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by墨书白
墨书白  发于:202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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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地面开始震动,光亮如水中丝绸纠缠而上,这光亮中,是一张张面容,他们身体仿佛是泡在水中,缓慢向天空而去。
裴子辰见育魂珠出现,立刻抬手将灵虚扇一展,按着灵虚扇的指引,诵念咒文,随后抬手一扇,天空便出现一道彩虹一般的光桥,魂魄被清风引领,顺着光桥而去。
有些记不住了。
钱思思仰望着那些人,她发现这些人的面容,这些人的名字,她隐约开始有些忘记了。
她疯狂试图唤着他们的名字:“庄文……孙信……师父……”
她每唤一个名字,就有一个人睁开眼睛。
“思思。”
“师姐。”
“师妹。”
“老钱!”
“我们走啦。”
一个个声音和钱思思告别:“未来再见!”
钱思思听着,忍不住又哭又笑。
明明已经开始忘记了,却还是流下眼泪。
记忆跟着这些人的离开慢慢远去,她神色也慢慢变得平静茫然。
江照雪远远看着。
这些人都是她幻境中见过、说过话、相识过之人。
纵使她已经努力不和他们接触,可这些人的名字,却都还是印在她的脑海里。
她尚且如此,裴子辰……
江照雪忍不住回头看他,就见裴子辰正仰着头,看着那些飘向天空的魂魄,他一双眼清明里带着淡淡的伤怀,或许是因为送别太多次,都成了习惯。
可是伤痛不会因为习惯就消失,江照雪静静注视着他清俊面容,突然生出几分安慰他的冲动。
裴子辰似乎是察觉她的目光,转眸看来,在迎上江照雪眼神刹那,他心上一跳,心中突然升腾起几分不可能期盼:“女君……”
“啊……”
江照雪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刻压住方才那许柔软,故作淡定道:“我去看看钱思思,她现下肯定什么都忘了。”
裴子辰说不出话,愣愣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她是不是记得……
裴子辰心中惊疑不定,江照雪知道他是怀疑,心上也提了起来,正思考着等会儿怎么应对,她突觉一股巨力袭来,猛地将她往下一拽!
裴子辰瞬间反应,急掠而上,伸手一抓:“女君!!!”
然而他只来得及触碰到她一截衣袖,江照雪便觉周边天旋地转,一片黑暗。
等她反应过来时,道道绳索刹那捆绑到她身上,将她猛地一拉,困在一个法阵中,动弹不得!
感命牌!
江照雪当即反应过来,凶冷抬头,就见沈玉清手持拂尘,站在阵法之外,眸色沉沉看她。
感命牌悬在他面前,慕锦月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见江照雪惊怒看来,她有些紧张道:“师娘……”
“终于再见了。
”沈玉清克制着情绪,一双眼全都落在江照雪身上,犹豫片刻,才压着声音中那点颤意,冷静轻唤:“阿雪。”
听到这话,江照雪反应过来。
沈玉清居然带着感命牌来抓她!
这玩意儿在灵剑仙阁是供奉着的至宝,鲜少请出天命殿,居然用来抓她?!
意识到这一点,江照雪忍不住大骂出声:“成亲两百年不情不愿,现在紧追不舍,你有病啊?”
沈玉清睫毛微颤,冷静道:“你是我夫人,你擅自离家,我自然要带你回去。”
“夫人?”江照雪一听这话,不由得气笑,手上立刻开始画阵,同他辩驳道,“离开时候我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我有我的事情,大家别做得太难看。”
说话间,裴子辰的寻灵阵一瞬扩散过来,江照雪眼睛瞬亮。
沈玉清见她眼神,神色瞬间冷了几分,拂尘一甩,结上结界,寻灵阵便从他们周边平铺而过,似是什么都没发现。
江照雪瞬怒抬头:“你?!”
“我有许多事想同你说,”沈玉清见她生气,面色不动,冷声道,“我们好好谈谈。”
“我与你没什么好谈!”
“江照雪!”沈玉清见她顽固,眼看她法阵将成,他警告出声,“在我面前你开不了阵。”
江照雪没有理会,用仅能使用的手指画好阵法,手指一抬,乾坤签便出现在半空,摇晃起来:“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
话没说完,沈玉清神色瞬凛,破阵而入,一把抢向她的乾坤签!
见他冲来,江照雪在有限范围疾退向后,大喝出声:“裴子辰!”
音落刹那,有人仿佛等待已久,空间裂动,风卷松香。
青年瞬间出现在江照雪身前,一剑朝着沈玉清狠狠劈下!
剑意夹冰带雪,沈玉清瞳孔急缩,猛地反应过来。
若没有这道契约,哪怕是他——她的道侣,她口头结约的命侍,也不可能做到这样瞬息出现在她面前。
她竟然和裴子辰结命侍契约。
裴子辰竟然敢和她结命侍契约!
拂尘“叮”一声撞上裴子辰剑锋,沈玉清不可置信看着他们,江照雪当即大喝:“上上大吉雷霆万钧!”
雷霆轰然而下,裴子辰回身一剑斩开江照雪身上绳索,划破空间,拉着她便一跃往前。
两人手拉手朝着前方狂奔刹那,江照雪突听身后怒声袭来:“江照雪!”
与此同时,慕锦月惊叫声也响起:“师父!”
江照雪还未反应,便觉心上一痛,她猛地一个踉跄,一把抓住裴子辰,逼着裴子辰停下。
裴子辰惊讶回头,见到江照雪脸色,慌忙出声:“女君?”
江照雪不说话,她扶着裴子辰,喘息着冷眼回眸。
月光落在草野,深草没过膝头。
沈玉清站在不远处,他的剑刺穿胸口,抵在身前,血从他胸口流出,滴落在草叶之上。
江照雪死死盯着他,清晰感知到自己心脏正随着每一次心跳,感受到一种被剑刃刺过的冷疼。
同心契会分担所有致命重伤,直指心脏这种伤势,她必然要分担感应。
她盯着沈玉清,沈玉清也喘息着,冷眼看着她,仿佛是不死不休的仇敌,朝她抬起染血的手,喘息命令:“回来。”
江照雪没有说话,盯着沈玉清。
裴子辰见她犹豫,心上骤慌。
他知道江照雪从来没想过离开沈玉清。
她跟着他跳下山崖是为了弥补沈玉清作为师父的过失。
她没有在沈玉清决定不杀他后回去是因为他的谎言。
只要他们见面一核对,他撒过的谎立刻便会化作无形。
他没有留下江照雪的把握,只能握紧江照雪的手腕,低声劝阻:“女君若是回去……”
“回来!”
听见裴子辰说话,沈玉清瞬间暴怒,当即将剑往前再抵一分。
疼痛一瞬传来,江照雪再也克制不住,一把甩开裴子辰,朝着沈玉清急奔而去。
裴子辰看着空了的手僵在原地,整个人被惶恐吞噬。
江照雪疾步冲到沈玉清面前,抬手将他的剑一把抢过扔到地面,随后攥紧他的衣领往前一扯,狠狠一巴掌扇歪了沈玉清的脸。
这一巴掌扇得沈玉清发冠微斜,发丝微垂,江照雪将沈玉清猛拽上前,死死盯着他,传音询问:“我给你同心契是让你这么欺我的吗?”
沈玉清喘息着抬眸,只道:“我有话同你说。”
两人僵持不言。
慕锦月见两人对峙,迟疑片刻后,走上前来,恭敬道:“师娘,师父此番前来,是为了九幽境,还请师娘给师父一个机会,详谈一二。”
听到这话,江照雪抬眸一扫慕锦月。
她跟着沈玉清寻她四年,现下也是明显成年女性的模样,相比当初端庄稳重许多。
江照雪见到她,将她上下一打量,不由得一笑:“走哪儿带哪儿,到当真是个宝贝。”
这话说的沈玉清慕锦月脸色微变,江照雪知道现下不说清楚走不脱,也顾及九幽境之事,干脆将沈玉清衣领一把放开,转身往外,冷声道:“子辰,走!”
说着,沈玉清立刻提步,裴子辰缓了片刻,才压住情绪,逼着自己跟上前去。
慕锦月担心看他一眼,小心翼翼道:“师兄,你还好吧?”
裴子辰低应一声:“嗯。”
四人分成两排,沈玉清和江照雪并行,裴子辰和慕锦月紧随在后,疾步回到城中,等一入城,江照雪便领着众人先进一家客栈,到了柜台前,沈玉清开口:“三……”
“四间上房。”裴子辰同时开口,将灵石放到桌面。
沈玉清冷眼看去,裴子辰垂眸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脑子里回响着那个“三”字,心跳得厉害。
他知道那个“三”意味着什么,可他又不知当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
方才的话来不及问出口,他甚至都没能问清楚她是否记得,就被打断。
而现下再问,便也就不合适了。
沈玉清带着九幽境的名义来找江照雪谈,他若阻挠太多,反倒会让江照雪生疑。
如果江照雪记得那四年,她自有她的选择。
如果她不记得……他说也无用。
他放下灵石,等客栈老板安排好住所后,一行人跟着老板来到后院。
江照雪率先走进院子,选了房间推门而入,站在房中冷声道:“沈玉清进来。”
裴子辰欲入长廊的脚步微顿,克制住上前冲动抬眸。
一切还未有定论,他不能急。
他要等到江照雪作出决定,也许她不会和沈玉清聊到他撒谎之事,或许她不会留下。
她可能……她可能也记得。
想起方才她站在自己身侧看他的眼神,裴子辰突生几分妄念。
沈玉清扫他一眼,从他侧身走过,大步入内,拂尘一掀,便直接关上大门。
江照雪听着沈玉清进来,抬手结上结界,知道无人能听见,她便再不克制,冷眼转眸,直接开口:“这一路上编好了吗?九幽境怎么了?”
沈玉清不说话,站在门口,静默不言。
他头上发冠还没束好,胸口血迹仍在,面上带着胡茬,明显许久未曾打理。
江照雪见他不出声,低头给自己倒茶,压着火气道:“一段时间不见,沈阁主什么时候哑的?费尽心机将我逼过来,就是为了在这里装死吗?想要问什么赶紧问,我对你没什么耐心。”
“你和裴子辰结命侍契约了?”
沈玉清只平静询问了这一句,江照雪瞬间顿住。
他问得很冷静,可江照雪却是在那一刻,清晰感知到了他的杀意。
“为什么?什么时候?”
沈玉清说着,慢慢抬眼:“你还记不记得,”他竭力克制着情绪,说得异常郑重,“谁才是你互许终生的命侍,谁才是你昭告天地的夫君?”

想骂的话太多, 居然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骂起。
她缓了片刻,才压住气性,抬眸看他:“你把我逼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同我问这个?”
“不该吗?”
沈玉清克制不住提了声:“你与他二人在灵剑仙阁便私下往来, 你身中灵泯散也要赶去乌月林救他, 他为你解除火毒你为他隐瞒, 为了救他你以阁主夫人之名干涉刑审堂办事,甚至将灵剑仙阁名誉与蓬莱置于不顾、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为他不顾生死跃崖被师父追杀, 在见到我之后, 一而再再而三出逃,到最后——”
沈玉清语气微顿, 似是在竭力隐忍:“你为他伤我。”
想起那一箭,沈玉清钻心之痛, 那一箭伤口尚未痊愈,在肩头隐隐作痛,他死死盯着江照雪:“而今你还与他结命侍契约……我乃你结姻缘契、告天命书, 天地共许人神见证之道侣,他为我弟子, 你不当给我个说法吗?!”
“为什么要给?”
江照雪冷眼抬眸, 果断道:“我不是已经解开道侣契了吗?你算我哪门子道侣?”
“解契?”沈玉清闻言冷笑, “你拿什么解?同心契在我身上, 你和我一辈子分不开,我死你死我伤你伤, 你拿什么和我解……”
“那你把我杀了!”
江照雪瞬间提声, 叱喝道:“让我看看你怎么恩将仇报,给我点教训让大家知道单方面给同心契的蠢货是什么下场!”
这话出来,沈玉清不再出声。
他抓着拂尘的手指微微泛白, 盯着江照雪的眼神似有铁锁困兽。
许久,他突然道:“你后悔了?”
“我……”
“我不是来同你争执的!”沈玉清听江照雪一出声,立刻打断她,颇有几分狼狈道,“我有正事。”
江照雪得话一顿,也知没有和他争吵的必要,想了片刻后,便端着杯子转身坐在椅子上,冷声道:“把伤口治好说话。”
沈玉清听着这话,也不知怎么,突生几分酸涩。
他静默坐到一旁,抬手给自己疗伤,江照雪假装没看到,闭眼转头休息。
她闭上眼睛,沈玉清才终于抬眸看去,端详着面前女子清瘦身影。
面前人已经在这个幻境里度过了八年。
他不知道这半年她发生了什么,可他却能明晰感觉到,相比过去,她似乎更加清美动人。
像一朵被滋养开来的花,盛放在最好的时候。
他不清楚具体到底改变了什么,可他又明显感觉到,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只是静默作者,都隐约多了一种勾人心弦的柔媚。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长时间不见,又或是他寻找她这四年太过执着于她,才生出了这样的错觉。
他心波轻颤,不敢多看,干脆垂下眼眸,看着地面不言。
江照雪感觉心上疼痛感渐消,知道他好得差不多,自己也平静下来,见他不出声,便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他。
沈玉清明显已经冷静下来,面上又失去了情绪,同过去在灵剑仙阁一眼,神色冷漠,看不出深浅。
江照雪从一侧端过茶来,心平气和道:“说说吧,九幽境怎么了?”
沈玉清得话,知道这是正事,也不拐弯,直接道:“九幽境结界破了。”
江照雪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诧异出声:“怎么破的?”
当初在乌月林,是她亲手修补的九幽境结界,怎么会破?
“不知道,”沈玉清有些疲惫,他看着地面,低声道,“就在你们坠崖那一日,九幽境结界破损,大批魔修涌入。真仙境一日,便是此处一年,八年前,我被寻时镜强行带回去时,他们大军压境沧溟海,所以我逼不得已,去沧溟海应敌八日。”
江照雪听着,惊疑不定:“然后呢?”
“中洲仙盟中所有命师同时卜算,外加天命书预言,说中洲气运衰竭,必遭大难,现下只有三个办法阻止中洲气运枯竭。其一,是出现一对天定姻缘,天定姻缘,乃两位大气运者阴阳互契,乾坤相合。姻缘成,气运盛,可挽救中洲于水火。但天定姻缘万年难遇,此事短时间内不可能。”
“第二个法子。”
江照雪果断开口。
沈玉清抬眸看她:“出现一位九境命师。”
这话出来,江照雪没有出声。
九境命师,至少要在她拿到裴子辰身体中的天机灵玉和其他神器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沈玉清也知道不可能,转头看向旁侧,忧虑道:“但现下也不可能。九境命师在上古灵气昌盛之时,笼统不过出现过三位,现下现下中洲有机会冲击九境命师的人数不过五,最高境界是玄天宗的玄月,她现在已经是八境命师,但据说……灵力衰竭,时日不久。短时间内,不可能出现一位九境命师。”
“所以第三个办法是什么?”
江照月轻敲着扶手,沈玉清既然否定了前面两个方案,又叫住她,必定是决定了第三个方案。
“拿到昊苍神君留下的神器。”
沈玉清开口,江照雪动作停住,抬眼看向沈玉清,便见沈玉清看向自己,认真道:“天机灵玉、时光镜、鸢罗弓、灵虚扇、斩神剑,这五个神器合五唯一,力量强大,无所不能,便可打破天命,逆转天地气运。”
“所以……” 江照雪明白过来,警惕看着他,“你是来拿神器的?”
“是。”
“可现在鸢罗弓已经在裴子辰手里了。”江照雪盯着沈玉清,“你打算怎么拿?”
沈玉清没出声,江照雪笑起来,玩笑道:“你不会是想杀了他取宝吧?”
“他到底什么身份?”
沈玉清突兀出声,江照雪一顿,就看沈玉清手上一翻,寻时镜出现在沈玉清手上。
蓝色灵力流淌出来,笼罩在整个房间,江照雪微微皱眉,就见沈玉清冷静道:“昊苍神君的神器,有隔绝天命书窥伺之能。你告诉我,”他认真开口,“裴子辰有何特殊之处,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相救?”
江照雪听着,目光落在寻时镜上。
沈玉清能主动隔绝天命书,便是示好。
她静默片刻,玩笑道:“你不怀疑是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
“我虽气恼,但并非是非不分。裴子辰是我弟子,”沈玉清语气笃定,“我虽未曾亲自授课,性情亦有了解,此等有违人伦天理之事,你不会,他更不会。”
江照雪听着,轻笑一声,心上却是有些发虚。
但一想都是幻境里的东西,她又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坐直了身子,半真半假道:“我与他的确没什么,我救他,是因为在九幽境结界破损之前,我步入了第七境。”
沈玉清闻言一愣,江照雪看他惊讶之色,笑意盈盈道:”命师步入第七境,可初步窥探天地法则的真相。我算到了他乃大气运之人,命不该绝。若是帮他,我能分享他的气运,所以乌月林我赶了过去。”
“他能隔绝同心契?”沈玉清很快反应过来,眼神冷了几分,“当时我直觉你在那里。”
但却没有感应到她。
“不错,”江照雪知道他已经猜到,干脆大大方方道,“我还在听你和慕锦月聊我呢。”
沈玉清眼神一颤,想起自己说过什么,手指微蜷:“所以你火毒毒发,也不肯向我求救。”
“这不是怕你挖我灵根吗?”江照雪笑眯眯道,“我想方设法就是为了跑出灵剑仙阁保一条小命,怎么敢惊动阁主?”
沈玉清得话,心上一抽,继续询问:“那你干涉刑罚堂想保他,跟着他跳崖,也是因为觉得他命不该绝?”
“我是当初你在乌月林感应的那个妖修,”江照雪说起这件事,认真道,“九幽境结界是我补的,发生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温晓岸为了包庇自己亲族陷害弟子,我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你让我如何坐视不理?”
“所以你救他,你瞒我,是因为你心中的天理公道,你想从裴子辰身上分享气运。”
“可以这么说。”
江照雪颔首,知道他要问什么,也不用他开口,便继续道:“等从山崖下来,后面的路就不是我能选的了,我来到这个小世界灵力被限制,之后又盲了双眼,我必须依赖裴子辰的保护。来到这里一个月后,我因为动用了灵力被溯光镜送走,分别前我怕找不到裴子辰,所以和他结了命侍契约。”
江照雪思考着他所有可能想问的东西,不断道:“后面就是躲你……”
她顿了顿,想起裴子辰撒那个谎。
虽然裴子辰撒谎瞒下了沈玉清不杀他的消息,但鸢罗弓告诉了她,这也正中她下怀,此刻她断不能让沈玉清察觉是裴子辰撒谎,便遮掩道:“等之后你让裴子辰传信说你不杀他,可我知道鸢罗弓在他身上,我怕你不会留神器在一个叛变的弟子身上,所以带着他逃了。至于伤你——”
江照雪抬眸:“那点伤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江照雪想了想,缓和道:“你要实在不高兴,就想想以前我帮过你的,你欠我不少,”一说往事,江照雪神色淡了几分,“随便找一桩,也该能抵消了。”
沈玉清没说话,他一路只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江照雪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过头去,不想看他:“反正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知道不管是和裴子辰结命侍契约,还是当众跟他一起跳崖离开,都有损灵剑仙阁的名誉,但此事皆由我所为,我一力承担,那时候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算账万没有算到他的头上的道理。”
说着,她换了一个方向斜倚着扶手,随意道:“他的性情你也知道,他知道自己是天弃者后,虽然蒙冤,但却从来没恨过你,更没恨过灵剑仙阁。他见到你动手逃跑,都是我指使,他还是灵剑仙阁弟子,神器放在他身上,等于是在灵剑仙阁。加之他是我命侍,如果你当真杀人取宝,我不能应允。今日你要神器,与其杀他,倒不如考虑好好培养他。你若放心,此事不妨交给我,你只要回灵剑仙阁等着,我带他寻神器,找到神器后,我完璧归赵,将他送回灵剑仙阁。”
不过时候送回去的,是个带着神器的天才,还是个被刮光了灵力的废人,她就不好说了。
江照雪说着,等着沈玉清回应。
她知道这点话不足以让沈玉清放弃神器,但是至少可以让沈玉清对裴子辰印象好上几分,而稍作衡量。
七境命师加上元婴期的裴子辰,沈玉清要强取神器,也得赔上半条命。
她摇着扇子,观察着沈玉清的神色,揣摩着他的心思。
只是面前人面上看不出情绪,他自从成为灵剑仙阁阁主以来,喜怒越发不行于色,很难猜出他真正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等了片刻后,他没头没脑道:“把解契咒召回吧。”
意料中的听不懂,意料外的奇怪要求,江照雪微微探身,追问:“什么意思?”
“我没有解道侣契,”沈玉清垂下眼眸,低声道,“你现下将解契咒召回,你我还是夫妻。他是我弟子,又是你命侍,我为尊长,帮他寻找神器,亦无不可。”
“你的意思是——”江照雪梳理着,“只要我将解除道侣契的法咒召回,与你继续当夫妻,你就帮着裴子辰找神器?”
“是。”
听到这话,江照雪转着扇子,仔细思量一番,明白了沈玉清的意思:“你怕我带走他?”
沈玉清听着这话,冷眼看向江照雪。
江照雪思忱着:“他是我的命侍,你怕他得到神器后,被我逼到蓬莱,所以要用夫妻名义,将我留在灵剑仙阁,以便控制他?”
“回去之后我会找师父,求天命书,”沈玉清冷声开口,“找到解开命侍契约之法,皆时你与他解开命侍契约两清,至此之后,你们再不相干。”
江照雪动作一顿,竟完全想不明白了,脱口道:“你图什么?”
沈玉清没出声,只静静看着她的眼睛。
江照雪想了想,试探道:“为了你的责任心?灵剑仙阁的颜面?”
“为何不是你?”
沈玉清一开口,江照雪愣住。
他转眸看去,有些颓然看着旁侧跃动烛火,哑声道:“当年不管是你强求也好,他人逼迫也罢,你将同心契给了我,我便欠你一条命。我是你丈夫,也当护你一辈子。为了你,裴子辰我不可能杀,杀他你必受重创,所以我唯一的路只有帮他。”
“前提是,我是你的妻子?”
江照雪明白了他的思路,沈玉清没有回应。
江照雪想了想,只道:“其实……你若是因为责任感激,倒不如解开道侣契,多给我点灵石秘籍离开,我或许会过得更好些。”
“更好?”沈玉清眉宇间难得有了嘲讽,冷笑出声来,“是漂泊浪荡连件上等云锦都穿不到的更好,昆仑白玉都有不起的更好,还是眼盲受伤时时刻刻在危险之中的更好?!你离了我……”
“我镇压火毒的时候不会疼了。”
江照雪打断他。
沈玉清动作微僵,听着江照雪平静又温和道:“我不用再随身不带上百张符箓就惶恐不安,不用听任何人的冷嘲热讽,不用因慕锦月可以住落霞山我却只能通报才可进入辗转难眠,也不会听人说我妖修难驯,配不上你灵剑仙阁。我骑仙鹤,喝美酒,带个小弟子云游四方斩杀邪佞,所有人叫我仙师感恩戴德,我是穿不上云锦,也没有昆仑白玉,可是沈泽渊,”江照雪笑起来,抬手放在自己胸口,“离开你的这几年,我很开心,所以你若是为我好,倒不如就让我……”
“这些我做不到吗?”
沈玉清突兀开口,似是不甘。
江照雪疑惑,就听他哑声询问:“沈泽渊没有做到过吗?”
“那两百年为何不做呢?”江照雪脱口而出,冷声道,“若你做不到,还可说是你性情如此。可你能做却不做,这是心中无我。既是如此何必强留?”
“两宗联姻,岂可儿戏?”
沈玉清毫不犹豫开口,抬眸盯着江照雪:“当年是你要成婚,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江照雪听着,静静看他,沈玉清似觉狼狈,扭过头去:”况且如今你既然要保裴子辰性命,你便当知道,我不可能把神器交给外宗命师的命侍。如今你我只有两条路,要么,我杀裴子辰,绑你回去。要么,你留下来,我们一起配裴子辰取神器。你不过就是觉得我做的不好……”
沈玉清顿了顿,他似是挣扎许久,才艰涩道:“我可以改。”
江照雪听着,大概理解了沈玉清的思路。
如果她与他不是夫妻,沈玉清不会放心神器在裴子辰身上。
甚至于哪怕他们是夫妻,神器在裴子辰身上,都只是沈玉清不想和他们两败俱伤后权衡利弊的结果。
而且,沈玉清心高气傲,她主动提出离开,不让他试一试,他大概不会安心放手。
“完了。”
看江照雪一分析,阿南立刻道:“你甩不开这块牛皮糖了。”
“怎么会?”
江照雪静默想了想,干脆开口道:“那你我打个赌吧。”
她语气太过平静,沈玉清知道她是有了打算,冷眼抬眸,就见江照雪目光扫落到他身侧桌面放置的长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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