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寂静无声,除了跟在苏祈安身后的谭斯京,剩下的只有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一切顺利到苏祈安觉得像是一场梦。
好不真实。
周雨喆的消息也是在那一刻发过来,简短的只有六个字,“五分钟后,视频。”
也是在此刻,梦破碎了。
苏祈安回了个头,看向谭斯京的神色。
男人就这么闲散地跟在她身后,浑然天成的松弛感,眉眼光风霁月,似玉般清冷无瑕。
苏祈安忽然想起好多年前,那时候她高二,地理老师是教高二和高三的,办公室在她楼上,高三教室旁。
她总是假借不懂的题目路过谭斯京的教室去请教地理老师。
那时候谭斯京的班上总有几个男生吵闹,谭斯京就这么站在窗边,好整以暇地看了半天,最后慢条斯理地告诉他们。
其实老师来了很久。
他总是这样,先是引诱猎物走进牢笼,最后以极其残忍的手段猎杀他们。
以身试险,满载而归。
后来几次,大家才知道,谭斯京不喜吵闹。
所以,他现在这副样子——
名头上,他是她的猎物,可彼此心知肚明,掌控权在他。
周雨喆的消息提醒了苏祈安,这本该就是不属于她的梦。
那么她还要拼尽全力去尝试对抗吗?
紧张与纠结升到了顶峰,那错过这一次不知结局的夜晚,还有下次机会吗?
经年累月的逃避,让苏祈安没有勇气去矛盾,选择。
苏祈安看着谭斯京,积压在胸口的浊气早已成团,她轻声且拘束,甚至有些乖巧说:“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我作业没写完,我得回去写作业了。”
这句话有些诧异,但偏偏苏祈安继续说:“我们下次再出来玩,可以吗?”
下次,下次她一定有着比这次还足的勇气。
谭斯京似乎没想到苏祈安会这样说。
他笑了,那声笑就那么从他的喉间溢出。
离谱,太离谱了。
真他妈是小孩。
神他妈作业?她是怎么说出要跟他睡这种大胆的话?这一路上她的胆怯和紧张遮都遮不住。
看起来就是小孩,甚至——
这借口烂到不能再烂。
谭斯京说都不想说了。
他嗓音很低地回了句苏祈安,眯了眯眼,敛眸无声,似笑非笑。
偏偏苏祈安眼眸灼灼看他,谭斯京太阳穴隐隐作痛,似乎真把她当成小孩,莫名其妙地回了句:“行。”
苏祈安放心地匆匆走了。
而谭斯京看着那道渺渺背影,难以言语的情绪涌上胸口。
她走得那样匆忙,匆忙的甚至谭斯京觉得自己有些狼狈。
狼狈到他被仙人跳了。
紧张的是她,被耍的是他。
谭斯京嘲弄般笑了。
一连很多天,苏祈安都没再联系谭斯京。
原因有很多个,她很忙,忙于学业,忙于生活。
最重要的是,她那天忘了要谭斯京的联系方式。
后知后觉,苏祈安反复感叹那天的胆大和勇气。
那样直白地想与他发生一场荒唐事。
手臂下压的是谭斯京归国前的最后一份报纸。
浅灰色的背景上印着黑色的字体。
最后一次报道,有熟人说他想开酒吧。
不知真假,苏祈安刷遍了整个厦城,也没听说哪儿要新开酒吧。
然后,徐清落的电话进来了。
“宝贝,你们那儿居然要新开一家酒吧,正在招收舞蹈生,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去应聘了。”徐清落纤细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徐清落是苏祈安最好的朋友,两人最初相识于芭蕾舞团。
只不过大学时苏祈安没再学习芭蕾舞,而徐清落已然成为一名芭蕾舞舞者,奔波于各个舞团演出。
所以目前两人不在一个城市。
“毕竟你也不是不知道,舞团里太钩心斗角了。”
房间里的窗子没关,风悠悠地掀起手臂下的报纸一角。
纸页与心跳共响阵阵。
苏祈安知道徐清落只是说说而已,明显是开个玩笑找个话题,毕竟网吧纸醉金迷,朝生暮死,她怎么会去。
但苏祈安不一样。
是真是假,是梦是实。
她都去了。
衣柜里清一色的亮色系,红蓝青黄,周雨喆没有买一件她喜欢的。
苏祈安奔赴最近的商场,隆重似的买了条连衣裙。
穿上连衣裙时,苏祈安的手都是抖的。
她想,想赴上回那个没有完成的约。
酒吧里灯光昏暗,淡然酒味与清新香气融为一体。
并不难闻。
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酒吧,这里装修风格别致简约,黑灰色的线条勾勒出大体布局,酒架上放着叫不出名的酒。
谭斯京半躺在沙发上,沉慵懒闲,就这么半垂眸,视线放在桌上那半杯麦卡伦上。
阮晋伦在酒吧里绕了一圈,最后用力地坐在谭斯京身边:“牛,这酒吧说开就开,和上回一样,走了就算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阮晋伦倒了杯酒,和谭斯京碰了个杯,“搞我的以为你着急的度春宵去了。”
谭斯京轻笑一声,没由来地想起苏祈安那双怯懦又温软的模样。
那天答应和她下次再联系,不过是鬼迷心窍。
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他谭斯京是不会再有第二次。
谭斯京拿了酒杯,漫不经心喝下。
长指上的素戒在灯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
阮晋伦在一旁说些有的没的,“开了酒吧,律所不开了?”
“不开了。”
自从和谭仲言闹翻后,谭斯京就没打算再管美国那家律所,管了也没用,照样得关。
倒不如回国在他眼皮底下闲散,还落得个清静。
“行,罗伯威买了没?没买送你。”
罗伯威房地产是谭斯京最近看上的房子,郊区海景区,环境位置深得他心。
谭斯京没客气,“行。”
在义气这件事上阮晋伦从来不排第二。
谭斯京突然想起什么,“胸针丢了。回头再买一个还他。”
还谁?还谭仲言。
“丢了?!”阮晋伦惊了,“怎么会丢了?在哪丢了?这他妈最起码价值七位数啊。”
谭斯京风轻云淡,“上回那宴会厅。”
阮晋伦有些纳闷,好半晌说:“不会真落到哪个妹妹的手里了吧?”
“被我丢了。”
他摸出烟盒,点了也没抽,依旧放在指尖燃。
谭斯京烟瘾不大,只在烦躁时这么做。
而在升起的袅袅烟雾里,他看到了苏祈安。
门口脊背挺直的女生,昏暗灯光下一袭黑色连衣裙,瘦削精致的锁骨,笔直纤细的小腿。
右手紧攥着挂在肩上的黑色小包。
还未到初春,穿得这样单薄,小姑娘忍不住颤抖一瞬,无端的娇俏柔弱,却又漫然易碎。
显而易见的勇气。
谭斯京没料到苏祈安会出现在这儿,有些意外。
他半眯眼,视线依旧落在苏祈安身上。
那瞬间,不知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久
,苏祈安也朝他看过来。
于是,谭斯京瞧见了她那局促却又孤注一掷的眼眸。
阮晋伦还在问谭斯京那枚胸针为什么要丢。
谭斯京浸过酒的嗓音冷沉,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声叹息。
“原本落在她手里了。”
如果人生一定要是循规蹈矩的,那为什么不能顺从自己的心去接受安排?
在反问自己时,苏祈安得到了答案。
如果一定要有个伴侣,她宁愿去争一争谭斯京。
露水姻缘也罢,片刻伴侣也罢,情字一词,哪要那么多?
世界几乎是瞬间寂静下来,苏祈安没听到周围的声音。
阮晋伦顺着谭斯京的视线看过去,“诶,有点眼熟啊,是上次那个顺手妹妹吧?”
“什么顺手?”
阮晋伦“啧”了一声,“就那个名山啊,说找人那个,今晚穿得不一样了。”
谭斯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阮晋伦沉默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谭斯京的意思是她压根儿不是顺手的事儿,是有点独特。
闲得也是无聊,胸针原本落在苏祈安手上,这是什么意思?
阮晋伦伸手招呼苏祈安过来,“妹妹,又是你啊,过来喝两杯啊?”
苏祈安顺水推舟过来了,有点拘束。
“妹妹叫啥名啊?”
苏祈安瞧了眼黑色长条沙发。
中间坐着谭斯京,左边是阮晋伦。
苏祈安抿了抿唇,选择坐在了最边上,“我叫苏祈安。”
阮晋伦拿了个杯子,放在桌上,没推给苏祈安,“喊你过来玩的,怎么坐那么远。”
“过来坐,方便喝点酒。”
谭斯京用脚踢了踢阮晋伦,劲儿不大,声却半沉:“什么酒没喝够?”
阮晋伦“诶”了一声,有些纳闷,“不来酒吧喝酒来干什么?”
“你说是吧,妹妹?”
苏祈安不知道怎么接话,她不会喝酒。
谭斯京敛眸,瞧不出神色,只说:“不适合在这儿,回去吧。”
没主语,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阮晋伦听不懂,还以为谭斯京在说要回去了,“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谭斯京没应声。
苏祈安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她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这句话其实很难不让人多想,就像是,他在说。
她不合适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还有生活里。
这才恍然,上回的事,谭斯京压根儿不可能和她共度一夜。
片刻,苏祈安咽了咽口水,说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第二个谎。
她说:“我会喝酒。”
苏祈安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谭斯京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
也知道想要和他发生什么犹如上青天。
但青天不是没有人上过,为何她不可以?
谭斯京笑了,那声笑好似看穿了她所有。
阮晋伦没看出什么,只说:“光喝酒没意思,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得了。”
什么乐子?
自然是玩游戏,玩的游戏是再简单不过的酒吧经典棋牌游戏,这不是苏祈安的舒适圈。
连酒吧都没来过,几局下来一败涂地。
阮晋伦不是傻的,从她喝第一杯酒那拿着酒杯硬喝模样就能看出是个新手。
但苏祈安犹如孤注一掷似的,喝了几杯。
这还能是为了什么?硬装。
这小姑娘,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上回是个借口,这次又是为了谁而来,叫他连人都不敢叫几个过来玩,只能硬巴巴玩什么棋牌游戏。
谭斯京喊停时苏祈安已经红了脸,软绵绵地模样实在我见犹怜。
阮晋伦皱了眉,“她好像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
说完补了句:“不是名山,是好多年前好像见过那种眼熟。”
谭斯京懒声,“没印象。”
苏祈安轻声说:“还玩吗?”
思绪混沌,两人的话不是没钻入耳道,嗓音莫名带了轻软的低落:“不玩的话我先回去了。”
细长指尖撑起沙发,努力站起,下一刻却又摇摇晃晃要倒下。
谁又能放心这样漂亮的姑娘独自回去。
阮晋伦今晚开了车过来的,得喊代驾开车回去,他偏头,“方不方便送她回去?还是我打车让司机送她回去?”
五分钟后,沙发上只剩下谭斯京和苏祈安两人。
苏祈安其实没完全醉,半醉。
但有些东西总是要顺着要醉不醉的冲头才能问出来。
明明上次约好了下一次还要出来玩,但苏祈安没胆量说这话。
她只低声问:“为什么说我不合适?”
人都有第一次的不是吗?
谭斯京本不想回答,偏生那嗓音像极了情侣间的呢喃,像撒娇,像小猫挠人。
有什么东西在他喉间勾了下,“太乖了,不合适。”
“和你的名字一样。”
苏祈安是乖,显而易见的乖,只是这种乖里透露着固执。
固执到即使后来夜里缠绵悱恻时她还不忘问他现在还觉得她不合适吗?
谭斯京指腹揉那张红唇,气息灼热,暧昧至极地哄她:“哪儿不合适了?嗯?”
尾音拖着一丝懒调,听着撩动心弦。
苏祈安偏不应他。
她的心思昭然若揭,谭斯京按住苏祈安的手腕,嗓音暗下:“我们苏祈安啊,合适不合适还不清楚吗?”
苏祈安鼻尖沁了薄汗,脸颊荡着红,咬唇移开脸,哪还有心思继续说‘合不合适’这四个字,只被控制的朝生暮死。
合不合适,她太清楚了。
莫名其妙的,明明没说什么重话,苏祈安就是委屈劲儿上来了,红了眼眶。
那模样谭斯京映在眼里,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苏祈安借着醉意,吸了吸鼻子顺着他的话说:“那你还打算送我回家吗?”
这样清甜的话,从苏祈安温软无害的嗓音传出。
裹挟着娇柔婉转的动听。
像是风月的夜里,投下一抹月光。
照在湖上。
谭斯京没法拒绝她。
酒吧地址定在城中央,路段交通便利,这会人不多,凉风习习。
谭斯京喝了酒不开车,叫了个代驾。
人不多车也不堵,代驾坐进车后转头问住址。
苏祈安靠在座椅上,白皙脸颊荡出一抹薄红。
像极了红遍半边天的晚霞。
从未喝醉过,这循规蹈矩的人生未免有些逾矩,可叫她心波荡漾,想着再跳出四方天地多一些。
于是,连说话的胆子都大了一些。
“厦城大学对面的学生公寓。”
软而清的音,谭斯京偏头。
还真是学生。
有了地址,代驾一路上了高架。
车外车水马龙,昏暗的车厢内寂静无声。
苏祈安不知该说些什么,混沌大脑宛如一泓清水倒入黑墨,即将被搅乱。
开了车窗,凉风灌在面上却叫她燥热难耐。
脑中充斥着谭斯京那句“你不合适。”
这种情绪直到代驾停了车还没止住。
她应该独自进去的,但偏偏下车时苏祈安摇摇晃晃了一下。
“住哪栋楼?”
苏祈安转头抬眸,落进谭斯京那双墨色深潭的眼。
偏偏是醉态,可那瞬间苏祈安有几分清醒。
无数细细麻麻的滋味化作烟花砰的一声在耳边炸开,穿梭进每一寸细胞。
“二栋。”苏祈安尽力平声,可依旧是虚的。
“嗯。”
身后的车在视线里离得越来越远,这会小区的人也少得很。
苏祈安浑身都燥了起来,连着方才在酒吧的胆又跟了过来。
身旁男人落括至极,眉目冷峻,很难想象会做出送人回家这回事。
都说缘分上天注定,但又有几分人为掺杂其中。
像今天不就是人为?
趁着凉风还在,苏祈安吸了吸鼻子,压下几分还残留在酒吧里的失落。
苏祈安轻轻地看了眼谭斯京。
所以,今天过后,她再也见不到谭斯京了吗?
这样的想法产生时,好像什么仪式被交接完成,苏祈安的心也跟着沉了一瞬。
这点接连就该被斩断了。
苏祈安望着谭斯京,心里慌慌的,脑子里千百个想法该怎么再见他下一回。
几乎是一瞬间,动作比脑子还要快,苏祈安伸进口袋
,摸到长圆的口红,想要悄无声息地放入谭斯京口袋。
故技重施,狗血又老土的有来有回方式。
落入谭斯京眼里,有些不解,也不想要。
他伸出手,握住了苏祈安的手腕,“苏祈安,你挺客气。我不需要这礼。”
谭斯京半垂眸,懒洋洋的,半带笑的模样,他倒是挺好,一句话就缓解了苏祈安这尴尬又被抓包的行为。
松开手的时候,苏祈安却怔住了,那点窘迫冲上脸颊,却盖不过被他握住手时肌肤上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
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那些主动接近谭斯京的伎俩,其实和没有似的,无用功。
她抿抿唇,很努力地酝酿勇气,拿着柔肠百转的勇气都涌出来,记着重要的:“我可以,要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谭斯京觉得有些好笑,觉得苏祈安这行为像只乌龟,缩在龟壳里,想要什么,百转千回地去要。
“不了。”
路灯光影下,苏祈安纤长手指小心翼翼地攥着柔和的裙边,眼眶有些红,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像是说出拒绝的话,下一秒就能落下泪。
谭斯京垂眸,不知怎么打了个转:“手机。”
苏祈安几乎是呆愣了一瞬,从小提包里摸出手机解锁递给他。
谭斯京留了号码给她。
只有一串数字,苏祈安想加进自己的联系人里头,就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也快。
谭斯京垂眼,“谭斯京。”
苏祈安低低“嗯”了声,她知道名字。
谭斯京无声看她快速地将自己的名字输入进联系人里。
输入完联系人,苏祈安把手机放进包里,眉目柔和,很轻地喊他:“谭斯京。”
谭斯京低头看苏祈安,“嗯?”
苏祈安摇头,表示没事。
两个人继续走着,夜色撩人,路灯下两人的影子相集,却又转瞬分开,一长一短,并肩而行。
渐渐地,苏祈安落下谭斯京半步距离。
她盯着谭斯京那样冷清的背影,晚风撩动微微发梢。
当真是勾人。
他依旧这样优越,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这样望着,苏祈安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分不清到底是借着酒劲,还是私心。
“谭斯京,我脚疼。”
谭斯京闻声转身,看她。
分明是站着,那背脊挺得直立,冷白脚踝踩着高跟,漂亮细腻。
乍一看,哪门子的脚疼?
仔细看了,那高跟后的脚后跟,确实有一抹被磨出的红。
谭斯京笑了,笑得放肆。
偏偏苏祈安还得寸进尺,似瞧不出这笑带有强烈的无视意味:“我……有些走不动了。”
谭斯京没动,也就这么站着,修长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夹了支烟。
苏祈安看着他点了烟,缭缭烟雾将他眉目隐去几分,看不出神色。
就在苏祈安思考该如何续话时,谭斯京掐了烟,把烟头丢进一旁的公共垃圾桶里。
谭斯京蹲在了她面前。
“上来。”
苏祈安简直快要窒息,他竟然真的愿意背自己回去?
在触及他衣服的那瞬间,苏祈安的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裹着一股古色清香。
呼吸间是冷冽的北方冬日的雪天,清冷之下却又缓缓地温暖回甘。
不禁让苏祈安回忆起很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味道。
他的背宽实,上去的那刻,就连视线都高了几分,叫人甚至产生天旋地转感。
一点一点让视线范围变大。
苏祈安趴在他的肩头,手指小心地放在他的背上。
“谭斯京。”
她慢慢叫他的名字。
“嗯?”
“我们,算认识了吗?”
谭斯京没立即应她,而是静了半分,随即苏祈安听到一声很低的音,掺杂几分意味不明。
“苏祈安,你要的还挺多。”
苏祈安顿了半晌,“那你要放我下来吗?”
那带着醉气的音糯糯地,竟听出一丝委屈。
谭斯京微眯眼,片刻后说:“下回自己走回去。”
苏祈安笑了,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
其实她胆子真的很小,但也知道如果真的不做些什么,真的什么也没有。
借着酒劲不过是想把掩盖的陈年书页翻开罢了,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做过最大胆的事。
换作以前,她哪敢接近他?
虽然,她目前的行为目的,所见即所明。
到最后,苏祈安抿唇,很认真地说:“谭斯京,上回你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下次,还有下次吗?”
谭斯京沉默下来,身上的烟味随风散去。
“没有下次了。”
谭斯京回到家将近晚上八点。
新买的房子,装修冷清,毫无生气。
浴室里水声潺潺,谭斯京出来时阮晋伦的微信消息就这么炸进来三四条。
全是语音,谭斯京没什么耐心听,点了转文字。
“我总觉得今晚那个苏祈安很眼熟,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她是谁。”
“就刚刚终于想起来了,好像以前读书的时候见过她,你有没有印象啊?”
“我感觉她想泡你,又感觉不像,不然怎么以前不泡你。”
三句话,丝毫没有唤起谭斯京对苏祈安有关的任何记忆。
没关窗,寂寥无声的夜里,海风裹挟浪潮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无尽清醒。
此刻吹过只觉得凉嗖嗖。
谭斯京忽然想起了今晚的苏祈安。
他对这种强装镇定,企图将自己拉出那一亩三分地的乖巧女人毫无兴趣。
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些有关风月的心思破绽百出,甚至懒得戳破。
他分明没有告诉她‘谭斯京’是哪三个字,她就能快速存入联系人里?
人在过分回忆时会刻画模样,谭斯京想起酒吧里苏祈安泛红的眼眸,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接近。
瞧着过分无辜又纯然的模样,胆子不大,酒吧新手,有目的小姑娘,有什么下次。
“这儿酒吧真的很不一样啊,装修得不像KTV那么土,还挺高级。”
“只是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难怪找不到。”
调酒师递过来两杯酒。
“宝贝,你上次说的那个喜欢的人,追到了吗?”徐清落抿了口眼前的特调,随意问。
上回苏祈安问徐清落厦城最近新开的酒吧,就察觉不对。
苏祈安一向是个乖巧女生,长这么大酒吧两个字都没写过几回,突然问起酒吧必定不对。
结果来了个仙人跳,得把徐清落笑死。
先勾搭人家,用上一个烂的不行的借口把人甩了。
苏祈安,高手!
徐清落怎么说都要来看看。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一来二去的追问下,苏祈安说自己被周雨喆逼着相亲,被安排的人生她不想要了。
与其被迫接受周雨喆安排的日日相亲,倒不如试试喜欢的。
苏祈安不确定,关于谭斯京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确定。
她想试试,试试能不能碰一碰年少不可得之人,打破这样循规蹈矩的生活。
也算是,她的第一次。
其实对于徐清落,苏祈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关于谭斯京的事儿,却不知如何开口,到最后只能言简意赅。
苏祈安低头,勺子将白色拉花与褐色液体融为一体。
“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机会再见了,没有理由。”
她想用上回那蹩脚的理由想再见一面谭斯京。
结果不用试也是显而易见的,谭斯京对她没兴趣。
苏祈安也不敢,虽说她的目的谭斯京心知肚明,但也怕毁了这波澜不惊地面。
甩了人还想见人?徐清落顿了下,“宝贝你刚刚说这家酒吧是他开的?”
“是呀。”苏祈安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下来。
不难听出苏祈安的兴致也随之消失,姐妹情绪排在第一。
徐清落沉默了住,“等等。”
她摘下自己手上的舞团特意定制的手链,趁着调酒师不注意,装作和苏祈安热聊的模样,然后小心翼翼丢进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最后拉着苏祈安出了酒吧。
几乎是一气呵成,再拿走苏祈安的手机,打了酒吧的客服电话。
“对,我掉了一条手链,芙城芭蕾舞团高级定制,大概价格五千?一万?”
“嗯,比较贵重,让你们老板帮忙查
查掉哪里了,到时候打我这个电话就行,紧急,我后天上班就要了。”
挂了电话,徐清落把手机丢给苏祈安,把手稍微搭在她的肩上,“宝贝,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你就坐等他电话吧。”
苏祈安诧异不已,依旧担心的不得了那条手链:“可是你的手链……真丢了怎么办?”
徐清落两手一摊:“那没办法啦,事出紧急。”
在义气这件事儿上,徐清落排得上第一。
苏祈安:!!
徐清落的手链真的很贵,贵到不行,苏祈安几乎是要马上就回到酒吧去拿,这一面不要也罢。
只是徐清落一副淡定得不得了的模样,非说不急再等等,还找了个咖啡厅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然后,在半个小时后谭斯京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了。
咖啡厅里放着慢节奏的欧美音乐,一下一下,直到谭斯京真的给她打电话了。
耳边优美的欧美歌手哼着调,徐清落八卦死了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苏祈安。
然后,那冷沉的嗓音跌进苏祈安耳边。
“苏祈安。”他说话时的语气慢悠悠,苏祈安都能想到他半垂眸时的神色,“你朋友故意掉在我酒吧的手链,是什么意思?”
“……没、没有呀。”苏祈安声清,握着手机的手指紧紧捏着,“怎么会是故意。”
“不是?那是?”
“苏祈安。”谭斯京只笑着,像是与她心事共鸣,掌管着她能否心想事成的答案,“你想见我。”
咖啡勺从指尖滑落,啪嗒一声掉进褐色液体里,伴随着那洋洋洒洒的几个字落在苏祈安心上。
那天临分开前,苏祈安也给谭斯京留了电话号码。
苏祈安知道他对她无意。
那原本是最后一次见面,没曾想过还有这一次。
无心插柳柳成荫,用上的口红败了,这次的手链,成功了。
真正接到这通电话时还是很难不去想,怎么会有这样一天。
电话挂断时苏祈安才回过神。
一直未出声的徐清落像是闻到什么八卦味,半晌才说:“宝贝,他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