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选择他不行吗?
他斜眼看去,只见那人正乐呵呵起身给林冕的杯子里添茶。
他是靠什么吸引林冕的?那张脸吗?
拖住自己的下巴, 江澹笑了,这很简单嘛,他可不觉得自己这张脸会比那狐狸精差。
“都来为我举杯吧,各位。”
喝上头以后,钟玉琪再也收敛不住,她一脚踩在椅子上,晃晃荡荡站到椅子上,像一个国王一样高高举起酒杯。
林冕用眼神示意江澹,她现在酒量这么差吗?
这才喝多久啊?就喝成这样。
不过她现在也没正儿八经喝过酒,和大家碰杯也是以茶代酒,记忆里爸爸朋友用筷子蘸白酒给她尝的味道也淡得无味了。
江澹摊手,钟玉琪的酒量可不差,早在她步入各种酒局前,钟玉兰就训练过她的酒量了,只是今天她借机发挥摆了。
钟玉琪是真的高兴,无与伦比的高兴。
她终于从太平公主变成太子了。
本来是很明显的,钟玉兰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是总有人不安好心想要插一手。
所以钟玉兰才会早早放手让钟玉琪历练,从高中就开始看公司的财务报表,到大学以后更是从基层做起。
这几年经过钟玉琪手的方案都做得很好,为公司带来了不小的收益。
所以她今天才能从太平公主成为太子,成为众星捧月的“小钟总”。
听着钟玉琪努力搜刮着各种词夸自己,在座有一个是一个,都笑开了。
两团红云粘在她的脸颊上,喝兴奋后眼睛亮得惊人,但又有一些迷糊,看起来似乎晕倒转向的。
没有预兆的,钟玉琪突然往后倒,江澹正走神等反应过来时钟玉琪已经被接住了,是坐在旁边的吴冰夏眼疾手快接住的。
“多大的人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嫌弃的口吻里暗藏着关心。
钟玉琪没有一分做错事的抱歉,笑嘻嘻抬手揉乱吴冰夏的短发,又不怕死捏了捏吴冰夏胳膊上的肌肉。
“咱们的小律师好厉害!就‘簌——嘭’接住了我耶!我也要锻炼,要练成和小律师一样漂亮的肌肉。”
“那你可有得练的,大小姐。”
吴冰夏甩开钟玉琪乱摸的手,一脸嫌弃。
叫她小律师也没错,她是去年通过司法考试的,这种是不能直接当律师的,还需要经过一年的实习期。
同校的学姐十分欣赏她,一听到她通过司法考试后就内推她进了北城最大的律师事务所,而现在她还是律师助理,每天要做的都是些整理文件、打印文件以及各类跑腿买咖啡的小事。
曾有男律师当着吴冰夏的面和同事说想追求吴冰夏。
“美丽、高学历,难道不是最合适娶回家当老婆的人选吗?”
如果不是不想为学姐带来麻烦,吴冰夏真想当着面给他来一拳。
但她又不是泥鳅,是有气性和骨气的女性。
吴冰夏美丽的面容上勾起一丝微笑,一边手指搅动着长度刚到肩膀下面、烫了没多久的卷发,一边走到那名男律师面前。
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在脸和身体某个部位重重停留了一会儿,在男律师感觉到了莫名的羞辱时,她施施然开口:“可惜了,这幅尊容可不适合赘回家。”
男律师恼羞成怒,举起手想要扇吴冰夏一巴掌时被她抓住手腕狠狠摁下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任人欺负。知法犯法,这就是你的素养吗?”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的声音是那样清脆、响亮。
固然她想到之后会被这名律师刁难,那也没关系,她的生命力一直是顽强的、不被定义的。
她不要做被谁随意提起的妻子,而是一名任何人在她面前只会尊敬她的律师。
将头发剪短后,就连竖中指的动作也更显潇洒了呢。
那时候的吴冰夏没想到这头短发也有体验感差的时候,比如此时因为钟玉琪的存在让她意识到虽然方便了,但是这头烫过的短发会让人觉得头发十分想上手摸一摸。
想到这儿,吴冰夏的眼神忍不住飘向林冕。
她的头发和消失前没有丝毫变化,长度依旧及肩,卷度也是,看起来就像是坐着时光机从四年前穿越过来一样。
可明明她变了那么多。
吴冰夏不理钟玉琪的纠缠,拿上酒杯走到林冕旁边,在林冕伸手举杯之前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子。
“注意身体啊,林老师,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
林冕下意识抬手,贺新同握住了她的手。
温度从他的手上传到了她的手上,似乎一切都变得热气腾腾起来。
“小冕这段时间可辛苦了,我也劝不住她。之前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可小冕要做的,没人能劝住她啊。”
有些话别人说说就行,贺新同知道,林冕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也拽不回来的人。
与其阻挠她,不如有空的时候多给她熬些滋补的汤,以及尽可能让她休息。贺新同在北城大学附近买了一间三居室公寓,方便林冕午休以及他会在冰箱里准备好饭菜,如果他没空的话,家里保姆可以给林冕热一热。
贺新同当然很忙,可是让林冕吃到他做的菜这让他的精神得到满足,这是一种被林冕需要的幸福。
在场的人都长了眼睛,都看得出两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亲密以及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手表。
只是大家不想看到贺新同那得意扬扬的表情,干脆默契选择不捅破那层泡沫。
“是睡不着吗,”吴冰夏蹲下来,酒气上涌,呼出的气也变得黏黏糊糊,“我最近在准备考研,晚上压力大的时候也会小酌一杯,小冕你要试试吗?反正也成年了,小酌是没问题的。”
那个男律师的刁难吴冰夏没有放在眼里,但这家律所确实称得上人才济济,吴冰夏也想提高自己的学历,让她拥有更多话语权,她的人生不该只是当一个跑腿的律师助理。
林冕耳朵动了动,她最近确实睡得不安稳,不是和吴冰夏同样准备考试的事,也不是工作的事,只是那些事只能她自己消化。
如果,吴冰夏手上那杯流动着的红色液体真有让她睡着的效果,林冕愿意尝试。
在钟玉琪、吴冰夏的起哄下,金子萱无奈叹口气,拿出一个新的杯子,少少倒了一点。
“别听她俩鼓吹,什么都有第一次,少喝一点,琢磨个味儿就行,不要贪杯。”
“当上公务员后子萱太稳重了,不要太严肃啦,偶尔也要放轻松啦。”
钟玉琪一边摇晃着杯中的红酒,一边趁金子萱不注意猛抬她倒酒的那只手,红酒从杯中溢了出来。
“给,小冕,咱们女人就是要把酒量锻炼出来,不能让人小瞧了!”
钟玉琪从金子萱手里抢过酒,像献宝一样放到林冕面前。
林冕也不拂了她的好意,接了下来。
贺新同知道林冕对这几个好朋友总是有些愧疚在的,她们逐渐步入社会的样子被她错过了,以至于在面对截然不同的她们时,林冕总是不会拒绝的。
他也就没有阻挠,只是想着自己等会绝对不要喝酒,林冕第一次喝酒,还不清楚酒量怎么样,要是他也醉了,谁来照顾林冕?
靠那个一直盯着林冕自以为没人注意到的男人吗?
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凝固在身上的江澹,面对墨黑色眼睛里像看什么脏东西的浓郁旋涡,那双毫不犹豫回视的纯黑色眼睛里满是嘲弄。
你现在就想管着她吗?可她是自由的,应该选择更适合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不是吗?
你,贺新同,还不够格。
他的眼神是那样明显,贺新同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他那不可一世的高傲以及对林冕的势在必夺。
贺新同咬牙,他真想撕碎这个狐狸精的脸,一点道德都没有的败类。
下次他一定要求着林冕戴上情侣戒指招摇过市,气死这死狐狸精。
突然,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
微凉的触感轻轻抵住了他的上唇,慢慢凹陷,又越陷越深。
带着露水浸润过的浓郁甜香,不知不觉间红玫瑰的花瓣似乎陷进了唇齿之中。
但比红玫瑰香味更强烈的,是混着浆果、木质香的甜蜜气息,似乎是樱桃的味道,又似乎是巧克力的味道,让人跟着醉了。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里扑朔着足以拉人一同坠入深渊的迷离,但更深处却是倒映着他的身影。
贺新同轻轻闭上眼睛。
整个包间好像也安静了一瞬。
钟玉琪彻底酒醒了。
她惊恐看向江澹,这玫瑰可是他用来祝贺林冕新工作带来的啊!
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晃荡一样, 连眼皮也很难撑开。
但除了这点难受以外,她睡得意外的很好,似乎什么也不用想, 就陷入了深深的黑夜里,不再辗转反侧。
但安逸总是短暂的, 犹如蚕虫蜕变时那样努力, 挣扎几下后, 林冕睁开了眼睛。
即便有窗帘的遮掩,还是有几缕光溜进来, 为一室安静中增添了几分热闹。
一只手突然搭在林冕身上。
“别过来”
金子萱嘟嚷着,眼睛却紧紧闭着, 只是眉毛不安皱起,似乎被什么噩梦困扰。
昨天林冕喝醉后又睡得很沉, 贺新同已经好久没看到她睡得这么沉了。
喝醉的人身边是要有人照顾的,不然喝醉的人是有可能会被呕吐物呛到的。
贺新同本来是想自己照顾林冕的,江澹轻轻推开贺新同的手。
“让子萱来吧, 她现在可清醒了, 是吧子萱?”
看着两人之间火花四溅,金子萱默默收回那句“人家情侣呢,照顾小冕有什么关系”。
男人啊,真是一种无解的生物。
就是争这个有什么用, 人家小情侣可能更亲密的都做了。
贺新同半垂眼帘看着对争吵一无所知熟睡的林冕,现在确实不合适, 这么多人在,即便他只是想要照顾她,也是不合适的。
他也只能拜托金子萱了,毕竟今晚她确实是女生中最清醒的那个。
金子萱是很晚才睡的, 她一直注意着林冕就怕她突然开始呕吐,但她睡得很乖,睡着以后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确定林冕应该不会醒以后,金子萱才沉沉睡去。
幸好天亮后是周六,她不用上班。
林冕轻轻将搭在身上的那只手挪开,轻手轻脚下床。
冷水泼在脸上后,那些不适也似乎随着水流一起冲走了。
看着镜中那个清晰无比的身影,一滴滴水珠顺着下颚线流下,一些滑进锁骨里,一些滴落在瓷砖上。
林冕轻呼一口气。
一切记忆也跟着变得清晰。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不经喝的,就一杯酒,在轻轻抿开后,那丝酸涩苦味过去后,是醇厚、浓郁的香气。
虽然因为口味不合,她眯起了眼睛,但很快她又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林冕左右瞄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她直接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饮而尽可不是什么好的享受。
想到昨天发生的事,要不是手撑着洗漱台,只怕她都要倒下了。
算了,不要回忆了。
林冕打开酒店提供的一次性牙刷,一边刷牙一边打开手机。
现在10点了,今天她下午有课,等会回去换一套衣服吧。
这样想着的林冕翻到了贺新同的短信。
[我托服务生买的衣服放在衣柜里,你醒了后请给我回个电话,我来接你。]
[下次喝酒,能只和我一起喝吗?]
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只感觉一股热气往上涌,红意从脸颊蔓延上耳朵。
即便不去看镜子,林冕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喝酒误事啊。
但下一次,她会只和他一起喝的。
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放到浴室里的架子上,想着金子萱睡得不是很沉,林冕只是简单整理自己没有冲澡。
换好衣服后,林冕撕下酒店提供的便签,写好以后贴在镜子上。
她轻轻关上门,才发短信给贺新同告诉他她已经回去了,不用接她。
正如贺新同看得见她的辛苦,林冕同样也看得见他很忙。
她也没回公寓,而是到学校的食堂吃的饭,吃过饭以后林冕也不闲着,回办公室继续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陷入忙碌的林冕没有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么用心?陈老师还跟我提起你了,我都没想到你和陈老师还认识呢。”
齐屿洋站在办公桌旁,用手撑着桌面,袖子挽了上去,他本来就够白的,如今手臂用力,可以清晰看见青筋脉络,同时腕骨线利落突出,留下无限遐想。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近到林冕能闻到对方身上木质香的味道,冷冽清香中却有一丝辛辣。
“之前找陈老师商讨问题认识的,有什么不对吗?”
但陈兰老师邀请她加入她的课题组这件事,就不需要给这个人说了。
齐屿洋皱眉,即便味道很淡,他也闻到林冕身上有红酒以及宿醉的味道。
“你喝酒了,是和你那个男朋友一起的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林冕,而是近乎失控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昨天喝了点,还是能闻出来吗?”
后面那句话说的很小声,几乎只有林冕自己能听见。
她还以为换过衣服就好了呢,这红酒可真让人苦恼啊。
味道让人沉醉的同时,也带来了不少麻烦。
齐屿洋微微瞪圆眼睛,像是看见偷腥的猫一样看着林冕,步步紧逼,牵扯中座椅滑轮往后滑,直到抵到墙角,退无可退。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空气也变得黏糊暧昧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腕,没让她继续躲开。
不对,为什么要躲开。
林冕轻轻皱眉,她推开齐屿洋。
“有必要这么近吗?”
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她喝不喝酒关他什么事,和谁喝又关他什么事。
同事而已,管得真宽。
“你好好清醒一下吧,齐老师。”
林冕站起来,将笔记本电脑装进公文包里,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随着门被关上,齐屿洋靠在墙壁上,轻轻笑了一声。
像他们这类人,如果真能为别人屡屡破戒,从理智的牢笼里拉出来,那一定是对那个人动心不已。
譬如他对林冕,又譬如林冕对她那个神龙不见尾的男朋友。
不行,他还是不甘心,他一定要做点什么,现在说放弃还太早。
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来就有掠夺因子。
而且他不是道德败坏的小三,是让她更幸福的正确选择。
上完课再回到办公室时已经看不到那个人的身影了,虽然没说出来,但林冕内心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坐下来后,林冕才看到桌上放了一堆牛轧糖和一张纸条。
[今天很抱歉,因为家里有人喝酒出过事,所以我很担心你也会喜欢上酒精。这是我做的牛轧糖,当作赔礼,请一定收下]
这样一说,林冕想起那双蓝色眼睛里闪过的慌乱,这就说得通了。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齐屿洋居然是这样的性格,会触景伤情啊。
不过这些牛轧糖有点太多了,即便林冕放进裤袋里也放不下,她将其他塞进了公文包里。
拿回去给他们吃吧,牛轧糖太甜了,有点粘牙。
林冕看了一眼腕表,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她打开抽屉拿出书学习。
过几个月就是研究生考试,林冕这次打算报考对面大学,毕竟作为在职人员,于情于理她也不能考本校。
等注意到贺新同曾发信息过来时,还是林冕坐久了站起来接水间隙才看到的。
贺新同希望她今天回公寓,他今天熬了海带排骨汤,还做了她最喜欢吃的青椒玉米炒肉,榨好的橙汁也放冰箱了。
这让林冕的心不经有些雀跃,轻轻飘了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到家。
暖色的灯光下,她看见那道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坐在台阶上,林冕双手撑着头看着他,在烟火缭绕中,似乎因为一直没停下来过,流了很多汗水,围裙紧紧贴着他,将宽阔的肩膀轮廓勾勒得清晰分明,向下却是利落收紧、窄而有力的腰腹,看起来十分具有安全感。
林冕知道贺新同从年少时就坚持着锻炼,这赏心悦目的画面是他努力得来的。
可比起他的身体,她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那一滴滴汗水流动的方向、切菜时手指收紧的曲度以及注意着火候时高度集中的眼神。
这是属于劳动的魅力,它是生动的、鲜活的。
就像她少女时代在国外参加训练,精神已经来到悬崖边缘,摇摇欲坠时,是贺新同牢牢抓紧她。
在他身边,是其他人没有带给过她的安心感。
好像这个人就是能拴紧她疯狂的神经,让她变得平静下来。
林冕需要的不是疯狂,而是让疯狂平静下来的锚点。
无声无息打开门,她环住对方的腰,额头抵在他的脖颈最坚硬的骨头上,似乎这一刻她们灵魂相连。
“快去客厅,这里油烟重。”
抽油烟机“嗡嗡”工作着,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紧实的皮肤下是急促的呼吸。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贺新同毫不犹豫关掉开关,转过身抱住林冕,细细的吻落在她的耳朵上。
“你是想听我说一晚上的我爱你吗?这勉勉强强可以回应你这句话。”
林冕不会知道的,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她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喜欢他一点。
这就足够了,他现在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轻轻的吻落在额头、眼皮、鼻尖,无比珍重又郑重。
“我可以吻你吗?”
他低低的喘息响在她耳边,让她忍不住笑起来。
笑声让原来暧昧的气氛消散了,林冕收到贺新同控诉的眼神,湿漉漉像是委屈小狗一样。
林冕捧起他的脸,轻轻垫起脚尖,在烟火中,轻轻触碰上了他的下唇。
环住她腰的手猛地收紧,再也收敛不住的气息呼在她脸上,在林冕有些受不了往后仰时,他扣住她后脑勺,霸道让她上前不准她后退。
“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本性就是一个霸道、喜欢争夺的人,不然也不能在一次次危机里不仅全身而退还能反咬对方一口。
只是他愿意在林冕面前做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也愿意对她俯首称臣。
所以在亲吻过后,即便意犹未尽,察觉到林冕似乎有些不适,他也不再乘胜追击。
轻轻抱住林冕,不停顺着背安抚她,让她慢慢缓过来。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里,浓稠的深色翻涌着,像是想要吞没她。
四处漂泊的船只,也需要靠岸停下补充。
他会做那永远不会改变位置的港口,她总会停下来靠近的, 截止到现在,他一直做得都很好, 不是吗?
轻轻哼着歌, 是林冕曾哼起的调子, 那次哼过后他就记下来了。
今天他有叫阿姨不用来,他不想两人相处时还有外人在。
只是可以不收拾碗筷, 衣服还是要收拾的,本来林冕就还挺喜欢那套衣服, 不然也不会拿袋子提回来而是直接扔了。
加上今天的衣服,一起放在洗衣机里洗吧。
以防万一口袋里有纸巾, 贺新同在放进洗衣机前先掏口袋。本来进行得很顺利,衣服口袋里什么也没有,只是在裤子口袋里他发现了融化过的牛轧糖。
两指夹住被体温软化的牛轧糖, 看着包装袋上干干净净一片, 贺新同皱眉。
他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比糖味更浓郁的木质香味道。
在了解林冕喜欢香水后,贺新同特意学习过相关方面的知识,让助理买过市场上现有的各种牌子的香水,他想学习怎么区别, 而林冕送给他的那些香水他是舍不得浪费在这种事上的。
所以贺新同知道,这是B家的男士香水。
要怎么样的人, 才会往牛轧糖上面喷香水啊?即便隔着包装袋,难道不会思考这种行为会让人困扰吗?
这是狐狸精的味道。
也是模仿犯的味道。
一寸寸捏紧手中的牛轧糖,原来就变形的牛轧糖扭曲成一团,一点也看不出原先精致可爱的模样。
贺新同眯起眼睛, 将口袋里的牛轧糖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
下水道里的老鼠就该老实待在下水道里啊,以为靠着模仿就可以抢到不属于自己的人吗?
他是最先来的,也是最早和林冕有羁绊的人,他赢得林冕的心,可不是靠这一点小伎俩,完全就是蠢货、东施效颦、婢作夫人。
直到洗衣机开始转动,阴影也没有消散。
比起面上的愤怒、不屑,贺新同的心更诚实。
不安啃噬着心脏,几乎让他快站不住脚。
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的,就是他自己,也绝不原谅!
几乎在天亮那一刻,林冕就醒过来了,昨天只是因为第一次喝酒才让她的生物钟没有起作用,她向来是起得很早的,更何况昨晚睡得也那么早。
当她刚刚洗漱完踏出房间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背后。
“今天早上吃绿豆粥和虾饺,本来想和你一起吃的,但公司还有事,我得现在赶过去。”
林冕常常会想,贺新同是不是背着她用什么护肤品了,这么忙的情况下还要担心她的一日三餐,他的面色却一点也看不出劳累,红润得像是吸人阳气的精怪。
林冕捧住贺新同的脸,在他低头那一瞬,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
“辛苦了”
他轻笑,在她要离开时托住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去。
“这才是早安吻,下次可不要敷衍我了。”
“行了少腻歪了,快去上班吧!”
林冕推着一脸不满足垮着个委屈脸的贺新同出去,就在门要关掉那一刻,贺新同伸脚抵住门。
“对了,”他嬉皮笑脸说道,“你口袋里的牛轧糖都融化了,我就给扔了。我做了很多放在茶几上,以后想吃什么直接跟我说,就不要接别人给的了,万一有人在里面下毒了呢?”
不等林冕反应,他又收回脚,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还没砸出这句话是什么味,林冕回想起昨天把齐屿洋送的牛轧糖放在了裤子口袋和公文包里,洗过澡后就完全忘记这件事了。
她的记忆其实是不会忘记这种事的,即便是再微小的角落,只要眼睛扫过,她的脑子就会自动记住。
这其实是痛苦的,因为很多不需要记忆的东西会被迫记下,林冕也做过训练,但她做不到忘掉,只能集中注意力让自己忽视。
而这次她潜意识里,是不想让贺新同知道的,所以才会不说。
可明明她带回来就是因为自己吃不了,想要对方把它们都吃下啊。
手指轻轻点着桌子上,林冕很快得出了结论。
她自己觉得带回来是想要坦诚的,虽然那张纸条上写着理由,但是齐屿洋看向她的眼神,可不是那个理由那么简单。
即便不在乎,可她明白对方似乎对她是有好感的,所以她会下意识带回来给贺新同吃,她想尽可能不隐瞒他。
可是最后她又选择性遗忘了,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坦诚没必要,她自己可以处理,不应该让齐屿洋影响贺新同的心情。
她不想让无关的人影响到这段感情,所以她选择性遗忘了,也遗忘了口袋里的牛轧糖。
林冕轻抚额头,结果她还是搞砸了啊。
走到茶几旁,林冕瞪圆眼睛。
牛轧糖像是小山一样堆在茶几上,极具存在感。
撕开花里胡哨的包装纸,轻轻抿开,林冕挑眉,居然出人意外地不粘牙,甜度也刚刚好。
是了,他总是足够了解她。
小舟划过湖面,掀起一层层涟漪扩散开来。
林冕低头笑,将公文包里的牛轧糖放在餐桌上,她已经有了最好的,所以这些就让阿姨带回去吃吧。
秋天了,北城的雨水也变得充沛,淅淅沥沥下着,一眼望去,全是颜色各异的雨伞。
撑着小黄伞,走在校园小径上,似乎时间都跟着慢下来,泥土被雨水湿润,土腥气的味道久久不散。
到了实验楼,林冕才看见自己裤脚上的脏污,不知是自己一脚踩在污水里的原因,还是路过行人脚踩下去溅起的污水粘上的原因。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的好心情,连雨中景也似乎有了别样的风味。
齐屿洋到办公室的时候,正看到林冕要离开,对方好似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对他微微点头,又错开身离开。
错身中,他闻到了像是阳光晒过后变得蓬松柔软的被子的味道,又像是刚刚沐浴过后肌肤上残留的闻起来若有若无的味道。
瞳孔微微振动,这香气,就是他一直想要的香味。
下意识扣住那道欲要离开的身影,在对方挣脱前,先一步松开手。
“抱歉,我就是想问你用的香水是哪家的,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是我自己调的,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比例写下,你可以自己调制试试。我就先走一步,马上要上课了。”
说起来,这是林冕送给贺新同的香水,他今早给她熨衣服时喷洒了一点,林冕穿衣服的时候就闻到了,但喷得不多,齐屿洋的鼻子挺尖啊。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齐屿洋许久没有动作。
到底是懊恼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这都不重要。
他的灵魂伴侣出现在他的世界,叫他怎么不去牢牢抓住,错过这个人,他是真的会遗憾终生的。
他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林冕这样一个叫他心动又心动的人。
所以,冷静下来,齐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