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by墨书白
墨书白  发于:2025年10月12日

关灯
护眼

长剑剑穗悬在一旁,那是她当年他编织给他的平安结,只是平安结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玉圆扣。
这样精细之事,必是女子所为。
江照雪轻敲着桌面,思考道:“你不是说你可以改吗?那我给你一段时间……就找到神器、回到真仙境之前吧?在此期间,我可以当我没有解契,你帮裴子辰拿到神器,但你要保证——”
江照雪一掀眼皮,格外冷肃道:“在这段时间里,我与慕锦月之间,我,永远优先。”
沈玉清听着,明白她的意思:“你以为我做不到?”
江照雪笑起来,笃定道:“做不到。”
别说依照他的性子,他本来就不可能放弃慕锦月,就算可以,剧情也不会允许。
书里她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东西,他们三人许多剧情的细节她并不清楚,但也知道,有段时间沈玉清慕锦月一起去过去找过裴子辰,据说裴子辰和慕锦月就是这段时间发展了感情,为了帮裴子辰拿神器,慕锦月数次遇险,根据她在灵剑仙阁感应到沈玉清挨捅的次数和后来道听途说的消息可以推测,慕锦月至少要遇险五次及以上。
沈玉清不可能看着慕锦月死,别说这是慕锦月,哪怕是个普通人,都不可能。
依照沈玉清的性子,现下他自觉自己能做到改正,强行想要解契,他不会同意,只有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才有让他真正放手的可能。
所以她提了一个他不可能做到、输了之后也证明他在这段婚姻中无能的赌约。
只有这样的赌约,沈玉清才会同意,而她也有必赢的把握,顺道还能借他之力,再要些东西。
沈玉清听着她的话,没有出声,想了片刻后,他理解着她的要求,询问道:“你所谓的‘当你没有解契’,是指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们还像过去一样相处吗?”
这话一出,江照雪动作微顿,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裴子辰的面容。
阿南瞬间惊叫起来:“不行啊!裴子辰会发疯的!!”
沈玉清见她犹豫,立刻道:“若你就如现下这般,我赌与不赌又有何区别?”
“那就依你。”
江照雪略一思量,颔首应下。
终归也不是大事,她不该为裴子辰瞻前顾后。
“那你说的永远优先,如果是在生死关头,你可以活,她必须救才能活的道义之举呢?”沈玉清继续商议。
“我可以给你三次机会。”
江照雪知道他必定是要争取机会。
如果生死都不能管,哪怕是路人,沈玉清也无法保证自己做到。
这种必输的赌约,沈玉清不会答应。
于是她给了他缓冲的空间,抬起手指,音色冷了几分:“我不管什么理由,道义也好生死也罢,但凡你选了她三次,那你就有多远滚多远。神器一事与你再无关系,道侣契你也主动解除,将裴子辰魂灯转交于我,把蓬莱当年送到灵剑仙阁的一切如数奉还,另赠我两条灵脉,开剑山,放蓬莱弟子入山仍选名剑百把,如何?”
裴子辰是灵剑仙阁弟子,所有灵剑仙阁弟子入阁便会点一盏魂灯,那是裴子辰一缕神魂所在,它可以用来观察弟子安危,但必要时候也是威胁。
而灵脉是所有宗门一切基础,灵剑仙阁所有灵脉加起来不过数十,当初江照月提江照雪若死,要十条灵脉,便是彻底断了灵剑仙阁传承之举。
现下她要两条灵脉,便算是带走灵剑仙阁十分之二的财产。
至于灵剑仙阁剑山,更是仅供弟子修行密处。
名剑代代传承,一百把剑,饶是沈玉清是阁主,这也不是他一人能随便应下之事。
沈玉清想了想,应声道:“好。”
见他应下,江照雪颇为高兴,大方起身走到他面前,看着坐在自己身前的人,抬手道:“那我们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应下的誓约便会受天道约束,若是不做到,会受相应反噬。
沈玉清听她的话,转眸看向她的手掌。
她的手白皙光滑,和剑修的手截然不同,无名指上姻缘绳在肤色下显得格外艳丽,但他们都清楚,这条姻缘绳力量已经远不如前。
不止如此,沈玉清总直觉有什么不对。
他盯着那道姻缘绳,虽然她已经用法术隐藏起裴子辰那道姻缘绳,江照雪还是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催促道:“怎么,不敢?”
“没什么不敢。”
沈玉清收回目光,压住自己那点胡思乱想,抬手将手贴到她的手掌。
姻缘绳是左男右女,贴合之时,两道姻缘绳刚好触碰在一起。
已经被她解契的道侣契只留下沈玉清的灵力,但在姻缘绳相触刹那,道侣契仍旧浮现出来,旋转在两人指尖上方。
“此言为定,”沈玉清压着触碰到她时带来的那点悸动,注视着她,认真开口,“从此刻起,无论你解契亦或未曾,你都是我妻子,你我同过去一般相处,若我能保证你比慕锦月重要,回到真仙境,你召回解契咒法,与我结道侣契,守白首约,生生世世,相守不离。且此约为你我二人之私事,不可对第三人言。”
“击掌为誓,”江照雪冷静道,“在此期间,你助裴子辰拿到神器,若你为慕锦月放弃我三次以上,你自己解开道侣契离开,将我从蓬莱带来所有财务一并归还,另赠我两条灵脉,开剑山,放蓬莱弟子入山仍选名剑百把。”
“言定盟约,生死不悔。”江照雪率先开口。
沈玉清知道她想要什么,平静道:“如违此约,天诛地灭。”
听到沈玉清说出这声“天诛地灭”,江照雪心中终于松散几分,知道这个赌约算是真正应下了。
有反噬的约束,这才是真正解决沈玉清的办法。
两人定好,江照雪也不再多说,她收起手掌,想起今日承诺去见他的孩子和钱思思,也不再多言,只道:“具体事宜,明日我们再同弟子详述,今日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找他,我先去找人。”
“找谁?”
“一个小孩儿。”江照雪想起牢狱里那个哑童,总觉有些不安,转身往外走去,同沈玉清解释道,“方才在生死庄遇见的。”
她说着,影子在窗花上越来越近,裴子辰见状便知他们已经谈完,赶忙上前。
裴子辰在外等候已久,他听不见他们的交谈,又不敢拂逆江照雪的意愿强闯,只能从两人影子推测里面情状。
起初分隔两边而坐,最后他们合掌相立而站,他便知不对。
他心跳飞快,却仍抱一丝期望,在江照雪开门刹那,他便立刻迎了上去,急切出声:“女君……”
“师娘。”
裴子辰话音刚落,沈玉清的声音便从房中传来。
裴子辰动作一顿,慢慢抬眸,一眼便看清屋中那个手上带着姻缘绳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染血,背背长剑,手执拂尘,正是他年少时,无数次仰望、暗中学习的模样。
两人隔着敞开大门,一里一外,一明一暗。
沈玉清在昭昭烛火中侧眸,看向门口这个明显已经是成年模样的弟子,终于把忍了许久的话正大光明昭告出声:“你当叫她师娘。”

第63章
听到这话, 江照雪不由得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沈玉清,嘲弄道:“刚见面就开始摆师父架子, 我要是裴子辰, 你这师父, 我一个字都不会喊。”
“可你不是他。”
沈玉清走到江照雪身后站定, 抬眸跃过江照雪的头顶,看向对面一直在打量自己的裴子辰, 平静道:“他自幼由灵剑仙阁培养, 熟知人情法规,女子清誉何其重要, 你不懂,他懂。”
裴子辰得话一震, 只觉沈玉清的话像一把重锤,一瞬敲碎了他八年美梦。
江照雪是他师娘。
这件事无论他认,亦或不认, 都改变不了。
若非当初落崖那场意外,在灵剑仙阁, 在真仙境, 他多看她一眼便是罪, 更遑论其他?
沈玉清这话便是在敲打他, 纵是不甘,他亦不敢用江照雪的名誉来赌自己一时之气。
他不敢多言, 直觉酸涩混杂着痛楚扎在心间, 混杂在血液中蔓延全身,指尖连着心上一起颤痛,面上却也不能表现更多。
他不能让沈玉清察觉他的心意, 不能让任何有辱江照雪名声之猜想诞生。
他只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解释:“师父不在,弟子与师娘单独出行,太过惹眼,故而才换此称呼。”
在人间境,侍卫伴女君出行,比一个年轻徒弟带着一个师父不在的师娘更让人理解。
毕竟侍卫代表着身份,看上去不易招惹。
而师父不在的貌美师娘,那是非可就多得多了。
沈玉清也早已猜到缘由,见裴子辰解释,应了一声后,不欲多言,便道:“之后路程为师会带锦月与你们同路,日后便不必作此掩饰,叫师娘便是了。”
听到这话,裴子辰当即克制不住看向江照雪,他在袖下死死握着拳头,试探道:“师父将与我们同路?”
“嗯。”
江照雪点头。
这一声“嗯”出来,有什么在裴子辰心中瞬间炸开。
他一瞬想质问她,想问她是不是昏了头,想问她灵剑仙阁的日子难道没有过够,沈玉清到底有什么好,这八年都抵不过?
然而一想他却也明白,她哪里来的八年?
苦苦寻觅四年执着四年,在她的庙宇中对着她神相乞求的是他;
幻境里沉沦美满四年,一遍又一遍确认、一遍又一遍请求说一句‘喜欢’的也是她。
他的八年,只是她时间缝隙中走过的几日,是她睁眼闭眼都不曾记得的一瞬间。
她又哪里来八年?
她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沈玉清。
那如果她不想离开,她知道他骗了她吗?
如果知道,她恨他吗?
还愿意留他在身侧吗?
惶恐和被压制的愤怒酸楚弥散心间,逼得裴子辰指尖颤痛,却不能出声。
江照雪瞟他一眼,看不出喜怒,但也猜他应该心中不快,想了想道:“路上说话吧,我还应了一个孩子要去见他。”
说着,江照雪提步往外,沈玉清与她并行上前。
裴子辰和慕锦月左右跟在两人身后,江照雪率先询问:“思思那边什么情况?”
“来之前,我已经将传音符交给钱姑娘,让她等我们。”裴子辰压着情绪,低声道,“钱姑娘现下虽然所有事都已经忘了,但是为人机敏,不会出事。”
“那就好。”
江照雪点头,本想夸他两句,但是一看旁侧沈玉清,未免惹上是非,便也没有多说,只公事公办简明扼要将真仙境现下的情况说了一遍,随后将自己和沈玉清结盟的消息告诉他。
“我与你师父过去是有些误会,现下皆已厘清,重归于好。你师父当初杀你,主要还是因为天命书所指,现下既然你命数已改,你师父也没有杀你的必要,便盼着你能重回仙阁,故而打算与我一同助你拿到神器。未来你成为神器主人,将神器合五归一,逆转真仙境气运,也算不辜负我和你师父一番栽培。”
街上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几个小孩在门口炸着鞭炮。
新春对联贴在门上,红彤彤的灯笼挨家挨户挂着,街头虽然无人,但颇为喜庆。
江照雪絮絮叨叨,往东城门走去。
裴子辰始终一言不发,等江照雪说得差不多,裴子辰面上还有些恍惚,仿佛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沈玉清见江照雪说完,扫他们二人一眼,终于开口道:“你要找那个孩子在哪里?”
“东城门。”
江照雪听沈玉清说正事,应声道:“方才我在生死庄中放了一批人,这个孩子是其中之一,他不会说话,抓着我不放,我为脱身,便给了他一张平安符,一张传音符,让他在东城门外等我。”
“可是……”听到江照雪这话,慕锦月有些茫然,“他不会说话,师娘您给他传音符,他怎么用?”
这话一瞬把江照雪问愣,她迟疑片刻,有些犹豫道:“他……应该会写字吧?”
“多大的孩子?”沈玉清追问。
江照雪回想着那个孩子瘦小的身影,不敢确定:“十岁?”
他看上去太过瘦弱,实在很难说清楚具体年岁。
沈玉清听到十岁,点了点头:“那应该会写字了。”
“不一定。”裴子辰在旁侧终于出声,一行人看去,就见裴子辰低声道,“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一生都没读过书。”
就像他年幼时,如果他没来到灵剑仙阁,他或许精通五谷,但一生都不会识字。
只是江照雪也好,沈玉清也罢,乃至于慕锦月,他们都出身在仙门,不说富贵荣华,但至少识字是基础,以至于他们第一时间,都未曾想到过这个孩子的出身。
但一想若是富家子弟,倒也不至于流落到这里,江照雪不由得有些忧虑,随后便听裴子辰淡道:“但师娘给了他平安符,若平安符惊动,师娘会有感应。若平安符没有惊动,师娘也不必挂怀。”
“的确……”
江照雪正想应声,突然就感觉东城门外灵力震荡,江照雪面色急变,也顾不得惊到普通人,下意识唤了一声:“子辰!”
沈玉清下意识上前欲碰江照雪,裴子辰却早已做好准备,一把拉过江照雪伸出的手,带着江照雪便疾驰往外。
沈玉清动作微僵,慕锦月已御剑而起,诧异看向沈玉清:“师父?”
沈玉清缓了片刻,不甘抿唇,随后并指一划,便御剑急追上江照雪二人。
不到片刻,一行人便赶到东城门外,还未落地,江照雪立刻感觉到怨煞之气残留在旁侧护城河中。
江照雪急道:“追!”
裴子辰得话立刻御剑带着江照雪沿河往前,一道黑影在河流中疯狂窜走。
裴子辰抬手捻诀,河面一路冰封往前,黑气在寒冰即将接触刹那,瞬间如游龙而起,俯冲到旁侧草野之上时,化作人形一路急奔。
这是个女子,身穿大红衣衫,背上背着一把红伞。看见人形刹那,江照雪惊讶出声:“新罗衣?!”
音落刹那,一道剑光从江照雪身侧爆开,气势吞天劈地,朝着新罗衣急奔而去!
这剑意太强,裴子辰不由得睁大眼眸,眼看剑光就将追上新罗衣将其就地斩杀刹那,一道法光从天而降,瞬间化作一道光墙,和沈玉清剑光“轰”一声冲撞在一起!
新罗衣趁机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林间。
沈玉清见状大怒欲追,慕锦月突然低喘起来,急道:“师父!”
听到这一声呼唤,所有人立刻回头,就见慕锦月扶着心口,面色惨白退后。
沈玉清神色立变,毫不犹豫上前一把扶住慕锦月,立刻送入灵力。
这动作他做得太过自然熟稔,江照雪眉头一挑,环胸站在旁侧,裴子辰察觉不妥,皱起眉头。
慕锦月被沈玉清放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息,整个人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死气的灰白色。
沈玉清给她输送着灵力,他的灵力似乎对她有什么特殊效用,慕锦月的脸色很快慢慢恢复。
江照雪观察着慕锦月的模样,看着她慢慢缓了过来,沈玉清才放松几分。
江照雪好心道:“好些了么?”
听到这话,沈玉清动作一僵,慕锦月颤颤巍巍抬眼,哑声道:“师娘……”
“怎么突然这样了?”江照雪好奇。
慕锦月面露难色:“对不起师娘,是我身体太弱……”
“是灵泯散的问题吗?”
江照雪直言,慕锦月面露难色,看了一眼沈玉清,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沈玉清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江照雪不由得笑起来:“这灵泯散真厉害,祸害无穷啊。”
慕锦月有些不敢说话,沈玉清明显不欲谈这个话题,抬眸看向江照雪道:“去找找你要找那个孩子吧。”
江照雪得话,想起那个孩子,也不多说,一行人到处看了一圈,沿着新罗衣的气息沿着河道往回走,一面走,江照雪一面思考着道:“这只新罗衣当初在赵贵妃身上,赵贵妃残害过许多宫女,应当是赵贵妃和宋无澜以人命堆积召唤出来的怨煞。祭坛问祖时,我杀了宋无澜……”
说到这里,左侧后方的裴子辰敏锐看了过来。
她面上不显,故作思考着,跳过了灵虚幻境里的内容,继续道:“而方才那道阻拦沈玉清……”
话音未落,右侧沈玉清又看了过来。
江照雪一顿,一瞬有些暴躁。
左右是男,左右为难。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称呼,接着道:“阻拦你们师父的那道法光明显是宋无澜的手笔,这主仆怕是受了重伤,想要捕猎进食,让新罗衣尽快恢复,那个孩子……”
江照雪说着,看见一处滑坡,她赶紧上前,查探了一番。
这处滑坡是在东城门外护城河边,上方坍塌了一块,有一处泥土压平、荆棘折断,大约是有人滑落下来。
而两侧草木几乎每隔一段就被人拉扯过,滑坡的痕迹也是一路顺着下来,没有滚落的模样,更像是被人拖拽着往下。
这泥土之中,挂着碎开的符纸,那正是江照雪的传音符。
这张传音符被草木挂碎,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个“木”字。
“他是识字的。”
江照雪喃喃出声。
他识字,他本来可以早一点给她发送消息,可或许是太过懂事,他怕打扰她,所以她就在城门外等,一直等。
等到这只怨煞出现,将他从人间生生拖到地狱。
怨煞本就是重伤,为了汲取力量找上他,像这样的孩子,只需片刻,便能被吃得尸骨无存。
看着地上传音符的碎片,江照雪心上一紧,不由得道:“要是再早片刻就好了。”
可谁又能想得到,谁又能说得清?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这个孩子就没了。
江照雪一时说不出话,呆呆站在原地。
裴子辰在旁边看到,从一旁取了江照雪的传音符纸,看了看后,轻声道:“您本可以不救他的。”
江照雪一愣,诧异回头,看向裴子辰。
就见裴子辰平静道:“救他,是您的道义,不救,亦是您的权利。您已尽力,他的生死乃天定,您不必愧疚。”
“记得你师父同你说过的话。”沈玉清声音也响起来。
江照雪听着,转眸看去。
她静静看着沈玉清,许久后,她嗤笑一声,只道:“你倒说得好听。”
沈玉清有些诧异,江照雪没理会他们,转身离开。
裴子辰跟随江照雪转身,离开前,他见沈玉清有些茫然,迟疑片刻后,才道:“师娘若是牢记命师的规训,又怎会来灵剑仙阁?”
又怎会救他?
沈玉清一时无言,裴子辰转过身,跟上江照雪。
三人一路走回客栈。
江照雪一路上都没说话。
其实这么多年,生死她看得淡,可一想到那个孩子抓着她的手乞求的眼神,她便心中生闷。
她静静走在路上。
她不出声,所有人也就不开口。
裴子辰不断克制着想要看她、想要同她的交谈的念头,一路静默不言。
等到了客栈,江照雪看了一眼四个房间,挥了挥手道:“我累了,各自睡吧。”
沈玉清抬头欲言,但看江照雪头也不回进了房,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叮嘱了慕锦月一声:“今夜好生打坐,勿再添乱。”
慕锦月闻言脸色微红,小声道:“是弟子不是。”
沈玉清想了想,只道:“并非怪你。”
说完,他便推门进了江照雪左侧房间。
裴子辰见沈玉清去了左侧,不等慕锦月动作,他立刻提步去了右侧的房间。
慕锦月见三人选好房间,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后,却是笑着“啧”了一声,随后转头,去了沈玉清旁侧留下的最后一间房。
江照雪一进房间,就累得整个人想就地躺下。
好在她理智尚存,进了净室,泡进热汤,给自己洗了个澡。
她算了算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从幻境中醒来,给宋无涯钱思思换命,之后为了钱思思一路赶到蜀中,大闹生死庄取育魂珠,顺手救了那个无名的孩子,然后被沈玉清抓走,和沈玉清放下争执定下赌约,再把新罗衣追杀一场,最后发现那个孩子的死讯……
想到那个孩子,江照雪静默下来。
她想了想,还为他诵念了一段渡亡经。
念完之后,她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我一日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江照雪忍不住崇拜自己:“我怎么这么优秀?”
“人不逼一逼,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量!”
阿南开口顺着江照雪的话,开口称赞。
江照雪笑起来,阿南见她心情好,这才又想起来:“不过,你说,为什么新罗衣他们会在蜀中啊?”
江照雪一听,也有些疑惑。
她和裴子辰等人醒来的时候,是在京城附近。本质上,他们进的是灵虚扇制造的幻境,所以最后出来时,也该在灵虚扇实际在的位置。
而宋无澜、新罗衣他们明显进了灵虚幻境,那他们出来时,应该在京郊。
她是为了育魂珠,连开几个阵法赶到蜀中,宋无澜新罗衣又是图什么?
而且好巧不巧,怎么选中的刚好是那个孩子?
“还有慕锦月……”江照雪想起今日一异样,喃喃道,“她吃了凌霄花,灵泯散的毒不可能到今日还是这个样子。她到底是毛病?为什么沈玉清要随身带着她?”
江照雪心里琢磨不言。
阿南感觉她心事憧憧,叹了口气道:“都泡澡了,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说点轻松的吧。”
“什么轻松的?”
“话说,”阿南试探着道,“幻境的事,你打算一直瞒着啊?”
听到这话,江照雪动作一顿,随后惊讶开口:“你把这事儿叫轻松?!”
“哎呀,聊聊嘛。”
阿南有些不好意思:“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得想清楚啊。你真要一直这么装失忆装下去啊?”
“不然呢?”江照雪一想这个就头大。
裴子辰明显是已经察觉了什么,今天明显是因为沈玉清在一直憋着没问她,但早晚要打上门来。
可是——
“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呢?本来就打定好主意不知道才干的事啊!”
一想幻境里发生的事,江照雪痛苦得捂上脸。
忍不住痛诉:“让他知道我记得,我们怎么相处?哦,我和他成亲睡了四年,然后我要怎么继续啊?总不可能真和他在一起吧?”
“为什么不可能?”
“我丢不起这人。”江照雪抬手扶额,终于意识到,“他才二十五岁啊……”
她都快大他十轮了。
她在幻境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和他这么乱来的啊?
她进幻境时的愿望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变得这么荒唐?
江照雪想着,靠在池边,叹了口气。
阿南感知着她的心境,小心翼翼道:“其实……二十五岁……不正是男人最香的年纪吗?”
江照雪一顿,她沉默片刻,终于道:“要不是裴子辰也行,可这是裴子辰……”
江照雪想起梦境里被掐断脖子那一刹,又想起他身体中的锁灵阵。
过去一想到梦境里这一刻,她便会感觉害怕。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想起来,她居然在第一刻钟,想起的是裴子辰弯弓射碎灵虚扇的模样。
“四年前,我便没有想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他居然没有想过。
江照雪在水里,突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安全感。
她无意识环抱住自己,意识到自己有些动摇的心境,又轻声道:“而且,其实幻境里他要的也不是我,而是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一个温暖的家。我不可能全心全意爱他,刚好现在慕锦月来了,你看着吧,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江照雪叹了口气:“年轻人的天下了。”
“也是哦……”
想起慕锦月,阿南也有些没有信心,随后道:“那你和沈玉清的事……”
“更不可能告诉他了。”江照雪立刻道,“他知道信息越多,能猜的东西越多。天机灵玉可以解开同心契在蓬莱不是秘密,他若有心打听,早晚会知道。一旦他知道,以他的脑子,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我要天机灵玉。到时候他若是想到了破解锁灵阵的办法,我岂不功亏一篑?我赌不起。”
江照雪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上梗得发疼。
干脆从旁边取了个刷子,开始狠狠刷自己,一面刷一面愤愤道:“瞒着,都瞒着!沈玉清这边不能让他知道我培养裴子辰是为了同心契,不然他要是不肯放我这个血包走就完了。裴子辰这边更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要想跑,我还真拿不准这种气运之子能有什么际遇。我一定会成为九境命师!”
江照雪给自己打气,鼓舞着自己:”我爹病重肯定和真仙境气运衰竭有关系。什么天定姻缘,什么神器逆转天命,指望他们都不如指望自己,真仙境还在等我拯救,我在这里谈什么儿女情长?让他们都离我远点!”
“没错!”阿南也被江照雪说得热血沸腾,“什么都不如我们成为九境命师强!主人,我乌鸦升天就靠你了!”
一人一鸦在水里给自己加油。
没一会儿,江照雪便感觉自己泡得热血沸腾。
她从屏风上取了衣服,缓好之后,肩上踩着阿南,高高兴兴从净室出来。
刚一出来,便见一个青年坐在屋中。
屋内尚未点灯,昏暗一片,青年只有一个轮廓在坐在夜色之中,如松如竹,雅正端方。
一杯冷茶放在他手边,似是等待已久,听见江照雪声音,他侧过眼眸。
江照雪不敢说话,僵在原地,裴子辰也没出声,只在夜色中用一双略带疲惫的眼,静静注视着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