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终于叫她见识到他身上蛰伏的那头异兽是多么可怕。
当然后来也不是一味的疼,但她吃不消。
如果说她是一艘船,成婚前她以为他是风平浪静的港湾。成婚后不过一天杨敏之就把她变成了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他只稍微拨拨手指头,就将她倾覆。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点,她一时有些茫然。新嫁娘离娘家太远总是有些吃亏。如果她母亲在身边,自然会告诉她如何奉承夫君让她少吃点苦头。
洗浴完,她实在困倦不堪,又睡了下去。到傍晚杨敏之回来,将她吻醒。
看她娥眉微蹙兴趣缺缺的模样,杨敏之问要不要再给她揉揉,被她有气无力的横了一眼。
早上她说她不舒服,杨敏之说揉一揉兴许能消肿,也不知道他是和她一样真的不懂还是故意的。后来揉着揉着就变了味,两人稀里糊涂的又滚到了一处。
这时他又要故技重施,张姝拗不过他,索性放下抵御大哭起来。
“盼郎惜取绿萝衣,杨敏之!你怜惜我了吗?”
在他面前,她流过很多次泪。
从未如今日这般失态嚎啕大哭,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向来怕她哭,再傻也知道她是真的不乐意了。何况他是那么聪明的状元郎,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跟她赔礼认错,再三发誓绝没有其他意思,她才又让他看一眼。
杨敏之看后马上要叫人去请女医,张姝害羞的拽住他,说不用,有药膏。
她适才把去淤膏随手放到了床尾的屉格里。杨敏之拿出来,臊着脸说帮她涂上,这回一定不动她。
张姝不说话也不反抗,默默拉高被褥遮住头脸。
这就是应允他了。
涂药膏时留意到她身上的红痕,衬着她腻白胜雪的肌肤,就像外头那棵大雪重压下的红梅树,瑟瑟可怜。
涂完药膏,把她连被子裹起来抱住,柔声哄她睡,说这一晚绝对不碰她。
张姝又被他感动到,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娇气太矫情了,其实忍一忍也不是不可以……
杨敏之心想,只是这一夜而已,来日方长,以后他定会叫她晓得那是多快活的一件事……
郎君和女娘默默相拥,各想各的。一室静谧。
第96章 快一点
杨敏之说到做到,这一夜没碰她,第三夜连本带利的讨了回来。若不是白天回门要去娄青君家,到中午她都下不了床。
杨敏之觉得他已经轻轻放过了,但还是弄得狠了,张姝起床时胳膊和腿都在哆嗦,提不起力气。他一直想帮她穿衣裳,终于如愿了一回。
娄青君在家没等多长时间,他们就过来了。两家离得没多远,巡抚府居然是赶着马车来的。到了赵宅门口,杨敏之从车上将张姝抱下来径直进了宅门,路都不肯让她多走一步。
看得娄青君咂舌不已,打心里为阿妹高兴,心想张家叔婶该放心了,杨妹夫对妹妹再上心不过。
赵承和杨敏之自有公务去谈,娄青君和张姝也没有闲坐着。
娄阿姐将前些日子她代为打理的巡抚府的账目册子和婚礼上的随礼单子都交给了她。
张姝成了亲做了巡抚府的当家夫人,府宅内外的家务琐事和人情往来等一应事务都得自己操持。
娄青君拿着册子和单子讲了小半个时辰,喜鹊听得头昏脑涨,心说这么多事光靠她家姑娘一人哪忙得过来呢。
张姝没有被吓住。杨敏之说得没错,天底下再复杂的事归结起来都逃不过“人钱粮”三点,只要把这三个抓住了抓好了,就没有难做的事。
今天到娄阿姐家来,一为回门,二为解决“人”的事。她请阿姐做个总管事继续帮她打理巡抚府,像一日三餐、物品采买和府宅修缮之类的事,她自己是没有功夫亲力亲为的。她信得过阿姐,也不让姐姐白帮她管事,该给的月银绝不少给。
娄青君谢下她的好意,笑着应承下来。赵承帮巡抚做事,她帮当巡抚夫人的妹妹做事,她跟赵承也算夫唱妇随了。
聊完正事,跟她说私房话。早上一看他两人,一个神清气爽温柔小意,一个含羞带怯柔媚更胜闺中,就知道错不了。但是想着她毕竟是做人姐姐的,张家叔婶也嘱托过她,还是问一下好。
加之,她还挺好奇的。
杨敏之皮相好,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又出自百年底蕴的诗书之家,为人难免骄矜傲气。赵承也说大人城府极深,给他当僚属打不得半点马虎眼,总之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这样的人在床第之间不晓得是不是跟他的外表一样端方自持,莫得冷落了她妹妹。
她问张姝,杨妹夫待她如何。
张姝自然说待她很好。
娄青君想听的不是这个,又委婉问她,杨妹夫的潘郎鬓大家都见得,不知沈郎腰如何?
张姝一开始没听懂。被娄青君挤眉弄眼调侃了几句,才明白阿姐的意思,顿时脸庞通红燥热不止。
娄青君见她这般情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咯咯笑道:“女人就是一朵花,长得娇不娇艳不艳,端看她家夫君的本事!妹妹不过才被杨妹夫滋养了几日,就出落得比在闺中时还要光彩照人呢!”
她被阿姐的话语深深震惊到。
她还记得当年阿姐云英未嫁时,是一个跟她一样文静秀气的女娘。在保定时,阿姐在外头跟夫人们交际,遇到投脾气的也会说几句男人如何如何的话,但从不当着她的面说风话。
怎么她一成婚,阿姐就觉得她也跟她们一样了,就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说些羞人的话?
张姝骤然成为妇人,摆脱不了少女的心态,面皮还薄的很。
再待下去,怕阿姐问出更让人羞耻的问题,吃完午饭就匆匆跟她告别,说回去看婚礼上的随礼单子,该安排给亲友和杨敏之的同僚回礼了。
和杨敏之回到巡抚府,起初她是想要正经看随礼单子的,被杨敏之一把从手中抽走,说:“等为夫销了婚假去衙署,姝姝有空了大可以天天看。”
说着就摘了她头上的珠钗,把她往床上抱。
张姝骇得握拳捶他胸膛,惊慌说“不要”。
杨敏之把她抱怀里稍做掂量,挑眉道:“我只是看你在你阿姐家吃饭时无精打采的,都打起哈欠来,才来催你赶紧去午睡。”
“还不都是你!”她羞愤的低声叫。
“好......是我是我。”他笑语哄着,把她抱到帐中,自己也跟着躺下。
他拿手肘支起身子探向她。迎向他幽深的目光,张姝浑身僵硬,双手抵在他胸膛上。
杨敏之垂下眼皮看了一眼,嗤笑出声,调侃道:“我不晓得姝姝是在拒绝我还是邀请我,这便是欲迎还拒?”
张姝也才发现自己的一双手不知怎得,从挡开他变成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裳,就好像要把他拉到自己身上一样。
她像被烫着了似的,陡然松开。
杨敏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揉着她从早上起来就有些青紫的两只膝头,轻声说了一句“睡吧”。
随着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捏,张姝眼皮发涩困意袭来,却又如有一道暖流从心中缓缓淌过,让她怦然心动。
在他即将躺下时,再次抓住他的衣裳,盯着他的眼睛,唤道:“杨敏之。”
他从鼻腔里“嗯”了一声,重新竖起手臂支在她上方。
她伸出两只手臂搂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一声接一声软软的唤“夫君,夫君......”,仰起脸凑近他俊美的面庞吻他,时不时拿樱唇调皮的扫过他紧抿的薄红唇角,就像他经常对自己做的那样。
杨敏之被她挑逗的心猿意马,一手埋入她乌黑茂密的发间,垂下头热情回应她的吻。
还未等他下一步动作,身下柔软的身躯在他火热的亲吮下已全然放松,深陷温暖的床帐,眼眸迷蒙缓缓合上,呼吸渐沉,自顾睡了过去。
杨敏之愣住,苦笑抚额,她这几日被自己折腾的累坏了。让她好好睡一觉,晚上才能养足精神。
两人一觉睡到黄昏。张姝醒来,他还闭着眼,呼吸均匀,姿容平和,不复他在夜间的凌厉之态。
这就是她满心欢喜的郎君,她的丈夫。
去了一趟娄阿姐家,她蓦然察觉自己已是已婚妇人,是他的妻子,巡抚府的女主人。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将与他携手并肩不惧风雨。那么床第间的一点苦楚也算不得什么吧……
她微笑看他隽永的侧颜,悄然无声的起身靠近,继续睡前还未结束的吻。
她的唇刚刚贴上他的脸颊,他睁开眼睛,眼神清冷明亮,根本就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朝她狡黠一笑。
一个天旋地转,被他两只强劲的手臂掐住腰身陡然放倒,软绵绵的砸到枕头上。
亲吻如疾风骤雨一般落下来。
张姝被亲的差点断气。颤巍巍的胸脯时冷时热,冰火交加。
气喘吁吁的揪着他肩头的衣裳说有事要跟他商量,让他先下来。
他从她饱满的胸口抬头,幽幽的问她休息好了吗。
张姝红着脸说晚上再说。不再搭理他的歪缠,自顾自说让他帮忙从他那几个师爷里挑一个合适的派到巡抚府来,给她和娄阿姐使唤。
“你不是帮我把人都赶走了?怎得又要请回来?”
他失笑,把她胸前的衣裳掩上系好,抱着她起身从床榻坐到靠窗的罗汉床上。
也许是出于一种特殊的洁癖,他不乐意在床上跟她说床帷以外的人或事,就像会冒犯到他与她的私密。尤其是她身上私藏的珍宝正被他尽数打开时,绝不可能跟她谈关于外男或外人的任何事,这种冒犯简直是无法容忍的。
他肯正经同她说事,张姝心头松懈下来,边梳理头发边跟他说,她原以为师爷不过会耍嘴皮子吃闲饭。后来安庆被围那会儿,国子监的学子们请愿去随军,她和巡抚府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由此她突然想到,即便她是巡抚夫人,也还是内宅妇人,不可能日日外出,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能接触到。若没有一个像师爷一样的人在外策应周旋传递消息,她坐在府中就如同瞎子和聋子一般,做不出事来不说,搞不好还出错。
就拿他俩婚礼上的随礼单子来说,接下来她该以巡抚夫人的身份一一回礼。她初来乍到,还未融入江南士绅夫人们的交际圈中,对各家什么情况一无所知,看着单子安排回礼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如果这时有个熟悉当地官场和民生的人在旁帮衬,就会好得多,不至于失礼。
她说完,叹道:“怪不得我和阿姐刚到这边的时候,就听说在南方做官有‘请师爷,蓄美婢’的习气,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来那么多事的。”
京官体面但穷酸,京城六部衙门人多小吏多,平摊到每个人身上的事就少。在江南做官就不一样了,这边富庶豪奢,连一个小小的知县,所管辖的民生税赋就相当了不得,不请个师爷根本忙不开。
“所以你一听说‘蓄美婢’,就把我门上的人都打发了。”杨敏之笑,一语中的。
被戳穿心事,张姝拿青丝掩面,眼如横波嗔他,怯怯不语。
杨敏之心间酸软,勾起她的下巴迫她与他对望,逐字道:“只有你一个,以前、以后,生生世世都是。”
被他打动的美人自动奉上香吻。
她一旦乖顺起来愿意讨好他,整个人都变得媚态横生,亲他两下都让他蠢蠢欲动。
杨敏之哪里还忍得住,低喘:“夫人刚才歇息好了么?”
张姝反复鼓起勇气来面对以后可能经常要发生的事。喜欢他就该承受他带来的一切。
怯生生的问他:“那你能不能快一点......”
一会儿喜鹊该过来传晚膳了。
“好。”杨敏之打断她,答得干脆。随后将她抱回床上。
他很听她的话,让她所愿,快了很多,如狂风骤雨,席卷之处所有舒展的花瓣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猛烈的攻伐之间,他偏偏还握住她的膝让她动弹不得,啮咬她的耳垂粗喘发问:“夫君够不够快?嗯?”
张姝又哭了,哭声被他的笞伐震得断裂:“我说让你快一点......是快点......”休止啊!
最后,他们的晚饭变成了宵夜。
张姝彻头彻尾的恼了,只觉得自己对他的一腔爱怜应该扔给狗吃,连着几日对他爱答不理的。
杨敏之也意识到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识趣的不再索欢,让她睡了几个安稳觉。白日陪她去金陵城周边访古探景,回来她作画他就帮她调兑颜料,磨墨递笔,殷勤备至。
张姝给侯爷夫妇和窦夫人作了两幅金陵的景物画卷,连书信一起差人给他们送去,让他们也看看江南的冬天。
杨敏之自告奋勇亲自装裱画卷,又问要不要他帮忙在画卷上题跋。
张姝把笔递给他,细声细气的来了一句:“写吧,莫把你的歪诗写上头了。”
杨敏之拿笔的手一顿,笑了,他的娘子终究还是心软,又原谅了他。
第97章 利钱
婚假过后,杨敏之回衙署,给她安排了一个做事稳妥的周姓师爷来帮巡抚府打理庶务。
周师爷依照婚礼上的随礼单子,把该如何回礼的具体事宜写下来,呈给她看。
张姝看过后发现,江南云台书院程家没有派人来观礼也无人随礼。
江七娘以她个人的身份差家中管事送来三份厚礼。
七娘另给她寄了信,她新婚过后才拆开来看。七娘在信中说,他们几人自从夏天从京城回杭州,她和程三郎完婚,前些日子刚好有孕,她夫妇二人无法到张姝的婚典上来观礼,特备上厚礼并向她致歉。
江七娘在信中还提到,程三郎跟程山长有些意见相左。当初他们在京中遭武安侯一部的人暗算,程三郎因此中了毒。三郎认为皇长子受舅家牵连失德,不堪为继。程山长以礼法不可废叱责了他,不许他再妄议国事。
这三份礼中,她和程三郎各一份,第三份是代表程毓秀送的。程一娘回江南后执意要去漳州,和程山长起了争执,程山长一气之下将她出族,黄夫人跟着大病一场。程毓秀去漳州后送过书信给三娘,说一切安好,只是入冬后南来北往的道路难行,就没有联络了。
婚礼前夕,娄阿姐记录随礼单子时,在贺礼上看到了程家的字样,以为这就是云台书院程家的贺礼。
其实不是的。
程家无意与新任巡抚交好。江南士林以程家马首是瞻,他们对杨敏之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杨敏之想在江南推行新政,将北方朝廷和内阁的旨意在这方土地上全面铺陈开来,如果得不到当地士人的支持,难度可想而知。
那时程家进京与公爹议亲,杨敏之如果选择程家选择一娘,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却选择了她,走了最难的一条路。
不过,作为江南商贾之首的江家还是与巡抚府保持着密切的往来。不论是参与宣府军粮调度还是斩断赣江王在浙江的银钱命脉,江家和江南商贾都不余遗力予以配合,当然他们也从中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可能这就是江程两家的默契和聪明之处,他们两家本就是姻亲,由江家在巡抚府和程家中间左右骑墙,给双方都留有余地,免得两败俱伤。
就如同由她和姜夫人在杨敏之和郑磐两个封疆大吏之间的转圜。
和江南程家一样,作为杨首辅学生的河南布政使郑磐亦没有随礼。自上回她给姜夫人写信收到回信后,杨敏之告诉她,郑磐因为其弟郑璧被贬谪一事迁怒于他,两人虽还未曾晤面但已交恶。
婚礼前姜夫人命人给她送来贺礼,也是以姜夫人个人的名义。
......
在厅堂等候的周师爷小心的觑夫人的脸色,只见夫人美丽的脸上忧色渐重,忙恭敬的问夫人,是不是他做的章程事宜还有什么纰漏的地方。
张姝收起忧思,夸他做的好。由他给金陵城里的士绅夫人们递帖子,有的需要她上门拜访,有的要送去回礼,有的可以请到府上来坐坐,都按照周师爷安排的来。
对于江七娘和姜夫人,她亲自回了信并且精心挑选了回礼让侍卫分别送到杭州和开封。
等杨敏之从衙署回来,她跟他说了给姜夫人回礼一事。
他没有放在心上,让她自行处理就好。
“我和姜夫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看了她的书信文字,我觉得她人很好呢。定是她说服了郑大人,开封府才能及时收留流民。”
两人吃饭的时候,张姝又谈起姜夫人,天真的语气中有些怅然,又充满敬意。
当时忧心那十万农奴流离失所,她突发奇想冒昧的给姜夫人写了一封信,本来没有抱太大的指望,没想到不久后流民就得到了妥善安置。
杨敏之将一块鸭脯塞到她嘴里,笑眯眯道:“下官倒以为是夫人心善的缘故,若不是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先给姜夫人写这封信,他郑伯均哪能收获到忠君爱民的好名声?”
他那时在江西,正愁找不到中人在他和郑磐中间说和,没想到转眼间姝姝就帮了他好大一个忙。
他的小娘子与他心有灵犀。
但是郑磐绝不可原谅。
杨敏之心里清楚他非大奸大恶之人。姝姝给姜夫人写信后,开封府从上到下很快就安排了流民造籍分田一事,说明他早就在关注江西叛乱的情况,并且做了充分的准备。
但他迟迟不表态,不助一臂之力。直等到十万流民从江汉平原蹒跚而过,以至延误了平叛战机。
但这不是杨敏之深恨他的理由。他手中的刀一直没有落下,也是在等待流民北去。
真正的缘由是,因延误战机给了赣江王在垂死挣扎中袭击安庆的机会,给金陵城和姝姝差点带来危险!如果郑磐能早一些颁布收容令,指引惶惶流民及早北去,时间点绝不至于如此微妙,差点命悬一线。
当他下达直捣南昌而不是救援安庆的命令时,天晓得他的内心多么煎熬。虽然都做了周密部署,回想起来,每每让他后怕。
这些事就藏在他心底好了。姝姝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妇人,做最尊贵的巡抚夫人。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张姝还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杨敏之曾跟她说他已从眉州杨氏出族,并不是顽笑话。侯府赘婿的身份和侯府身后的贵妃和皇次子,亦令他不被天下士林所容。
临行前,婆母说,孤臣是皇权最好用的一柄刀,但杨敏之不止是万岁的刀,更是她唯一的儿子,希望张姝对他好一些。
他只有她了。她才是他的家。她该对他好一些的。
......
杨敏之洗浴出来,就见到自家夫人捧着个账本伏在炕桌上写写算算,只怕又在算府里的开销。
不禁莞尔:“以后莫再另外给我做水,等我回来用你洗过的也是一样的,还节省些。”
张姝不知道刚想到什么,愣愣的答了一声好,把纸笔和账册放下来,让他坐到自己身前,拿熏笼上烘好的帕子给他擦拭头发。
跟他说,以后他门下的师爷和清客的月银还是由她先出罢。
杨敏之回头看她,笑道:“一毛不拔的小娘子如何又舍得了?”
反正他的月俸已经交到了她手上,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好了。
“要还的!还要算上利钱!我先垫付,等你发了月俸,他们每月的饷银就从你月俸里扣出来。利钱呢,让我想想......从你的年例里出好了!”
以他的官位,年底的时候京城户部还会另外给他一份颇为丰厚的年例。
杨敏之先是哑然失笑,然后止不住大笑起来,把她从后面拽过来搂到怀里。
“原来夫人又打上了年例的主意,看来为夫一文私房钱都留不下来!下官本不差发月银的那点钱,夫人偏要强迫下官借贷,然后又借机索要利钱,当真是一箭双雕的好算计!”
张姝明眸婉转,掩唇直笑。
“准了!不过,可不许借巡抚府的名头到外头去放高利贷,记得约束好下人!”
她乖巧答道:“夫君,我晓得的!”
“年例下官分文不取,都交给夫人罢了!不过不算作利钱,利钱嘛我另外付给夫人。”
他笑得玩味,含笑眼眸中有慧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复变得幽暗燥热,令她耳赤心跳。
又不免好奇,笑嚷道:“你还有体己是我不知道的?”
杨敏之不答话,把她抱到床上,边亲她边解她的衣裳。
“下官以身偿债,别说利钱,下官有多少公粮每晚都交付给夫人,保证倾囊相授一滴不剩......”
他竟说出这般放浪的浑话来,张姝惊得瞪大双眼,伸手捂他的嘴,羞声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敏之从眉州杨氏出族,作为赘婿他并无家产傍身。他和她家里的开销按理说应该由女家承担。若直接跟他说以后由她来负担,以他的傲气必然是不肯的,反正他把俸禄都给了她打理,她就另外做一份账好了,帮他把俸禄存起来。
没想到,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又羞又气,这个人和她不论说什么话,最后总能拐到床事上去。
“姝姝,”他支撑在她身上,柔情切切的唤她,笑道,“这座府邸这个‘家’是我们两个的,就像我们两个人的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分不开的。你不愿意我一个人担负,我依你的便是,但是你也莫要全都扛到自己身上。”
原来他什么都明白。
她娇声回应了一声“夫君”,还想说些什么,被他以吻封住了唇。
......
转眼间年节将至,这一年走到了最后一个月,京城户部送来杨敏之的年例。
他看都没看一眼,一挥袖子让人直接送回府交给夫人。
衙署的官员们莫不惊掉下巴,巡抚大人在外两袖清风,在内被夫人管得死死的,这官做得好生无趣啊!
金陵城的夫人们反倒对张姝刮目相看,明里暗里恭维她驱夫有术、治家有方,与她越发亲近,都想趁着年节跟她多走动。
张姝一面和金陵城的士绅夫人们交际往来,一面差人给北方的爹娘婆母和两位姑姐等亲友送去辞年的土仪,忙得不可开交。
有时候杨敏之下值回府,她居然还在某位夫人府上赴宴未归。
劳驾他亲自去接。
惹得夫人们嘻嘻哈哈的拿她调笑,说她和巡抚大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端的是恩爱夫妻。
对于夫人们的打趣或稍显露骨的风话,张姝报之以微笑,落落大方,不再如以往那般紧张扭捏。
她想她的脸皮约莫变得跟杨敏之一样厚了吧。当然,还是敌不过他动不动就要上交利钱和公粮的厚颜。
不过她已打定主意要对他好,怜惜他,爱他,旁的都算不得什么。
杨敏之很快发现,在床第之间她变得格外柔顺,忍着满面赤潮和点点泪光一声不吭的,只由着他摆弄。这般情态越发动人。
既让他销魂荡魄又有些心头忐忑,生怕自己一时过头又让她生气,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她转过头,一头逶迤的青丝遮住半边酡红的脸蛋,冲他娇滴滴的说无事,就是手臂好累有些撑不住。声音柔媚的像黏了糖丝一般。
她也慢慢的有些开窍,知道怎么跟他提要求最管用。
果然,杨敏之把她翻了个身捞到怀中,吻着她耳边发丝说快了。直听得她的泣声变了味,难言的快意酥麻涌入腹下,最后将一股炙热尽数交付于她。
鸣金收兵,问她受不受用。
她抵着他的胸膛羞涩不语。被他勾着脸亲了几口连声追问不罢休,只得忍着羞颤说还是有些受不住。
第二天,杨敏之照常去衙署。张姝又起晚了。
这一日巡抚府迎来一行客人。受姜夫人指派带了诸多年礼过来给张姝辞年。
张姝一听是姜夫人派来的人,忙命人请他们进府。
带年礼来的是一个体面爽利的管事媳妇。她说,姜夫人在收到她的回礼后一直惦记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妹妹。趁年关临近,大家都互相走动辞年之际,姜夫人命她带人给张夫人送来年礼。
和管事娘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郎君。十八九岁,清秀的娃娃脸,一副随和腼腆的模样,跟张姝行礼问安,规矩一丝不苟。
管事娘子介绍说他是姜夫人的弟弟姜宝郎,拜访张夫人之余顺便到金陵来游历。
既然是姜夫人的弟弟,应该好生招待。张姝让周师爷去安排。
管事娘子只在金陵歇了一日就带侍卫回开封去了,临走前张姝又托她给姜夫人带去辞年的土仪。
她和娄青君陪管事娘子说话时,了解到郑磐和姜夫人育有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将近八岁,最小的女儿才两岁多点。这回就多备了些孩子们用得上的东西带给姜夫人。
管事娘子走后,姜宝郎带了一个长随还留在金陵。恰逢金陵国子监年前开始休沐,娄少华和张幼郎得了空,给姜宝郎作陪。杨源和杨清得闲也去找他们玩,几个郎子虽然性情各异,倒还处得到一块去。
张姝和娄青君整理姜夫人送来的土仪时,发现里面有几卷画轴,像是前朝大家的真迹。张姝拿给杨敏之看,杨敏之也很惊诧。
时人不会随意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当做土仪送人。
杨敏之找来娄少华一问,得知是姜宝郎送的。姜夫人姐弟的父亲是河南有名的乡绅,富甲一方。想必家里有钱,姜宝郎也不当回事,随便就把价值连城的东西送出去。
张姝让张幼郎把画卷退还给姜宝郎,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不能收。
姜宝郎不以为意,说不是花钱买的,是他从书肆寻摸来的,没花几个钱。
这时张姝和娄青君才从娄少华等人口中得知,姜宝郎年纪虽轻,在书画鉴定和碑帖收藏上已颇有造诣,在开封和洛阳都小有名气。
而且已经入了道,只是家里不同意他出家,只得做了个火居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