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期起初,娄青君也跟她提醒过。不同于两位母亲在信中既委婉又郑重的口吻,娄阿姐跟她附耳说了很多让耳朵发烧的悄悄话,她初听了只觉惊世骇俗,红透了一张娇面。
原以为自己已很能承受为人妇的种种羞人事,此时方知跟那些胆大情浓的青春少妇比,她还嫩的很呢。
临了,娄阿姐还笑嘻嘻的跟她玩笑:“这是夫妻情趣晓得不,也就是你俩新婚放不开,杨妹夫怕你脸皮薄经不起,没跟你使这些手段。”
她被娄阿姐说得又是害怕又觉新奇。
当杨敏之再提什么稍显过分的要求,她不再如起初那般抗拒,半推半就的就依了他。
只是越发羞怯难以自已。
倒给了杨敏之无比奇妙的禁忌之感。在他的抚弄和亲吻中,姝姝与在闺中时的柔怯无二,既饱含处子的天真弱质,又绽露出新妇的青涩妩媚。
越是不能越雷池半步,越教他和她体会到难以言说的刺激销魂。
小夫妻还和以前一样双栖双宿,恪守国丧期的礼仪绝不行房。只是关于规矩的底线被杨敏之打破,一低再低。张姝对他的容忍度也越来越高。
因着杨敏之打算巡察浙江时带她同去,以他做任何事都要未雨绸缪谋算周到的个性,很是忙碌了一阵子。等他回内宅安歇,时常已很晚。
开头几天张姝还等他回来陪她下会儿棋,给她念几页话本,后来回回和他说不了几句话就先睡过去了。
她没有在意,想必是自己抵挡不住春日困倦。
杨敏之心中有所惊觉,联想到她近日似乎吃得也比以往多些。食量大了,还嗜睡……
跟她私语莫不是有孕了。
张姝吓得花容失色,不敢相信。她上个月的月事正常来过。
杨敏之强自镇定,安慰她:“若是怀上也是在二月那些时日,一个月以前的事,不在国丧期内。阴阳相合最早一个月就能诊出是否缔结珠胎,待我请个有经验的大夫给夫人诊脉一看便知。”
等大夫号脉仔细诊过,说巡抚夫人脉象和缓有力不浮不沉,肾气平和身体康健,并非有孕。只给她开了一副平安方让她煎了当茶喝几回就行。
大夫看诊,杨敏之在一旁手捧医书虚心请教。
送大夫出门,和大夫又讨教一番才晓得,原来他家小娘子嗜睡贪吃不是因为怀孕,而是在长身体。
其实从二月份给她庆祝十七岁的生辰后,她的个头就蹿了一蹿,只是两人都没发觉。
闹了个误会,张姝红着脸把他一顿埋怨,又喜滋滋的跟他比身量。
依然只到他胸口处。
被杨敏之捏着她的鼻子笑谑:“男长三十女长十八,下官还能再长上几年,夫人只有这一年可长了,可要珍惜。”
张姝娇嗔:“那我以后只能横着长了?”
没有哪个女娘不希望苗条些。
怕她不好好吃饭,杨敏之忙哄她,说她是怎么吃也不会胖的好身段,又夸她丰神绰约,环肥燕瘦之处都让她占全了。
她听得又羞又美。也晓得他就会捡好听的说。现在穿的小衣裳连胸脯都裹不住,每每放下床帐他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私下又做了几身尺寸宽裕些的新抱腹。
杨敏之却不满意,夜间令她羞答答的捧起两团玉雪红梅让他好生纵情了一回。
经过有孕的误会,二人都虚惊一场。
杨敏之暗道惭愧,他陡然意识到姝姝年纪尚小,过早有孕实为不妥,更不能让她像二姐那样频繁生育伤了根本。还是要和缓些,容她慢慢成长。
自此养小娘子越发精细。落到外人眼里,巡抚大人对夫人的爱重之情无人可匹敌,令人眼热艳羡不已。
…………
姜宝郎终于从憨中透出一点精明气,杨敏之对他爱答不理的,他转头就奉承起张姝,涎着脸定要跟他们同去浙江耍上一耍。
张姝对于姜宝郎挨板子一事,对姜夫人始终有些愧疚。温言相劝杨敏之带上他也无妨。
杨敏之自从上回对姜宝郎动杀心,骇得姝姝为他急哭了一场,心里也暗怀歉意,哪能再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伤了夫妻之间的和气。姜宝郎愿意跟着就叫他跟着罢了。
姜宝郎喜不自胜,他长这么大,头回出远门到金陵,又头回从金陵跑到更远的浙江。沾了巡抚出行的光,路上安全无虞不说,还见到不少在江浙一带小有名气的文人墨客,与他们切磋叙谈,对书画鉴赏和碑帖收藏的见识都更上了一层楼。
郑磐和杨敏之在朝中的交锋天下士人皆知,这位河南布政使的妻弟仿若没事人一般,不计较个人身份,日日跟在姐夫的政敌屁股后头打转,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杨敏之的清客门人。
同时又有小道消息从金陵影影绰绰的传开,说他因为倾慕巡抚夫人挨了巡抚一顿毒打一个月下不来床……
对于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江浙士人为之称奇,又叹服杨敏之的容人雅量。
同时也惹得士绅家的夫人女娘们对张姝的好奇之心愈加旺盛。关于她的传闻太多了,屠户家的出身,贵妃侄女的身份,被皇后亲封诰命只身南下完婚,夫君又是万中挑一的这么一个人,加之爱慕者亦步亦趋的跟随,巡抚大人都不敢吭声……
可以说,杨敏之巡察江浙的这几个月,人们对巡抚夫人的兴趣远大于对巡抚本人。
待她们见到真人,惊叹她的美貌之余,又深深折服于她柔韧豁达的性情和雍容闲雅的气度。
她们不知道,正是何氏的温柔随和、娄夫人的从容淡然、窦夫人的刚强睿智、吴皇后的宽和中正,还有杨敏之的怜爱娇纵,才成就了这么一个仿佛生来就自带光华的女娘。
在杨敏之还未大刀阔斧的在江南推行新政,在官员们畏惧于年轻气盛的巡抚节制三司生杀予夺的强权时,作为巡抚夫人的张姝,用她个人独到的魅力和柔软舒缓了巡抚和地方官绅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从现在开始,到往后的二十年里,一直如此。
和杨敏之回到官驿,被他搂在怀里戏言要好好犒劳夫人时,她又变回了那个如蜜糖般甜美羞涩的小女娘。
反观杨敏之,就像一个陪家中夫人出游的闲散富家公子,每到一处只随着夫人的性子,或寻览名胜寄情山水,或由着她和当地官绅夫人们结交应酬吟诗作画。
得到当地官绅宴请时,一不谈官员考核,二不论清丈税赋,只品茗清谈笑语晏晏,让那些本想借机与之坐而辩道的胆大士子迷惑不解。不晓得巡抚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动声色、谋定后动的杨敏之才是天下士人认得的那个。
他们巡游江浙的最后一站才到浙江首府杭州府。到杭州时,姜宝郎的名声也终于传回了开封,郑磐忍无可忍派人将他捉回去。
临走前,一再恳请张姝来日有空到洛阳他清修的道观一览。在旁边冷冷听着的杨敏之脸黑得像锅底一般。直叫张姝晚上跟他好一顿连哄带撒娇才让他脸色稍和缓。
待张姝累得浑身酸麻,换来他一脸餍足,她不禁怀疑,这个狡猾的堪比狐狸的家伙莫不是故意做出个不悦的模样,哄骗她用那些难为情的手段伺候他吧。
她气鼓鼓的跟杨敏之理论,他恬不知耻的说换他伺候回来就是。
一个翻身将艳若桃李的女娘压到身下,修长手指拨开那两瓣仿佛被春雨打湿的水润唇瓣,一边温柔抚摩一边亲了下去。
他忘情品味的水渍声似乎离得很远,却又不绝于耳。从她身上裹挟出汹涌的甜蜜汁液,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搭在他两只肩膀上的粉嫩脚趾不由自主的蜷缩发抖,颤栗酥麻席卷全身。
张姝眼中含泪晤呜不止。果然又上了他的当……
…………
他们到杭州,由江家作陪,和云台书院的程山长和程三郎晤面。
这时距程山长入京和杨首辅议亲,已过去整整一年。杨敏之和程山长从当初互相尊重礼遇的后生长辈到如今也走到淡漠疏离的地步。
巡察浙江这一路杨敏之已经见过各州府的士子,不论那些人对他表面上的恭敬是真是假,他对浙江的文艺学术和士子对新政的态度已了然于胸。程山长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跟程山长也无深言可谈。
只是陪姝姝走一趟,她心中惦念要拜望黄夫人,以及看望江七娘。
张姝把程毓秀给自己的回信带去给黄夫人。
她自从去年秋天到金陵,先是托往北去的商旅往宣府捎了些御寒之物给陆蓁,一直没得到她的回信。后来和京中的吴倩儿通信,吴三娘说也没得到陆蓁的消息。再然后开春后,又给宣府和漳州分别寄了信过去,她和杨敏之启程浙江之前刚好收到程毓秀从漳州寄来的回信。
程毓秀还是如以前那般开阔随性,跟她说了很多岭南不同于中州的地理风貌和民俗人情,说她去泉州看过海港和日出,帮当地的土人治病,还学会了接生。秦韬是流放罪官,没有和她成亲,但是当地的土民都亲切的喊她程夫人,过年的时候还邀请她跟他们一起到妈祖庙庆祝。
在她信中,自由如故,好像没有任何事能难倒她,一点也看不出被出族的女娘的痕迹。依然是那个令张姝非常羡慕的娘子。
张姝把这封信留给了黄夫人。黄夫人展信泪流满面。
江七娘已经生产,是一对双生子。一双稚儿将近半岁,在各自乳母怀中酣睡,散发出柔软的奶香味,可爱至极。
江家和程家的女眷们逗趣,祝愿她和杨巡抚也早生贵子。
张姝只是羞涩微笑。杨敏之跟她说过,不希望她过早生育。虽然幼儿看起来可爱,她心里确实还有些怕怕的。
尤其程毓秀在信中跟她说,岭南那边的穷僻之地,女孩子十二三岁嫁人生子是常有之事,看到她们瘦骨嶙峋的身子上鼓起一个突兀的腹部,甚至后背上怀抱里还兜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幼儿,程一娘说她看的心里很难受。
张姝想,她若亲眼看到这样的情景,对怀孕生产定会更加惧怕。如她这般生来胆怯的女娘,虽然比以往已勇敢了许多,在面对另一个全然未知的事物时,还要再慢慢的积蓄胆量。
他们逗留杭州时,杨敏之收到亲随从江西发出的信笺。
待看过后,他把手中折扇一合,对张姝笑道:“夫人,此间事已了,我们可以回京了。”
在他们走后不久,发生了一件令程山长和整个江南士林为之震动的事。已致仕返乡的卢阁老接受了白鹭书院的邀请,赴南昌执教,任白鹭书院新一任的山长。
卢温致仕回吉安后,程山长曾给他多次写信,诚挚邀请他到杭州云台书院来讲学,卢温以年老体迈不宜远行为由谢绝。
这回突然去了白鹭书院。莫说程山长和江南士林,消息陆续传开,连天下士林都大为震撼。
程山长对黄夫人私下叹道:“杨敏之此人心机和谋略当真了不得,我们最多只算得将来三五年,他已布局到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去。从此以后,在江南六省中,云台书院执掌士林喉舌的日子快到头了……”
杨敏之知道他一张嘴说不过云台书院和江南士林若干张嘴,索性另立一个山头和云台书院分庭抗礼。
黄夫人只拿着程毓秀的书信跟珍宝似的一再端凝,对程山长的话充耳不闻。
…………
程山长对杨敏之心生感慨之际,张姝他们已经到了洛阳。
杨敏之心情大好。卢温接受了他的建议就任白鹭书院,万岁免除了除卢梦麟之外的卢氏三代不能科考的罪罚,他践行了对卢阁老和卢氏族人的承诺。他与卢温祖孙四年的角力和智斗以如今这个让所有人都暂且满意的局面结束。
若世间事都能如此,天下能少去多少纷争。
他心情愉悦,张姝也暗自高兴。姜宝郎命人给她传过信,说他的姐姐姐夫不日会到洛阳来,他来做东说合两位大人。
弥补杨敏之和郑磐的关系,这也正是张姝所想。
对于她和姜宝郎的想法,一路上她半个字也不敢跟杨敏之透露。
杨敏之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跟她说,这回借路河南返京他用的是都察御史的身份,要考察河南河北两大行省在官员们治下的民生民情,属于微服私行,绝不会同郑磐见面。想必郑磐也无意与他见面。
张姝只得作罢,姜宝郎热情依旧,派了小道童请他俩去洛阳北邙山上清宫游览。
“这总可以去的吧?”张姝嘟嘴托腮,眼巴巴的瞅着他。
杨敏之哪能拒绝,刚应允,就被她搂着脖子仰头亲了一口说夫君真好,转身捧过来两套黑纱大氅月牙白直裰的道袍,笑盈盈道:“入乡随俗,明日夫君跟我都换上,问仙求道访道君才心诚呢!”
杨敏之微笑。她总是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小心思。
他不愿意试穿衣裳,张姝也不勉强他,先换上自己的那一套揽镜自照。
一头云鬓齐整的束到头顶,额头系了一根形如抹额的黑色一字巾,一身素净再无任何装饰,镜中活脱脱一个柔弱清冷的道家女冠子。
杨敏之走到她身后,从铜镜中含笑望她。
“你就莫要跟我用一样的束巾了,我另给你备了好的,你猜是什么样的?”
她从镜中笑意盈盈的启唇。她给他预备的是南华巾,若他戴上定然是一副儒雅俊秀的书生模样。
杨敏之不回答她的问题,弯腰俯身封住她还要喋喋不休的小嘴,托着她的脸时深时浅的亲起来。
管它是什么样呢,她准备的定然是极好的。
张姝含混羞叫莫要弄坏她的衣裳,杨敏之欣然从命,掐着她的腰将她从椅子上提起来,掀开黑色纱氅,勾起直裰的腰带将衣袍从腰间褪下。
张姝只觉得一股凉气覆身,不着片缕的一双修长纤腿从衣衫间暴露出来。
她刚才在屏风那头试衣裳时,里面的中衣衣领颜色和道袍不搭,她干脆脱了中衣试穿。此时衣袍半褪,两腿空无一物,只在上身穿了一件抱腹,勾勒出起伏的曲线。
杨敏之眸光深暗,周身血脉偾张。他的小娘子,不知道自己这一身妖媚的模样有多勾人。
舔吻张姝的耳垂低哑道:“姝姝,三个月之期到了……”
他这三个月忍的都快疯了,每回把她伺候的软成一滩水,他自己却被一团火焚烧殆尽。越是隔靴搔痒,内心的炽火燃烧得越猛烈。
再忍不住的。
张姝软弱摇头,含羞说不行,她不想在官驿的床上。
杨敏之往她腰间拍了一记哄她说不到床上去,让她转过去靠着桌案抱好腰间的衣裳。
铜镜中再次出现那张清纯妩媚的面孔,娥眉微蹙两颊泛红。额头上还系着女冠子的束巾,随着彷徨失魄的娇美容颜在镜中摇晃。
次日,夫妇二人带着喜鹊和亲卫等人轻装简行上山寻道。
张姝腿脚发软神情怏怏,失了头一日的兴趣,任由杨敏之背着往山上走。
给她和姜宝郎送信的小道童在山路上迎接,说姜道友去山崖上采杜鹃花去了。
半路上,一座清幽的道观从绿意葱葱的山峦树丛中间露出一角。小道童请张姝先进去休憩喝口茶再走。
杨敏之背着她走了一路也该歇歇脚了,张姝欣然同意小道童的提议。杨敏之和亲卫正要跟进去,小道童笑嘻嘻的止住他们,说这是女冠子修行的地方,男客勿入。
亲卫悄无声息的按住腰间的刀柄朝杨敏之以眼神请示。他们一直都知道,小道童指引的这条小路不是去上清宫的路。
不知姜宝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杨敏之摆了摆手,让张姝带喜鹊进去讨口茶喝,不用管他们。随后和亲卫一跃而起,落到道观旁的大树上,曲腿而坐看向道观里头。
把小道童惊得目瞪口呆,不过什么话也没说,拿袖子扫了扫门口的台阶坐下来和他们一同等候。
张姝和喜鹊进了道观。这里果然是女冠子清修之处。随处可见几个女郎,有的正在修剪花枝,有的手捧物品从檐下轻快的穿过。
院中寂静,不闻一点声音。
女冠子们穿的都是女道的衣袍,行为举止却有如常年经受训练的奴婢。令张姝很是诧异。
不一会儿,院子正中间的房门打开,走出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女郎,头戴绿色垂珠珞妙常巾,身穿水绿色道袍,外面是一件水田衣比甲。和女冠子们穿戴不同,看样子是这座道观的主人。
女郎气度超逸,朝张姝微笑道:“夫人便是张淑人?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华沁多有得罪。”
说着跟她行俗家礼。张姝也慌忙回之以福身。耳边听她说出“华沁”二字,正想着不知这是她的道名还是俗家的姓名,突然想起华章公主,封号中也带了个“华”字。
再环视这座低调却气度不凡的道观,张姝惊讶道:“您莫不是郑王王女?”
郑王薨逝后去藩,王女在洛阳入道修行。原来就在此处。碰到她,也是赶巧了。
华沁默认,引领她往厅堂里走,回头再次打量她,自顾微笑。
两个女冠给张姝和喜鹊奉上茶水,屈膝退下。
厅堂正中间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手书条幅,上面写着“别有洞天”四个大字。条幅下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瓷瓶,里头随意插了一大束火红的杜鹃花,花瓣鲜嫩生机盎然,就像刚从崖头摘下来的一样。
张姝收回目光,垂下眼皮专心喝茶。随后辞谢告退。
华沁也不挽留,与她颔首别过去了内室。
出了道观,姜宝郎已经从山崖上赶了下来,手中拿着孤零零一枝杜鹃花正在和杨敏之赔笑说话。
见张姝出来,笑着将花奉给她。
张姝深深的看了姜宝郎一眼。华沁厅堂中条幅上的手书,就是这位姜郎君的亲笔。
摇头道:“难为姜郎君冒险从崖上采杜鹃,剩下这支您就自己留着吧。”
又转头跟杨敏之说,他们在来的路上看到山脚下有一大片荷花塘,一池荷花开得亮堂极了,她想去那里游玩。
“哎张夫人!您不和杨大人去上清宫了么?”姜宝郎在后头喊。
张姝不搭理他,等杨敏之再将她背起来,才埋在他后颈不住的闷声发笑,悄声说:“夫君,还好你不像姜郎君那般傻!”说着抬起身子在他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杨敏之不知道她没头没脑的笑什么,只是见她又高兴起来,他跟着心里也松快了。
昨晚又摁着她胡闹了一回,从今天早上起来小娘子就有些看他不顺眼,这会儿突然又喜笑颜开,爱他爱得不得了似的。
女娘的心果真就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
第100章 莲子
女娘的心像六月天,六月的天气也像喜怒无常的女娘。他们下山时,天空乌云密布像要下雨的样子,到了山脚下荷塘边,云霭消散又露出晴朗的天空。
荷花盛开,满池清香。缠绵的民间俚曲从茂密的荷田里传来,“妹呀哥呀”的,字句有些听不太清。
几叶轻舟从碧绿的莲叶间翩然驶过。是几个采莲女在无忧无虑的歌唱。
亲卫喊住一个采莲女,使银钱赁条小船给自家公子和夫人游玩。
“一会儿要下雨呢,再加半贯铜钱就能租我家的木篷船,哥哥们莫得让您家夫人挨了雨!”
采莲女停下手中动作,朝岸边笑问。
话是冲亲卫说的,羞涩笑容却大胆的飘向杨敏之。
亲卫请示大人。杨敏之对采莲女的多情秋波视若未见,偏头问夫人的意思。
张姝说,像采莲娘子那样伸手就能碰到荷花和莲蓬才有趣,坐有篷顶的船有何意思?
让亲卫多给了采莲女半贯铜板,依然租了一叶扁舟。
采莲女喜盈盈的接过银钱,朝张姝欢喜道谢。转身朝其余的采莲女们颓然摆手摇头。荷塘里响起女娘们的哄然大笑,快活极了。
采莲女回头又望了一眼杨敏之,摇头笑了笑。
这个头戴南华巾身穿黑纱氅月白袍的俊美书生,衣袂飘然如羽,恍若谪仙夺人眼目。比修道之人多了些凌厉锋芒,只有对着身边同样一袭道袍纱衣的娇媚少女时才一脸柔情。
他们两人站在一处,互相都只看到彼此,眼中再无旁人,好一对神仙眷侣。
采莲女忘却一时兴起的多情心思,撑篙回到小姐妹中。歌声从几个采莲女的喉中悠然唱出。
“青青草,莲间蓬,妹妹爱哥羞开口,莲子心苦菱角甜,哥哥爱妹如花美,残荷到秋露珠儿滚,泪珠儿滚……”
这回张姝听清楚了。好美的一支曲子呀。
耳朵听着美妙的歌声,眼前是一片盛开的荷花,静待有缘人的采撷。莲梗被莲蓬压弯了腰,径自垂到船上来,让她不费力就采到了一枝饱满的莲蓬。
剥开莲蓬的皮,从孔里露出洁白的莲子,喂给杨敏之吃。被他含住手指头在口中摩挲轻咬。
张姝从他口中摆脱手指,把莲蓬扔到他怀里命令他剥。
杨敏之从莲蓬里剥开莲子,微笑着喂到自己嘴里。眉梢挑起,促狭看她,两点明亮星光从深邃的眸中闪过。
她原本是想让他剥好了喂她的,他却自顾自吃上了。她小脸一板,张嘴就要嗔他,坐在对面的黑氅道袍俯身而来,将她拉到怀中吻住她的唇,把一颗莲子推入她口中。
采莲女们还在荷叶间悠然歌唱。花叶晃动,张姝抛却了羞臊,仰头以同样无惧的热情回应情郎热情的吻。
无辜的小莲子就像一颗小皮球,被两边唇舌推来搡去,随着落败的一方和小巧香软的舌面一起被勾住被品咂吸吮。
莲子在两人的唇齿间发酵出微微苦涩的味道。
他们曾共同品尝过一颗饴糖,甜腻直浸入心间。
然而她却更爱这颗清苦的莲子。
尽管此时不合时宜,张姝还是不由自主想起垂在道观厅堂中的手书条幅,还有瓷瓶里的杜鹃花——刚被有情人从悬崖上采下来就奉给了心爱的女娘。
华沁应该也是心悦姜郎君的吧,否则不会把他的字和他摘给她的花供到堂中。
但是华沁和姜宝郎相去悬殊的身份和地位注定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就如同曾经的她和他一样。
其实那时在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沦陷了。她口中拒绝他,眼里却流下了泪,想必如这颗莲子一般苦涩。
然而她又是何其幸运的。被他牵着拉扯着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终于还是走到这平坦的一碧万顷中,与他恣意相吻相拥。
酸热的泪从她眼眶里滚落出来。
杨敏之托起她的脸,她泪中带笑的眸光像一个旖旎的旋涡把他吸住,他呆呆的抬起手给她拭泪。
她笑了,打断他的动作,扑到他怀中继续刚才未尽的吻。
唇舌嬉戏间莲子早已掉了出来,此时两人的唇中都混了她的眼泪,有些苦,又有些甜。
杨敏之只觉快被怀中人儿激涌的爱意淹没。无论亲吻多少次,都给他带来初次般的悸动。如雷的心跳盖过了天空中突然敲响的闷雷,炽烈的脸庞比她抚过的荷花还要红。
“哈哈没羞没羞!真没羞!”忽地几声大笑,在荷塘岸边杂乱作响。
靠岸边的一块平展的石头台面上,趴卧着一大一小两个童子,两手托腮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俩。
张姝轻呼了一声,羞得把身子埋到杨敏之怀里。
杨敏之顽劣之心忽起,大笑:“我亲自家夫人何羞之有?尔等顽皮小子当非礼勿视!还不速速回避!”
说着明目张胆的朝怀中颤瑟的少女发髻亲了下去。
孩童没想到这两个男女如此不知羞,惊叫着从石头上跳起来,大的又惊又臊的喊“爹爹快来”,小的凶巴巴的拿手对着杨敏之一指,哼道:“不知廉耻不害臊!我叫我爹爹来拿你们!”
“若知廉耻,你爹爹哪来的你们两个小顽物!”
杨敏之随口调侃两个孩童,把张姝从怀中扶起来坐好,撑篙朝岸边靠拢过去。
天空中闷雷滚滚,乌云又聚拢过来,眼看真的要下雨了。
两个孩子以为他靠岸是来找他俩算账的,吓得一边喊爹一边逃之夭夭。
转眼间下起雨来。
杨敏之举起一片巨大的荷叶顶在张姝头上,两人嘻嘻笑着往前跑。
没多远前面露出一个可供行人躲雨的茅草棚子。
两人手挽手闯进去时,已经有一行人在里头。
一个二十多岁的端丽妇人坐在堂中的条凳上,正温柔轻拍怀中幼儿的后背哄睡。妇人身边仆妇婢女林立,有的侍水,有的拿着汗巾子等用物等着伺候。
看这一行人的衣饰打扮,像携眷出游的乡绅夫人一家。
两人敛起玩笑之色,悄然站了进来。张姝朝乡绅夫人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妇人也勾起唇角朝她露出一个客气温婉的笑容。
夏日的暴雨中带了些凉气,杨敏之把自己的黑氅脱下来覆到张姝肩头。他的衣裳上也打湿了雨渍,只能说聊胜于无。
乡绅夫人朝身边的仆妇低语几句,仆妇颔首从他们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件颜色素雅的披风,走到张姝跟前说她家夫人送与她避寒。
张姝愕然转头,乡绅夫人轻抚怀中孩儿朝她点头微笑:“小娘子体怯,淋雨着了寒就不好了。”
杨敏之朝乡绅夫人拱手致谢,把披风搭到张姝后背。她看到披风上的花色,愣了一瞬。愣神的功夫,杨敏之拿披风的带子在她胸口打了个结。
“我自己来就好了。”张姝跟他低声说,四只手碰到一起,一双纤手被他握住。
她红了脸。她虽然时常和他亲昵,都是在无人之处,哪敢像他这样旁若无人。
乡绅夫人怀中的幼儿忽然哼唧了几声,奶声奶气的哭起来。仆妇忙要伸手去接,夫人摆了摆手,起身抱着孩儿在棚子里踱步慢走。
张姝从杨敏之掌中脱开手,走到夫人面前看她怀中的幼儿,是个圆圆脸粉嫩嫩的小女孩儿,正闭着眼咧嘴哼唧。她微笑问夫人孩子多大了,夫人说两岁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