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还敢趁着我不在,残害亲堂弟,罪加一等!”
林泱泱率先跳了出来,她叉着腰,直接便指着林九思的鼻子开骂:“林九思,你居然敢倒打一耙?要不是知清提前布置,我们早就全都蹲进大牢里了。”
“你还好意思说知清打你,在外自己置办私产也就算了,用的还是林家公中的银子,你哪来这么大的脸啊?”
她说话并不顾忌,这话完全是把二爷爷也骂了进去。
林九思本想反驳,可林泱泱说的都是对的,他辩无可辩,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泱泱!竟然连你也要指责我们祖孙俩吗?”二爷爷看向林泱泱的眼神中满是失望。
当然,这只是变相。
林知清一眼便看出二爷爷的嘴角下压,眼睛瞪大,比起失望,更像是质问。
但林泱泱听不出来,她冷哼一声转过了头:“我说的是实话。”
林从礼也忍不住开口了:“二叔,知清去青楼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若不是她提前传回消息,教林九思脱困,你今天赶回来看到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二爷爷虽不知其中内情,但听到“尸体”两个字,嘴角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冷笑:
“尸体?就算是尸体,至少我还能亲眼见到,可九思他父亲呢,我至今还找不到他的尸骨!”
此言一出,林从礼和林从砚的脸色瞬间变了。
林知清等人则是一头雾水。
二爷爷心中的事情全都被勾了起来,他用一种仇恨的、极度克制的眼神看着林知清:“我活了大半辈子,你父亲折了我儿子,你如今还要害我唯一的孙子吗?”
听到这话,林泱泱也懵了:“二爷爷,你在说什么?”
“泱泱!”林从礼叫停了林泱泱,看向二爷爷,声音平缓了一些:“二叔,当年二弟在战场上身亡只是一场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情。”
听到这里,林知清想起来了。
木婶同她说过,她的二叔英年早逝,是在战场上牺牲的。
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跟她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意外?”二爷爷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嘲弄:“林从戎是主将,若不是他无能,我儿会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边疆吗?”
林知清挑眉,还有这么一桩前尘往事吗?
怪不得二爷爷始终不见自己,随时有机会就给自己挖坑。
但战场上的事情谁能预料到呢?这样的指控未免有些牵强了。
还不等林知清说话,林从礼便开口了:“三弟确实是主将,但战场上瞬息万变,如若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将士身亡?”
二爷爷冷喝一声,仿佛已经看透了所有人一样,没有接话,而是偏过了头:“如若我儿还在,定不会任由你们欺压我们祖孙,我这些年为林家做得还不够多吗?”
听到这话,林从礼到底是说不出什么了。
林知清却皱起眉头,二爷爷自己心里也知道将儿子的死归结到别人身上是不应该的。
但他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只能将这种痛苦转移成仇恨。
这是一种逃避行为,林知清理解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但不能接受他将事情归咎到别人头上。
“二爷爷,你这些年为林家做了什么?”林知清缓缓开口。
二爷爷一愣,似乎没有想到林知清会问这个。
林九思却按捺不住了:“自老侯爷那辈开始,林家便在全力培养老侯爷,而我爷爷却只能学做生意,走不了仕途。”
“林家本来就是一个烂摊子,我爷爷接了四十多年的烂摊子,轮得到你来说嘴吗?”
“若不是那些老祖宗们偏心,我和爷爷又怎么会只能受尽别人的白眼做生意,而你们却锦衣玉食,只用做闲散的官家少爷和小姐。”
他的语气中透着浓烈的不甘,眼神中也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
很显然,二爷爷从前没少同他说那些事情。
“偏心?”林知清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二爷爷之所以走不了仕途,是因为你在武艺上的天赋不如我爷爷。”
“其次,林家并未限制小辈们钻研文道,四叔便是做了文官。”
“但二爷爷你呢,你好像并没有想走这条路的意思,反而是一头扎进了生意里。”
“确实,你这些年一直在赚钱维持林家运转,但我盘过账了,除去我父亲被查抄的东西,老侯爷便替林家挣了不少的军功和赏赐。”
“而这些赏赐我都已经对过账了,除去御赐之物不能随意买卖之外,其余的东西早就没了。”
听到这里,二爷爷的瞳孔紧了紧,身体微微后仰,明显是没想到林知清能把这些陈年旧账翻出来。
林从礼眼角上抬,左边眼睛瞪大了一些,显然是有些惊讶。
方才一直没有出声的林从砚退后了半步,看不清表情。
唯有林九思还看不清楚状况:“那些钱本来就是为了支撑林家基本的运转的,若是不将那些东西卖出去,怎么养活林家这么多口人?”
林泱泱听不下去了,她猛地上前,将一本账册扔到了林九思身上:“你自己看看,如若是为了林家,那些东西为何只进不出。”
“倒是你们爷孙俩名下多出了好几个庄子和商铺,那千金阁我就不说了,你们连清妹妹的月例银子都克扣,就这么缺那一两银子吗?”
提到这件事,二爷爷的目光微闪:“我何时克扣过……”
话说到一半,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把拿过林九思手中的账册看了起来。
他翻了许久,发现这些年的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以后,他到底什么话都没能说得出来。
林九思张了张嘴,想到林知清这些年被克扣的银子都进了自己的口袋,爷爷是不知情的,他梗着脖子叫嚣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他爹,林家用得着这么扣扣搜搜的吗?她的银子就当替她爹还债了!”
第88章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还债?”林知清冷笑一声,上前了几步:“我父亲未出事时,得到的赏赐无数,整个林家说是他养着的也不为过。”
“他需要还给你们什么,我又需要还给你们什么?”
“庄子上的那几个管事如今还在偏院关着,难不成要我把他们拉出来问问这几年你们干了什么勾当吗?”
林九思还不罢休:“你这么嚣张作何,你爹本就是叛国……”
“九思!”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二爷爷便开口了。
他闭了闭眼睛,但并不是为林知清及其父亲说话的意思。
这些年他在林家安插了不少人,也捞了不少银钱,但今日一看账本,才发现林九思也在暗地里动了不少小动作。
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林九思的那些事情便兜不住了。
他已经半截入土了,但他的孙子还年幼。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从礼和林从砚:“事已至此,多说无用,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希望你们不要牵扯到无关的人。”
这个“无关的人”明显就是在说林九思,可偏偏林九思这个蠢货还没搞清楚状况:“爷爷,什么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为林家做了这么久的事……”
“闭嘴!”二爷爷第一次开口吼了林九思,他捏了捏拳头,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林从礼看了一眼林从砚,本想问问他的意思,可不知为何,林从砚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二叔,按照家规,若林家人在外置办私产,挪用公中财物,死后是不能入祠堂的。”
他说得隐晦,可在林家生活了一辈子的二爷爷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能入祠堂,那就代表着会被逐出林家,再不是林家的人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一股悲凉之感。
他今年五十有二,经营半生,到头来竟然连姓氏都留不下,可笑,着实可笑。
想到这里,他又露出了随时挂在脸上的那种温和的笑容:“我是不是林家人无所谓,我儿是有功之臣,九思作为他的儿子,总不能连姓氏都丢了。”
林从礼不断摩挲着衣袖下面的手指,过了好半晌才点头:“这是自然。”
“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林家以后便自求多福吧。”他仰着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这才收回了目光。
林泱泱的心紧了紧,她看了出来,二爷爷好似是不舍的。
林十安也看了出来,不过他没声张,冲着林泱泱摇了摇头。
林知清装作没看到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只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从礼见状,心中也迟迟拿不定主意。
他所坚守的规矩,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些裂痕。
眼前头发花白的男子,他得唤一声二叔。
即便如今他确实做了许多错事,但他年少时对自己的关怀以及为林家所做的贡献是抹不去的。
那些规矩都躺在冰冷的纸上,但二叔却是活生生的人!
林知清在一旁看着,很轻松地便捕捉到了林从礼脸上的纠结。
她在等,她想看看大伯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是遵从家规还是遵循本心。
林从礼背过身,手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似乎十分沉重。
他的后背稍微有些弯曲,身体微微颤抖,手上不断盘着珠串。
过了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二叔,大盛有大盛的律法,林家有林家的家法,这一次,我真的……”
“大伯。”他话还未说完,林知清便站了出来:“堂兄前不久给爷爷送信,言明了林家的状况,今日我们才收到回信,爷爷说想念二爷爷了。”
“二爷爷既有悔过之心,不如去陪陪爷爷吧,总归好几年没见了。”
林从礼一顿:“这……”
林十安看出了他的疑惑,也明白了林知清此时站出来是心中有了想法,于是也上前了一步:“回大伯,确有此事。”
“可是……”林从礼还想再问,俨然是又想把家规那一套搬出来了。
“哎呀,爹,别可是了。”林泱泱抓住林从礼的胳膊晃了晃。
林从礼脸都绿了,一把将林泱泱的手拍了下去:“你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
有人给了这个台阶,林从礼理了理衣袍,顺着下了:
“二叔,你去汴梁吧,父亲见到你一定会开心的,林家的一应事务便不用你操心了。”
“至于林九思,到底按不下来性子,在盛京城保不齐就会得罪权贵,也去汴梁吧。”
听到这些话,二爷爷一脸惊愕。
林九思不知好歹,听到这群人要将自己送回汴梁,当即闹起来了:
“你们竟让我去汴梁那般穷乡僻壤,我不去!”
林知清对他这般蠢货是一点耐心也没有的,一个眼刀刺了过去。
接触到她的眼神,林九思身体一颤,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我不去汴梁!”二爷爷的声音相当果断。
林从礼还未说话,林知清便出声了:“二爷爷,汴梁已经是最好的去处了,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再加上朝廷本就特别关注林家。”
“你觉得你还能去哪里呢?你人走出了盛京又有什么用呢,上头那位的眼线可是遍布整个大盛的。”
因着这番话,二爷爷陷入了沉默。
林从礼同样心惊,他不知道为何林知清能说得出这样一番话来。
林知清嘴角弯了弯,她知道二爷爷会去汴梁的。
就如同她走不出大盛一样,皇帝的疑心就像是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所有林家人。
她愿意为二爷爷说情,是因为父亲的事确实绊住了大部分人的脚步。
但更重要的是,杀人诛心才是最优解。
二爷爷刚刚拒绝回汴梁,在意的便是他的亲哥哥,也就是老侯爷。
他这么多年都记恨着林家先辈培养老侯爷而不看重他,让他在自己最恨的人身边过活,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人难受。
而且……林知清看了眼一旁面有喜色的林十安和林泱泱。
收买人心的最好办法便是让他们看到明晃晃的好处。
心软的人远比遵规守矩的人更容易博得好感。
最重要的是,若是将这两个人放出去,若是自己上青楼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被传扬出去,那自己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难搞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最终,林从礼下了决断,决定将林九思祖孙俩送回汴梁,且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当日晚上,祖孙俩便被送往了汴梁。
目睹马车走远以后,林从礼和林从砚双双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知清面色如常,倒是林泱泱和林十安有些不安。
一行人回到正厅以后,林从礼率先点了林十安的名字,质问他为何要带两个女子进青楼。
林十安尚未说话,“扑通”一声,林泱泱一下子跪下了:
“父亲,这件事怪不着十安,是我想要去青楼看看,所以才挑唆她们二人跟我一起去的。”
林知清眉心一跳,堂姐替他们遮掩也就算了,只是这借口找得也太烂了吧。
果不其然,听了林泱泱的话,林从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林泱泱,从前是我太惯着你了,你可知青楼是什么地方?”
“你堂妹是有婚事在身的人,还好流昀那小子厚道,一般人撞到未婚妻进出那种地方,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是膈应的。”
“还好我过去镇远侯府的时候有心打探,镇远侯还不知道此事,定是流昀那小子瞒了下来。”
“不说你堂妹,十安他刚刚才从吏部辞官,若他进出烟花之地的消息传了出去,林家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他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了,谁家姑娘会对一个出入花街柳巷的男子有好感?”
林泱泱左耳进右耳出,“哐哐哐”磕了几个响头,熟练地认错:“爹,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不会再犯了,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林从礼见她一脸理直气壮,根本没有一点认错的样子,更生气了:“你还敢顶嘴?”
林知清心中倒是觉得有些奇特,方才她居然听到林从礼关心她了。
虽然是为着镇远侯府的亲事,但到底也算是关心。
活久见啊……她挑了挑眉,实在是不忍心林泱泱被稀里糊涂地说一通:
“大伯,你误会了,是我要去青楼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林知清从前谨小慎微,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经历过毒害堂姐一事以后,倒是变得识大体了很多。
无论是哪个她,在林从礼眼中仿佛都不会跟青楼扯上关系。
林十安轻咳一声,在林泱泱身旁跪下了:“大伯,此事错全在我。”
“不。”林知清再次出声:“我必须去千金阁,因为那里面藏着二爷爷的秘密,我要拿到他置办私产的证据。”
“如若没有二爷爷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克扣,今夜那些仆人便不会四散奔逃。”
“虽然他们人走了,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林家不能传出一个苛待仆从的名声,他们的月钱我会重新计算一遍,补发给他们。”
她的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声音清透,每个人都能牢牢记在脑海里。
“大伯意下如何?”林知清又问。
“你等等。”林从礼摸了摸胡子:“什么叫明里暗里的克扣,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十安,此事可是真的?”
林十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千真万确。”
一旁的林从砚皱眉,好看的桃花眼中充满疑惑:“为何我从未听到过风声。”
“大伯,四叔,你们身边的亲信平日里自有你们的赏赐或关照,几钱银子当然算不了什么。”
“可其他人呢?我的月例我便不说了,单说我身边的木婶,零零散散也被扣了好几两银子。”
“哦,对了,这个月的月例甚至还没领到呢。”
没钱谁会愿意当牛马呢?这是林知清作为过来人的经验。
她不过是寻常语气,但林从礼却听得有些惭愧。
他的手攥紧椅子,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林从礼受到的冲击当然是很大的。
他自诩精通管家之道,将林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这居然都是假象。
他对林家的认知甚至不如几个小辈!
一种失职的感觉蔓延在心间,让林从礼有些喘不过气来。
林泱泱看出了不对,有些担心:“爹,你没事儿吧?”
林从礼摇了摇头,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气神:“无事。”
林知清将千金阁的契书还有从千金阁里搜刮出来的银票拿了出来:“千金阁是开不成了,但这些东西还是有用的。”
“契书肯定是得送到官府那边去,银票的话我就折成银子,把下人们的月例补齐。”
“另外,趁着大伯和四叔外出的时候,我同堂兄堂姐将四散而逃的仆从名单整理了出来。”
她从木婶手中接过了名单,递给了林从礼:“逃跑的基本不是家生子,按照林家的规矩,逃奴是要被罚月银、送到官府的。”
“但林家情况特殊,欠了人家这么多钱,跑也是有原因的。”
“当然,这话说出去林家的名声也不好听,我便作主让堂姐拿了那些人的身契,放他们自由的话,说出去人家还会觉得林家宽厚。”
说完以后,林知清又从木婶手中接过一沓身契。
见林从礼手上已经拿不下东西了,她垂手站在一旁,没有再开口。
而林从礼一点一点翻看手中的各种账册和名单,越看越心惊。
即便他对账目这方面并不擅长,但也看得出来整理得相当清晰。
而且她方才那番话准确地掐中了自己的命脉。
逃奴的事情换做自己来处理,肯定是得杀鸡儆猴送官府的。
但就像林知清所说,这势必会对林家的名声产生影响。
林知清已经将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地猜出来了,解决方法也给出来了。
并且给得很好,没什么问题。
他除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
意识到这一点,林从礼看向林从砚,却发现林从砚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巨大的冲击让林从礼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了:“知清,你是何时习得这些的?”
掌家之事,大户人家的小姐基本上都是从幼时便开始学习的。
林家鼎盛时,林知清和林泱泱也是有专门的嬷嬷教导的,但这两个人都不是好学的人,根本没学进去多少。
后来林知清的父亲出事,林知清便再没有人教导了。
正因为如此,林从礼才对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如此吃惊,但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就在林从礼点头之后,林知清朝着木婶摆了摆手,木婶会意,接过名册便走了。
动作之迅速,险些让林从礼没反应过来。
这进一步验证了他的想法,林知清不是突发奇想处理这个问题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且确定自己一定会同意,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提出来的。
“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饶是林从礼这些年来见过了许多大风大浪,也不由得惊讶。
“爹,清妹妹几日前便同我们说过这件事了。”林泱泱瞅准机会上前:“我身边的丫鬟们已经许久没添新衣服了,若不是清妹妹同我说,我还真不知道她们的银子被克扣了。”
一旁的林从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听到这里,他挑眉:“大哥,你还没听出来吗,她们一唱一和,分明是想让你把这管家权交出来。”
林从礼哪里是没听懂,他只是不敢相信:“泱泱,你说,你想要我手中的掌家权?”
林泱泱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便被挑明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林知清看出了她的无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伯,你今日出去求同僚求这么久,可有获得帮助?”
林从礼本就为这件事烦心,方才那账册的问题将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了,现在林知清又提了起来,他隐隐觉得自己头有些疼了。
见林从礼沉默,林知清的目光又移向了林从砚:“四叔呢,你可有什么收获?”
同林从礼比起来,林从砚的脸色更不好,他血气上涌,猛地站了起来:“你想说什么?想说我办事不力,还是想说我文官无用?”
他这般大的反应是林知清没想到的,不过此刻她只当四叔是受了林家逃奴的刺激,并没有多想。
“四叔,文官清正、智慧,当然有用,但作为林家的当家人,一味忍让,把希望放到别人身上,这是永远立不起来的。”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
这话单看是在说林从砚,实际上也是在点林从礼。
“放肆!”林从礼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你怎么能这么同长辈说话?”
“大伯。”这一次,是林十安开口了:“知清说得没错,这一次九思的事情提醒我们了,永远不要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着急。”
“你看,他不是好好回来了吗?至于那些逃奴,知清也同我们说过,这是将不忠心之人踢出局的好机会。”
“同样的事换个角度似乎就好很多了。”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犹豫变为了坚定,且越说越有力量:
“不说别的,文武百官谁不知道林家深受忌惮,便是这一点,林家有难的时候便指望不上他们。”
“我们只能靠自己。”
他抬了抬头,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林泱泱同样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自己最熟悉的两个孩子都以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林从礼心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怀疑”的情绪。
他在怀疑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挫败感就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林家沦落至此,家不像家,族不像族,是他自己的原因吗?
林从砚是林从礼的亲弟弟,一看林从礼的表情,他便知道坏了: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难不成真要把手中的权柄交给几个孩子?”
“四叔,我们并没有想要你们手中的任何东西,我们要的,是林家上下一心,不再受到掣肘。”林十安说了这番话以后,俯下身子,给林从礼磕了一个头,而后并没有起身。
林泱泱看着父亲脸上茫然、伤心的表情,又想到自己这些天看到的、经历过的,深吸一口气,同样磕了一个头,而后伏在地上没有起身。
这是在表明她们的决心。
林知清挑了挑眉,只偏头抬起桌上的茶杯,并没有其他动作。
“反了,反了天了!”林从砚指着地上的二人,却不知该说什么。
林从礼的眼神没有落到二人身上,只盯着虚空。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卸下了所有的力气:
“你们此举,我还能如何呢?”
这是……妥协的意思?
林泱泱和林十安抬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迷茫。
但也只有一瞬间,他们的眼神便清明了起来。
林知清适时地开口:“大伯,林家还需要你坐镇,如若遇到特殊的问题,我们会同你们商议。”
也就是说,如果是一般的问题,三人会自己拿主意。
林从砚一下子急了:“大哥,这于礼不合,你不能答应啊!”
于礼不合?林知清嘴角出现了一个嘲讽的笑意:“四叔,什么是礼?”
“静雅妹妹毒害堂姐又诬陷于我,按照规矩,这本应该是送进刑部大牢的大罪。”
“我和堂姐私闯青楼,这本应该是浸猪笼的大罪。”
“林九思不尊兄长,克扣月例,这本应该是逐出家门的大罪。”
“这桩桩件件,哪件事情最终是按照家规上写的来处理的?”
林知清语速很快,她说的每件事情在座的人都很清楚。
林静雅最后只被送回了汴梁,因为她是林家后代,且毒害堂姐是丑闻,不能传出去。
林知清和林泱泱去青楼也是因为林家的事情,若他们不去后果只会更严重。
说来说去,都逃不开一个“林”。
林家的家规,束缚着所有人,却又让所有人因为守护林家,而打破规矩。
这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完全是闭环的。
所以,林从礼他们一直处于一个很矛盾的状态,要求所有人守规矩且为林家着想。
但这两件事是很矛盾的,完全不属于一个平面,说简单点,他们不能共存。
要守住林家,必须跳脱出那些限制。
而这,是林从礼做不到的。
但林知清三人可以做到。
听完林知清的话,林从砚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而林从礼仿佛苍老了十岁,第一次出现了那种靠在椅子上的脆弱的状态,毫无一家之主的精气神,只看得到一个为家族忧虑、受到打击的脆弱的老人。
第91章 意外!妾室之死!
林知清移开了目光:“大伯,从明日开始,我会让人将林家的账册放到堂兄那里,我相信堂兄能做好。”
林十安并没有想到此事她会交给自己,毕竟这两日林知清对账时展现出来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知清,此事不妥,我能力有限……”林十安摆手。
“不,你最是细心,完全可以胜任。”林知清没等他说话便开口了。
而后,她又转向林从砚:“四叔,大伯都答应了,你应当不会再拒绝吧?”
“呵,你们已经安排上了,我拒绝又有何用?”林从砚似乎是被气笑了,直接往门外走去。
临出门时,他回头再次表明了态度:“只要我一天没死,林家的掌权人便还叫作林从礼,大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话罢,他拂袖而去。
林泱泱追出了门口:“四叔,四叔!”
林从砚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