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应对这些人让李知远有一些疲惫,但他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骄傲。
他的学生,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啊。
可沉浸在幸福中李知远不知道,这幸福是这样短暂。
05年该升组的夏季,林冕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知远打遍了电话,包括和林冕最亲近的林梅,也只是说她也不知道她女儿去哪里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还未成年啊,她的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是搪塞罢了。
可是,为什么会找不到林冕呢?
不止是李知远,还有很多很多人,都联系不上林冕。
一时之间,“消失的天才少女”闹得沸沸扬扬,但很快又被什么压下去。
就好像,没有一个叫做林冕的天才曾经出现过。
“学长,该您上台了。”
刚进学生会的大一新生崇拜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作为今年仁大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他的优秀毋庸置疑。
连他们这些才进校没多久的学生都听过他的名字, 去年那场经济危机这位学长算得上力挽狂澜, 不仅稳住了贺家, 还让贺家更上一层楼。
不过这也离不开国家的支持,谁也没想到去年华国能拿出新型芯片, 斩断了阿美莉卡的垄断。
但这也是贺新同果断的判断力和敏锐的感知让他得以顺利渡过经济危机,可不是什么人站到他的位置上都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
贺新同淡淡应道, 他已经被贺郎训练得喜怒不形于色,需要别人来不断揣测他。
贺朗这些年算不上揠苗助长, 因为贺新同真的成为了贺家新的大树。
他轻揉眉头,等会儿毕业典礼结束以后,他还要回公司开会, 新一季度的计划还有问题, 需要重新调整。
接过话筒,他的步伐并不急促,每一步都沉稳地落在台阶上,台下细微的交谈声像潮水般渐渐退去,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道身影。
台上的人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西装,肩线平整没有丝毫皱褶, 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形成完美的倒三角比例。
他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仔细看,能看到那只手除了腕表外还有一个平安扣用红线系着。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随着话筒传遍整个会场, 那双墨黑色的眼睛是那样沉稳。
明明不比台下的学弟学妹们大多少,可他却看起来已然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结束演讲时,他微微点头致意,那张明明是笑着的俊逸面容却又是那样疏离冷漠。
那一刻,会场寂静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就在贺新同下台时,眼角处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贺新同猛地转头,旁人总算能从那张脸上看到其他表情了。
他近乎慌忙走向人群中,在惊呼中做出完全不符合他平时会做的行为。
他总是那样可靠,从“小贺总”到“贺总”,随着人们对他越发尊敬,他代表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可是,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慌张、急促,在人群中不断慌乱环视。
这不是、这也不是……
直到确定自己看过每一个人,都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贺新同才停下来,恢复冷静。
他重新回到台上为刚才的事道歉,顺便宣布从下一届开始,贺氏集团会成立“贺氏助学奖学金”,帮助更多仁大贫困学生。
在讨论声中,贺新同这次体面走下台,回到公司。
他沮丧靠在椅子上,一时之间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所以还是他的幻想吗?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贺新同发出轻蔑的笑,他究竟还在期待什么。
四年了,那个说不要让她成为最后一个知情的人,现在轮到他成为最后一个知情的人了吗?
这是她的报复吗?
就算是报复,四年也太长了吧。
长到他终于意识到少年时那些不知所谓的幻想,那些幼稚到可笑的想法与在意,全都在说——
他爱她。
在内心的小世界里,贺新同将自己卷缩起来。
今天不理智的行为他后面还要想办法善后,他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
自然界里,即便是强大如狮子这样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在露出软弱时也会被成群的鬣狗追着咬。
盯着他的目光太多了,他真的很累,可是这样露出疲倦的样子也是不允许的。
贺新同收起杂念,在秘书李一帆进来前整理好一切,包括那颗躁动难受的心脏。
在李一帆汇报完今天的安排后,贺新同算了算时间,说道:“再加一项,会议结束后我要去林家。”
李一帆愣了下,这不才月中吗?往常去林家不都是月末才去的吗?
不过老板说的话对他这样的打工人来说跟圣旨也没什么区别,自然不会表露什么疑虑。
只是这次会议商讨的时间超出了贺新同原定的时间,等会议结束时,天色已经黑了。
李一帆小心翼翼走到老板身边,“今天还需要去林家吗?”
贺新同闭上眼睛,缓慢揉着鼻梁。
在离林家还有一段距离时,贺新同叫停。
“你先回去吧,我等会打车回家。”
司机还想说什么时,贺新同轻轻叹息,笑着说:“回去吧,家里人还等着你呢。”
这句话一出,司机也说不出拒绝了,为贺新同工作是很好,薪资待遇都是同行里最好的,就是常常要加班,他女儿上次还说老是看不到他很想他。
想到这儿,司机心里一片柔软,谢过贺新同后他调转车头。
四周又变得安静,连贺新同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响亮。
每一次,他都抱着隐秘的期待走在这条路。
可每次,期待都落空。
贺新同自己都不知道走过这条路有多少遍了,熟悉到即便四周都暗下来他也可以依靠记忆顺利抵达林家。
说实话,贺新同自己也不确定这时候林梅是否在家,林梅忙碌程度可不输他。
她甚至比当下许多年轻人还要拼命,自从……林冕消失后,她更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
她的目光总是那样大胆又精准,贺家没在经济危机中沦陷,林家也没有,而且还顺势壮大了,吞并了一些倒闭的小公司,比原来多了几条生产线。
她一定知道什么。
贺新同就是如此确凿,他和林冕相处七年,她对她妈妈那份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无论他怎么恳求,利益打动不了她,交情也打动不了她。
果然是母女,如出一撤的狠心啊。
贺新同轻笑,但无所谓,即便再等四年,他也等得。
他能感受到,他与她之间牵着的那条线越来越薄,到现在,如果随手一扯就会轻易扯断。
但即便如此,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抓住这条线,如果用手抓不住,那就用牙齿咬。
如果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下这根线,他也不会放弃,他还有腿,他会随着线的影子不断跑着,直到看到她的身影。
她可是说了,允许他努力追上她的啊。
贺新同用力抓紧手腕上的平安扣。
这是林冕在他成年时送他的礼物,这根红线是她去庙里求的。
她是不信那些的,但却愿意为了他走进这并不科学的一端。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她一声不吭消失了?
如果不是无比确定林梅知道什么不然她一定会报警,贺新同会不顾一切去找林冕的。
这四年里,他用她是有苦衷的这个理由不断麻痹自己。
可是,他快坚持不住了,他真的好想见到她啊。
如果这世界真有神明,请让他下一刻见到她吧。
在昏迷前,贺新同最后一丝清醒也全在祈愿。
等再次睁眼,是在暖色的房间里。
贺新同撑着床想起来时,一道声音阻止了他。
“别动,手上还有针头呢。”
贺新同这才注意到上方有吊瓶,输的葡萄糖。
他看向声音的主人,“谢谢您,本来只是想过来散散步,没想到会晕过去。”
过来散散步?林梅可不信他的鬼话。
那年他红着眼质问她,眼神狠到像是要消灭全世界的模样她可没忘记。
即便后面恢复理智,说话温和沉稳,林梅也不会把他当作什么小白兔。
尤其是这两年他在商业上的动作,用狼来形容或许更准确。
不过林梅也没和他计较,“也得亏你逛到这里,离我家不远,阿姨出门扔垃圾的时候发现你了,不然……总之,我刚刚请医生来看过,低血糖加上熬夜,虽然年轻要多努力,但也不能不重视身体健康啊。”
贺新同轻轻垂下眼帘,林梅说什么他都听着。
说到底,他虽然有家人,但现在他的家也算不上家了。
贺朗的心结在阿美莉卡,确定贺新同可以独当一面以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离开的。
他的心永远是有天平的,贺新同至今也不明白,贺瑜为什么会觉得贺朗更爱他呢?
爱一个孩子,不是不断纵容他,不断为他做的事擦屁股,而是爱之子则为之计深远。
看着对外强硬的贺新同露出那副落寞的神色,联想到他家发生的事,林梅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她宽慰了几句,叫贺新同好好休息,她已经给他家管家打过电话了。
这四年贺新同跑得勤,连带着两家都走得很近。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贺新同脸上哪里还有那副可怜的样子。
他用那只没被针扎的手抓住吊瓶架,脚轻轻踩在地上,不发出丝毫声音。
林梅没注意到吧,她刚刚进来时,身上还有一股香味。
是虽然浓郁但是不会觉得腻的栀子花的味道。
来林家这么久,贺新同早知道林梅是一个习惯什么东西就会一直用下去的人,她平时几乎不喷香水,距离近了时只会闻到薰衣草洗衣粉的味道。
而林家的花瓶里常有的花是百合、郁金香和玫瑰,这是林家保姆王燕最喜欢的三类花,栀子花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他这四年里从未在林家闻到的味道。
林家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会是……
贺新同不敢细想,他怕期待过后是更大的失落,他还想撑着这副身体再见她一面。
如果神明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那就让他实现这个愿望吧。
哪怕不见面,只是知道她的消息,也足够了。
悄悄穿梭在这间别墅,贺新同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毫无真相的影子接近。
贺新同的心沉下去。
他真的会等到那天吗?
贺新同眼神直勾勾盯着最后需要查找的阁楼,手在触碰那一瞬间又收回来。
打开这扇门或许会打开潘多拉盒子,贺新同不知道如果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他会不会真的发疯。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副躯干下那颗不正常跳动的心脏,他唯一能得到安全感的方式就是林冕亲手在他心脏处刻下她的名字,宣布他是她的所有物。
深呼吸,贺新同还是打开了这扇门。
“好慢哦,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消瘦了,也长高了。
手枕在头下,透过阁楼上的天窗看着头顶那片星空。这样安静的夜晚, 林冕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了。
听着耳边脚步声,林冕轻飘飘转过头, 却撞进了对方怀里。
她刚想说什么时, 却感到手上一片凉意。
一滴泪滴在她手上, 是他的泪水。
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一样,她手上的湿润越发多起来。
“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她无奈的叹息响在他耳边。
人在被气到的时候是真会笑的, 贺新同发出冷笑,这人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怎么, 我给你丢脸了?”
他语气中的指控都快实质化了,可明明那么多话想说, 却偏偏就说了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话。
这句话已经是他觉得最重的话了。
他抓住她的那只手是那样用力,好像不抓紧一点这个人就可能会随时消失。
林冕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她回握住他的手, 紧紧地、不留缝隙。
“没有, 你很好。是我一直像个小孩一样任性,辛苦了。”
这句“辛苦”让贺新同僵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抱着她的力道也越发紧迫。
“不辛苦, 一点也不辛苦,我很幸福。”
只要她允许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她这儿, 只要他在她身边,他就再幸福不过。
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汗水粘着他的头发,跟个落水小狗一样。
她有一搭没一搭将手点在他的鬓角。
“流了好多汗啊。”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 一层迷雾笼罩在他眼前,唯一清晰的是那张因为说话微微张开的带着粉意的嘴。
对于这人类都有的器官,贺新同向来是嗤之以鼻的,尽管很多人会真心夸赞他长相俊逸,可这些不过都是皮肉而已,只是人类之间存在的略微差异,用来分辨不同的人。
贺新同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对这曾让他不屑、只会觉得肤浅的地方这样着迷。
漂亮的、饱满的弓形轮廓,已足够引人遐想时,上唇正中央的那颗精致小巧的唇珠,即便不言不语,也好似蕴藏了某种邀请,或者说,是他的妄想。
瞧着对方不回话,眼里像是失了焦一样盯着她的脸。
林冕嘴角无意识上扬,“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贺新同”
像是从足以溺毙的海水中抽身,那双墨黑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光亮,动人的山水画中终于有了神彩。
“我一直在听啊,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林冕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很清楚。
这四年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以前录下的那些曲子,她送给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这四年里让他挺过去没有发疯的关键。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她说过的话呢?
“是么。”她的笑声像一圈圈线缠住他的耳朵,除了她的声音,他再也听不见其他。
她的手轻轻拂过他的头发,轻声哼起小调,那是贺新同从未听过的旋律,轻柔得不像话。
奇异的平和涌现在贺新同的心头,他安心下来,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等贺新同再次睁眼,天光正亮,阳光懒懒散散从天窗洒下。
天亮了?!
那是他的梦吗?
就在贺新同惊恐时,他感受到浅浅的热气打在脖颈上。
贺新同僵住,缓缓低下头,一切像梦一般,她卷缩在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脖子。他昨晚手抓得太紧,林冕不想吵醒他就这样躺在他旁边睡着了。
意识到整晚林冕都躺在他身边,羞意、无助,以及一丝隐秘的喜意在他胸腔里翻转。
也是这时贺新同才察觉自己的手腕已经酸软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放下。
好不容易,才重新拉起她的手,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手呢?
他反而捏得更紧了,十指紧紧扣住,这一刻贺新同才有了实感,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林冕眉头皱起,显然贺新同的动作惊扰了她。
像是蝴蝶缓缓扇动翅膀,那双棕褐色的眼睛缓缓睁开,光也偏爱她,照在她脸上,连绒毛都是浅浅的,可爱的。
双目相对那一刻,没人躲闪。
墨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执拗,直勾勾盯着对方,不肯放过对方流露的任何情绪。
棕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变浅,清澈见底,看起来没有丝毫情绪流转。
“看什么啊,快起来,我昨晚睡得可不算好。”
林冕推开贺新同的脸,只是……她看向依旧被紧紧抓牢的手,牙齿微微发酸。
如果不是昨天看这小子睡着以后像天使一样单纯,她绝不会舍不得吵醒他,让自己委屈蜷缩着长手长脚睡在这里。
“叩叩叩”
门被敲响。
“小冕你在里面吗?”
是王燕有些着急的声音。
贺新同被林冕推着藏在衣柜里,至于那个输液架,昨天林冕是看到葡萄液输完以后给他拔了的,连带着这个输液架林冕一起将它塞进衣柜里。
狭小的柜子里,贺新同完全不能动弹,冰冷的输液架被他紧紧握在手里。
屏住呼吸,他也真不敢弄出一丝动静。
随着林冕拉着王燕下楼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贺新同才从衣柜里走出来。
什么啊,跟做贼一样。
这样想着,贺新同嘴角却不断上扬。
他拿起输液架,轻轻打开门,却看见林梅站在门外。
他僵在原地。
林梅深深看了他一眼,“下来吃早餐吧。”
看着林梅的背影,贺新同不知道那道眼神的深意,但他知道,林梅绝对知道了,知道他对林冕的心意。
但这没什么好懊恼的,摆在明面上也没关系,或许,他内心深处是希望摆在明面上的。
只是他会害怕林冕知道以后接受不了,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
四年里,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贺新同不想再失去这层关系,但要他做胆小鬼,不表明心意,眼睁睁看着林冕和别人在一起,贺新同也做不到。
所以,他会格外小心瞒着林冕把所有人挡在外面,不会存在任何可以替代他的人。
他会做到的吧?
“哇,早餐这么丰盛啊。”
餐桌前,一个眉眼深邃的男人站着为大家盛粥,王燕也没有阻止他,笑呵呵任由他动作。
坐在主位上的林梅看起来也没有多客气,十分自然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粥。
餐桌上的一切竟然奇异地和谐,好似这个男人比起他来说与林家更熟稔几分。
倒是林冕先注意到站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贺新同,她走过去轻拍他的肩,“快去洗漱吧,王姨说你的牙刷毛巾都还在原处呢,你是来过多少次啊,就差给你留个专属房间了。”
原先被冷落的感觉一扫而空,就连刷牙的时候贺新同都在笑。
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贺新同对自己的外貌没什么感觉,但联想到刚才那个男人的外貌,贺新同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绝对比那个混血好看,而且即便没有比较,贺新同还是能看出自己比那个男人高。
没他帅,没他高,也肯定没他有钱,根本不需要把这种男人放在眼里。
“这是齐屿洋,从阿美莉卡留学回来在北城大学任教,真是年轻有为啊。”
听到林梅的夸奖,贺新同心里凉了半截。
这还比啥啊,谁不知道林梅相当喜欢齐屿洋这类人,林冕那么在乎她妈妈肯定会听进去她的话的,他怎么办?
贺新同的视线都不敢停留在林冕身上,害怕看到她欣赏的目光。
“幸会”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冷淡,是了,对方是大学老师又怎么,得到林梅的喜欢又怎么样,只要林冕不喜欢,她就绝对不会将齐屿洋放在眼里的。
至始至终,他需要打动的不是其他人,只有林冕。
齐屿洋眼睛闪烁了几下,在北城大学抛来橄榄枝前,他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无论是薪资还是未来的规划上,北城大学都不是他的首选。
可是…这里有一个他在乎得不得了的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因为侄子拜托来到CES国际卡丁车比赛英国分站现场,在胜利后林冕取下头盔时那双冷到极致的眼里影影约约窜起的疯狂火苗。
只会理性思考,永远都有所顾忌的齐屿洋想知道,为什么这名少女能有这样的眼神,明明他们该是一类人的。
从那以后,他的房间里贴满了有关她的报道,无论是夺冠后张扬自信的笑容,还是比赛前锋利到让人难以直视的眼神,他都想探寻。
当一切追随终止在林冕消失后,齐屿洋却有了新的猜想。
果然,在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后,齐屿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然后刻意接近林梅,他知道他会见到她的。
“久仰大名,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提前认识也不错吧?”
贺新同愣住。
第69章
或许是他疑惑的样子太明显, 林冕看了他一眼后,对着他说道:“现在我在北城大学任教,教大学物理。”
昨天实在太匆忙, 今早又是个那样的情况,贺新同有好多想问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这四年里林冕究竟经历了什么, 才让她19岁就当上了大学老师, 而且去年林冕该毕业的时候贺新同有去北城大学找她, 可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毕业了吗?
太多疑惑藏在贺新同心里,以前他那么熟悉的林冕对他来说也跟谜一样难解, 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有了四年隔阂。
这四年里他一无所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林冕告诉他一切。
吃过早餐,林梅笑着提议:“我现在和你们年轻人只怕都没有共同话题了, 我先上班,果儿好好招待小齐啊。”
“妈你放心,你的朋友我肯定会好好照顾的。”
她把话说得那么分明, 就是贺新同心脏再躁动不安, 这一刻也平静下来了。
只是光平静还不行,贺新同打电话给李一帆把今早的工作推到下午,他要在这里盯着这个人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放心林冕,但不代表他放心齐屿洋。
这人一脸精明算计相,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目的性也忒强了, 博取林梅好感这一步明明是他先来的!
贺新同绝不承认自己没做到的事被别人做到后他着急了。
林家的花园不算小,尤其对寸土寸金的北城来说。
“话说你和我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啊?”
林冕算不上客气,直接拿上水壶递给两人,两个人都说自己没事的话那就来帮她做家务吧。
她也有些好奇, 齐屿洋是怎么做到和林梅成为忘年交的,明明现在林梅说不上好接近啊。
“秘密”
齐屿洋眨了眨眼,蓝色虹膜澄澈似大海,倒影着她的身影。
瞧着两人之间氛围怎么看都不对,贺新同冷哼一声,“装模作样。”
齐屿洋被阴阳怪气也不着急,笑眯眯直起身看向贺新同。
“我语文学得不是很好,这是什么意思?是形容你现在这幅样子吗?我倒是记得一个词,叫做矫揉造作,应该比这个词更适合你吧。”
面对对方的挑衅,贺新同也不恼了,这人的段位比他预计得高,他不能再意气用事。
他轻笑,“语文没学好那就好好学了再说话吧,可不要误人子弟。”
两人针尖对麦芒,空气里都有些微火光在不断噼里啪啦响着。
林冕也不阻止两人,停下浇水的动作,把水壶放在一边,笑眯眯看着两人,这似乎对她来说格外有趣。
她的眼睛波光粼粼,像是被雨水淋湿,明亮得叫人莫名在意。
两人也不吵了,都停下来看着她。
“怎么不继续说了?”
语气里的遗憾就是傻子也能听出来。
那些被贺新同忽略的地方,此刻终于从角落里跑出来。
她性格变了好多。
但人不会一成不变的,就是贺新同自己也不能说这四年他还会和林冕记忆里的贺新同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新的自己会不会让林冕接受,所以他在努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样。
无论是不成熟的脾气、意气用事的行为,他都在努力伪装。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位置就是不平衡的。
她无论怎么样,无论性格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他只会更爱她,可他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因为他的变化在原来的感情基础上变得更加薄弱。
“小冕现在变了很多呢。”
贺新同瞪大眼睛看向说话的齐屿洋,这人怎么回事,就叫上“小冕”了?这也是他能叫的!
而且,这种说法像是他认识林冕很久一样,明明今天他才和林冕见面不是吗?
“别这么叫,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好样的!
与贺新同内心的雀跃不同,齐屿洋愣住。
据他了解,林冕可不是这样一个情绪多变的女人,她总是温柔的、执着的、勇敢的,耀眼得不像话。
而这样冷淡,可不在齐屿洋的预想中。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林老师。”
林老师被他念得有些长,倒生出几分眷念的味道。
“你叫这个也不错,齐老师。”
虽然接了他的话,却很平淡。
齐屿洋知道自己让林冕讨厌了,继续待下去,只怕会叫林冕更讨厌,没过多久他就请辞了。
无关的人一走,贺新同身上的刺终于收回来了,露出柔软的内里。
屋檐下,他直直站在她面前,阳光从东侧照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界线。
高挺的鼻梁一侧被染上暖色的光,另一侧却沉入深邃的阴影之中,仿佛将他整个人从中间割裂开来。
沉默的阴影不断蔓延,光下的影子却靠得那样近。
“我想过,也警戒过自己,等你想说的时候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就好,我会永远等你。”
他的声音低沉、断断续续,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是,你身上的变化是我怎么也忽视不了的,我有些害怕了,害怕现在的你会讨厌我。你说过,不想做最后一个知情的人,可我连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想告诉你这四年发生的事,你也愿意吗?愿意告诉我这四年里你究竟去哪儿了。”
痛苦是能通过声音表达的,是林冕不能忽视的。
但有些话现在不能说,即便她对他的痛苦一清二楚。
“我想给你一样东西,我准备了很久。”
良久,林冕拉住贺新同的手跑起来。
阳光下,抓住他的手并不柔软,是硬的,连最柔软的指腹都没有多少肉,摸起来更像是在透过那薄薄一层肉触摸到骨头。
之前的触碰都让他心脏急促地跳着,在迷幻中他没有注意到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