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婆子还待求饶,明兰疲倦的挥挥手,直道:“你们惊恐之下做错的事,也算情有可原。可是,你们的命是命,旁人的命也是命,我不罚你们,却也不能留你们了。”
第二日又是重新启程、又是跋山涉,终于是回到了东京。
日正当中,郡王府富丽堂皇的立在璀璨下。
大娘子正带着下人们候在门口,迎老太太和六姑娘回家。
婆媳俩数月未见,一见面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索性老太太先带着明兰到寿安堂好生歇息整顿,等到晚上用膳的时候,总有机会说。
明兰便随老太太回屋歇息,好不容易回到阔别许久的寿安堂,明兰还未回自己屋里歇息。
老太太便先让她留下,仔细询问了一番那晚水贼的事。
老太太虽然也知道那晚有贼摸上船了,但她那边灯火通明,又有身强力健的家丁守着。水贼怕与船主起正面冲突,因此抹黑走弯路,想拿些值钱的物件、或是掠几个漂亮的女人就打道回府。
所以老太太并未受到太大惊吓。
明兰很镇定的汇报经过:收拾东西、贼来了、跳水了、漕帮赶到、贼跑了、她们又回船上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可那三个不算忠心的婆子就倒霉了,老太太在晚膳时分说了这件事,让王若弗把她们都买了。
第476章 (会员加更)
也就是这几年权利、地位下坠的厉害。要是放老太太当家做主、说一不二的年代,她早把这几个不能护住的婆子打死了。
但是盛家今非昔比,是皇后母家,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更加不能做些有违国法体统的事。否则皇后真的会大义灭亲。
又一个新年过去了,墨兰十七了。这么一算,她在宫里的日子过的其实挺快的。
可能因为她在宫里过的都是快活日子,所以才会有此感。若是日子不好过,真就是度日如年,每一秒都是煎熬。
墨兰已经十六了,她两个兄长肯定是比她更大一些的。
虽然古语有云:“娶飞成行,止成列也,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逾越也。”,做妹妹的成婚,怎么也不该在两个哥哥前,奈何她嫁的就不是一般的人家。
事涉国体,自然比家法更重要。
如今她都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两个兄长的婚事也要提上日子。
很快,盛家开始为迎娶新妇做准备,又或者说他们早已在做准备了,现在不过是到了正式的流程。
给两位公子爷扩建新房、置办新家具。还有彩排婚礼种种规矩,去宫里谢恩,跟着父母去拜会女家亲戚。
而海家的嫁妆也流水价的抬进郡王府,家具包括床桌椅屏,一色泛着好看的红光,衣料足足有几十大箱子,还有各式摆设装点,还有陪嫁过来的田地、铺子,明兰只看的目瞪口呆。
“…古人说的十里红妆,便是把姑娘一辈子要用的银钱衣裳都备齐了,什么恭桶脸盆,便是那寿衣都是有的。老太太当年便是如此。”房妈妈说的与有荣焉。
明兰掰着指头数着,一数更心惊了,“要这么多嫁妆呀?”
房妈妈点头:“姑娘做了媳妇便要矮三寸,若嫁妆丰厚,便可挺直了腰杆。因她的吃喝嚼用都是自家的,可不是仰仗夫家养活的。”
海老太爷虽已致仕,但在清流中的威望犹在。海家是清流而非清贫。
洞房花烛夜的圆满,化作新妇第二日请安时面颊上的红晕。
给老太太磕头之后,便去了正房给公婆见礼。
海氏身着大红锦缎金团压花新衣,给太婆婆、公公、婆婆磕头请安,往后她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了。
而老太太作为家庭中辈分最为年长的女性,承担起带她融入这个家庭的责任。
为海氏依次介绍府内其他人。
“这是林夫人,也是皇后娘娘的生母。”
有时候麻烦就麻烦在这里。要是论家庭地位,她按大娘子、林小娘来称呼,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林噙霜肯定是不满意的;可要论国法,在家里王若弗还真不敢生受‘王妃’二字。
于是内部干脆统一口径,都称夫人。
林噙霜轻刮茶面,抬眼看了海氏一眼,“腹有诗书气自华,海氏女儿气质真是不俗。”
要论容貌,海氏不过容长面孔,细长眉眼,肯定是没她女儿漂亮的。不过这既不是她女儿、也不是她儿媳,林噙霜也就无谓挑剔人家外表了,客气的送了一对玉如意作为新婚贺礼。
“林夫人厚爱。”海氏嫁进来前就理清了盛家关系网。知道林夫人虽是公爹的妾室,但万万不可当成寻常妾室轻慢。
林夫人这辈子就指望女儿撑腰了,然而她的那个女儿是皇后,生下的孩子是太子。
内外上下,就没人敢惹这位妾室。
给长辈行过礼后,接下来便是与平辈之间见礼了。
海朝云早准备好了三个精致的荷包,分送给小叔子长枫、和两个小姑子如兰、明兰。
海朝云被闺训得十分成功,每日晨昏定省不断。便是一开始想立婆婆威风的大娘子,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哪有人喜欢吃苦受罪的?不过她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可以了。”老太太笑着摇头,搂着孙女看接下来几日婆媳间的相处。
大娘子才过了几天当婆婆的瘾,很快盛紘就来找她谈话了。可能是因为心爱的霜儿,在女儿当了圣人后,立马变了副面孔。让盛紘心中美好的爱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所以林噙霜虽然重新住回家里,盛紘却反而更喜欢找大娘子说说话,再加上彼此年纪都大了,也没那多敦伦之乐可享,反倒逐渐处出了老夫老妻之间该有的温情。
不过林噙霜也不在意就是了。她伏低做小这么多年,还能不让她高调一把了。所以即使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会令盛紘疏远,林噙霜还是选择暴露了。
可看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来没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过,林噙霜就知道,他肯定不敢跟自己撕破脸的,就更加无所顾忌的展示本我了。
于是这一夫一妻一妾的相处模式,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完完全全掉了个。
“我有什么错处?难不成我当婆婆的还不能说她几句了?”王若弗忿忿的靠在榻上。
“我的好太太,你且喝杯茶消消气,听我说。”盛紘倒出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老妻手里,“要论礼法,儿媳妇服侍婆母确实是理所应当的。可你是如何孝顺老太太的、儿媳妇又是如何孝顺你的。没有对比则已,一旦有了对比谁看不出来你的敷衍。”
王若弗不说话了。事实上,她也有些心虚,为了老太太偏心一事,她已经许久没在老太太跟前立过规矩了。旁人可不会管她一片慈母心肠,只会看到她没尽到做儿媳妇的本分。
见王若弗泄气,盛紘再接再厉,“要论情,你当我为何一定要选海氏女为媳。海氏规矩多,尤其是‘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一条,不说本家的郎君,便是寻上门的姑爷也是要守着的。”
王若弗一扭身,“那你还让长柏娶她?老爷、咱们家好歹也是郡王府邸,多的是亲贵还和咱们结亲,何至于非选海氏不可。”
“那我是怎么当上郡王的,你还记不记得了?”盛紘意识到,王若弗或许从一开始就对这门婚事存有芥蒂。
索性趁着婆媳矛盾尚未激化,他先处理了。
王若弗声音一下子就小了许多,“……你是圣人的老子、盛家是圣人的母家,朝廷按例加封。”
“是啊,你我的福气全都来自有个当圣人的女儿。”盛紘连连点头,“为了一个‘孝’字,圣人待咱们总还亲厚。可咱们去了之后呢?不说长柏与圣人却非亲密无间的兄妹,便是关系好,圣人也有自己的同胞兄弟需要提携。”
“长柏的前程真不能指望圣人提携。只能看他自己努力了,可官场上从来不是个人努力就能有成绩的。长柏要走文官清流的路子,海老太公正是清流之首。长柏自己争气、若得岳家帮扶,你我还需操心他在朝堂上的路么。”
有了盛紘这一番话,王若弗待儿媳的态度日渐和缓。
海朝云也见好就收,言谈举止依旧落落大方,但少了为孝顺而孝顺的端着。
“大娘子想开了,家里就平静了。”老太太搂着孙女窝在榻上笑呵呵的说话。
就是不知道林噙霜会成为一个怎么样的婆婆。
很快她们就见到了。
长枫牵着新妇的手来到正厅向几位长辈磕头请安,众人凝视着家里娶回来的第二位儿媳,她盛妆的脸庞丰润洁白,两道长眉斜扫入鬓,垂着的眼睫毛浓密修长,嘴角挂着个浅浅的笑,一半儿羞涩,一半儿妩媚。
盛紘清了清嗓子,嘉勉了儿子、儿媳几句‘举案齐眉开枝散叶’的话;王若弗接过儿媳妇敬上来的茶,喝了后给了一封红包,又褪下一只羊脂白玉镯给吕徽音戴上,寓意团圆圆满。
因为她不是新妇最亲的婆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眼光齐齐看向右首座的林噙霜,似乎想看看她会用什么态度对待新妇。
林噙霜出手阔绰,一送就送了对彩金鸳鸯。
吕徽音虽然出身相府,但她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宰相千金。这对彩金鸳鸯一看就知就价格不菲,连连推辞,“母亲厚爱,可彩金鸳鸯珍贵,儿媳不敢妄受。”
林噙霜却让她收下,“亲家家风清正。可这对彩金鸳鸯象征你们夫妻恩爱和睦,你就收下吧。”她掩唇一笑,“若实在不敢收受,就当是我给未来孙儿添礼了。你且先替他保管吧。”
如此吕徽音只得红着脸收下,长枫笑着勾了勾她的手。
明兰看小夫妻俩行动间颇为亲昵,便知三哥对三嫂是满意的。
如今盛家两个郎君都已娶妻,剩下两个兰的终身大事也该提上议程。
王若弗很看好小公爷齐衡,在与平宁郡主吃茶时曾谈起,但平宁郡主却以齐衡要先考上功名,才会考虑娶亲为由,一直闪烁其词,没个准信。
王若弗想了想,就把她娘家的侄子当成后备人选。要是真不能与齐国公结亲,她手上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其他人选。
而明兰,本来该是让老太太挑选的,但老太太那边一直没什么响动。王若弗自觉是位合格的主母,索性先与永昌伯爵梁家太太攀谈起来。
明兰很不情愿的得出结论:大娘子怕是想将她嫁给梁晗。
她一颗心被高高吊起,她之前之所以老神在在的,那是因为信任老太太的眼光,必会为她选一门不差的婚事。可现在……要是大娘子真想插手,还真没谁能反对。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条规矩放在余嫣然身上有效、放到她身上同样有效。
第479章 (会员加更)
当初余嫣然的祖父、祖母还是亲的呢,也差点拗不过余老大。如果和梁家的亲事光鲜,找不出什么硬毛病来,那老太太又能怎么办。
明兰第一次觉得惶惑无依,她对梁晗完全没有了解。想让丹橘去打听下,可丹橘跟这些侯府公子身边伺候的小厮、婆子素无往来。丹橘是内宅伺候的,动静也不能太大,只那么一两次外出打听,哪里能听出什么秘闻。
只听说永昌伯爵府在一众勋贵人家中都属富贵的,也未听说过梁晗有什么大过错、内帷也没什么异常。
可这些表面,浅显的很。
正当明兰焦虑的食不下咽时,忽然外门来报,说是卫家姨母来访,为她解了燃眉之急。
明兰的生母是早逝的卫小娘。卫小娘原本也是好人家出身,若不是双亲病重,底下弟妹无照拂,她说什么也不肯与人为妾的。
当时王若弗与林噙霜斗法正值激烈,王家为了帮自己女儿,就在外买了卫氏进门当帮手,好让卫氏与林噙霜相争,王若弗就可以像寻常太太那样稳坐钓鱼池、坐山观虎斗。
谁知道卫小娘火力不足,几个回合就被斩于马下。
卫家虽然感觉她的死有猫腻,奈何无权无势,查起来异常困难。好不容易查出点眉目,可再想往下查什么线索都断了。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是卫小娘是因胎大一直生不下来,导致难产而死。
墨兰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可自从她嫁出去后,母亲灌输给她的那些手段,令她明白卫小娘当年的死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卫家突然来人,会不会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林噙霜低眉不安道。
皇后不可能有个杀人犯的母亲。况且真要说起来,墨兰也有的论。
“母亲有做什么?”墨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知道是你命人将补品流水般送到卫小娘院子里,可前提难道不是因为卫小娘身边的女使跟爹爹告状,说你克扣亏待了她们么?”
林噙霜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为表心意,才多送了些补品过去。可吃不吃、吃多少,卫小娘是生养过的人,哪能不知道。”
“而且怎么好巧不巧,家里主事的人都在那几天出去了。只让你一个小娘掌家,你怎么可能使唤的动所有人。”
她母亲或许心存不良,可家里其他人在这件事也算不上多无辜。
这么多偶然凑在一起,才会有卫小娘一尸两命的必然。
“咱们做下的错事,咱们也担着。”墨兰垂下眼,“我帮她撑腰,再给她备上厚厚的嫁妆,许一门好的姻缘。甚至,从前与老太太之间的种种龃龉,都可以一笔勾销。”
她到底无法对受害者的痛苦无动于衷。
林噙霜听闻,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她无论想嫁谁,我们可以让她如愿、让她风风光光的。”
林噙霜母女商量着怎么给明兰恩赏,而又不引人瞩目。
而清河郡王府邸中,卫姨母也听着明兰的请求。明兰想她帮自己打听打听永昌伯爵的公子梁晗是个什么样的人。
姨母不是盛家的人,甚至满东京也少有人知道她和盛家的关系,她去打听才不会引人注意。
卫姨母当然是一口应下。她一直对姐姐的事心怀愧疚,若非为了他们,姐姐那么清高的一个人,肯定事不会卖身与人为妾的。
思及此,有一件事卫姨母不知道该不该说。看她神色犹豫,语焉不详,明兰握着她的手,目光坚定,“姨母,你是为数不多真心实意为我打算的长辈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卫姨母也不再遮掩,“前些日子我在扬州遇上了小蝶。”她生怕明兰忘了小蝶是谁,补了一句,“小蝶就是曾经伺候过你小娘的丫鬟。”
明兰如何能忘。她们一起在盛门深宅中挨过了七、八年寂寞的日子。
“小蝶姐姐现在还好吗?”明兰急忙问道。她小娘怀孕的头几个月,时常被克扣吃食、炭火,不得不靠变卖首饰度日。小蝶姐姐为她们鸣不平,一状告到爹爹哪里,反被人诬陷是她偷了吃食、炭火被赶出盛家。
“太平盛世,总是有活路的。”卫姨母红着眼眶道,别的却也不敢再说了。她此次来东京探亲,主要是为了看一看明兰在盛家过得怎么样。
如今看她吃的好、穿的好、身上又有诰命,心里的大石头也就落地了。
另一件事,是想带小蝶来见见她,顺道将卫小娘曾经变卖的镯子送来物归原主。
明兰得见姨母、和母亲身边的旧人,自然喜不自胜,带上镯子怎么也不肯褪下来。她还请姨母和小蝶姐姐在东京多住些时日,自己也能多陪陪两位长辈。
时近正午,日光灼灼,骤然从清凉宜人的仁明殿中出来,林噙霜只觉热浪滚滚一扫,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晒坏了。
轿子就停在殿外,林噙霜快步上前掀开帘子坐了进去。
她一大早就到宫里清点好要送给明兰的礼物,一直清点到现在方才算完。
轿子迤俪行出宫门,往郡王府而去。
明兰此时正在和卫姨母说这话,听前头院子一层层传信,说是宫里要来赏赐,要她们做好准备。明兰便和姨母收拾起桌面,等待女使通传。
只是没想到这次赏赐却颇为客气,不是叫她们到前厅去接驾。反倒是周雪娘亲自让人抬着一箱箱红木箱子到暮苍斋来,明兰数了数,足足有八箱。
“六姑娘好。”周雪娘一进门便微微屈膝,给明兰行礼。她也是林噙霜的心腹,看着圣人从小长到大,平日在府里十分体面。明兰甚少见到她来做这些跑腿的活。
明兰笑道:“周姐姐太客气了。绿枝,快看座上茶。”
周雪娘含笑坐下,明明对面坐着的就是卫家姨母,可她脸上只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
明兰赶忙介绍,“这是我姨母,来东京看我,这几日就现在咱们家住下了。”
周雪娘点点头,再次起身一福,“见过卫家娘子。”
卫姨母虽然心里对当年的事存了疑窦,但人家面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老老实实的跟着回礼。
第481章 (会员加更)
“前段时日,借着三公子新婚之喜。长房的维老爷送了夫人几车缎子,有孝敬夫人的、也有孝敬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瞧着颜色都不错,便裁制成衣。”周雪娘盈盈指向落地的几个大箱子,“皇后娘娘又想起,许久未见过家中姊妹了。便让夫人带一些物件回家,也算是为姑娘将来的嫁妆添色。”
这对明兰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嫁妆会是几个姊妹里最不显的,没想到四姐姐还记得她。
“如何敢劳烦姐姐亲来。”明兰指着面前一盘子玫瑰松子瓤蜂糕,叫绿枝送到周雪娘跟前,“这还是房妈妈教了我做的,配料麻烦,工序又多,我觉着太甜太软,可老太太偏喜欢,姐姐尝尝。”
周雪娘捡了一小块尝,只觉得入口清甜软糯,绿枝又殷勤的递上新沏的瓜片,周雪娘再呷一口茶,更觉得齿颊留香,连声夸赞。
“妈妈若喜欢,便把这点心和茶带些回去,闲了消磨罢。”明兰温婉道。
周雪娘心里喜欢,不怎么坚决道:“这怎么好,又吃又拿的。”
绿枝嘴巴最巧,连忙轻摇着周雪娘的胳膊,撒娇道:“姐姐,快别与我们姑娘客气了,若姐姐觉着不好意思呀,回头给咱们姐妹偷着多做两身衣裳就是了。”
明兰莞尔道:“瞧这丫头,别是贪心鬼投的胎罢,姐姐别理她。”
这时丹橘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个小包,送到周雪娘手里,明兰对着她,温和关切道:“听闻姐姐前几日感了风寒,都说这倒春寒最是厉害,姐姐平日辛苦,更要小心身子。这是上回老太太做褂子剩下革金丝芦花绒的边角料,拼缀出来这么一件坎肩,姐姐若不嫌弃便拿去穿在里头罢,又暖和又透气的。”
卫姨母看得啧啧称奇,果然是王公贵族才能养出来的涵养,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周雪娘忙不迭的接过来,连声道谢,还叹气道:“都说六姑娘最是体恤人的,满院的丫头都养的又白又胖。”
明兰也不接口,只笑着谦虚了几句,众人玩笑一阵。周雪娘让仆妇们打开箱子,请明兰逐一去看赏赐。
第一箱,是满满的绫罗绸缎。
明兰“呀”了一声,捧起衣裳道:"料子真好,怕是江宁和蜀中新进贡的吧。"
周雪娘赞道:“到底是六姑娘的眼力好。这夏衣是江宁进贡的软绸,最贴身吸汗的,夏日里头穿又透气又凉快。这一匹则是云锦,庄重绚丽。”
明兰情不自禁地摸了上去。柔软的料子质地,触手只觉得绵软妥帖。玫瑰紫、胭脂红、豆芽绿、鹅黄、宝蓝,织金妆花,无一不美,无一不精致。
而接下来的几箱更是晃得人睁不开眼,小到胭脂、香料,大到一整套珍珠头面,珠宝在箱子里闪闪发光。
卫姨母更是目瞪口呆,“我的乖乖、这究竟有多少宝贝呀?”
不说她,便是见过不少珍奇的明兰也不由为四姐姐的大手笔咂舌。
第482章 (会员加更)
明兰不是没想过,四姐姐在与她们和解后,会补回从前没有的赏赐。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墨兰送赏赐的珠宝还是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甚至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不真实。
大伯一家献上的孝敬,显然不足以让原本冷眼相待的四姐姐,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要论珍奇,大伯送的那一样能比得上这箱子里的。
明兰忙道:“五姐姐可有?”
周雪娘道:“有的,都是姊妹,哪能厚此薄彼。”只是肯定没有明兰收到的珍奇,量多且好。毕竟这次赏赐,明兰才是主体,如兰只是顺带的。
明兰释然道:“这就好。”
“娘娘最近心情很好?”明兰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了。三公子新婚,做妹妹的自然高兴。”这话有些水分,周雪娘还是继续顺着水往下说,“况且老家那件事,也叫娘娘知道了。娘娘与维老爷总归是一家人,一家人偶有分歧实属正常,却也轮不到旁的阿猫阿狗欺负。”
“这不,维老爷一示弱,给娘娘台阶下了,娘娘哪有不认这门亲戚的道理。维大爷尚且如此,更遑论姑娘您还是娘娘嫡亲的妹子呢,哪有不偏爱的。”
明兰被这一番恭维哄得晕晕乎乎的,不过很快抓住了重点——“伯父现今是……?”
她很含蓄的没有问出口,伯父现在是不是被授官了。
周雪娘点头承认了,“维老爷不日就要赴京,去户部挂职,往后宫中茶叶的生意便会分一些由维老爷领办。”
如此一来,大房便从普通商人,摇身一变成为富且贵的皇商。
明兰由衷为大伯一家感到高兴,“这可真是恭喜了,老太太知道定是很高兴的。”总算可以卸下了连累亲友的包袱了。
待周雪娘和抬箱的仆妇走后,明兰让丹橘、绿枝尽快点清四姐姐的赏赐具体有多少。
还让卫姨母也挑几件喜欢的带走,卫姨母连连摆手拒绝,“皇后的赏赐我可不敢动。”作为盛家不甚在意亲戚,她还真不知道,盛家如今阔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这样一来,她还真不知道,要不要说出小蝶当年就是被林夫人诬陷才被赶出来的。
明兰以为她是在客气,“姨母放心,既然四姐姐已经将这些都送给我了,那我对这些珠宝就有处置权。我想送给您,您当然可以收下。”
卫姨母脸色变了变,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年林夫人和皇后待你很亲厚么?”
“还行吧,例行赏赐总不会少了我这儿一份的。”因为所有姊妹都与她隔了一层,墨兰也就无所谓什么嫡庶,赏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
看来外甥女在盛家也没什么话语权。那自己还是别这件事惹她心绪反复了吧。
卫姨母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放弃了把事情告诉她的想法。本来是想让她对林夫人有所防范,可明兰只是个庶女。
林夫人母女若心情好了,可以送来赐下大批赏赐、心情不好了也能随时收回。
让明兰冒着触怒她们的风险去试探,并非明智之举。
而且只是当年构陷了一个丫鬟而已,说出去除了能恶心到林夫人外,又不会给她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
卫姨母将明兰请自己打探的事情,跟她说了。
幸好没什么人对一个爱八卦的中年妇女设有防备,卫姨母还是从采买的下人哪儿知道梁晗其人。
梁晗在家中行六,性格豪爽,因其母永昌侯夫人管的严,除了两个通房,倒也没什么花边消息。
但自从去年六月,府里进了一个姑娘后,梁府就开始有点不安稳了。
“说是梁府大少奶奶娘家的一个女孩。”不过因为人际关系太复杂了,卫姨母至今未能想起两人到底是姨表姐妹、还是姑表姐妹,总归都是亲戚,“那女孩,姓万名春舸。”
万春舸除了生得花容月貌,估计还挺有手腕的,在吴夫人眼皮底下居然与梁晗有了些什么,大少奶奶便哭着要婆婆给个说法。
正常人家的儿媳妇一般是不敢这么跟婆婆说话的、正常人家的婆婆也不会非得给儿媳妇没脸,宁死不娶她家的女孩。
坏就坏在,梁家不是正常人家。
永昌伯爵的长子是庶出,而且还是个颇有能力与想法的庶出。大少奶奶肯定是站在自己夫婿这一头,想尽办法去揭嫡枝的短,好为自己的小家多争取一份利益。
便怂恿着表妹万春舸小姐,要是吴夫人不肯给个交代,就一头撞死在永昌侯府的门口。豁出一条命,也要叫东京人都知道吴夫人母子何等刻薄无德。
听姨母讲完,明兰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她并不怕别人动手算计她,她只怕中了别人的算计还不自知。
明兰微微侧过头,墙边上靠着一个简易的榉木妆台,上头的菱花镜打磨的十分干净,恰好照出自己的面庞,确实是甜美可人。
难怪吴夫人一直对她厚礼相待,恐防也是生了想聘她做儿媳的心思。
明兰自觉还是能摸透吴夫人几分心思的。
吴夫人肯定不会同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万春舸的,事发后当机立断,同意纳万春舸为妾,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做法,但要梁晗先娶一房正室娘子。
吴夫人何等精明。
梁晗谈不上情深似海,不过是被一个有手段的美貌女人拿住了。而她要做的是,找一个容貌比春舸更美,做派谈吐都能压得住的女人。
娶进门来,要是能抢回梁晗的欢心最好,要是不成,只消在礼法上拿住了,便出不了大乱。
她不缺好门第的儿媳妇,相反门第太高,要是让人一进门就喝妾室茶,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明兰妙就妙在,她虽然出身郡王府邸,但与皇后关系并不紧密,家中也只有老太妃一个长辈可依靠。
吴夫人眼前一亮,越看越满意,于是便……
明兰忽然放心了,也没很生气。凭良心说,梁晗这门亲事也不算糟糕,只要他不是为了女人痴狂的那类,万春舸的问题也不是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