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夫君杀身证道后,我重生了by云上浅酌
云上浅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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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鸢鸢舒了口气:“我们也回去吧。”
沈公公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阴森的鬼地方,抢在前面为她开路。而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他踩中了一块爬满青苔的石头,惊慌地叫了一声,人就滑了个四脚朝天,把旁边的陆鸢鸢带倒了。
陆鸢鸢:“……”
茂盛的杂草阻碍了视线,持续数个时辰的大雨将树林的泥土冲得软烂,滑塌成了一个小山坡。陆鸢鸢这一倒下,便顺着坡儿滑了下去,她的手臂条件反射地上伸,紧紧地抓住从山坡里凸起的树枝。但那树枝太细太脆,没有一丁点儿缓冲作用。跟坐上了刹车失灵的过山车似的,她滑到了山坡最底下一个铺满草叶的泥坑里。
相较于陆鸢鸢自己经历过的危险,这只能算是滑滑梯而已。然而,她如今附身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这几下颠簸,颠得她的脑浆在头骨里晃荡,视网膜阵阵黑昏。只依稀记得,自己的手按到了一片冷冰冰的粗糙的东西。紧接着,那东西突然动了起来,飞快地卷住了她的腿。
“……公主!公主!”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别吓奴婢,您醒醒!”
陆鸢鸢听见有人在给自己叫魂,晕乎乎地睁开眼,就看到两颗脑袋挤在她上方。
沈公公和进忠双目通红,声音已经有了哭腔:“公主!您终于醒了!”
陆鸢鸢浑身无力,被这两人架着,坐了起来,才发现侍卫们已经赶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数米外的泥潭中,躺着一条与她小腿粗细相当的蟒蛇,已经被乱刀砍杀了。不远处还有个蛇窝,窝中散落着一些半透明的蛇蜕。
陆鸢鸢:“……”
刚才,她就是被这玩意儿卷走了?
真没想到,只有她小腿那么粗的蛇,也能将她这么大个人卷走。
估计一方面原因是她现在的身体太瘦弱了。另一方面的原因,是蛇的力气本来就很大吧。听说蛇能毫不费力地卷着比自己的体型大很多倍的猎物爬到树上去享用。
陆鸢鸢睫毛微动,抿了抿唇。
一说起被蛇卷着,她就想到了一个人。
她……还挺有这方面的经验的。
蛇的力气,确实很大。
进忠心有余悸道:“这应该是一条刚结束蜕皮、出来觅食的蛇。公主殿下,您刚才滑到泥淖下,就是被这条蛇卷走了。好在您洪福齐天!”
沈公公面青唇白,跪在地上,紧张地打量她:“公主殿下,您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有没有哪里受伤?”
多亏了下午的暴雨,软化了林地,陆鸢鸢倒是没有磕碰到石头等硬物,不过一抬起手,她就瞧见自己的指腹扎了一根小木刺,冒出了血珠。
一定是刚才滑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扎到的吧。
见状,四名侍卫瞬间齐齐跪下,沈公公和进忠也在瑟瑟发抖。
陆鸢鸢微一皱眉,拔掉了木刺,说:“没事,这是意外,不怪你们。今天放生的事,只有我们知道,回去了不要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听出了她不追究的意思,众人既惊讶又庆幸于她今天的宽宏大量,尤其是沈公公,谢恩个不停。
陆鸢鸢站起来,把指腹的血珠擦了下,突然听见一个侍卫小声道:“这蛇……方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陆鸢鸢一怔,定睛看去,果然,在那蟒蛇的颈部下方,出现了一块明显不符合它体型的隆起。看位置,应该刚刚才吞下的猎物!
陆鸢鸢当机立断,指着它:“快点剥开看看是什么,说不定还活着!”
侍卫们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斩下了死蛇头。一块沾着消化液、昏死过去的乌漆嘛黑的东西从中滑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陆鸢鸢也大吃一惊。
这、这不就是她刚刚放生的那只小怪物么?
它怎么会在这里,还被蛇吞掉了?
她明明是在蛇窝的反方向放生的啊……它怎么会误打误撞,撞到了蛇口里?
是巧合,还是意外?
陆鸢鸢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得不出结论,只好道:“……算了,还是先把它带回驿站吧。”
这次的放生铩羽而归。
由于入过蛇口,这小怪物的皮肤仿佛被消化液烧过一样,比先前满身鞭痕的状况更惨不忍睹,回到驿站后,它就一直昏迷不醒。这状态也不适合放生,陆鸢鸢只好命令进忠继续照顾它,希望它能和上次一样自愈。
数日后,他们一行人抵达了雍国王城。
一回到皇宫,就有一堆繁琐的事儿等着她。把该请安都请了一遍,该见的人也都见了一遍,第一天就结束了。
接近越鸿的计划,只能推迟到第二天。
这次上天眷顾,没等陆鸢鸢盘算好计划,她要找的目标人物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是她回宫第二天的中午。陆鸢鸢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冷不丁注意到,宫墙上方冒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正好奇又鬼鬼祟祟地看她。
沈公公也发现了,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大胆!是谁在偷看!”
那颗小脑袋一僵,似乎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啊”了一声,从宫墙上掉了下去。

第80章
那堵墙可足有两米高。陆鸢鸢微惊,立刻指向院门,吩咐道:“快!去看看人有没有摔伤。”
沈公公应声,出去片刻,就带着一个小孩回到了花园里:“禀告公主,刚才从围墙上掉下去的是三皇孙殿下。”
越鸿?!
陆鸢鸢一阵惊讶和激动,直起腰来,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绸衣的小孩在阳光下朝她走来。
这时候的越鸿,也才十一岁上下,身量还没发育,比她想象中要矮和瘦一点。小小年纪,容貌就颇为俊秀,双目炯炯有神,唇瓣嫣红,稚气未脱。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见多了桀骜不驯的长大版越鸿,导致先入为主了,她总觉得这家伙小时候的气质也比其他小孩更拽一点,活脱脱就是十年后那个他的mini版。
越鸿就是她穿越回来的锚点。这么快就有机会接触他,陆鸢鸢心情大好,决心也更为坚定。
她一定会抓住机会,顺利复活越鸿。
那厢,爬墙被捉个正着,还摔了个屁股墩,越鸿绷着小脸,似乎觉得有点丢人。但作为皇孙被教养长大,他自然清楚见了姑姑要做什么。来到陆鸢鸢面前,还是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一礼。还没进入变声期,嗓子清清脆脆的:“越鸿向姑姑问安。”
虽然不熟,但这小子起码知道她是姑姑。那更好,省得她自我介绍了。
陆鸢鸢伸手托住他的手肘,轻轻将他扶起,态度亲热地套起了近乎:“刚才有没有摔到哪里?”
越鸿愣了愣,摇头。
沈公公在她耳边小声补充:“三皇孙殿下刚才是踩着三个孩子搭成的人梯爬上去的,奴婢出去时,那几个孩子就作鸟兽散了。奴婢依稀看到,好像是国子监几位大臣家的公子。”
陆鸢鸢:“……”
这小子,果然从小到大,屁股后面都有一群小跟班。
捋一下时间线,雍朝现在的皇帝是文殊公主的亲爹。太子则是文殊公主的同母兄长——也就是越鸿的生父,雍国的下一任皇帝。
有这两层关系,她附身的文殊公主可以说是整座皇宫里后台最硬的人了。
至于越鸿的母亲谢贵妃,这时还只是太子的一个侧妃而已。虽然在太子那里很受宠,但论地位,还是比不过文殊公主的。
所以,她让沈公公把越鸿带进来的时候,跟着越鸿的几个宫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陆鸢鸢轻轻一摸下巴。
原主喜欢惩治仆从的母夜叉恶名,在皇宫里应该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了。而且,这么久以来,原主和谢贵妃说过的话应该不超过十句,她不觉得谢贵妃会教越鸿来找她攀关系。十有八九是这小子对她产生了好奇心,偷偷跑来看她是不是真的母夜叉吧。
既然这样,那就将计就计,利用好这份好奇心吧。
陆鸢鸢笑眯眯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国子监上课的么?”
越鸿闷闷地踢了踢石头:“我才不要去国子监。”
又一个不爱读书的。
陆鸢鸢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哦——所以,你是无聊了,专程跑来找姑姑玩的?”
“我才不无聊。”越鸿反驳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你要陪我玩?”
陆鸢鸢笑了笑,点头。
未来的越鸿这么难搞,她都搞定了,她就不信自己哄不好一个小孩。
根据系统的说法,转生花盛开的速度跟她与越鸿接触的频率成正比。那么,吸引越鸿的注意力,成为他的玩伴,是最自然不过的办法了。
虽说今天由昨天而来,明天由今天决定,当下的所作所为,都会对未来产生影响。但陆鸢鸢并不担心自己接近越鸿的举动会引发蝴蝶效应。因为,即使她改变了越鸿对他姑姑的亲情,让这份亲情从浅变深,也顶多就是让他心里多出一个会怀念的亲人罢了。
越鸿瞬间扬起声音,抓住她的袖子,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出去玩蹴踘,一起去骑马吧!”
陆鸢鸢:“……”
这家伙,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陆鸢鸢佯作为难:“可是我不会蹴踘,也不擅长骑马。”
越鸿两道小浓眉一下子拧起,好像有些失望:“那你能和我玩什么?”
“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啊。”陆鸢鸢不慌不忙地说:“你想不想听姑姑勇斗大蛇的故事?”
越鸿睁大眼,果然咬住了她抛出的鱼钩:“勇斗大蛇?”
雍国的夏天很热,今日尤甚,跟没掀盖的蒸笼似的。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越鸿的额头已经有了晶
莹的汗珠。而沐浴在同一片天空下的陆鸢鸢却只感到手足温暖,真是不可思议。
陆鸢鸢向沈公公使了个眼色,抱起双臂,说:“这就说来话长了,这里也有点热。不如我们进去一边吃东西,一边慢慢聊吧。”
这种冒险故事对居于深宫的皇子来说,果然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越鸿道:“好!”
宫人会意地扶起陆鸢鸢,争着给她穿上鞋子。
文殊公主这座宫殿,这会儿还不是后来那副荒芜阴森的样子,占地宽广,雕栏亭台层层叠叠,玉池生烟,锦鲤在水下游动,比东宫更奢华讲究。
步入寝宫时,陆鸢鸢不经意地又瞄了一眼花园的地上,那儿有一块颜色与别处稍显不同的石板。
板下中空,是一口井。
在文殊公主死后,这座宫殿成了冷宫,这口井也成了枯井,还被封了起来。而未来的她,曾经帮两个小宫女爬到这口枯井下面,抱出了一只名叫绿珠儿的猫。在井底那不知多少年无人问津的淤泥中,她摸到了一些形状古怪的蛇蜕,还将这些蛇蜕收进了储物戒里,留待以后研究。
后来,在【食婴】这个副本里,她在皇陵损失了很多法宝。万幸的是,这枚储物戒她没有随身携带,放在了雍国皇宫里,所以这份证物还在。
这次,变成文殊公主回宫后,陆鸢鸢才知道,原来这口井在这个时期就已经封上了。昨天,她命人撬开了那块沉重的石板查看过,这会儿井下的淤泥还没有完全变干,里面也并没有那些怪异的蛇蜕。
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陆鸢鸢只得让人把石板原封不动地归位了。
两人一起步入宫殿,越鸿一眼就看到这里放了好几扇华丽的大屏风,挡住了内殿。那里非常昏暗,窗帘都拉了起来。但很快,宫人们就鱼贯而入,奉上了精致的点心,他也就没有在意那么多了。
视线在桌子上转了一圈,越鸿微微张口,难掩惊讶,显然没料到端上来的恰好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陆鸢鸢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实际上,这都是她提早筛选过的菜式,就是为了投其所好。
点心下肚,她开始跟越鸿讲述起了自己勇斗大蛇的故事——原型故事就是她回宫路上差点被蛇卷走的故事。当然,她给予了大量艺术加工,让这个故事听起来惊险了许多。
越鸿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提出疑惑:“姑姑,蛇蜕是什么?”
陆鸢鸢愣了愣:“你没见过?”
越鸿鼓鼓腮,不甘示弱道:“谁说我没见过,我吃过蛇的!”
陆鸢鸢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想笑,干脆浅显易懂地给他上起了生物课:“蛇蜕皮,就是换掉它全身的皮肤。”
“它为什么要换皮?”
陆鸢鸢想了想,说:“分很多种情况,有时候,是因为它长大了,身体变长了,旧的皮肤容纳不下它长出来的肉,就必须换件大点的衣服。有时候,是因为旧的皮肤损伤了、生病了,就要把老皮蜕了,换成健康的新皮。所以说,蛇的每一次蜕皮,就等于一次新生。”
越鸿若有所思:“可惜皇宫里没有,我不能亲眼看看。”
陆鸢鸢随口道:“没关系,你以后肯定有很多机会见到的,见到你就懂了。”
这小子以后可是要出去打仗的,在皇宫里见不到蛇虫鼠蚁,在外面还愁见不到么?
“什么?”
“没什么,我们继续说吧。那条蛇蜕皮之后……”
等陆鸢鸢的故事告一段落,夕阳已经西斜。越鸿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姑姑,你还有别的故事吗?”
陆鸢鸢笑了笑,捏捏他的肩膀,说:“当然有,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明天你再来找我,我再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她已经看到外面来了一个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宫人,正是如今在谢贵妃身边伺候、未来会跟着越鸿的张公公。一定是谢贵妃见越鸿太久没回去,得知他来这儿了,有些担心了吧。
越鸿抬头看她。
他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前夜睡觉时,偷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说话,得知自己的姑姑回宫了。姑姑很少在宫宴里露面,从前也不正眼看他。在别人口中,他的姑姑似乎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大家又畏惧她,又忌惮她。
但是……今天下午,他发现姑姑和传闻里的她很不一样。她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她的手很冷,面色很苍白,但她凝望他的神态是温和柔软的,仿佛他是她一个相识了很久的人。
他对此感到有些困惑,但是,他并不讨厌这个亲人。
越鸿抿抿唇,冲她行了一礼:“那姑姑,我明天再来问安。”
陆鸢鸢笑着颔首。
目送越鸿离去,沈公公才从宫殿的一角走上来:“公主殿下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去那边躺躺吧。”
陆鸢鸢摇头,扶桌站起来,走向内殿。
绕过那几扇不透光的屏风,便能看见,这里的家具已经全部清空了。纱幔中央,放着一个很大的金色笼子,笼中铺了白布,布上蜷缩着一只小怪物。
大蛇的消化液灼伤了它的身躯,让皮肤渗出血水。
陆鸢鸢本以为,参照它上一次表现出来的复原速度,这次的伤口也很快就能好起来。可出人意料的是,它那种惊人的自愈能力,好像突然失效了。这一路上,都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送去的新鲜食物也吃不下。
陆鸢鸢一时感到困惑不解,她真的弄不清楚它究竟是妖怪还是纯粹的怪物了。
如果它是妖怪,普通蛇类的消化液不至于让它修复身体的能力彻底瘫痪吧。
如果它是动物,只是一只长得比较丑陋畸形的动物,那它修复鞭伤的能力又无从解释。
毕竟已经回宫了,为免吓坏别人,陆鸢鸢也不好随便把它关到别处,便连着笼子一起,暂时安置在自己的地盘里。她还让国师过来看过。但是,雍国国师的水平,未来的她早就领教过了,所谓的国师,其实就是修仙界淘汰下来的修士。果不其然,国师也没有办法治好它,反倒加剧了它的痛苦。
陆鸢鸢走到笼前,询问旁边的人:“它今天还是没醒过?”
进忠垂头道:“回公主,没有。”
生死有命,好不好得起来,只能靠这小怪物自己了。
陆鸢鸢微微一叹:“我知道了,你继续照顾着它。它下面那块布已经被血弄脏了,等会儿给它换一块干净的吧。”
“是,公主殿下。”
陆鸢鸢又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宫人们为陆鸢鸢撩起纱帘,也跟着出去了。
屏风后这一隅,光线皆被隔绝在外。
谁也看不到,蜷在白布上的小怪物,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不成形的皮肤下,仿佛有些东西在极轻微地鼓动着。
一整个下午都在滔滔不绝地编故事,陆鸢鸢本就储备不足的精力透支过多,当夜,很早就上床休息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一声尖叫传来,粉碎了她静谧的梦境。
“笼子里……笼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寝宫吵成了一锅粥,就算睡得像死猪也要醒。
一听清楚他们在喊什么,陆鸢鸢的睡意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掀被而起。
鞋子踢到了床底,来不及找了,她头皮发麻,随便抓了件衣裳披上,就步履匆匆地跑向喧闹的源头。
琉璃灯尽数燃起,火光灼灼,昏暗的内殿亮如白昼。来到这里,陆鸢鸢一眼就看到,那个巨大的金笼锁舌开了,笼门敞开,里面已空无一物,只剩一堆染了血污的凌乱白布。
她寝宫内外的所有宫人都醒了,正围绕着她,跪了满地,噤若寒蝉。
陆鸢鸢倒吸一口气:“怎么回事?最后一个见到它的人是谁?”
一个瘦小的宫人面白若纸,维持跪姿,膝行前挪两步,瑟瑟发抖道:“回公主,奴婢一个时辰前奉命为它更换身下的白布,关笼时……大概是没将锁舌关好。方才巡逻的宫人经过时,便发现它不见了。奴婢绝不是有意为之,请公主饶命!”
他越说,身躯便越是抖若筛糠,如被雨淋湿的鸟,额头紧贴冰冷的地板。在近在咫尺的倒影中,他看到自己被冷汗浸透的恐惧面庞。余光慢慢朝上,还能看见公主的腿。
公主没有穿鞋子,赤足站在地上,寝衣遮不住森森苍白的足背。纤纤玉手从袖子里漏出,指甲染了蔻丹,垂落在大腿旁。
这是一双娇贵的手,也是一双狠毒又冷酷的手。他无法不怕。
陆鸢鸢转向侍卫长,直击问题关键:“值夜的侍卫有没有见到它翻墙离开这里?”
“禀告公主,没有看到。”
陆鸢鸢拧眉,那小怪物伤重,应该跑不远,便道:“所有人,马上分头去找,这座寝宫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草丛,每一条砖缝,都不要漏掉。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要惊动父皇和太子哥哥。”
众人都松了口气,领命散开。瞬间,这里就只剩下那名瘦弱的宫人了。没等到鞭子落下,他愣愣地抬起眼,恰好,陆鸢
鸢也低头看了过来。
两厢对视,她冲他一抬下巴:“你也去找。”
宫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寝殿内外,灯火通明,所有宫人都提着灯,里里外外地闷头寻找着。殿内的衣柜,床底,屋檐、房梁,花园的池塘,假山……可那抹漆黑的身影,却如同一股潜入夜色的风,无影无踪。
陆鸢鸢套上鞋子,走出寝殿。进忠着急忙慌地给她提灯照路:“公主殿下,小心台阶。”
陆鸢鸢立在高高的台阶上,月光勾勒出她清瘦单薄的背脊。她的目光徐徐掠过花园里所有忙碌的人,遽然,停在了一块石板上。
——那块掩着井口的沉重石板。
比起白天,它的角度……似乎歪了一点儿。
一种奇怪的直觉突如其来地侵入脑海,陆鸢鸢吩咐道:“去把那块石板搬开,把灯给我。”
众人围在井边,两名侍卫合力搬起石板,泥尘絮絮掉落。陆鸢鸢提着灯笼,在井边蹲下,屏住呼吸,往下一照。
灯火难及的幽暗井底,淤泥堆中,蜷缩着一只小怪物。
手汗渗出,莲花灯也跟着晃了晃,陆鸢鸢无声地吐了口气,说:“找到了。”
侍卫长以绳索系腰,爬入井底,将小怪物弄回了笼子里。毕竟是大半夜,这儿弄出的动静应该已经有人发现了。目的既已达成,陆鸢鸢就让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了。
小怪物回到笼中,身体沾了不少草叶和淤泥,实在有些难闻。进忠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入笼子的枝条间,用布巾给它擦拭淤泥。擦着擦着,他突然惊讶地“啊”了一声。
淤泥一点一点被拭掉,小怪物身上那些被消化液溶蚀过的肌肤,竟然都已焕然一新,不再渗血。
“公主殿下,它似乎已经好起来了。不过,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进忠将布巾抽出来,有些疑惑地展开,只见布上沾了一些半透明的、质地如纱的碎片。
陆鸢鸢一怔,也伸出两根手指,捻起其中一片碎片,对着烛光一照,瞳孔微缩。
这是蛇蜕。
短短几息,仿佛有无数画面在虚空中闪过。
皮肤受伤的怪物……蛇蜕皮重生的故事……遗留在井底的那些质地如蛇蜕、拼起来却是一张人脸的东西……
冥冥之中,一切碎片化的线索都联系了起来,融合贯通成为一个整体。
——这只小怪物,刚才躲在井底蜕皮!
若干年后,她在井底找到的蛇蜕,就是在这个夏夜,由这只小怪物留在井底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捡到的蛇蜕拼不成一条蛇的形状了。因为它确确实实就是从这只人形的妖孽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刚才,侍卫长从井底上来时,并没有说自己在下面找到了蛇蜕。大概率是因为,井下幽闭的空间和昏迷的怪物给了他不小的心理压力。他根本没那个心思去检查脚边的淤泥里有什么东西,只想快点把这个烫手山芋拎上来交差。
至于原装的文殊公主,也绝不会想到井下有这种东西。小怪物一捞上来,她应该就让人把井口重新封死了。
便是这样,那些古怪的蛇蜕阴差阳错地留在了井底。
白驹过隙,时日流逝。直到十年后的某一天,这尘封许久的秘密,才被爬到井底找猫的她发现。
只是,为什么这小怪物会有这样的能力?
她穿过来的第一天,这小怪物被打出一身鞭伤,一夜后彻底痊愈。但那一次,笼子里可没有任何类似于蛇蜕的东西,它只是普通地愈合了创口。
为什么这一次,它换了另一种方式治疗自己?
它明明不是蛇,为什么可以做到像蛇一样蜕皮?
陆鸢鸢的目光从手中的蛇蜕移到了笼子里。
莫名其妙地,一个词浮现在她的大脑里——模仿。
它通过模仿蛇来自救。
在山林里,被大蛇吞进去之前,这小怪物曾见过蛇窝里的蛇蜕。
但那时候,它也许不了解那代表着什么。
而这次受伤后,它的自愈能力消失了,所以,伤口一直没有好转。
时间一晃来到今天下午,在屏风后偷听到她和越鸿说的蛇蜕皮的故事,这小怪物终于知道,当自己丧失了那种神奇的自愈能力后,它还可以通过模仿和解读,学会蛇的本领,去疗愈自己。
难以置信、荒谬、惊愕……如同闪电,在陆鸢鸢的神经上弹跳。
如果她的结论没错,那么,这只小怪物,可以说是非常聪明。
它不是未开化的丑陋无知的动物。
相反,它有智商,它会学习。
在混沌中诞生的生命,虽然弱势,虽然被囚,但它抓住了一切能抓住的机会,无时无刻不在适应这个世界。
这玩意儿绝对不是普通的妖物。
模仿、践行另一种生物的习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陆鸢鸢自己上学迟到的时候,也幻想过变成小鸟飞到目的地,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没法言出法随,真的长出羽翼。
妖怪里,她也没碰到过有这种能力的东西。
况且,如果它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逃不出这个笼子?
陆鸢鸢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喃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烛火闪烁了一下,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第二天,陆鸢鸢很悲剧地病倒了。
没错,原因就是她昨天赤脚下地,走了一会儿。
陆鸢鸢:“……”
原主的身体还真是比纸糊的还脆弱,也不知道以前哪里来的这么多力气挥鞭子打人。
由于身体抱恙,陆鸢鸢无法见客,和越鸿的约定只能暂时缓一缓。但她的宫殿可一点都不冷清,各宫的娘娘、原主的兄弟姐妹,都派人送来了慰问礼物,几乎堆满前庭,足见原主在皇宫中有多得势。
虽然岀不了门,见不了客,但陆鸢鸢不打算一天到晚都赖在床上睡觉。正好有时间,就趁现在学习一下傀儡术吧。
趁着中午精神好一点,陆鸢鸢坐到书桌前,践行读书大计。沈公公给她掌了灯,就识趣地退到了外面。
四周没人盯着自己了,陆鸢鸢才悄悄从系统面板里调取出傀儡术的秘籍,一边自学,一边悠闲地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口味清淡的藏花糕,香脆酥软的核桃芝麻酥,浇了羊奶的炊饼……
不愧是皇家的厨子,糕点都能做出这么多花样,让生病的人也能胃口大开。
陆鸢鸢咽下两块藏花糕,又伸手摸了一块,余光突然瞥见有东西动了动。
她抬起头,发现是笼子里的小怪物醒来了。它似乎想坐起来,却还是有些虚弱,只能支起上半身,丑陋的面庞上,那双美丽的眼珠静静地看了过来。
又是那种叫她
看不出喜怒、折射不出情绪的注视。
由于预知不了它醒来的时间,所以,进忠并没有在笼子里放吃的。
它现在应该饿极了。
陆鸢鸢心想。
望了眼桌子上的藏花糕,陆鸢鸢伸手拿起一块,走近笼子,屈膝蹲下,与它平视,将藏花糕亮了出来:“你饿了吧,想不想试试生肉之外的东西?”
不可否认,昨夜的那些蛇蜕,让她对这只小怪物产生了好奇心。
这份好奇,就像微弱的火苗,无焰有烟,无声地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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