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看着她,问:“你跟易柏宇怎么会在那儿?”
姜皙头也没抬:“这该你管?”
许城舔了下唇:“我只是觉得他没分寸。你才站完几个小时,他居然拉你去散步,不知道你脚会疼?”他说,“你也不知道拒绝?心就那么软,别人说什么都行?”
“他考虑到了。是我想要去和他散步。”
许城平和的脸上划过一丝隐匿的不安,语调竭力从容:“真的?”
“嗯。”
“为什么?”
屋内静得要命。
姜皙将最后一双袜子卷好,抬眸:“他,想我和一起。”
许城声音都紧了:“哪种一起?”
“正经的,结婚的那种。”
许城下颌紧绷。
姜皙抱着衣服起身,放置去柜子上。
“那你怎么想?”
姜皙手扶在柜子上,没回头。
他等不及她回答,追问:“你在考虑他?”
她转过身来,望住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觉得,我跟他挺合适的。”
许城脸色微冷,问:“哪里合适了?”
“他有个女儿,我有个弟弟。他已经有小孩,再要不要小孩,都随我。我结过婚,他也离过婚。”
她这一串话出来,许城怔了半刻,说:“我也可以不要小孩啊。”
“你怎么突然、脑子少了根筋?他行,我为什么不行?”许城是真急了,浑身发热,将夹克拉链扯开,质问,“不是,怎么他离过婚到你这儿还成优点了?!”
“行。”他点头,“你喜欢离过婚的是吧?我明天就去离一个。”
“你别闹。”
“我闹什么?是你昏头。”许城说,“他跟你哪儿合适了?啊?他知道你是谁吗,他知道你叫什么吗就跟你合适?”
“过去叫什么,不重要了。”
“是吗?”他气了,近乎残忍地笑一声,“那我俩什么关系,他知道吗?”
姜皙脸一白,反驳:“前男友又怎么样?还是十年前的前男友。我还有前夫呢。”
“十年前的前男友?”许城被她刺激得眉心一抖,眼瞳敛起,“他知道你才跟你十年前的前男友滚过床单,一夜做了七次吗?”
姜皙的心霎时突到嗓子眼,砰砰直蹦。许城极少有这样流里流气、邪肆下流的模样;她大惊了一遭。
他眼睛幽深,朝她逼近一步,贴到她面前,嗓音带着邪气,更是威胁:“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去告诉他,说你是我初恋女友,说我们俩不久前还干柴烈火上了床。结果你下床了翻脸不认人。我叫他滚远儿点,别再来骚扰你。”
他的鼻息掠在她面颊上,撩得她汗毛倒竖。他黑色眼睛离她极近,又冷又硬,在胁迫她。
她知道,他真的敢。
她羞愤难当,一张脸又热又涨,猛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无耻!”
姜皙不会骂人吵架,憋半天也只能蹦出无耻二字。
许城退后一步站稳,瞧着她脸颊涨红的忿忿模样,心软了点儿,可仍是气,硬邦邦地说:“不无耻你真脑子搭错线跟他结婚了,我找谁要人去?总不能把你们俩捆了,绑去民政局摁手印离婚吧。然后我当你三婚丈夫?
还是说,我给你当小三?我一公职人员,你非逼我不要脸去干违背公序良俗的事?”
姜皙被他这一通破烂轻挑话气得头晕脑热,恨他那没正形样儿,可偏偏口拙,一句能攻击的话都想不出来。
她突然上前,不由分说把他往外推:“出去!”
她气急了,脱口而出:“你到现在还是满口谎话!只会骗人!”
许城这下不让了,极其冤枉地捉住她胳膊,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姜皙不管,只顾推他。
他愣愣后退,却非要摆明白这个理儿:“什么叫满口谎话?诶,你说清楚我哪儿骗你了?说啊!”
姜皙不理,仍是推他。
他站定了,身体将她所有力气收纳,也犟上了,冷声:“姜皙,自从我们再遇到,我没骗过你一句一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你说清楚,我哪儿骗你了?”
他一不配合,她就怎么都推不动他了。姜皙如何使力也没用。
他看着瘦,衣服里全是精干肌肉,人跟堵墙一样。
她仰头,气道:“我根本不是你初恋女友!”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打得许城张口结舌。半晌后,脸上的恼意撤掉,笑意在他眼中弥漫。
姜皙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转身要走。
他握住她肩膀将她扭回来,对着她的脸说:“诶,我初吻、初夜都给你了,怎么不是我初恋了?”
“甚至初牵手、初抱都是你。你说,你还要初什么才算初恋?”
话题偏了。姜皙不想和他说这些,像是她不管抛出什么问题,他总能游刃有余地接住,轻快,不沾手。
“你走。”她犟劲儿上来了,坚持要推他出门。
许城被她搡着往门口挪了几步,没辙了,掏出手机,点头:“行,我现在给易柏宇打电话,约他见面。”
姜皙一下停了,恶狠狠地盯着他,是真有丝恨意。
许城被她眼神所触,动作缓了下来。
“我讨厌你这样。”姜皙说,“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握里,都被你拿捏。”她说完,不愿与他对视,转过脸去。
许城愣了愣,气得绕去她面前:“你搞清楚,谁被谁拿捏?”
他简直冤枉到头了:“姜皙,我都被你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了,你还反咬一口?”
“我没叫你来!”她牙齿咬得紧梆梆的。
许城没忍住,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她。
她蓦地浑身一抖,挣了一下,没挣开。他低低的嗓音落在耳边:“姜皙,让我跟你一起生活吧。”
许城深深低头,贴靠着她的鬓角,低语:“这么多年,你一个人,不觉得累、不觉得寂寞孤独吗?我会。可看见你,就不这么觉得了。我不奢望你对我有同样感受,可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过日子,要个靠得上的人作伴。你看看我啊,我也不算太坏的选择,是不是?”
“是吗?”她目光有些涣散,是真的困惑了,问他,“如果,只是找个靠得上的人作伴。照这么说,易柏宇是不是也可以?”
许城的怀抱僵硬了,他松开了她。姜皙也从他怀中走出,移到一边,静默不言。
客厅灯光莹白,竟显得冷,寡淡地照着彼此苍白的脸。
许城望了眼天花板,忽地一笑,转身坐到沙发上,抬起头盯着她:“你别想了,他父母第一个就不同意。”
姜皙扭头,白灯落在许城眼睛里,冷洌洌的。他说:“他父母,尤其他妈妈,很难对付。他上个妻子就是婆媳关系拆掉的。你去,那婆婆不把你吃了?”
“你什么时候调查的?”姜皙脚底起寒意,“你真可怕!”
“这就开始护他了?”许城眼神冷冷,手插在兜里捏成拳,“我用得着调查他?他妈妈名声都传到我们单位了。我好心提醒你!”
“用不着。”姜皙说,“你总来找我干什么?蒋青岚和你多配。”
许城被激得咬牙:“要你安排?”
姜皙语气也硬:“不是你说寂寞孤独吗?她也算是靠得住的人,不算太坏的选择吧?”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我的寂寞、孤独,都是因为你!”
屋内落针可闻。姜皙心头一震,竟挨不住他笔直而灼烈的目光。
“我真有点恨你了,现在。”许城试图克制,但咬牙切齿,“你为什么拉他的手?姜皙,从我们再重逢,到现在,你主动拉过我一次吗?!”
“你一次都没牵过我的手!”他计较到死,过不去,“你为什么能牵他?!”
姜皙结舌,不明白问题怎么一下跳脱到了这儿。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一下挡住她脸上的光亮:“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走近你,你不愿意。真要让我离开,你才痛快?”
她被他的阴影压制着,呼吸困难。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慌张四望,才惊觉心里竖起的那座高墙在疾速崩塌,而她无力挽救。
她感到莫大的恐惧,而他这个破坏者还在不顾一切往里冲。
她突然说不出话了,表情茫然又失措。
许城一见她这样,人又缓和了些,说:“你是吃醋了吗?姜皙,我和她真没什么,她今天都去相亲——”
“没吃醋。我说真的,”姜皙抬起头,竭力让面容语气都平静,甚至冲他微笑了下,“她更好,更适合你。”
许城脸色凉了,用力点了点头。
他这下是真的气了,气到差点失语。
“如果适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姜皙,你再见到我时,我早结婚不知道多少年,手上戒指都戴出刻痕了!如果合适就行,你也早跟易柏宇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
许城握紧她肩膀,质问:“你能接受吗?在已经见到我之后,你能接受、忍受我和别人亲吻、拥抱、发生关系、睡在一起?”
他气得笑起来,笑里带了恨,
“让我跟适合的人在一起?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为什么能接受?我不能!我一想到你会和别的男人发生什么,我他妈要疯了!为什么你、”
他恨道:“你能把我和别的女人想在一起?姜皙,你不会难受刺痛、愤怒、发疯吗?”
姜皙心痛到难以承受,鼻酸得要死,喉咙跟堵了木块一样干涩紧绷,想说什么,两行清泪先滚落脸颊,源源不断,似掉落的珠子。
他一见她落泪,顿时心都碎了。
“别哭啊。”他慌忙轻抚她脸上的泪,可她的泪越滚越多,很快濡湿他手掌。
许城又急又疼,哄:“我语气重了是不是?可我生气啊,姜皙,我真的受不了。今天看见你拉他的手,我要气疯了。
你怎么能考虑他啊?你至少也该考虑我吧,哪怕我跟他公平竞争——”
“你不用争,”她哽咽,“他争不过你。”
谁都争不过你。
她哭起来:“你满意了吧?”
许城怔住,卡了壳。
片刻前还辩才无碍、处处占上风的男人,舌头打了结,一个字吐不出来。
适才愤懑躁郁的怒火,呲一下浇灭;是久旱龟裂的大地,拥抱从天而降的大雨;是绞缠皱巴的绸缎呼啦啦被春风抻平,舒舒展展。
他脸上没了一丝表情,就那么直直看着她。
而姜皙心中是惊涛骇浪,是高楼轰然垮塌,乱石飞舞,烟尘滚滚。她胡乱抹去眼泪,根本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慌张低声:“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好。”他突然变得很听话,转身走到门边,又说,“我明天中午来找你?”
她面颊血红,嗡嗯一声,点了点头。
许城心和身体全是热的,说:“你早点睡。”开门出去,关了门。
咔擦一声落锁,许城站在门外,亮起的感应灯照在他身上。他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半天没有动。只有一颗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隔着一扇门,姜皙也呆呆的,全身的血液在疯狂流淌,有些不可置信的恍惚。
最难的那一步——不顾一切,抛下一切,直面内心——这一步竟就这么跨过去了。被他死命地、霸道蛮横地拖着、拽着,跨过去了。
好像……也没有很难。
好像一下就轻松了,平静了。经年悬在山上的巨石终于砸入水中,水面在惊天震荡后,终究恢复平静;蓝天倒映其上。
明天……
一想到这儿,她的脸又滚烫起来。
敲门声咚咚而起,姜皙一个激灵。
“姜皙——”他在低低唤她。
她立刻开门,外头感应灯早已熄灭。许城的眼睛清黑而透亮,里头装着她小小的身影。他有点紧张:“我确认一下,我们,是在一起了?”
姜皙脸皮薄薄的像要烧掉。她才窘迫地“嗯”出一声,许城瞬间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扑面而来,尘埃落定。
他手掌握紧她的后脑勺,像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姜皙顷刻就感受到他胸膛上疾速的、剧烈的心跳,很有力,很震撼,像跨越了年年岁岁、跋涉了千山万水的失而复得。
她睫羽微颤,闭上眼。
她也听见自己的心跳,狠狠撞击着胸腔,和他的一道,同频震动着,狂跳着。所有压抑的情感,苦涩、心酸、愧疚、爱恨、怜惜、喜悦……全化作汹涌的暖流,从内心最深处涌向四肢百骸。
她泪水化开,顺着眼角落入发间,而脖颈处已一片濡湿,是他的泪。
相拥良久,许城低头吻了吻她的肩膀。
就这一下,那些开心的、难过的,各种太复杂的感情瞬间转化成狂喜——她又是他女朋友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松开她的手。
他满心疯狂涌动的喜悦,控制不住,太激动,他用力亲了两下她耳朵,又软又脆,不够;他吻了两下她的头发,香香的,还不够;他啄了啄她的脸蛋,软嘟嘟的!
根本不够!
许城于是捧着她的脸,到处啄她脸蛋四五下,又接连不断亲她眼睛、额头、鼻子;姜皙都被他啃懵了,傻愣愣望着他,又满心幸福。
他胸膛起伏,凝视她片刻,还是停不下;满心满身溢出来的爱哪里还停得下?
他低下头,一个很深很深的吻;吻得姜皙踮起脚尖缩着脖子,心尖儿猛烈颤动起来。
夜深了, 许城坐在车内,靠在椅背上,唇角含着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浅笑。
车窗开着, 春季,夜风清爽。
几片殷红的重瓣桃花飘落在挡风玻璃上, 许城眼神缓缓聚焦,盯着那花瓣, 又顺着花瓣飞落的轨迹抬眼, 望见路灯下一树红桃花, 娇艳欲滴,像爱人的唇。
下一秒, 许城瞥见他家阳台亮着暖黄的灯, 姜皙的身影在窗边,背着光,但他知道她正看着他。
姜皙手机拿在耳边, 两秒后,许城手机响了。
他望着窗口, 嗓音含笑:“喂?”
听筒里, 她声音柔柔的:“我刚想起来,你加班到现在, 吃晚饭了吗?”
队里忙得鸡飞狗跳。晚餐是小海他们从食堂拎来的盒饭。他囫囵了两三口, 被范文东叫走,后来就忘了。
“就吃了一口。”
她有点腼腆地询问:“那你上来,我给你煮碗小汤圆?”
她天生自然的声线就是这样软软的, 像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从许城的耳膜一路顺着脊背刷下去,酥酥麻麻。
和好了, 就不用再绷着藏着了。
许城莞尔:“好呀。”
重新上楼。大门虚掩着,给他留了条缝。
她节约用电,只开餐厅一盏灯,半室暖黄,半室朦胧。
小厨房是亮堂的。灶台上烧着水,水声汩汩,料理台上摆着两只白净的碗和鸡蛋,外加刚倒出来的汤圆粉。
姜皙低头和着粉,手抓着碗里洁白的粉团。
许城倚着门框看了她一会儿,光是看着她,心里就熨帖。水烧热了,他说:“我来吧。”
姜皙手肘挡开他:“不用。很快的。你去看会儿电视。”
她在这儿,他哪想看什么电视?
她做事很麻利,漂亮的双手揉揉搓搓,砧板上很快一堆可爱软糯的小丸子,她看他:“这么多?”
许城轻轻的:“嗯。”
她将迷你小汤圆倒入锅中;随后磕开鸡蛋入碗,抄起筷子啪啪搅打。
等汤锅沸起的空隙,她又拿了罐甜酒和桂花来,鸡蛋液和碗都摆好了,汤还没沸。
她看着锅,他看着她。
小厨房里很安静,只有抽油烟机并不太大的声响。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姜皙莫名拘谨。
几缕热汤的雾气逃脱烟机的吸引,弥漫在两人之间,蒸得她脸颊粉红。
许城说:“你站得离锅那么近干什么?不热啊。”他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点。
她哦一声,挪了两步。仍是盯着锅看,拘束得仿佛跟他不熟。
他笑一声,有那么点逗弄的意味:“你总看着锅干什么,它又不会跑。”
“我等它开呀。”
许城不等了,上前一步,从背后搂住了她。姜皙瑟缩着轻轻一颤,他已将她拥紧。她整个人都被他包裹住。他低下头,脑袋搭在她肩上,亲昵地贴住她的脖子和脸颊,蹭了蹭。
姜皙没吭声,脸热心扑通,小手轻轻抓住笼在腰间的他的手臂。
许城原本只想抱抱她,可一抱上就忍不住了,吻她的脖子,一路往上,到她的下颌,她的耳朵。
姜皙只觉心都滚烫潮湿了,缩着脖子轻哼一声:“好痒啊。”
他唇角弯起,用力吻了下她的头发。人却是黏在她背后,手臂不肯松开。
锅沸开了。姜皙往前走,他跟着往前。
“你松开呀。我要盛汤圆。”
许城不松:“我又没绑住你的手。”
姜皙耳朵都热了,任他跟膏药一样贴在她身上,她把鸡蛋液倒进锅里,瞬间成蛋花。
甜米酒加进去,很快煮熟,再撒上桂花,一阵清香。
许城见她要端锅,这回不由分说把她直接抱起,姜皙一惊,他将她端抱到一旁,拨去一边,自己起了锅,说:“你那细胳膊就算了。”
姜皙落在他身后,望一眼他高大而宽阔的后背,恍然再次看见了时光加在他身上的变化;又想到今晚看到的新闻,那时的心惊胆战尚未完全消散。
许城坐在餐桌边吃汤圆,一口下去,没忍住无声笑了笑。
姜皙坐在一旁刚翻开数学课本,瞧见了:“你笑什么?”
“好吃。”他说。
姜皙稀奇了:“不都是这个味道么?”
“不是。你做的最好吃。”
她说:“那就快点吃,吃完赶紧回家去。”
“怎么又赶我走?”
“你这段时间不累吗?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啊。”
她一关心,他眉心就又舒展了。
“你虫咬的地方擦药了吗?”
“不用。皮糙肉厚的,都快好了。”
姜皙刚低头,他说:“你别又看书啊,不差这一会儿,你跟我多说说话。”
“说什么?”
“一周不见,你就没想过我?真就安安心心跟那谁去散步了?”
姜皙迟疑了下:“我看新闻上说,那人有枪,后来是被击毙的。你……我不是打听,但,你们工作这么危险的啊?”
“这种事不常有。”许城说到这儿,脸上划过一丝不忍,“那人,可恨,可悲,也……可怜。”
“你开的枪?”
“嗯。他当时情绪很不稳定,要扫射了。没办法。”他低下头,默默咽进一口小汤圆,噎了一下。
下一秒,姜皙的手抚上他后脑勺,轻轻地摸了两下。
他一愣,竟有些心酸;他低头,笑得很淡:“我没事。”
“我知道。”
一碗桂花小汤圆吃完,许城觉得舒服了些。
姜皙起身要走,他拖住她手腕,说:“你让我抱抱。”
他稍稍使力,姜皙被他牵带到他身边来。
“有什么好抱的。”她话这么说,却伸手准备拥抱他,可他却搂住她的腰,顺势将她揽坐到自己腿上。
姜皙心跳顿时失控,他将她收进怀里,下巴靠在她肩膀上,嗅着她脖间的香气。
姜皙坐在他腿上,与他相拥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最纯粹的拥抱。他心跳很平稳,呼吸也均匀,身体温暖劲韧,叫她感到久违的熟悉的安稳。
只是渐渐,他手掌在她背后游走,握住她后脑勺。
他微抬头,吻她的双唇。他唇间有桂花酒酿的香气。吻着吻着,紧贴的身体越来越热,许城忽然将她抱起来走进主卧,放到床上。
姜皙人往床垫里一陷,他的身体压了上来,像一座火热的硬朗的山。他深深吻着她,火焰在她身体各处翻涌,她很热,很难受,她听见他呼吸很沉,很急促,他的脸埋在她脖颈里,吸着,咬着,她被迫抬起头,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可在他的手探下之时,她突然别过头去,身子侧缩了一下,僵硬地绷紧。
像是今晚的一切——危险的新闻、他死不松手的逼迫刺激——将她一路推到这里;但往前,卡住了。
许城立刻停住,微喘着气,静静看她。
她面颊很红,抿紧唇,闭了眼。
他咽了咽嗓子,轻轻理她微乱的头发,有点懊恼自己太心急。他其实知道,今晚趁着她还没想清,就猛力把她逼到这一步,她必然是凌乱的。
理智本来只想亲亲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疯狂想占有她。
许城吻了吻她的眼睛,将她揽入怀中。
彼此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静静拥抱,汲取着这一刻的温暖与安宁。其它,都暂且不去想。
直到夜更深,许城说要走了,让她早点睡。姜皙说:“嗯,洗完澡就睡。”
许城又不舍得走了,说:“那我再坐一会儿,等你洗完了我再走。”
姜皙有点犹豫,但说了好。
她洗澡向来迅速,五六分钟就冲洗完毕。
可等她从浴室出来,许城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姜皙轻手轻脚过去看,他睡熟了,双眼紧闭,呼吸绵长。这些天累坏了,睡颜透出不尽的疲惫。
醒时能遮掩,人一睡着,就藏不住了。
她看着他因沉睡而格外柔软的面庞,忍不住伸手轻捧他的脸。男人的肌肤细腻,清爽,温热;她心又软了,觉得今晚,或许不算错误的决定。
她抚了好久,没舍得放开。直到脚酸了,才悄悄起身,抱出一床被子给他盖上。关了灯。
他的睡颜隐匿进了黑暗中。
次日上班,范文东给许城转达了上级表扬。这次案件,刑警队作风优良,决策果断,部署周密,保障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无论系统内部、还是社会层面,褒誉无数。
范文东说:“这是个大案,解决得这么漂亮。公安部也来要材料了。你让下面人先准备着。”
许城说好。
“去年的袁立彪案,一审判决快下了。‘集体一等功’年内能下来。”
许城回到办公室,给秀新路派出所的副所长打了个电话,那是他大学同学,工作往来也多。
许城寒暄几句后,直入正题:“你们那儿上次扫黄什么时候?”
对方很明白:“想找谁?”
“鱼泉街舒心发廊的美菱,不要打草惊蛇。”
“行。有消息通知你。”
“谢了。”
“跟我客气什么。”
许城一手摁了电话,听筒都没放,迅速拨下一个,是玉绵路派出所。
“你那边最近接到一个叫姚雨的报警没?失踪对象汪婉莹。”
“接到了。”
“初步调查社会关系了吗?”
“有。但暂时没太多线索。”
许城要了份报告。
五分钟后,电脑上跳出邮件提示。
汪婉莹的照片出来时,许城觉得眼熟。
汪婉莹是江州人。
从小父母离异,母亲带着妹妹改嫁,杳无音讯。之后父亲亡故。初中没读完就出来混社会。九年前来誉城,住天湖区,起先城中村租房,一年后搬到较好的小区,两年后买了房。
汪婉莹没交过社保,没有可供查询的工作记录。
民警初步推测她从事性工作。
五年前,汪婉莹忽然开了家美容店。生意一般,利润一般。
店员流动性大,店长一年前来的,据她反应,汪婉莹很少来店里,对店中事务不关心。
店长跟汪婉莹不熟,人失踪了都没察觉。至于邻居,一户一梯,就更没人知道了。
姚雨笔录中描述,汪婉莹是她来誉城后才认识的。姚雨之前站街时跟人起了争执。汪婉莹听出她是老乡,帮了她。
汪婉莹说她很像她杳无音讯的妹妹,对她一见如故。姚雨也跟她亲,什么事儿都同她讲。
汪婉莹对自己的事透露不多,但姚雨感觉,她跟某个有钱有势的人在一起,且关系不正当。
汪婉莹似乎想离开,但又离不开他。
一方面,她跟了那人太久,成了习惯。说那男人救她出泥潭,什么都给她买,房子车子奢侈品都不在话下,把她宠得跟富家小姐一样。
另一面,姚雨觉得:她有点恶心、害怕他。
她说起那男人的好时,并不快乐,反而隐隐恐惧。她很自卑,认为自己是垃圾、贱货、脏得要死。
姚雨怀疑,这些话是从那男人嘴里说出来的,长年累月,印刻在了她脑子里。但她又时不时回想当初,说对方夸她美好,柔软,纯洁,像小公主。这时,她又像沉浸在虚幻的爱情里。
这是姚雨知道的全部信息。至于那男人姓甚名谁,她实在不知。
笔录末尾,姚雨提了句:「虽然她没说过,但我感觉,很久前,她是性工作者。」
许城顿时就想起在哪儿见过汪婉莹了。
十年前,姜淮叫过来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
中午快下班时,电脑跳出热门新闻提示——“誉城女性失踪案疑云”,由问真新闻发布的专题调查稿。
许城点开看了两眼,报道公正客观,也很克制。才发布,热度就蹭蹭上涨。
他关了电脑,给姜皙打电话。
只响了两声,就接起来了:“喂?”
一听她声音,笑容就爬到脸上。
“你干嘛呢?”许城转动椅子,望向窗外,天蓝云白。
“刚出门,准备去剪头发。”
“哪儿?”
“就小区门口啊。”
“哦,那家啊。”许城起身,拿起车钥匙,“我陪你去。”
电话那头,她有些讶异:“剪头发有什么好陪的呀?你不午休吗?”
“我想跟你待着。”
她顿了一下,软软地说:“随便你吧。”
理发店开在小区斜对面,不是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精致发廊。老板是对年轻夫妇,男人剪发,女人洗头。手艺不上不下,胜在平价实惠。
许城停好车,走进店时,姜皙已洗过头,头发吹得半干,理发师正询问她怎么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