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林知清眼前天旋地转,脚尖一下子就离开了地面,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出声,便再次站到了地上。
更准确来说,是站到了正厅之外的地上。
“阿姐,知清,你们没事吧?”林十安担忧的声音从墙的另外一边传了过来。
“这才哪跟哪啊,能有什么事。”林泱泱拍了拍林知清的肩膀:“是吧,清妹妹?”
林知清忍住了想吐的冲动,不是,她从前怎么不知道翻墙这么刺激啊?
第一次感受到了实打实的武功,林知清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墙对面的林十安脚尖一点,很快便站到了二人面前。
他的动作略微比林泱泱要慢一些,落地的时候也欠缺一些轻盈感。
如此看来,林家人所言非虚,堂姐林泱泱的武功更胜一筹。
如此,她便放心了。
“堂姐,你今夜带我去一趟刑部,我们去找找那春姨娘的尸体!”林知清的语气中带着一些兴奋。
“啊?”林泱泱尚未说话,林十安便张大了嘴巴:“合着你今晚酝酿了这么久,是要夜探刑部?”
“不然呢?”林知清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费尽心思帮我引开了大伯,我还当你知道我的目的呢。”
林十安当即摆了摆手:“我还当你是想去那通议刘邙的府邸上看看,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林知清的想法。
林泱泱不乐意了:“十安,你的胆子怎么比我还小?”
“不就是刑部吗?不就是一具尸体吗?有什么好怕的?”
姑奶奶啊,比你胆子大才奇怪吧?林十安看着眼前理直气壮的两个女子,脑子简直要炸开了:
“你们以为刑部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个房子吗?顶多是个大些的房子,难不成我还进不去吗?”林泱泱叉着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对!”林知清在林泱泱身后见缝插针地插了一句。
林十安见说不过这二人,转身便进了院子:“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林泱泱还想跟上去同林十安理论,可林知清转了转眼睛,拉住了她的手腕。
二人眉眼交互间,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的小心思。
另一边,林十安的语气相当严肃:“刑部守卫森严,狱卒众多,那春姨娘的尸体定然被存放起来了。”
“你们两个弱女子,绝对不能去那种地方,若早知道你们打算去刑部,我是绝对不会劝大伯回汴梁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法子太冒险了,你们且再等等……”
林十安说着说着,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发现有些过于安静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弥漫了开来,林十安猛地回过头。
空无一人。
“清妹妹,怎么样?这衣服合身吧?”林泱泱坐在马车里,指了指自己的夜行衣,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堂姐,你的装备怎么会如此齐全?”林知清发现衣服的袖口磨损严重,这说明堂姐从前肯定经常偷偷溜出去。
但她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场合才会用到夜行衣。
堂姐见怪不怪地挥了挥手:“这算什么,我爹从前不让我出门,我便专门挑晚上偷跑出去。”
“要说这盛京城,我肯定比你熟悉多了。”
确实熟悉多了。
连这“装备”,都是林泱泱从城西护城河旁的一棵大柳树下挖出来的。
若不是她拍着胸脯保证可以穿,林知清还真有些犹豫。
但那些繁复的衣裙确实不适合去刑部。
看着林泱泱跃跃欲试的样子,林知清的心态也好了许多。
二人很快便到了刑部附近,虽时间已接近子夜,但刑部还是灯火通明。
从外面往里看,一切都很清晰。
林泱泱挠了挠脑袋:“清妹妹,我有一个小问题,你知道刑部的殓房在哪儿吗?”
殓房,在林知清从前那个世界也叫作太平间,顾名思义,就是放尸体的地方。
林知清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第100章 与狗洞的不解之缘
白日间他们来刑部的时候时间紧急,也只去了刑部大牢,哪有工夫到处观察。
而且,就算林知清想观察,刑部的人也是不让的。
这地方还真的只能自己找。
“多费些功夫罢了,无事。”林泱泱摩拳擦掌:“自从我中毒后,已经好久都没有上房揭瓦了不瞒你说,我的手可早就痒了。”
说着,她就要朝着刑部的方向走,林知清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堂姐,你可有把握?”
“把握?那当然有啦!”林泱泱双手叉腰:“虽然我没来过刑部,但从前我可是经常偷跑去兵部的,那时候最威风的便是三叔了。”
提到林知清的父亲,她脸上没有丝毫的鄙夷。
林知清发自内心笑了笑:“堂姐,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挺轻的,你应该带得动吧?”
林泱泱拍了拍胸脯:“你放心,这有什么难的。”
说着,二人便往刑部的后门移动。
根据林泱泱的宝贵经验,她判断刑部这么大的地方,肯定是会有人迹罕至的角落或者……狗洞的存在。
两人将将转了一圈,林泱泱便将林知清带到了一棵参天大树旁:
“你在下面等等,我先上去看看情况。”林泱泱压低了声音。
林知清点了点头。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林泱泱足尖轻点,她的身体上似乎安了弹簧一样,“咻”的一下便站到了大树的枝桠上。
且她的动作很轻,除去风声以外,林知清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不得不承认,武功的确是个好东西。
她来到大盛这么久,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过于孱弱了,先前本想跟着林十安学武,但林十安却一口拒绝了。
理由是,武功这东西得从小培养,没有速成这一说法。
林知清想想也是,哪有人随随便便就能练成武林高手的,就算是写进小说里,也有点扯犊子的意思了,所以她只得放弃了这种想法。
就在她回想的时候,林泱泱已经伸着脖子将刑部的大概布局看完了。
想了想,她指了指林知清,又指了指大树。
就在林知清不解其意的时候,她又指了指她自己,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了往前走的手势。
林泱泱的意思是,让林知清在这里等着,她进去看看。
林知清瞪大了眼睛,刚想摆手,就见林泱泱的身影在自己头顶闪了一下,随后便消失在了高墙的另一边。
不是,林知清咽了咽口水,堂姐这也太虎了吧。
但转念一想,堂姐有自保的能力,先进去探路确实是正确的做法。
如若不然,待会儿她带着自己还要一个厢房一个厢房找,着实麻烦。
只不过,堂姐的动作太突然了。
林知清不免担心。
她今天过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不行的话便要想其他法子了。
但据林从礼说,刑部调查一件事普遍都是七日出结果,而后在三日内整理卷宗,移交到大理寺。
林从砚情况特殊,又是上头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时间可能会往前缩一缩。
最多不过五日,刑部定会了结此事。
正因时间紧急,林知清才会兵行险招,选择夜探刑部。
她躲在树后,屏息凝神地留意墙内的动静。
可林泱泱仿佛消失了一样,除了虫鸣声和树叶的摩擦声,一丝异动也无。
大概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依然静得出奇,林知清盯着方才堂姐进去的方向,眉头微皱。
就在她的担心越发强烈的时候,她的肩膀处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林知清心中一惊,摸到了袖中藏着的软骨散。
“清妹妹,我找到殓房的位置了!”气氛焦灼之际,一道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知清一愣,转过身,林泱泱白净的面庞映入眼帘。
“堂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到?”林知清抚了抚胸口,若不是她心理素质过硬,魂都得被吓掉不可。
“我方才去摸索了一圈,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狗洞。”林泱泱扬了扬下巴:
“我从狗洞那边出来的,方才我从这个位置进去,发现看守的人太多了。”
“若是带着你,恐怕就出不来了。”
言下之意,走狗洞更安全。
林知清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林泱泱的速度很快,转瞬间便带着林知清找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
她丝毫不讲究地上手将那些杂草扒拉开来,一个洞就这样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林泱泱打头阵,一下子便钻了进去。
林知清拍了拍手,学着林泱泱的样子往前爬。
片刻后,二人眼前已然换了一番天地。
“清妹妹,这地方应当是后花园,殓房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你跟紧我。”林泱泱的语气破天荒地严肃了一些,其中还带着隐隐的兴奋感。
林知清点了点头。
林泱泱揽住林知清的腰,将她往身旁一带。
借着林泱泱的气力,林知清的动作快了不少。
二人很快便从花园转移到了一排平房的边边上。
林泱泱探出头观察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脚步迈了出去。
“咔擦”一声,一个房间的门突然被打了开来,两道脚步声很快便传了出来。
“狗娘养的,近几日换班如此频繁,我才刚闭上眼又被喊起来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狱卒边戴帽子边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林泱泱迅速将头伸了回去,而后将背贴到了墙壁上。
“你可别抱怨了,被头儿听见了可就惨了。”另一个狱卒也出声了。
“狗娘养的,这林家真是害人不浅,出了一个卖国贼不说,现在还敢口出狂言议论当今圣上,实在可恶。”高瘦狱卒又开口了。
“你注意点儿,别被人给听到了,圣上近年来身体愈发不好了,就连我们大人都整天愁眉苦脸的,林家人也真敢说。”另一个狱卒压低了声音:
“太子纯孝,必定是要为圣上讨公道的,这两日辛苦些便辛苦些,林从砚犯蠢你也要犯蠢吗?”
说到这些,先前抱怨的男人不张嘴了。
二人的身影没入了黑夜当中,消失不见。
林知清皱眉:“堂姐……”
“嘘!”林泱泱脸色一变,一把捂住了林知清的嘴,而后无声地张了张嘴。
林知清瞳孔一缩,林泱泱的口型分明是在说——还有高手!
林泱泱往后一撤,二人的身影没入房檐之下。
同一时刻,一道人影自她们头顶一跃而过,朝着方才那两个衙役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的身姿矫健,身高八尺有余,飞檐走壁的姿势相当熟练,头时不时还朝着四周转动,一看便是在观察环境。
直到人走了有一会儿了,林泱泱这才放开了手。
林知清却还没有放松,只轻轻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此人的武艺在我之下,但轻功极好,我瞧着应当是特意训练过的,但又不像探子。”
“身姿矫捷,行动时丝毫不留痕迹,且他的身上有股死人味儿。”林泱泱嫌弃地往鼻尖扇了扇风,很快便下了定义:“应当是死士。”
“死士?”林知清秀眉微蹙。
林泱泱点头:“盛京城中豢养死士的家族不在少数,但大家明面上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
“这东西劳民伤财,只有那种大家族才会培养,如今看来,这刑部还真是热闹。”
林知清心中隐隐不安:“堂姐,你方才说他的武艺敌不过你,有几分把握?”
林泱泱捏了捏下巴,虽然不知道林知清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但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八成把握。”
得到确切的答案,林知清点了点头:“堂姐,你知道刑部大牢在哪吗?”
先前与四叔碰面时,林泱泱没跟过来,故而林知清有此一问。
林泱泱点头,指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林知清当机立断地开口:“堂姐,我自己去殓房就可以了,你现在快去刑部大牢。”
“进了大牢以后,你大概走千八百步再往右转,第三个单人牢房内关着的便是四叔。”
“你想办法混进大牢,务必要护住四叔!”林知清面色严峻。
林泱泱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我们不是来找尸体的吗?怎么又扯上四叔了?”
“堂姐,方才那死士来历不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怕是有人按捺不住,想对四叔动手。”这与林知清之前的担忧对上了。
若是有人对四叔下手,再营造出他畏罪自杀的假象,那这件事死无对证,林家便会毫无翻身的余地。
虽只是出现了一个死士,可能是冲着其他人来的,但林知清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好在林泱泱是个听话的人,她也许不知道林知清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但绝对会服从安排。
“好,我知道了,你一个人小心些。”林泱泱重重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拖拖拉拉地放心不下林知清。
她给林知清指了一个方向:“你往那边走,看到那个尖尖的屋顶了吗?那里是殓房看守人员所在的位置,旁边就是殓房。”
看到林知清点头以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玉哨子:“这是小时候你爹送给我的,吹起来可响了,你若有事吹哨便是,我会尽快赶到。”
林知清没有客气很快便接过了哨子,她没有武功,确实要留着东西以防万一。
林泱泱又掏出了一些小机关道具给林知清,这才飞身上了房檐,朝着刑部大牢的方向赶了过去。
林知清将东西收了起来,更加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确认没人以后,她贴着墙根往殓房的方向移动。
刑部的构造不算复杂,林知清所要做的,便是躲过到处巡逻的那些狱卒。
根据先前那两个狱卒所说,最近他们巡逻的频率应当是提高了。
这就导致那些狱卒巡逻时哈欠连天,不算太严密,倒是给林知清创造了机会。
林泱泱不在身边,林知清也不敢拿自己的命打赌,只能集中精神,放低了速度,缓慢前进。
小半个时辰以后,她终于靠近了殓房旁边的看守集中地。
她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先猫着身子,远远地观察。
从外观上来看,那殓房很大,足有林知清的三个院子大。
房梁上还挂着白布,大门口站着两个看守的狱卒。
看上去人不多,但殓房旁边的屋子仿佛是特意加高了一样,上面有四个人站着,刚好能将整个殓房纳入视线范围。
林知清抿唇,自己想要躲过这么多人的视线,实在是有些困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却依旧没有想到一个安全性比较高的办法。
实在是那高楼太超标了,林知清想找一下那些人的视线死角都找不到。
声东击西?林知清缓缓蹲下身子,拿出方才在路上捡的石头,本想扔出去吸引一下那些看守的人的注意力,但又觉得这方法漏洞有些大。
一块石头,能吸引到的人少不说,动静也太小了,别人最多也就是看一眼就过了。
她也不能在那几秒钟的时间内靠近殓房。
有什么办法能让高楼之上的人下来呢?
林知清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接触到角落里放着的大水缸时,登时亮了起来。
她小心地顺着墙根走到了身后屋子的窗柩处,确认里面没有动静以后,用手指在窗柩之上戳了个小洞。
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林知清借着月色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沿着刚才过来的路一路往回摸索,回到了方才同林泱泱分开的地方,而后循着记忆找到了一开始的那两个狱卒的房间。
她仔细听了一下,确定房间里面没人了,这才轻轻推开门。
闪身进了房间以后,林知清鼻子动了动,在空气中捕捉到了灯油的味道。
借着月色,她摸到了放着油灯的地方,并在柜子上轻轻翻找了起来。
将那些杂物移开以后,林知清看到了几根蜡烛。
想了想,她拿了两根蜡烛,而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桌角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再次赶往殓房时的时间几乎缩短了一半。
找了一间无人的屋子,林知清率先观察了一下。
看到里面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后,她拿出了刚刚找到的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而后将蜡烛放到了那堆桌椅之下。
眼看着蜡烛炸开了几个火星子,林知清才摸出了屋子。
随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那间屋子也越来越亮。
林知清在殓房正对着的屋子的墙根蹲了一会儿。
很快,她便听到了一声高昂的尖叫声。
“来人呐,走水了!”
林知清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并没有轻举妄动。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殓房那个位置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而后便是一阵一阵的叫喊声。
林知清缓缓探出头,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屋子周围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人。
他们匆匆往一个方向赶,手里还提着木桶。
她的视线看向了最高点。
那里站着的四个守卫虽位置没动,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被另外一边的火光给吸引了。
或许是人手不够,他们观望了一会儿,选择留了两个人在上方,另外两个人则下了楼。
就是现在!
林知清趁着场面最混乱的时候移动到了殓房侧面,前门的两个守卫没有擅离职守,她从前面是进不去的,只能另寻出路。
好歹是踏入了殓房的地界,林知清不敢耽搁,猫着腰走了几步后,她终于看到了一扇木窗。
她想了想,好在自己之前偷偷藏了一根簪子防身,现在正好可以用上,她把簪子拿了出来,用尖利的簪尾戳进了窗柩的缝隙处。
使劲翘了几下后,窗子“啪嗒”一声,开了!
林知清抓住窗台,一鼓作气爬了进去。
等脚落到实处,她合上窗户,整个世界又归于寂静。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终于舒展了一些。
但随后,鼻尖传来的异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这里是殓房,停放尸体的地方!
或许是为了防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料味。
她拿出手帕捂住口鼻,这才继续向前摸索。
为了隐藏自己,她没有贸然打开火折子。
偶尔撞到了停放尸体的桌子,她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往前走。
好在,每张桌子的尾部都挂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尸体的身份、年龄等基本信息。
林知清大概看了一下,一间屋子就摆了四具尸体,除此之外还有四个空着的位置。
但春姨娘特殊,刑部应该不会将她和其他人安置在一起。
这般想着,林知清出了第一间屋子,将目光放到了构造特殊或位置不太一样的屋子上。
筛选了一道以后,她前前后后又进了几间屋子,即便是有手帕,也被臭味熏得够呛。
而次数多了以后,她发现越往里走,臭味越淡,这说明尸体存放的时间越短。
想到春姨娘是晨间被人发现的,她出门以后,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才一鼓作气地进了最靠里的房间。
刚进门,她的眉头便舒展了开来。
她猜得没错,跟其他屋子比起来,这一间的臭味要淡很多。
林知清拿开帕子仔细闻了闻,除开因为闻多了而一直萦绕在她鼻尖的臭味,剩下的更多是血腥味。
这说明,这间屋子里存放的尸体应当是短时间之内弄进来的。
而且这间屋子不算很大,林知清只看到了一具尸体。
她还是习惯性地上前,查看起了木牌。
目光触及“春琴”两个字以后,她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
“春琴,通政使司知事林从砚妾氏……”林知清轻轻念了一遍。
而后,她怕自己看错了,拿出火折子又观察了一遍。
确认这个春琴就是自己要找的春琴以后,林知清将火折子灭掉,直起了身子。
看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她伸出去的手一顿。
说实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林知清活了两次,但活了这么久看过的尸体也没有今夜看过的尸体多。
但一想到自己的命,想到林家,她稳住心神,缓缓撩开了白布。
一张一半苍白一半嫣红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林知清眼前。
或许是要保留尸体的完整度,她身体上的血迹并没有处理过。
她脑袋上有一个血口子,看上去实在是触目惊心。
只一眼,林知清便确定这应当是撞击硬物留下的痕迹,并且,那血口子是往里面凹陷的。
林知清将白布全部拉开,春姨娘身上的衣物料子不算太好,是林知清在林家常见的那种。
她的目光落在了春姨娘的手上。
上面细腻光滑,还戴着一只水头很好的玉镯,看上去应当是没戴多长时间。
林知清看了一圈,没有在春姨娘的身体上发现任何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还有人在场的痕迹。
她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看到现在她已经能确定了,春姨娘确实是自触而亡。
只不过……目光重新落到她手上的那只镯子上,林知清脑海中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按照林家扣扣搜搜的情况,春姨娘应当是戴不起这种镯子的,四叔不怎么爱进后院,也没给她添置过这些东西。
那这镯子是怎么来的呢?
难不成是有人用钱财收买春姨娘,让她诬陷林从砚?
不,应当不是……林知清摇了摇头。
若是春姨娘求财,便解释不了她自触而亡的行为。
钱是带不进棺材的,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会死,那要再多钱都是用不上的。
排除了财帛动人心的可能性,林知清没从镯子上找到突破口,便将目光移到了春姨娘的软底绣鞋上。
这一看,倒是真叫她看出了一些东西。
那绣鞋上附着着一层泥土,看上去颜色很深,应当是湿的,很有黏性。
除此之外,上头还粘着像是花瓣一样的粉色物体。
林知清想了想,用自己的手帕将那裹着花瓣的泥土弄了一些下来。
做完这些后,她又仔细地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异常情况以后,她将白布重新盖了上去。
接下来,便只需要沿着原路返回了。
林知清把东西收好,小心地将自己留下的痕迹清理掉,很快便来到了进来的窗棂前。
她轻轻推动木窗,很轻易地便推开了一条缝。
她动作很快,往外跳了出去后,便迅速朝着另外一边跑了过去。
看样子,火已经被扑灭了,四周的人少了很多,且声音也不大。
林知清有分寸,虽然是放火,但只找了一间独立的屋子,火不至于烧到其他地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就这样往回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可越走她越觉得奇怪。
这边似乎太过安静了一些,并不像是走水了以后该有的动静。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又或是堂姐被发现了?
一个个念头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林知清抿唇,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便折返到了花园当中。
看到了她们进来的那个狗洞,林知清心中一喜,直直地便走了过去。
林知清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狗洞,来不及了!
她左右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花园中心的池塘上。
除了这池塘,四周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咬了咬牙,迅速将手帕压在了一大块石头之下,而后“咕嘟”一声钻进了池塘之内。
冰凉刺骨的水瞬间将她全身都包裹了起来,但林知清现在根本感受不到。
她屏住呼吸,尽量将身体隐在了水草之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十几个狱卒踏进了花园,脚步声分散开来。
水面上泛起的涟漪渐渐归于平静,大步走来的狱丞心情很是糟糕:
“搜!快给我搜!”
“天子脚下,居然有贼人敢来刑部劫狱,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不将人找出来,我拿你们是问!”
水面之下,林知清心中一紧,劫狱?
难不成是堂姐遇到了特殊情况,直接将四叔带走了?
又或者是那死士是来劫狱的?
劫的是谁?
林知清的心思都在林从砚身上,总是忍不住将可能出现的情况安在他身上。
还没等她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更麻烦的事情便来了。
“狱丞大人,四周都搜过了,没有发现贼人的踪迹,但发现了一个狗洞。”有人同那狱丞回话。
“狗洞?”狱丞皱眉:“这地方怎么会有狗洞?还不让人堵起来,出了问题谁担得了责任?”
林知清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声,堂姐下落不明,如若狗洞被堵住了,她怎么出去?
还不等她思考出一个结果,那该死的狱丞又开口了:“池塘呢?池塘可有搜查过了?”
林知清身体一顿,默默用手堵住了嘴和鼻子,身体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往后退。
她挪了不过半米的距离,眼前的水花突然被利器破开,又急速地抽了上去。
林知清看清楚了,那是一支长矛!
她不敢轻举妄动。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矛头快速落下,水花四溅,林知清努力在水下睁大眼睛,想避开那长矛的攻击。
好在她所在的地方靠近池塘的中心位置,长矛不太能够得到,而且水草很多,极大地干扰了上头狱卒们的视线。
就在池塘里的水被搅得浑浊不堪之时,那些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大人,池塘里也没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