的人羡慕的不行。
“中举了肯定要大谢的,这要是我小子中了,我谢的比他还厉害!这么说咱们的庙王爷真的显灵了?”前面排队的人忍不住疑惑道。
“咱们庙王爷早就显灵了,你没听那几天为了上香,庙里打架打的差点出人命了,如果不灵验谁这么拼命的?都说香火庙香火庙,南阳城最香最火的香铺子都围着庙王庙,它肯定灵验的厉害呀!”
“有道理!这么看以前的吴大人在时,还真不是胡乱盖香铺子,香街盖好三年都没到,就火起来了!”聊天八卦的人猛的一拍大腿,好似他突然知道了了不得的真相。
“就是就是!赶明儿我也来多求求了。”
众人都纷纷跟着点头附和,随着人流前进拿馒头回家。
徐仲林庙里忙好就出来帮忙,分馒头特别快,也就一柱半香的,八筐馒头分的干干净净,他进庙把扁担筐归拢拿出来,酒坛子喝完的直接带走,没喝完让放着他第二天来拿。
回到家接上芦苇,三人一路快马加鞭的回了柳林村,进村天已经黑很久了,徐家灯火通明的阵阵热闹声传出来。
“阿爹我们回来了!”徐仲林大步流星的进屋喊道。
“你咋才回来?麻头中举了亲老子不在场的,”徐父坐在上首,被儿子女婿簇拥着问老儿子。
“我谢庙王爷呢!家里有阿爹在我就没急着回来了,”徐仲林看屋里屋外好几桌人,他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回道。
“谢庙王爷是正经事,”徐父点头认同儿子的话了。
“五子坐你妹婿边上,那个位置给你留的。”
徐五子坐下看了一圈,“麻头呢?”
“村里夫子来找他说话,到现在也没回来,咱们吃饭不管读书人的事,”徐父大手一挥。
“倒酒!”
芦苇看屋里大大小小坐好几桌人,她躲去锅屋盛了一碗饭压实,又盛了一碗没端完的菜回自己家去吃。
“麻头?你不是被村里夫子找了吗?咋不去你阿爷那边吃饭呀?”
麻头冲他娘笑,“太吵了不想去。”
芦苇把饭菜递给了儿子,她又跑去婆家盛了一盆饭、一盆菜,端过来娘俩一起吃。
“要喝甜酒吗?”
麻头摇摇头表示不要,低头看着饭菜好半天。
“阿娘你让阿爹劝劝阿爷,别宴请什么村民了行吗?阿爷弄的这么高调,让儿子好生羞愧呀!”
“我知道自己这个举人怎么来的,我几乎写了一年阿娘拿回来的考题,才勉强考了挂尾,要不是看阿爹为我被打,儿子可能……”
芦苇扒拉了一口饭吞下去,“能背会考官的题意也算本事儿子,徐家所有的上学孩子,从蒙童开始,就做每个考官的题意,你见他们通慧了吗?还有彭家所有的孩子,除了束正以外就没有出头的了。”
“你在看你束正阿兄,他四岁拿笔描的大字,就是学院夫子的考题,我们资质不高的得明白一个道理,有明确的努力方向目标,就要牢牢的抓住机会,好歹还可以叫一声笨鸟先飞,千军万马闯关有天资的少,别把自己拘泥死了。”
“你讨厌的厌恶的,你不知是有多少人一辈子都拥有不了的,他们做梦都想要这块敲门砖的。”
“学人思想,又不是学人家做人,别那么古板,”芦苇叹了一口气开解儿子,想想前世的自己,不都是大量的刷卷子押考题吗?都是为了踏入门里而做准备。
麻头抱碗沉思没有说话。
“学习是吃苦的事情,天资不好所以很多人后天补拙,你不想这么高调,明天我跟你阿爷说,让他只招待家里人摆几桌,至于外人一律不招待了。”
第295章 人生小路一
“你要别怪你阿爷你阿爹招摇,你中举了意味着徐家在柳林村高人一等了,他们怎么能偷偷的自己独自乐呵呢?人一生就这么点念想,小的时候盼长大娶妻生子。”
“长大了自己没本事没能力,就盼出生的孩子有出息,可以荣耀门楣,老了孩子给搭成心愿了,在不得瑟得瑟,哪还有机会炫耀了?”芦苇说完笑的颇为开怀。
“可是姥爷就不这样呀?”麻头皱眉无奈道。
“你拿你阿爷跟你姥爷比呀?你姥爷的见识眼光格局胸襟,都甩你阿爷好几条街,他们根本没有可比性,他们受到的教育也不同,”芦苇看着儿子你咋想的呀?
“你阿爷年纪越大那心里装的,全是什么徐家的荣耀门楣、子嗣、钱财,他见识不高,眼睛看的最远也就南阳城,顶天也就是知府大人的高度,在他看来你中举了,那是祖坟冒青烟出大力了,他此时不炫耀什么时候炫耀?”
“你姥爷心里装的是你们前程,是你们的谨慎和求存空间,家里该怎么尽最大能力帮你们,还有你们的平安快乐幸福。”
“你们会走路时,他就一字一句的教你们念书,你们去南阳城时他告诫你们,别把思想学腐了,感觉不行就赶紧掉头找生路。”
“他知道念书不是每个崽都厉害,前程不是只有当官可走,还可以做别的营生活下去,你不行还有你崽,你可以继续经营培养你崽崽,你崽崽也不行,就培养你孙子,就这么一代代培养下去,总能熏陶一个智慧出来吧?”
“考中科第不是终结,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你们兄弟这样单薄的家世,意味着一切要归零,重新开始一步步爬,你位列官阶了,家里就再也帮不了你了,唯一能做就是拼命给你赚钱。”
“至于你们的路怎么爬?只能大量的砸钱爬了,给你斡旋去外地当县令,靠政绩从县镇爬到府城,再从府城爬去别的地方。”
“如果你不愿意花钱,或者你没钱,你可能一辈子窝死在学馆里,等着瞪眼候补吧!除非你是状元探花榜眼传舻,被殿前侍卫传名高呼过的,不然你就是玉帝儿子下来了,不给活动经费照样耗死你。”
“你们在平民眼里是天之骄子,高不可攀,在久居经营官者眼里,就是蝼蚁,他们看你,就跟你看村里的村民一样,从平民阶层跨越官者阶层,你晓得我花了多少钱吗?”芦苇严肃的问儿子。
麻头没说话,他知道肯定花了不少钱。
“我在凌湾庄学堂足足花了五万两,我跟你姥爷一到科第考试,就派人收考官的信息,拿到资料回来给学堂的学生写,然后再把他们分散去不同的地方考试。”
“考完试再让他们原样默写一份出来,我们在一份一份的比对,从历届中榜的人里查关键信息,就是为了你们能省去很多弯弯绕,可以全身心的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这样的准备还未有你们的时候,我跟你姥爷姨母就投入了钱财,我们足足准备了二十四五年。”
“你阿爷先不管能不能拿出这些钱,我就算他有钱,他会投资一个无影子的事吗?他能耐下心,坚定不移的朝目标前进吗?这就是你阿爷和你姥爷的区别。”
麻头放下碗郑重道,“阿娘,我明白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了,我没有阿兄聪资好,那我就学姥爷稳扎稳打,一切都等真正科第了,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芦苇欣慰的拍了拍儿子,“别逼自己太紧,感觉年轻了就等等,真正入官场了,一切就身不由己了。”
“你看连书朗刚做官那几年,就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让他指哪他就得指哪,还好他沉的住气,等我们有能力合伙推他了,才把他送明面上去,他自己又付出多少代价,拉下赵陈的位置他坐上去的?”
“儿子,做官就是修炼人生,一个南阳城的知府位置,死了好多人了,你看到的不过是此起彼消的知府而已,那实际背后,都是一大家子跟着死。”
麻头重新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吃饭,他真的通窍了,姥爷也说过,这世上没有真正自由洒脱的人,就连死人,还被姥姥一天三拜求保佑,搞不好就被姥姥骂两句砸香炉子。
“麻头,你才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人一生中最璀璨放肆的时刻,阿娘本不应该对你说教,或者用自己那微薄的经验,来当你人生路上的所谓夫子。”
“咱们娘俩命运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生活背景不同,甚至能发挥可选择的条件,都是天差地别的,”芦苇说完放下碗伸手摸着儿子的脑袋,目光里思绪万千。
“我不要你成龙成凤,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像小狗子那般我心里最开心了,可是都说孩子随根。”
“你打小淘气的时候,他们都说你像我,长大了虽然在我面前收敛了脾性,到底是收的太拙劣了!你要记住,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是没有好下场的。”
“亦如我,我曾带着满身暴戾,半推半就入了棋盘上,那时刚开始,我其实是有本事脱手走的,但是我不甘心一生就这么碌碌无为。”
“破败的南阳城像个斗赛台,刚被人勉强修补起来,自认为有本事的人便蠢蠢欲动起来,谁不想走上去唱两句呢?”
“可是舞台太大了,独角唱怎么开怀呀?那就拉转箍把所有的人都抓上台,大家一起玩一个刺激的武戏,既然是玩游戏那就有输有赢,输了的要全力奔跑,不然就是被别人吃。”
“阿娘和姥爷赢了,”麻头温声笃定道。
芦苇放下手摇头,“我输了。”
“输?怎么会的?”麻头吃惊不解。
芦苇起身背手走到门口,抬头看夜色的清凉和朦胧。
“我输给了我父亲,我输给了他的决绝!”
麻头猛的站起身,“不会的,姥爷是个很温和的人,他心软和善……”
“那是你不了解一个父亲的心,”芦苇眨眨眼许久道。
“他不许我疯、不许我死、不许我离开他眼前一步路,若是我不照他的话做,他就会像我曾经求学时随口一句想我妈了,此后我很多年再没见过那个人。”
“再见她时已是面目全非,我还没顾上虚假的释怀,已是天人永隔,甚至心里都想不起那人的音容相貌,”芦苇转过身泪流满面的看着儿子。
她知道她儿子心里对她有很多的疑问,她是麻头的母亲,她选择亲口告诉自己儿子她的来历,她不想他从别人嘴里,拼凑他母亲的只言片语。
“我被迫爱、被迫恨、被迫接受谴责、在被迫接受四面八方的怜悯和同情,就连被人打招呼时,都要被迫接受别有用心的刺话,都还被美化成关爱我。”
“我的同学亲戚问我最多的话,你是选你爸?还是选你那不要脸的妈?”
“我不说,他们就堵着不给我上课,我心里害怕,就试探的顺着他们说的选一个,这样我才能走,这个选择题,直到我大学时才结束。”
“选爸,我被母亲那边的所有人辱骂,说我母亲生女如养驴,没有感恩的心。”
“选妈,所有人都骂我长大后,定会似母放荡,对我吐痰都是怜悯我的!”
“我不仅在外面求学做选择题,我回家还得继续做选择题,二选一嘛!别看我年纪小,被人打骂出经验了,心道,当个没心的混子混大了就好了。”
“我曾经最爱最喜欢的乡下,在我一岁一岁长大的岁月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曾视我可怜小宝贝的爷奶……”
“他们年纪大了,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糊涂时对着我辱骂一天都有的事,清醒时拉着我哭,担心我父亲日后怎么办?他们要我发誓,要我照顾好我的父亲,我不说话,家里开始来了很多上年纪的人。”
“端着粗瓷碗冲糖水,开始苦口婆心的教育我,无非是,你父亲为了你,受了如何如何的苦,如何如何的抬不起头,在一遍遍的告诫我,你的母亲是如何的龌龊不堪,他们刚开始来说的时候,我都是沉默以对的。”
“没有回应就是没良心,娘的种嘛!就应该替娘挨骂的,就这样屋里苦心掰苗的骂,屋外棍子打地的骂,也怪我脑筋死转不过来弯,”芦苇说完对儿子扯了一个笑。
“老人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又没事可做,一天充沛的精力可算有地方贡献了,我这个没用的烂瓤长歪了,心里眼里不恨娘还向着娘,这要是在以前都是砍头的命,他们本着关爱我,替我父亲打抱不平的思想。”
“早晨六点准时出现在屋里,有时候还会更早点,他们喝着糖水嗑着瓜子,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道理,一说一整天,人员是会变动的,变动都是老人们,我是始终不变的那个。”
“他们说累了换人开导,我听累了则是晚上不睡觉,我感觉自己撑不住了,也就随流了,他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老人满意了,我可以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
“我可能运气有点不好,母亲那边的亲戚听说了这边情况,他们也找了能说会道的老人,我出门还没十分钟,就被舅舅们薅着后背领拽走了。”
“去了从头骂到脚,从里骂到外,从小骂到我以后结婚生子,他们也要我举头发誓,大概一句话,我若是听了旁人的话,不管我母亲,我就不得好死,我即使成亲了也是家不和睦,孩不健康。”
“毕竟我母亲是犯错了,可是她赚的所有钱都给我花了,真若论起来我才是祸害,如果没有我,她早就快快活活的重新美满了。”
麻头睁大眼睛看他娘趔趄了两步,“阿娘……发誓了?”
“发了呀!我发的誓言可多了,自己都不知道发了多少了,两方的老人像是斗法一样,我这边刚走出来,那边立刻就被找回去,接受新的一轮掰苗教育。”
第296章 人生小路二
“学校学校要选择,回家回家要选择,我曾视为的儿童乐园,同样也要选择,可我哪里有选择权呀!”
“选了是错的要遭骂,不选还是错的更要骂,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着是对的,还是死了是对的,就在我迷茫的时候,我无意间听见一个老师说的原罪论话。”
“出身既是原罪,我这个罪人在安好时,是个稀世的大宝贝,在狰狞丑陋时就是污秽物,人人见之污、见之骂、见之打,因为我是整个不堪的见证。”
“我是他们的曾经,也是他们的当下,又是他们恨厌后悔的以后,我像个变色龙一样,随着季节的变化,体现了他们每一个时刻的爱恨情仇。”
“我又是他们的炼丹炉器,初有胎体得万千宠爱于一身,又因火势吞泯,便承受糟粕抽骨剐髓分离,被剥的血淋淋的皮肉不存了,一看骨肉早就长成型了,弃之不舍,拿之有恨、留之有怨。”
“爱不起又放不下,只好我承载了他们继续走下去的不二好物,爱的恨的都放在炉子里托底,将来某一天他们累了、放下了、要重新开始了。”
“便可以说声我错了,而我必须要完美的承接他们的放下,我不能悲、不能喜、不能忧、也不能怖,这就是原罪人存在的意义。”
“我早就被剥成了他们每一个人,万千众生相,我则被修补的四不相到处颠簸,因为没有本相,突然成了独立的个体佟芦苇,我高兴的都疯了儿子,”芦苇说着眼里罕有的多了些兴奋的神色。
“可是高兴过后烦恼也就来了,好不容易戒掉的孤独感,在这个自由的个体里,又再次感受了,那时候你姥姥和你姨母虽然都很爱我,可我始终没有归属感,直到我父亲来了,我短暂的开心了一阵子。”
“后来回村我听到了潘瘸子的事,我那时是真心的想帮他的,当然了,我还想看大串的人编成小炮子,放一起炸了,是不是跟鞭炮一样热闹?”
“紧接着是吴大人找我,我兴奋的无奈入局,我把吴大人心里想的话,拿到桌面上摊开说,他也聪明顺势就给做实了。”
“我父亲察觉了不对劲,他直接断了我的念想,用他自己和还未出生的你,直接打中我的眉心,对我一击毙命,这个回旋枪,经过两世终是没有放过我,我身体缠缠绵绵,我儿身体孱弱,我亲情所剩无几……”
“我第一次正面与我父亲决裂,也像你曾接我那样的大雪天里,我心里起了送你去府衙,再放弃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想法,”芦苇说完眸光里恢复了平静。
“是什么让阿娘放弃了?”麻头慢慢的走到他娘跟前认真问。
芦苇突然无力面对儿子了,转过身去良久没说话。
麻头以为他母亲不会回答了,沙哑的声音闷闷的传来。
“你姨母你姥姥还有你舅舅,她们明知道我不是她了……她们还是坦然的接受了我,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是个贪婪无德的人。”
“像你一样有羞愧,我偷窃了一个母亲的爱,我也目睹过……她夜里抱着牌位不敢哭出声。”
“你姨母和舅舅则是对外咬死,我就是佟芦苇佟家的大丫,她们从不要我做选择题,都是用尽全力做的糟透了,还乐颠颠的端给我,让我放心别累着了。”
“特别是你姥姥,她从不认为我聪明,她总是一边骂我缺心眼,恨不得事事替我做了,一边骄傲的告诉别人,她这闺女是最好的,谁也不能说我不好,像个大力士一样永远挡我前面,把我心里没有具象的母亲背影,竖立的高高的。”
“你姥姥是个绵顺的人,即使不喜谁也会做面子情,独独为我,跟徐家直接翻脸,又为我跟徐家和好,我享受的爱有限,哪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刚开始我对自己说,我要的不多,就尝尝味,慢慢的我就像吸血虫,越要越多,多的我撒不开手了。”
“我又对自己说,我把我父亲分给采薇跟棒槌了,那她们分母亲给我,不是应该的吗?就这样我心安理得的继续享受了,儿子,这就是你的母亲,”芦苇说完扭头看着儿子。
“我对那人的印象不多,要不是那些人一遍遍的提醒我,我都忘了我有过母亲,现在我完美的继承了她的方式,不知不觉间,我儿享受的母爱也有限,我甚至都不知如何才算爱你们。”
麻头抿嘴眨了眨眼,好半天才笑道。
“阿娘的爱跟姥姥的一样,你爱儿子的方式,不是体现在吃饭喝水上。”
“家里已经有爹表现了姥姥那样的爱,我们兄弟则更爱母亲深远的爱,看着冷,却是平坦开阔的,飞出去才知道缩小了多少的差距,都是用钱和时间堆出来的,儿子们心里从不觉得少了母亲的爱。”
芦苇目光怔怔的看着儿子,“爱双全的孩子应该像你二兄长盛鹿那样的……”
“人有百态并不都如此一个相,阿爹跟三伯还是亲兄弟呢!他们也相差很多,”麻头摇头不赞同母亲的话。
芦苇呆怔回过神,“长台搭好,粉墨登场的人物有很多,你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那个长台阿娘没资格靠近。”
“明白!阿娘还怨姥爷吗?”麻头轻声的问他母亲。
“我从没怨过我父亲,我也没怨过我母亲,做人没有对与错结论,路是他们开的头,往下走的齿轮方向,却不由他们说了算,对了或者是错了,对我没任何的弥补作用。”
“我对我生的,亲口说了我的过往,就是让你明白我的态度,我如今不惧……”
“阿娘你是佟家大丫头,是姨母嘴里的阿姐,是舅舅崇拜的对象,永永远远都是佟家的大闺女,”麻头神情执拗的对他母亲说道。
“我会是的,我要说自己不是,你姥姥肯定会打死我的,”芦苇提起佟母忽的笑起来。
“阿娘我们吃饭,”麻头转身去屋里把饭菜端给他娘,娘俩坐在门口胃口很香的吃起来。
夜里徐仲林微醺的回来,芦苇提了一下晚上麻头的想法,“你是不是考虑一下他的意思?他长大了想低调点。”
徐仲林靠在床头想了一下道,“那就按照麻头的想法热闹了,将来等他中状元了,我要给全村人都请了。”
芦苇……
真敢做梦呀!状元?没理他翻身盖着薄巾睡过去了。
次日她还在睡梦里,徐家那边啪啪大鞭炮炸开了,忙的是鸡飞狗跳的杀鸡洗菜。
中午芦苇过去都咂舌了,徐家里里外外开了十多桌流水席,这都是徐家的亲戚?有这么多亲戚了?
翠桃看芦苇傻站着没过世面的样子好笑,“怎么样呀举人娘?办的风光吗?”
芦苇找不到词形容自己,“我不知道徐家还有这么老多亲戚的!”
翠桃听了咬嘴笑最后忍不住蹲下笑,“这些亲戚是昨儿才出来的。”
芦苇摸摸脑壳,“三嫂我躲懒了,看这么多人我脑袋疼。”
“去吧!你儿子说了跟你一样的话,”翠桃笑着挥手。
芦苇回家找了个破筐,颠颠的跑去了荷花塘,家里到处都是人她也待不住,不是恭维的话就是问麻头亲事的,弄的她很烦的厉害。
“麻头?”芦苇刚到塘头站着,看麻头鬼祟的伸头出来看,他边上还有青狗子,正在没心没肺的吃东西。
“阿娘(姨母),”两个孩子同时打招呼。
“你们怎么在这躲着干啥?”芦苇奇怪的问他们。
“我没躲呀姨母,是麻头兄长在躲呢!他中举人了,村里好些丫头要跟他单独幽会呢!”青狗子满嘴油的说完。
要不是了解小狗子这孩子,芦苇都怀疑他故意黑麻头的,幽会是正大光明的事了?
麻头怒目看小狗子,“谁跟她们幽会了?烧鸡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