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知根知底!”盛紘重重的将茶碗顿在桌上:“别的不说,姐夫这般好的家世,官职还没我几年前高。更有丁忧其间,竟丁出了好几个孩子,还被御史参了他一个孝期纳妾,遂被罢官赋闲,他不思着如何疏通关系,返朝补缺,倒日日与一般清客相公吟风弄月品评朝政!这般的亲家你要?”
当然不想要。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王若弗立时僵住。
“……就是这样。”王若弗心虚的不去看自己姐姐的表情。
王若与扭出个温婉的笑颜,“只要咱们姐妹俩能亲上做亲,允儿便是许给庶子也是可以的。”
其实盛府两个公子,那个更值得嫁,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三公子是庶出不假,但他是皇后的亲哥哥、皇长子的亲舅舅呢……
“长枫的亲事自有他小娘操心,我插不上手。”王若弗更尴尬了。
王若与额角青筋暴起,她没想到自己的妹妹这般无用,什么都做不了主。
“不知小侯爷要娶的是?”杨婕妤问道。
皇后亲哥娶妻,女方到底是谁,这实在很让人好奇。不如说,大家其实是好奇皇后会给自己选一个什么样的嫂嫂。
墨兰隔着窗纱向外看,阳光的金是迷蒙的,灿烂的菊影也多了一丝妥帖安分的素净。
“是吕相公的女儿。”这可是林噙霜千挑万选出来的。听闻吕小姐,貌美、性情坚毅,不似寻常女子。
吕家对能和皇后兄长结亲也很满意。
最要紧的是,盛长枫自己也能拿得出手,一表人才、身姿挺拔,又能吟诗作对。虽然政务上不够精通,但有这么个岳父在,总能教得他有所长进。
两家的亲事就这么定下了。就等皇长子周岁礼过后,就操办起来。
至于康家小姐的终身,就只能再寻觅寻觅。
老太太看着眼前敦厚健硕、同样困宥于亲事的盛长梧,瞬间福至心灵。她虽然变不出财路,但她可以变出个漂亮媳妇,嫁给长梧。慈爱的拉着长梧的手:“说道娶亲,我这儿倒有个不错的人选。不知,梧儿愿不愿见上一见。”
她有自信,这段婚事能成。
大娘子的姐夫实在不争气,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满屋子的纳小妾、生孩子。康王氏跟前的庶子庶女加起来竟有十几个之多。
康王氏作为嫡母,还要一个个照拂。娶妻的要聘礼,嫁人的要嫁妆,偏偏主君既做不到开源,也做不到节流。
康王氏丰厚的嫁妆不知赔进去多少。幸好康王氏还算能干,拉拔儿子成器,授了礼部主事。她现在最忧心的不过是女儿们的出路。
康家现在的处境,想要把女儿高嫁有点困难。
而大房好歹是殷实之家,将来长梧便是分家单过也富富有余。况且长梧也知上进,转眼便要上任训武郎。虽然只是个八品武职,但怎么都能说上一声是有官在身。
这道消息,经过王若弗,转到她姐姐王若与手上。
王若与要是手上有更好的人选,肯定是不会选这种一点皇后光都沾不到、万事都要自己打拼的人家的。
可她受够了书生学士的自负好色无能,又特意请长梧到东京一见,见他手长脚长,待人宽厚热忱,虽不甚俊秀白净,却是一派忠厚的阳刚。
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康允儿十七了,不算小了,再不定下,王若与也怕后面又出什么变故——她从来不小瞧康海丰此人的作怪本事、更不小瞧他的自私程度。
未免夜长梦多,两家一致同意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而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情。李氏这几日的态度肉眼可见的温和了许多,不再是那副焦虑不安的模样。
各宫各院都忙着为皇长子的周岁礼上下打点。
宫女挑起了帘子,赵祯才一进去,就觉得殿中的暖气“轰”得涌上脸来,热热的很舒服。他一来就有红枣糕、牛乳茶等点心可享用。
只是,“这又是怎么什么?”赵祯啼笑皆非的捻起一块点心,比平日煮得更软烂不说,最要紧的是上面有几颗浅浅的牙印。
墨兰抱着儿子,小声道:“还不是你这宝贝儿子。刚长出一点牙,就想学着大人吃穿。每个都沾了点味,又咬不动,便放弃了。这块你就别动了,等他还想尝尝味再给他。”她怀里的小玄英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角还有点混合了口水的红枣糕残渣。
‘咿呀咿呀’的伸手想去捞那块红红的点心把玩,但墨兰很坏心的装作没看懂的样子,指桌为糕。
急的小玄英‘咿呀’的更利索了。
赵祯拿过帕子俯身把他嘴角擦干净,“别坏心的逗他了。”嗔怪的看了爱妻一眼,赵祯把那块有小牙印的红枣糕放到儿子跟前,“好好玩,不够爹爹这里还有。”
“他对颜色鲜艳的有兴趣,我就怕几天后试儿,他拿着个点心不放手。”墨兰忧愁道:“虽说孩子长大有口道福儿是好事,但咱们家的孩子又与旁人家的不一样。”
赵祯握一握她的手,安抚道:“周岁礼那会儿样样都摆在面上,况且咱们的孩子天资聪颖,要选也是选显国之大器的。”
墨兰接受了这个说法,也不再担心了。
十月十五日,皇长子赵晖周岁礼。
作为宫里唯一的孩子,他的周岁礼要多隆重有多隆重、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宫内宫外都在说,皇长子周岁礼后,官家就会立太子——之前没立是担心孩子太小,怕他幼小的身体无法承受国朝重器,而过早的夭折。
不过现在还在都快满一周岁了,理应是能立起来了。
大宴开始时,帝后并肩同行,后面宫人抱着皇长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正厅中的皇室宗亲和官员命妇们见了帝后,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行礼问安。
林噙霜更是神色激动,她比别人多知道一些消息。今天不止是皇长子周岁礼,还是立太子的好日子。
她外孙的名分落地,就是真真正正的储君了。
试儿①,是整场宴会中最受瞩目的一环。
所谓试儿,是指小儿长至来岁生日,家中长辈为他备好印章、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吃食、玩具……各式物件,任其挑选,视其先抓何物,后抓何物。以此来测卜其志趣、前程。
墨兰拿帕子掩着嘴,笑着看小玄英在桌上爬来爬去。
小玄英被独自放在大案桌中央也不怯,转动着小脑袋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身边或新鲜或熟悉的小器物。
他看了一圈,最终手脚极快的抓住一枚金灿灿的印章,那印章底部正是‘皇太子宝’四字。
小玄英很喜欢这个金灿灿的新玩具,拿在手里胡乱盖章,又得意地看着父母咯咯笑着。赵祯很是满意,让人将小玄英抱过来。
“皇长子晖聪明贵重,朕亦深望教养成立,可属承祧,可命为皇太子矣。”
底下宗亲、官员、命妇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景祐二年,帝立皇长子晖为太子。
官家册立太子、大赦天下的消息传到宥阳已经是十月底了。
喜忧交加下,老太太不慎打碎了手中的茶碗。
明兰反应过来,连忙道喜:“祖母可是太欢喜了,连茶碗都未拿稳。孙女再重新为您添上一碗吧。”说着,动作利落的拿碗、倒茶、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经明兰提醒,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举止太怪异了,不像是曾外孙当上太子的喜悦。连忙接过新倒的茶碗补救,“是了,我真是喜过头了。官家册立太子,无论是国本稳固、又或是盛家,都是天大的喜事啊!”
李氏、长梧、品兰也纷纷道喜。盛维更是吩咐下去,多发下人三个月的工钱,还把盛宅上下装点一新,仆妇们都统一换上新做的长袄比甲。
乍看之下,人人都是一张欢喜的笑脸。
可盛家大房的人真的笑得出来么?
立后、立太子都没他们家什么事,可皇后是姓盛的呀。
“要我说,既然林夫人不肯给咱们好脸,咱们也不必再巴结了。”已为人妇的盛纭看着清冷的厅堂,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哪家出了皇后是像她们家这样清冷的,甚至都不敢叫外人知道,“大不了不沾皇后的光,咱们本本分分做生意,自有活法。”
“咱们家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难道往后还过不下去了不成。”
李氏面色凄然,“不说商税、徭役是怎么都避不过的。就是每年你大哥既要给本地知州送礼、外出做生意也要打点当地乡绅。明明才四十多的人,头发就已经白了大半,每三个月我跟你大哥天不亮就要用药水把头发涂黑。”
他们这么努力,不就是希望下一代、再下一代不要延续他们年轻时的劳碌、恐慌么。
为什么现在明明有登天梯摆在眼前,他们就是爬不上去呢。
老太太对大房有恩惠,要不是老太太当年一力阻拦,没准大老太太真会被休、大老太太所生的子女也大概率会夭折在那个青楼女子手里。
可对李氏却没恩惠。就算没有盛维,依照李氏的家境,自然也会有张维、王维来求娶。所以李氏才更加不能理解,婆母坚定站在二房老太太这边的心路历程。
大老太太举着黄杨木拐杖重重杵在地上,“眼皮子浅薄的东西,长辈还未说话呢,就在那儿哭鼻子。”事关儿孙前程,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她连皇后一面都没见过,除了满心惶惑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太太不能给大房任何承诺,“我这个孙女心思最难揣测。她一句话,旁人要品味个几日才能悟懂。我也未必能领悟她的意思。”但她还是安慰道:“不过太子新立,她心情畅快,许多事应当都能松一松手。”
立太子的喜悦和对大房的厌烦,其实并不冲突。
就像官家大赦天下,赦免的都是罪名不重的犯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赦免。盛家大房在她心里已经判了死刑,同样属于遇赦不赦的群体。
盛家大房还不知道,他们在皇后的心里都被判了死刑,同样属于遇赦不赦的群体。都心有惴惴、却还抱一丝希望。
而知道盛家老太太来宥阳暂居调养,许多明兰从前未见过的亲戚也都上门来拜访了,比如李氏的嫂嫂。
在宥阳这个不大的境地,盛家、李家都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只是盛家已经完成了富户到皇亲国戚的跃迁,李家却还无一官身,就等长子李郁能高中,
丫鬟打开帘子,一个满头珠翠肌肤丰腴的妇人和两个年轻的郎君进来。见了大老太太盛刘氏和老太太盛徐氏便恭敬的行礼,笑道:“我来叨扰了,老太太莫怪,只是常听着我小姑子念叨婶娘和气慈爱,今日便厚着脸皮来拜见了。”
老太太都不记得多久没看到这么恭敬的人了,笑道:“舅太太也太过谦了,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你们能来我高兴的很……明兰,来见过舅太太。”
明兰上前恭身行礼,迟疑着不知叫什么好,妇人忙开口:“你和品兰一样叫我舅妈罢。”
明兰抬眼看了看盛老太太,见她微微颔首,便乖巧的叫了声:“舅母好。”
舅太太朱氏眼眯成一线,笑道:“好标志的闺女,老太太好福气呀。”说着也从身边的丫鬟手里拿过一个荷包塞到明兰手里。
明兰低头一瞧,只见这荷包珠绣辉煌,镶珍订宝,极其华丽耀眼,不看里头的东西,光是这荷包就价值不菲了。
明兰有些受宠若惊,自己多久没收到过像样的礼物了。大娘子、林小娘从来不带自己外出交际,老太太熟络的,身份大多不算高,能送出手的不过尔尔。
这么一算,她库房里的礼品,居然有九成来自老太太、剩下的一层才是别人送的。
而且,明兰不知道的是,老太太的嫁妆要是再这么为缓和人情送出去,距离捉襟见肘也不远了。
见了长辈,也要见一见年轻的同辈。
两个小郎君分别叫李郁和李都。
李郁长得唇红齿白、外表不俗;李都比较腼腆害羞。
除了明兰,其余众人皆早识的,于是明兰只得过来逐一施礼称呼,随着品兰一概都叫‘表哥’。
李朱氏笑着对明兰道:“你还有个大表哥,这会儿出外办货去了,你大表嫂人是极好的,以后可要来我家玩。”
按理来说,最近关系紧密的亲戚,李家也应该感觉得到盛家的暗涌才对,怎么恍若未觉?
可人家都示好了,老太太难道还能不接受么,赞道:“舅太太好福气,哥儿都这般丰秀儒雅,端是美质良材。”舅太太笑着谦虚。
第454章 (会员加更)
朱氏把两个儿子培养的,大的考上了秀才,小的也是个廪生了,可见甚有头脑。
老太太、六姑娘与皇后之间,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龃龉。小姑子还说她们这次回宥阳,名义上调养,实际跟被发配没区别,还连累大房不为皇后娘娘所喜。
可朱氏是个思维活络的女人。
郡君这个身份对东京高门显贵来说算不得太大的助力,反而没皇后的妹妹这个身份值钱。偏偏盛明兰和皇后的关系并不算和睦。去请安,也没听皇后怎么提过,要是有人说了,还多是避而不谈。
时间一长,请安的命妇们,或多或少都有数了。本来想娶盛明兰的心思也淡了下来。
她们中有的家中有爵位、有的丈夫能干、还有的子孙出息,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失了皇后的欢心,实在不划算。
但对朱氏来说就没这个烦恼,她在宥阳见过最大的官还是知州。盛明兰有郡君封诰、皇后姐姐,在消息没那么灵通的宥阳,就会是非常好的一张牌。
知州、县丞谁不买她面子。
至于会不会惹得皇后不喜——讲真,皇后的妹妹总要嫁人的,与其看到关系不好的妹妹沾着自己的光,嫁到高门大户,还不如嫁给自己这等偏远地富户。
况且,自己这辈子真能见到皇后吗?皇后真的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么?
不见不念,等三五年过去,皇后怕不是早就忘了这事儿了。
朱氏在心里计算着风险、收益。娶盛明兰的好处,这已经是她能接触到的身份最好的女孩子了,对她来说,肯定是好处多于坏处的。
前提是她们一家这辈子都不会在皇后跟前碍眼。
于是朱氏越发和善可亲。
总算让老太太找回一些,当老祖宗的感觉。何况,老太太最喜欢这样靠自己考出来的青年,“好好好,上进用功方是道理。”
朱氏笑道:“他们这可算不得什么,听闻老太太家的孙儿,不拘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一次考中,这才是真真的文曲星下凡的命格哟。”
老太太徐氏转头瞪了大老太太刘氏一眼:“定是老嫂子到处说去的,没的夸坏了孩子。”
大老太太刘氏笑道:“有好的自然要夸的。”
总有人以为科举很简单、甚至还可以钻空子。
可当一项制度已经持续两、三百年,其中出过各种漏洞后,制度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比较成熟完善了。
比如为唐初便规定在诠试授官时,所试判文,均需用糊名。待成绩出来了,才能公布生员姓名。
而大中祥符八年又设置誊录院,殿试、发解试的卷子一律派专人抄录,然后试官审阅。避免考官认出考生笔迹,因徇情取舍。
不过即使道理放在这儿,该听不明白的、还是听不明白。
比如大房长女淑兰的婆婆。
明兰开了眼,真没想到世上还会有这么奇葩的人种。
“……就把你们家的明姑娘许了我那侄子罢!”说话的这个中年妇女,便是孙母。
一身赭红锦绣褙子,头上横七竖八的插了五六只珠宝大钗,脖子上手腕上都挂的满当当,全身披金戴银,明晃晃的直耀的人眼睛花。
听闻孙家当家早逝,并未留下多少财产供母子花销。要不是孙志高早慧,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让盛家大房看中并陪嫁许多,将女儿嫁了过来。恐怕他连媳妇都娶不到。
可富贵的生活并没有令他更加珍惜富贵,以此奋发向上。反而把他的才气逐渐腐蚀掉,他变成一个坐吃山空、用着妻子嫁妆流连青楼的浪荡子。
十年前考中的秀才、十年后没挪动一步。
明兰曾好奇的问过:“伯父为何不给孙姐夫弄个教谕来当当。”
品兰冷哼一声:“我那姐夫小时候曾被一个摆卦摊的说是有宰相的命,他便打定了主意要当两榜进士的,怎肯屈就那么一个八九品的清水小吏?几次回绝了我爹爹的好意,哼哼,可别才学没有志气高才好!”
现在一看,果然有其子必有其母。
孙母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绽开笑容,道:“前日里我听亲家太太说起这孩子,就觉得好,今日一见果然是大家小姐的做派,啧啧,真好模样的姑娘!”说着朝上首的两位老太太笑道:“我那侄子与这孩子年貌相当,趁今日大喜的日子,咱们也来个亲上加亲,亲家觉着如何?”
她要么是自信心爆棚、要么是和盛明兰有仇。
要知道,就算墨兰很讨厌自己这个喜欢扮猪吃老虎的六妹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嫁到这种人家。
她预想的是,永昌侯府那个轻佻、没什么作为的梁六郎,又或是为外室疯狂的顾二郎。
都不是什么好男人,但也都是家资丰厚的勋贵子弟。
可从来没有过孙家。
孙家这种人家,哪里是正常女人能生活下来的。
一屋子女眷大多停下说话,估计不知道这话孙母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侄儿是什么人,都快二十了,还游手好闲,居然还想求娶皇后的妹妹。
明兰心中冷笑,一般说亲事为了怕人家拒绝,都不会这么直白提亲的。孙母也真是厚颜无耻,居然当着着半个县有头脸人家的女眷直白的提了亲,叫人家怎么拒绝。
老太太徐氏用茶碗盖来回拨动茶叶,一言不发。大老太太刘氏皱了皱眉,正待说两句缓过去,盛纭已经抢着开口了:“哟,亲家太太真会说笑,您那侄子都快二十了,我这小侄女才多大?这也算年貌相当?哎呀,不好不好。”
孙母尴尬一笑,不过又很快缓解了,“大几岁怕什么?先在屋里放些人就是了,等媳妇过门也能伺候周到。”
屋内中女眷脸色各异,有好笑的,有惊诧的,也有摇头的,更多是鄙夷不屑的,直接低头与旁边人窃窃私语起来。
大户人家娶媳妇都不敢像她这样有恃无恐。亲事还没说上呢,屋里人已经摆上台面了。
孙母要么是存心来找茬,要么真就觉得无所谓,无知者无畏嘛。
看孙母嘿嘿一笑,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大聪明人,众人想了想她应该是后者吧。
看在淑兰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份上,盛纭没把话说太明白,笑问:“亲家太太挑侄媳妇,我这也要挑挑侄女婿,我们盛家多少有些薄面。不知您那侄子要讨媳妇可有什么说头呢?是有功名呢,还是有田庄铺子呢?”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这可是长久不变的道理。
孙母沉下脸来:“我侄子虽没有功名财帛,却是正头太太生的!况且他兄弟是秀才爷难道不会拉拔他。”自打儿子考了秀才,孙母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是书香门第的老太太,一般人家还看不上,非要给侄子聘个好的。
她听说盛家二房在东京做大官,虽然不知是什么官,但肯定做的很大。不然今日也不会有这么多本地官太太、阔太太都来奉承。
不出身官家也算不得什么,小老婆生的就让身价降了一半,她去提亲还算抬举了呢。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合着她把朝中大员的女儿当菜市的白菜、可以任意挑选。
而且她家是不想娶小老婆多生孩子么,分明是不够纳妾的标准,还美呢。
不少太太已经把这家人列为拒绝往来户了,真是狂的没边了。
老太太低头吃完茶,淡淡道:“长幼有序,明兰头上还有几个姐姐呢,她们还未许人,也不好先给小的说亲。”
盛家子孙都挺多的,即使和大房、三房的女孩儿一块算,明兰也是最小的那个。
于是孙母又转移了话题,大肆赞扬自家儿子,夸的几乎没边了:“…县令老爷硬要请我家志高吃酒,说是要请他写一幅字去当匾额,哎呀呀,志高推脱不得才应了的,要我说呀,能得了志高的字真是县令老爷的福气了……”
她没有注意到,在座的所有人都用讥诮的目光看向她,仿佛在看一个不断出丑的丑角。
品兰更是悄悄戳破她的谎言,“明明是姐夫吃醉了酒硬要送字给县令老爷的,且那次吃酒是我爹有事要与老爷说,偏偏姐夫自己过来乱喝一气,又胡言乱语了半天,害我爹爹没少和县令老爷赔罪!”
明兰讶然睁着眼睛,骗骗外人就算了,可看孙母陶醉的模样,分明是把自己也骗了进去。
这还只是当秀才的娘,万一要让她知道她跟皇后也是亲戚……明兰抖了抖,有点不敢想象。
头一次觉得,大房瞒着皇后也是盛家的女儿是个正确做法。就孙母这模样一定会惹祸,别皇后没什么事,她们先遭了殃。
“听说亲家老太太的孙子也是读书人,不知几岁中的秀才呀?”这是孙母最喜欢的话题,百谈不厌,便是对方考了状元的,若是中秀才的年纪比自家儿子大,她也要吹嘘半天。
老太太轻笑了下:“一个十五岁、另一个十六岁。”
孙母十分得意:“哟,那可没我们志高考上的早,不过也算是年少才高了。”
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谦虚道:“谈不上才高,不过那年泉州,有好几个十一二岁的小秀才。”
孙母干笑了几声:“那也没什么,兴许那年特别好考罢,就算都是秀才也不见得都是有才的。”
朱氏忍不住讽刺道:“说起来,你家哥儿自打十二岁考上秀才,都考了几回举人了吧?怎么还没中?”
孙母强忍怒气:“人家考了几十年的都有呢,几年算什么?”
朱氏捂嘴轻笑:“您说的是,几十年也是有的。”
第457章
孙母在这儿吃了瘪,立马就把怒气撒到儿媳淑兰身上:“还不给你婆婆续茶,这般没眼力劲儿,要你何用。”
她当着盛家女眷、亲戚面前,厉声责骂,骂得淑兰面红耳赤,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盛府亲眷脸色都沉了下来。
孙府现在吃的、用的、住的、花的都是盛家的钱,却还能当着众人的面肆意糟践淑兰,只怕回家后会更加趾高气扬。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风水有问题,不管是嫁、还是娶,都容易遇到极品。
比如盛家上一代的三兄弟。
老大承袭家业却贪欢好色,为了一个歌姬,搭上全部身家性命;老二风度翩翩、倜傥潇洒的探花郎,宠妾灭妻,与侯府嫡女出身的妻子几乎成仇;老三最极品,吃喝嫖赌每样都沾,却一直活到现在祸害子孙。
这一代盛紘早年也挺宠妾灭妻的,只不过他是文人政客,懂得收敛。
而孙家这样的,算是集大成者。
“所以说,嫁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好也有不好。”墨兰怡然一笑,支颐赏花。
要是父母有慈心,确实是会为儿女寻一门好亲事;但怕就怕父母没慈心,只盯着功名利禄,有求清名的,把女儿特意许给贫寒人家;有求富贵的,男方是丑是残无所谓。
她不知道在盛家老宅发生的事情,但她知道平宁郡主已经找到心仪儿媳的事情,才由此引发感慨。
平宁郡主既没选嘉成县主、也没选盛明兰,而是选了另一位大家闺秀——申和珍。
申和珍,是真宗时期丞相的孙女,家学渊源。比齐衡和明兰还要小上几岁,为了能求娶到人家,平宁郡主都下了军令状,等齐衡高中便会上门提亲。
如果不中,她们家也无颜再登门了。
齐衡,论外表、论性格都是无可挑剔的。但申家也并非泛泛之辈,要是齐衡空有外表,而无头脑,那和绣花枕头也没什么分别。
肯定是不会选这样的人当孙女婿的。
“平宁郡主还真是会挑儿媳妇,一挑就挑了个这么好的。”露种伸手合拢主子柔软的发梢,盘成髻,再以明珠钗固定住。
墨兰略牵了牵唇角算是一笑,“姻亲是好姻亲,合不合意就不知道了。”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炙热的,因为还没被现实冻伤热血。平宁郡主在两人感情正浓时,棒打鸳鸯,可想而知齐衡会有多反感。
当然,平宁郡主也可能先没说。毕竟眼下阶段,要紧的是齐衡好好复读,再下一次春闱中拿到好名次。
“也不知道六姑娘回来后,要是知道齐国公和平宁郡主已经相看好了人家会怎么想。”
“无非是听老太太的建议,看开点。”
盛家的女儿总不能去给人做妾吧。要真是这样,都不用她出手了,盛紘直接一碗药下去,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当然这也是因为是自己女儿的原因。
宋代虽有明文规定“杀子之家,父母、邻保与收生之人,皆徒刑编置。”,但在儒家思想统治多年的大地上,这样的刑罚却很难得到实施。
只为那一句“父为子纲”。
所以在请安时,听闻宁远侯二公子为一外室气死老父。
当即就有脾气火爆的夫人说:“这等孽障若是生在我家,早打死了事。也就秦妹妹太慈和,才让那小孽障拿住了。”
“哎,我也是可怜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那知、那知……我这是纵出了祸来了呀。”晋升为太夫人的秦氏说着,悲从中来。但好歹还记得这是在宫里,不敢真落泪失态。
“那他最后娶了哪位朱氏么?”为了外室顶撞老子,还把人给气死,怎么看顾廷烨都是个痴情种。如今脱离侯府,自立门户,再也没人能阻挠他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应该能如愿娶朱氏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