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杳。”温照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淡淡的酒气弥散在秦杳鼻尖。
“嗯。”她回抱了温照凛,小声的应答。
这是一个不带欲望的拥抱,细水流长,让人甘愿沉静其中,甘心忘却一切,跟昨夜久别重逢带着冲动和兴奋的拥抱截然不同。
“喂喂喂——!”小团子的声音把沉迷其中的两人拉了回来,“你们还要抱多久呀,你们不想抱抱我吗?”
手里的烟火棒已经熄了,温照凛就给了他五根儿,已经全部燃灭了。
被打扰的两人不得不分开,他们同时低头看向举着双手求抱的小团子。
小团子期盼的眼神过于惹人怜爱,秦杳刚准备弯腰抱他,却被温照凛抢先了一步。
温照凛大手一捞,轻轻松松就把小团子抱到了自己身上,他一手抱着小团子,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烦人精。”
早知道就不把这小屁孩儿带上了,打扰他和阿杳的二人世界,真是失算。
被教育的小团子双手抱拳,气哼哼的回怼道:“我就是烦人精,嫌我烦你还抱我。”说完他还假惺惺的挣扎了一下以示自己的不情愿。
温照凛瞪了他一眼,朝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别瞎晃悠,不然把你丢到池子里喂鱼。”
“你才不会。”小团子自通道。
温照凛给足了小团子安全感,所以现在这小孩儿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这样的话。
秦杳看着父子二人斗嘴,不准备加入进去,越过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石凳上。
石凳上垫了厚厚的几层垫子,所以坐上去一点也不冰人,手边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她用手背试了试,约摸有八分烫。
身后的父子二人还在说些什么,听上去像是在讨价还价,温照凛会套路人,但小团子会耍赖皮,最后还是在温照凛手里赖走了五根烟花棒。
有了烟火棒小团子就不黏着人了,自己在长廊上玩得不亦乐乎。
把小孩儿打发走了,温照凛这才坐到了秦杳身边,握住了秦杳略带凉意的手,“阿杳这出宅子真好,这满湖都是山上引的温泉水,外面大雪纷飞的,这里就跟世外桃源一样。”
大概是由于湖水的原因,梧桐苑的花草树木看着都更碧绿些,即便在寒冬,依旧能在这里发现零星的几点翠绿。
身边坐着信任的人,秦杳放下所有的防备和戒心,舒服的靠在了温照凛的肩膀上,调侃道:“你倒是会找地方,我在这宅子住了这么就,还是头一次来这里呢。”
“你怎么找到的?”她实在好奇。
“感觉出来的。”温照凛答。
“感觉出来的?什么意思?”
“你院子里的水要比祝伯夷住的那个院子的水冷一些,应该是他那个院子有活水的原因,所以今天下午我就逛了逛,果然发现了这里有温泉水。”
“只是这里水汽太重了,不适合养病,不然就可以把这里改成一个可以居住的院子了。”
想来修建这个宅子的那个人,当初修建之初也只是把这里当作一处冬日美景来观赏,不准备住人。
“听说用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水沐浴对身体有好处,我记得太坞行宫就有天然的温泉浴池,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就去那里定居。”
尘埃落定,挺好,她也想快一点到这一天,可是温照凛这话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秦杳好笑的抬头看着他,“太坞行宫可是皇家专属,你不是要跟闫曜梁划江而治吗,你用什么身份去人家行宫定居。”
“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晃悠,你也太放肆了。”
若闫曜梁真的同意跟温照凛划江而治,那他们可真的是没身份去太坞行宫招摇的。
“闫曜梁不会答应的。”温照凛揽着秦杳的肩膀,低头跟她对视的瞬间,没忍住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吻,“他那样自负,怎么可能跟我认输呢,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他该要有动静了。”
说到这里,秦杳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交握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闫曜梁有动作,那就意味着温照凛又该忙起来了。
她有些失落了起来,好似离别已经在眼前了一样,“什么时候回去。”
她一早知道温照凛不可能陪她太久,可是这才刚刚一天,她实在舍不得。
感受到秦杳突然落寞的情绪,温照凛心头一酸,“再等几日,我还有件事没做。”
在走之前,他要给阿杳扫清一些障碍。
温照凛的话让秦杳有些迷糊,“要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还在准备阶段,不过很快了,毕竟机会难得!
见温照凛不愿意说,秦杳也不勉强,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两人难得独处,这样美好的时光需要好好享受,方才的插曲他们都自觉的将其埋在了心底,说是逃避也好,放纵也罢,此刻他们都是贪图享乐的平凡之辈。
翌日一早,秦杳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没人了,明明时辰还早,身边却好像没有人躺过一样,没有一丝丝残留的温度。
“大早上的做什么去了......”秦杳嘀咕一声,然后准备起床。
然而让她奇怪的是,温照凛不见踪影,傅晚和韩铎也没有消息,就连茶烽都不知道去哪了,往常茶烽就算不露面但人肯定是在秦杳周围不远的,可是今天却一点都感受不到。
“究竟在做什么。”她别的不担心,就是担心温照凛会陷入危险,她总觉得温照凛似乎在酝酿什么,紧急又瞒得滴水不漏。
让人焦心。
接连两天秦杳早上醒来都没见到人,晚上也都要等到很晚才能等到人,第三天的时候更夸张,就连祝伯夷和司狄这两个伤员都不见踪影,听管家说天还没亮都跟着温照凛一切出门了。
直觉告诉秦杳,温照凛说的要做的事,时间就是定在今天了。
她不知道温照凛究竟要做什么,不敢冒然派人寻他,也不敢冒然打听,只能从温照凛这几日的只言词组里东拼西凑,联想加猜测。
从早上发现祝伯夷和司狄不见之后,她就开始紧张,一上午都在院子里徘徊,坐不住,站不好,心神不定。
直至中午,她终于受不了这种煎熬了,在自己的地盘难道还能翻天了不成!
当即秦杳就决定去找温照凛,她回屋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拿上湛金枪,随后直奔马厩。
然而她骑着漆乌到了城门口,远远就看见了姚之沅驾马而来的身影。
姚之沅看见秦杳也是一喜,立即勒紧缰绳,随后只听‘驭——’的一声马叫,他已经跪在了秦杳面前,高声喊道:“将军大喜!”
秦杳不知喜从何来,疑惑的看着姚之沅。
姚之沅见状,连忙解释道:“昨夜黑熊将军联合柴陇关平远将军大破柴陇关外的敌军,赫连震舍弃龛城,率兵退往嘉林关,黑熊将军活捉赫连震麾下大将巫马昀,王爷此刻已经在柴陇关等候,特地派末将回来禀报将军。”
听到这话的那一瞬,秦杳脑袋嗡鸣,事情过于突然,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之前不是没有跟赫连震交过手,但赫连震狡猾至极,每每她就要将其击溃之时他就撤兵,速度之快根本追不上。
加之她需要养伤,且又忙于巩固秦家军在边境的实力,对赫连震就没那么放在心上,只是她心里很清楚,她跟赫连震之间,势必会有一场硬仗。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场硬仗,竟然在她还没有行动就已经结束了,她甚至未曾参与一星半点。
“此话当真?”秦杳忍不住再次确认。
姚之沅兴奋的点头,“末将亲眼所见,此刻巫马昀就在柴陇关的大牢里,假不了!”
得到确认,秦杳霎时热血沸腾,双腿加紧马腹,“驾——!”
姚之沅见状,立刻翻身上马,紧跟在秦杳身后。
阜玚城在飞鸿关内,距离柴陇关约摸有两日的路程,走小道抄近路也得耗费一日,现在是午时,温照凛已经到达柴陇关,说明他昨天半夜就出发了,大概就是在两军开战之时。
秦杳挥舞着马鞭,漆乌吃痛带着她在雪地飞驰,溅起满地积雪,她从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达到某一个地方,她很清楚,这样的急切不是因为胜利,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去见温照凛。
先前两人分别几个月都不曾有过这样急切的盼望,可是此时此刻,她想要拥抱温照凛的心情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呢?
大概是她知道,温照凛此举,不是为了稳固军心,也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种种,仅仅只是因为要给她出气,报当时赫连震的那一箭之仇。
这种被保护被在意的感觉,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姚之沅一直跟秦杳保持着半个马身的距离,距离很近,他能清楚的感知到秦杳此刻的迫切。
这个时候,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再一次夹紧马腹,朝秦杳又靠近了一点,并且密切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除了哒哒的马蹄声,他甚至能听到积雪被溅起的声音。
“王爷什么时候开始着手准备的?”
秦杳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响起,姚之沅余光瞥见了她冷毅的侧脸,在这看似冷漠的神色之下,透露着矜贵和骄傲,这让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年初一下午第一次见到温照凛时的那种感觉。
当时温照凛带着傅晚和韩铎骤然出现在飞鸿关军营,他那时正在操练大军,听到侍卫禀报,才知道威名远扬的广平王来了。
他虽然人在北方,可对于广平王的威名却是如雷贯耳,他立刻穿好盔甲前去迎接,当时的场面他至今难忘。
温照凛一身玄色长袍,披着墨狐皮的大氅,冷漠,威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高贵和肃穆之感。
气场过于强大,坐在马背上的架势仿佛御驾亲征的天子,把身后的傅晚和韩铎瞬间碾压成了御前小卒。
“王爷让末将联络了黑熊将军,当天晚上,黑熊将军就秘密率兵三万从齐蒙关出发,第二天深夜便到了柴陇关,王爷又亲自给柴陇关的平远老将军去了信,具体说来什么末将不知道,只知道黑熊将军到达柴陇关的时候,老将军二话不说就放三万大军进了关,并且在昨夜的交战中非常配合。”
其实他也很好奇广平王究竟跟老将军说了什么,能让老将军这么爽快就让黑熊将军带兵入关,要知道,老将军自从奉命驻守柴陇关,在此之前虽没有听从朝廷的话给秦家军找麻烦,但也并没有多亲近他们,只是达成了一些共识而已,即使他们都已经把老将军归为了自己人,可是双方一直都维持着很是微妙的没关系,没有打破。
他能理解,毕竟老将军一家老小都在汴京,他不能明着跟闫曜梁为敌,只能周旋于秦杳和朝廷之间。
所以姚之沅才疑惑,王爷究竟跟老将军说了什么?
“王妃,老将军此举,是意味着他愿意彻底跟咱们结盟吗?”或者换句话说,老将军愿意加入他们的阵营?
对此,秦杳摇头,“不清楚。”
她不敢妄下定论,万一此番只是温照凛跟他之间的交易也未可知。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等见到温照凛就知道了。
“这几日王爷一直都在军营吗?”温照凛刻意瞒着她,但是又要跟吴山林联系,他那样谨慎的人,必然不会跟吴山林直接联络,所以只能找姚之沅做这个中间人,想来这几日一直都是待在飞鸿关的军营的。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王爷只在年初一和昨天下午来了军营,其他时候并没有出现。”姚之沅摇头如实回答。
“期间你与王爷单独联络了吗?”
姚之沅继续摇头,“未曾,王爷让末将给黑熊将军转交消息之后就未曾与末将联络,昨日来只是叮嘱末将做好防备好飞鸿关。”
闻言,秦杳不由得蹙眉,按理说温照凛一手策划的这件事,应该密切关注动静才对,至少要敲定很多细节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可是为什么又表现出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这不合理?
秦杳在脑海里回想着温照凛说过的每句话,突然,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了祝伯夷出现的那一天。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也对,温照凛那样睚眦必报、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怎么会只做这一件事呢。
想到这里,秦杳不禁勾起了一抹微笑。
姚之沅看在眼里,没有再开口,沉默着紧跟在秦杳身侧,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所幸现在年节,这条小路上还没有什么人,秦杳和姚之沅一路快马加鞭,路上没有一点儿耽搁,终于在当天晚上后半夜的时候赶到了柴陇关。
尽管现在已经夜深,然而柴陇关内依然热闹非凡,久违的大胜利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老百姓们兴奋的庆贺着这个好消息,军营的将士们更是被这样的大胜利刺激得热血沸腾,深夜了也不愿睡去,营房内还有他们回顾战场时激动的声音。
总兵府外,秦杳迎着漫天白雪匆匆赶到,不出意料的看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温照凛,他一手拿着伞,一手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秦杳见到人的那一瞬,就迫不及待的朝他跑去,最终被温照凛抱了个满怀。
紧紧相拥和撑伞只能选一个,温照凛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拥抱,他努力抑制着越发上扬的嘴角,好一会儿才将秦杳从怀里分开,擦了擦她脸上的雪水,贴心的给她披上披风,又给她带上了帽子挡雪,然后把藏在披风下面的暖炉塞到了她冰凉的手里。
手上的温度传来,秦杳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等了很久吗?”
温照凛摇头,捡起地上的伞,拥着秦杳往里走,“没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就来迎你,就站了半盏茶的功夫你就到了,你手里的暖炉都还烫着呢。”
姚之沅看着两人的如胶似漆的背影,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搭理自己了,所以很识趣的没有跟上去捣乱,而是自己找了个巡夜的侍卫,让他带自己去找黑熊将军。
王爷都没睡下,吴山林肯定没那个胆子先休息,果不其然,侍卫带着他到吴山林的书房时,书房内还烛火通明,里面不仅坐着吴山林和平远老将军,还有傅晚和韩铎以及吴山林麾下两个前锋小将,此时他们正商讨着什么,很是激烈。
姚之沅是小辈,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在一边旁听。
关于战场的一切他都格外敏感,所以很快就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赫连震弃守龛城,此举过于利落干脆,吴山林担心此举有诈,想要先派一支军队前去打探消息。
只是现在还犹豫不定,他们都想要听一听温照凛的意见,毕竟此番之事都是温照凛主导,而且很显然他还有别的打算,他们也不敢随便拿主意,万一坏了正事就不好了。
正当众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书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温照凛牵着秦杳的说走了进来。
看见二人走进来,众人齐齐起身,“王爷,将军。”
温照凛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秦杳抬了抬手,轻声道:“坐下说吧。”
两人在主位一左一右坐下,秦杳手里拿着两封信正看着没有说话,温照凛则不急不徐的说出了自己的后续打算。
“龛城是整个府西走廊资源最富足丰盛的地方,赫连震没有道理弃之不顾,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敌军粮草绝不富足,放弃这么个地方,说没有点隐情谁信?反正他温照凛是不信的,“韩铎,连夜提审巫马昀,明日一早本王要知道为什么。”
“是,末将领命。”说完韩铎立刻就离开了书房。
韩铎一走,温照凛接着说道:“赫连震兵败,荣戚扬很快就会做出反应,柴陇关各地务必做好应战的准备。”
“齐蒙关跟柴陇关在一条战线上,本王刚得到消息,荣戚扬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吴将军。”
吴山林被点名,站起身恭敬道:“末将在。”
“你明日一早启程赶回齐蒙关,能拖住荣戚扬的人马最好,若是不能,务必将其引到渝关。”
温照凛你这话让吴山林有些不敢应答,与其说不敢,不如说不想,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拦不住荣戚扬的兵马。
“敢问王爷,敌军领兵是何人?”
“荣戚扬亲率六十万大军,十日之内必达齐蒙关。”
“呃......”吴山林摸了摸鼻子,顿时语塞,最后只能道,“末将领命!”
直到天蒙蒙亮,书房内的人才陆续走完,只剩下了一个傅晚和姚之沅。
温照凛让他们午时过后来见他,然后就带着秦杳离开了书房。
温照凛住在总兵府西苑,走回去约摸还需要一柱香的功夫。
路上,秦杳偏头跟温照凛说:“何必这么着急,我能应付得来的。”
“阿杳。”温照凛抚摸着秦杳的发丝,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能,但是我若是不做些什么,总安心不了。”
“这两日汴京的消息就要送来了,我很快就要赶回干州了。”
听到这里,秦杳下意识的握紧了温照凛的手,“这么快啊……”
温照凛没有答话,大概是说不出口。
两人沉默着走过了长廊,秦杳终于平复好了情绪,“对了,你怎么说服平远将军的?”
“我们在苍北分开之后,我就联络了汴京的暗卫,让他们保护好平远将军和扶南将军的家眷。”
原来如此,平远将军当时之所以奉命出征,是因为闫曜梁用一家子性命要挟的缘故,现在不用受制于人,那自然是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第166章 亲征?
“亲征?!”高迁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正在说话的京畿卫统领,俨然不相信他方才说出的话。
但京畿卫统领信誓旦旦,手里还握着闫曜梁的圣旨,哪里做得了假。
“宰相大人,这件事恐怕还得您出面劝说皇上才行啊。”统领拿着手里明晃晃的圣旨,宛如拿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将其扔出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圣旨都下了,不遵就是违抗圣旨,你我有几条脑袋够砍的?”更何况现在闫曜梁还这样阴晴不定,他哪里敢真的去触他的霉头,除非他是真的不想要这条命了!
高迁都没办法,京畿卫统领哭丧着脸,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今日一早他就被皇帝单独召进了宫,闫曜梁不容反驳地给了他这个圣旨,根本不给他劝说和拒绝的机会。
皇帝要相仿先祖御驾亲征,让他立刻整集各地储备军,随时听候调令,半月之内,务必整集完毕。
京畿卫统领离开的时候,闫曜梁还召了户部尚书进宫,现在恐怕正在商量出征前的战备物资准备。
“可是,难道真的要任由着皇上胡来吗?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广平王的对手,皇上亲征就是在自取灭亡啊!”京畿卫统领焦急的开口,他跟大部分的大臣想法一致,议和休战,养精蓄锐,这才是当下的生存之道。
可若是闫曜梁执意去送死,什么都改变不了,唯一会改变的,只是加快灭亡的速度!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大臣们才极力主张议和,不过大臣们明白有什么用?
“宰相大人,您是皇上的心腹,若是您都劝不住皇上,那咱们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其实摆在他们面前无非两条路,支持闫曜梁亲征,然后随着东堰国的覆灭一起陨落尘埃,要么就只能投奔广平王了。
看着京畿卫统领变化莫测的脸,高迁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明白归明白,摆在面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而且自己的问题更棘手,他投奔不了温照凛,温照凛既然已经知晓当年他父亲的是事情,那定然不会不知道他在整件事中的作用,说起来,两人之间可是有杀父之仇的,他就算有意投奔,温照凛也绝对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所以眼下,不管是为了自己这条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家国大义,他都必须保住闫曜梁。
想到这里,高迁目光一横,坚定了自己的决定,“我这就进宫面见皇上!”
闻言,京畿卫统领惊喜万分,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属下愚笨,手里的圣旨是执行还是不执行?还请宰相大人赐教”
高迁淡淡的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圣旨,沉默片刻道:“等我从宫里出来再说。”
也不急在这一时,送死的事情,没有人会着急的。
高迁急急地坐上了进宫的官轿,轿夫显然感受到了高迁的急切,默默的加快的脚程。
只是越靠近皇宫,他们就发现街道上的官轿多了起来,不用仔细看,他们都能分辨出这是官轿。
官轿在宫门口停下,高迁还未走出官轿,就听见了外面嘈杂的声音。
聚集在宫门口的大臣们看见宰相府的轿子便知道是高迁到了,纷纷转身,见到高迁从里面出来,拱手道:“宰相大人。”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慌张和急切,看高迁的眼神就像看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殷切又期盼。
他们先前罢朝,只是想让闫曜梁同意议休战而已,并非是想一意孤行的找死,现在猛然听闻皇帝要亲征,这无疑就是把一把刀架在了他们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把刀就会一刀毙他们的命!
见状,高迁就知道他们这也是收到消息了,他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稍安勿躁,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安抚道:“诸位的意思我都知道,兹事体大,想必皇上马上就会召见咱们,诸位耐心等候,趁这个机会也想想,如何说服皇上打消这个念头。”
朝野上下几百号人,不管文官还是五官,只要但凡是脑子清醒一点的,都绝不会赞同皇上亲征。
若是以前,劝住闫曜梁这样荒诞的行为,高迁还能有点信心,然而现在,他最多只能有两成把握,还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毕竟现在的闫曜梁越发暴躁,几百号人都是他一言堂,容不得反驳,违抗就是死!
这样独断专行又对温照凛恨入骨髓的人,他是真的没把握能将其劝住。
寒冬腊月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又飘起了雪花,大家在宫门口冻得瑟瑟发抖,不过这也有好处,可以让他们保持清晰的头脑来思考对策。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闫曜梁的旨意才传来。
明堂内,闫曜梁坐在龙椅上,激动的说着自己的打算,甚至在短短的一炷香的功夫内,就已经定下了出征的日期。
三月初八,也就是一个月之后,据说是个黄道吉日。
“......当年太宗御驾亲征大破敌军,仅用四十万大军就平复了西北之乱,当初叛军气焰何其嚣张,接连攻下西北数座城池,拿下秦云岭,甚至一度兵至陀萍江,咱们的将士被打得节节败退,幸而太宗皇帝果断,御驾亲征,不过半年光景,就平复叛乱,让国家重归太平,今日朕决定效仿太宗皇帝,势必将叛军铲除,还天下一个太平!”
闫曜梁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自己已经置身战场,运筹帷幄,收复疆土。
明堂内响彻着闫曜梁极度兴奋的声音,大臣们能清楚的感受到闫曜梁不同寻常的激昂,仿佛已经陷入魔怔之中。
他们心中鼓跳如雷,不敢开口,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高迁身上。
所有人的希望都压在一个人身上,高迁压力甚大,闫曜梁过于反常,让他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急,要求稳,“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沉浸在热血世界的闫曜梁被高迁的话猛地拉回现实,他不满的蹙眉,压低的声音,“爱卿也觉得朕这个决定很明智是吗?”
大臣们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用那些枉死的同僚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高迁霎时汗如雨下,脑子飞快转动,握着朝笏的手紧了又紧,“皇上,战场刀剑无眼,您乃万民之本,实在不宜亲涉险境,且叛军对您怨气甚重,若是您出现在前线,温照凛定然想尽一切办法针对您,处于皇上的安全考虑,微臣觉得,亲征实在不妥。”
高迁的话一出口,他身后的大臣们都默默的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殿内降至冰点的氛围。
闫曜梁一言不发,双手紧握龙椅的扶手,关节发白,青筋暴起,他死死的盯着高迁,若是眼神能杀人,高迁此刻大概已经被凌迟致死了。
上头久久没有作声,大臣们都替高迁捏了一把汗,眼神不住的在高迁和闫曜梁身上乱飞。
高迁深知自己这话已经触及了闫曜梁的逆鳞,当即就跪了下去,“微臣斗胆谏言,一切皆处于对皇上的担忧,还请皇上三四,温照凛手下高手如云,探子暗卫遍布天下,且微臣还得知,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红鸾阁也是其爪牙之一,这样的杀手组织,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一旦皇上离开皇宫,这些人一定闻风而动,皇上的安危实在难以保障啊!”
高迁跪地谏言,大臣们也纷纷相仿,顷刻间,整个殿内黑压压跪了一片,皆道:“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三思?”闫曜梁睥睨着众人,压低声音开口,只是声音虽小,其中的威慑可不小,大臣们立刻低头,不敢再作声。
“砰——”沉寂的明堂内,只听砰的一声,惊得所有人身躯一震,随即又是三声“咚咚咚”的声音,本该在闫曜梁脚下的脚蹬顺着阶梯,不偏不倚正好摔在高迁身前。
所有人都不由得提了一口气,此刻殿内可谓噤若寒蝉。
高迁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看着眼皮子底下的脚蹬,这一刻,这已经不是一只脚蹬,是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他毫不怀疑,他再说出一句让闫曜梁不高兴的话,自己就会宛如这个脚蹬一般,被踢出朝堂,最后性命不保!
“皇,皇上......”高迁颤颤巍巍的开口,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微,微臣——”
“宰相觉得朕此行一定会战败吗?”闫曜梁不给高迁说话的机会,致命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