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还想不想听更多的厉害事迹?”
陆鸢鸢捧场道:“想。”
越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笑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那你先疗伤,等出去了我再跟你说个够。不然我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陆鸢鸢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唐僧吗?我还怕我的耳朵会听到起茧子呢。”
越鸿疑惑道:“唐僧是谁?”
陆鸢鸢:“……”
两人面面相觑,云里雾里,空气里升起无数个问号。
陆鸢鸢咳了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好了,我真的要疗伤了。”
她双手撑地,挪动了一下坐的位置,打算离越鸿远一点。岂料惯了倚着身边的人,手臂力气还没恢复,一拄在地上,手肘就不受控地弯了弯,身体歪倒了过去。
越鸿一惊,眼疾手快地转过去,伸手扶住她。说也是那么巧,陆鸢鸢撑住了他的腿,稳住身体,在他弯下身时,她直起了腰,唇便轻轻地擦过了他的嘴角。
在那柔嫩的唇摩挲上来时,越鸿的动作蓦地一顿,就跟被点了穴似的。
陆鸢鸢暗道不好,连忙将脖子后仰了一点儿。此刻她的手按在了越鸿腿上,离得还是很近。还没去看越鸿的神色,她就突然发现,他的呼吸声好像急促了些。
下一秒,一片阴影压了过来。
陆鸢鸢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挡住了想印上来的唇。
那温热干燥的唇瓣印在她的手心,剃干净的胡茬还是有点扎手,灼热凌乱的气息扑在她指间,仿佛从指缝间渗了过去,拂在她的脸上。
两人的面庞离得极近。在黑暗中,越鸿的眼睛狭长而明亮,凝视着她,仿佛有炙热的火焰在里面跳动,焮天铄地,无数复杂的情绪在里头翻涌。慢慢地,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握住了她的手腕,往下轻轻一扯:“陆鸢鸢……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手掌离开了他的鼻唇,冰冷的空气撞上来,指缝却还残留着他湿热的吐息。
“我可能……喜欢你。”越鸿顿了一下,又小声地纠正:“不对,不是可能。”
陆鸢鸢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越鸿没有松开她的手腕,抿了抿唇,跟决心已定一样,大掌上移,包住了她整只手,手心都是汗,带了几分紧张而郑重的颤抖。
“我本来是不打算说的,至少……没打算现在说。但是……”
就像洪水决堤,遏制不住这些话语。血液刷刷地冲上耳根,根本不用照镜子,他都能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已是面红耳赤。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庆幸,这个鬼地方够暗,不会让她看见自己这么没用的模样。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对你……”
就在这时,陆鸢鸢遽然用力地反握住他的手。越鸿一怔,却发觉她的视线看的并不是他,而是越过了他的肩,盯着那蔓延向远方的无光墓道。
下一秒,陆鸢鸢猛地扯住他的手臂,大叫道:“我们快走!”
越鸿没有她那般敏锐的五感,从那空荡荡的墓道里,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他从来不会怀疑陆鸢鸢的判断,一凛,迅速抱起她,往反方向奔去。
没想到那玩意儿这么快就杀回来了。陆鸢鸢趴在越鸿背上颠荡,忍着眩晕,道:“去前面转弯,我们去你姑姑的墓室,快!”
越鸿吼道:“走不了!我带你下来时就看过了,进入主墓室的路都被堵死了!”
好在当初选择躲进这处墓室,便是因为这里不会被瓮中捉鳖,有好几条路可以离开。越鸿背起她在漆黑的墓道里前进,钻出这个房间,出现在前方的是一座空旷的陌生大殿。这里竟有大片人工开挖的水池,漆黑的静水轻晃波澜,两端的灯座托举起明珠。
越鸿奔跑时,敏捷得像只猎豹,负着她一个大活人,仍不见慢。然而,他终究不是可御风而行的修士。凡人再快,也只有二足之力。哪怕是在凡人中战力已经很强的越鸿。
两人的倒影在水面上掠过,而后方有一团黑烟残影,拖着腥风,在穷追不舍。五十米,四十米……距离在急速缩小。
迎面冲来的磅礴杀气袭向两人,快得再也无法躲开!池边的明珠一个接一个地碎裂,陆鸢鸢感觉自己和越鸿分开了,确切来说是对方松开了他。她像是掉进了滚筒洗衣机,手用力地在空气里一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人在地上滚出了数周,摔进了一条墓道里。
万幸的是,这一次,她没有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也不过短暂地昏蒙了一会儿。
“咳……呕。”
陆鸢鸢灰头土脸地撑起身,忍住眩晕感,看向四周。
大殿里的光都消失了,寂静笼罩了四周,像是大爆炸后寸草不生的宁静。
越鸿也不见了。
陆鸢鸢虚弱地撑起身体,自己的声音落在耳朵里也失了真:“……越鸿?”
没有回答。
丝丝心慌的感觉蔓延上心扉,陆鸢鸢拎起已经脏兮兮的衣服,胡乱地抹去她淌出来的鼻血,循着来时的方向,摸黑回头去找。原来,路在她滚进来时被堵了一半。陆鸢鸢咬牙,找到一根长条形的东西,硬是撬出了一个可以爬出去的洞。
她两条脚都在发软,鞋子早已没了一只,爬出去,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没走多远,便被绊倒了。
掌心压到地上,摸到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冷硬的石地,而是一滩软热的,不成型的东西。
那是一地冒着热烟的,散落的血肉。
只有这些,只剩这些了。
陆鸢鸢的血液近乎凝结了。
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很慢很慢地摸了一会儿。
眼睛逐渐恢复了暗中视物的能力,她望见在大殿的尽头,隔水相望之地,卧着一只垂死的妖怪。
陆鸢鸢的大脑轰然欲炸,按在地上的手开始发抖,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完成高级副本「食婴」。”
没有任何前兆,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夺眶而出,砸在她手背上。却无论如何都浇不灭在胸□□裂开来的悲怆和愤怒。
越鸿是这本书的备选男主,而她的定位是炮灰。按照常理,在这样的情境里,不管重复多少次,被剧情处死的人都会是炮灰。
可为什么死的人却会是他?
因为越鸿为了帮她,卷进了这个副本里吗?
因为越鸿说了喜欢她,他就不再是男主了吗?
陆鸢鸢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那种巨大的痛苦在胸口迸发出来,像野蛮滋长的野草。水与地的界限模糊了,颠倒了。
金丹连她的身体都没修复好,可她等不了一秒钟。
跑不了,就走过去。走不了,还可以爬。没有武器,便用双掌,用牙齿。充血的大脑里没有了得失计算,满心只剩下了复仇一个念头,哪怕是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那妖怪察觉到她的杀意,拖着已经流出了一团肠子的身躯,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她。陆鸢鸢怒吼一声,爬起来,冲它打出了一掌。
她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弹飞出去、断掉手骨的准备。但出乎预料的是,她的手心爆发出了一团灵力,根本不是如今的她能打出的清澈强大的灵力,那灵力激荡她的心神,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向了尽头的妖怪。
一柄泛着绯红流光的飞剑被催动着,从她头顶飞过,穿透妖怪的金丹。血花漫天,像下了一场盛大的血雨。
陆鸢鸢的身体软了下去,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按在了她后背,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心脉中。焦黑的肌肤恢复柔嫩,断裂的骨头重新生长,干涸的河床涌出清泉……
在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了段阑生。他的狐耳和狐尾好像都冒出来了,面白如纸,正跪在地上,正用力地抱住她。但她分辨不清他在说什么。
陆鸢鸢闭上眼,意识沉沉地陷入了无光的世界里。
褥里,蜷缩成一团,睫上仿佛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段阑生正垂着头,容色清冷,拿着一方温热的布巾,细致地给她擦拭着脸颊、脖颈、手腕和指节,好让她舒服一些。明明回到这里,已经可以找宫人来伺候,但除了换衣服,其它事情,他都没有假手于人。
齐怅负手立在床畔。他没有段阑生那种自己就该靠近的理所当然的态度,自觉地站在略后两步的地方,低声道:“她这次受苦了……还真是多亏了她,否则,谢贵妃与她腹中骨肉一定性命难保。”
昨天,他们从三娘口中得知谢贵妃有难的消息后,如流星般飞赴西北方。抵达皇陵附近,便被一阵怪异的兵器交接声吸引了过去,碰见了匪夷所思的混乱一幕——有两方人马,正在皇陵外面交战。
一方人数呈倍压之势,蒙着面,打扮得像是山匪。另一方人数较少,并且都是身披甲胄的军士,看衣着样式,皆为三皇子越鸿的人。他们将一个模样狼狈、有孕在身的华服女子护在后方,不让山匪靠近半分。
蜀山众人在战场上空一看,就感觉到非常奇怪——这个世道,山匪再猖狂,通常也只会迫害手无寸铁的百姓,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招惹官兵。况且,许多山匪在占山称王前,也不过也是普通人。充其量就是力气大些,性情凶狠些,集结成群,久而久之,才会变成官府也难以铲除的祸患。一旦真刀实枪地对上在沙场杀敌的士兵,那三瓜两枣的招数是完全不够用的。可这些山匪,竟个个都身手不凡,出招毒辣,不仅能和精兵打得有来有往,还仗着人多,逼得士兵连连后退,刀刃好几次险些都要砍到谢贵妃身上了。
若没有人赶来,谢贵妃死在乱刀之下,不过是早晚的事。
好在,蜀山众人一到,就扭转了战况。山匪们见势不妙,逃的逃跑的跑,没逃掉的则咬破了舌下的毒药自尽。多亏了他们及时卸掉了其中一人的下巴,留下了一个活口可以审问。
从谢贵妃的哭诉中,他们得知陆鸢鸢和越鸿都被困在墓里,便用最快速度,撬开了地宫入口,然而下面根本没人,还变成了另一间空荡荡的墓室。原本的那座石殿已经被机关乾坤大挪移了。
“下面这么大,要找到什么时候,我们干脆把整个地方都炸开吧!”
“别冲动!如果大片炸开这座地下宫殿,下面的人一定会被活埋。我们得效仿之前的做法,先撬开石板,再一个接一个地进去。”
虽然已经选了影响最小的办法,但还是触发了皇陵的保护机关,震荡还比第一次来得更快,他们才撬开了一个只能让小孩通过的入口,下方就已经落石如雨。
“石头太多了!”
“都等等,先看清楚再下去!”
段阑生捏紧拳头,厉声道:“不行,等不了,我要下去!”
这还是齐怅第一次看见段阑生这么不冷静的模样,来不及阻挠,他就看见段阑生化作一缕雪白的影子,以狐形钻入洞中,消失在了落石之中。
现在想来,皇陵里经历了一次坍塌,有些地方狭小得连侏儒都钻不过去,也只有化成狐形的段阑生,才能在错综复杂又幽曲狭窄的洞道里飞快地钻行了。
要是段阑生晚到一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陆鸢鸢身体的伤已经治好了,但体力和精神都透支太过,人还没醒。也不知她在下面经历了什么,睡也睡不安稳。段阑生轻轻撩开了她颊边的碎发,手容她握住。
齐怅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己伫在这里有些多余。突然,他想起了另一茬,道:“对了,那个三娘如今怎么样了?还在黄莺那儿吧?这次也是多亏了她。”
段阑生顿了顿,“嗯”了一声。等陆鸢鸢不再梦呓,才将她的手严严实实地掖回被子里,站起来道:“齐师兄,劳烦你帮我守一下她。”
“哎?你去哪里,是要去看那个三娘吗?”
段阑生目光微暗,仿佛蕴藏着风暴的暗沉海面,语气平静:“想起来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洛水江畔,太子的营帐里。
“小若姑娘,您的茶凉了,奴婢为您换上热茶。”
小若坐在梳妆镜前,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镜前的珍宝匣中盛满玲珑奇宝,镶满碧玺与芙蓉石的黄铜镜,珊瑚珠钗,颗颗饱满莹润的珍珠……小若手托娇面,拿起一支珠钗,在灯下晃了晃。
这个世界虽然是古代背景,但这些饰品的制造工艺是真的高超。可惜,都不能带回她那个世界去。
小若百无聊赖,把玩了片刻,放下珠钗,扭头询问身边的执壶宫人:“太子殿下呢?”
宫人躬身,还是和昨夜一样的回答:“回小若姑娘,太子殿下尚未归来。”
小若蹙眉。
昨天才发生了刺客事件,太子身为储君,自然要履行储君的职责,伴君侧,定人心。也许是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了,才会一夜未归吧。
道理她都懂。
但不知为何,从今天早上开始,她便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一种不安的感觉始终如乌云蔽日,缭绕在心头。
按理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她担心的了。她拦住了负责通风报信的宫女NPC,顺利地拖延了时间。而太子听了她的计谋,也有了行动——他将计就计,打算用密信将越鸿诱至皇陵,再派出数倍以上的刺客截杀他。事后还能把责任推到妖怪的身上去。
说实话,得知太子的打算时,她觉得这个计划太冒进了。毕竟越鸿是备选男主,按原剧情,他是不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更不可能被太子派去的这些人杀死。就这么放任太子动手,鬼知道会不会牵一发动全身,影响她的奖励发放。
不过转念一想,这都是太子自己的主意,又不是她教唆的,失败成功都不该怪到她头上。而且,在原著里,太子和越鸿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这个副本一开始便存在双线并行的Bug,那么,太子的行为出现微小变动也很正常。
更重要的是,她也实在是阻止不了。太子这人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一旦下了什么决定,其幕僚便只能从旁协助,不能左右其决心。故而,她口头劝了几句,见没有效果,也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反正,只要她成功地拖延了时间,就已经满足了【成王之路】这一奖励的达成条件。其它事儿都和她没关系。
从昨天开始,小若就一直留神着外面的动向。听说,蜀山的修士是快天黑了才发现谢贵妃失踪的。也就是,【成王之路】的要求她已经做到了。
说不准自己那莫名其妙的不安是从何而来的,小若烦恼地一鼓腮,干脆起身,余光扫了眼后方的宫人:“你们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宫人们应声止步。小若甩着臂,离开营帐,走向落水江畔的浅滩。此地颇为清静,枯木成林,瘦削的枝干笔直朝上。江风吹皱了水面。站在这里吹会儿江风,心口似乎没那么闷了。
小若蹲下,拾起浅滩上的石头,无聊地往江面抛了出去。
这时,她突然听见身后突然传来靴子碾过落叶的沙沙声,一怔过后,蓦地回头,就见到段阑生正径直朝她走来。
树影森森,斑驳了他的瞳孔。他的面色,很冷。
两道清寒的目光,如箭一样,好像能将她的皮肉钉穿。
说不清道不明地,小若的眼皮跳了两下。她双手迅速在裙裳上擦了擦,俏皮地一歪头,道:“段阑生?你怎么在这里,好久不见,你找我……”
这话还没说完,段阑生倏然出手,扼住小若的脖子,将她从地上猛地提了起来,双足也离了地!
小若瞪大双眼,血液刷刷上涌,脸庞涨得通红,两只脚惊恐地胡乱踢着空气,什么都踩不到。作为狐妖,她自然是有自保功夫的。可不管使出什么法术,圈住她脖子的那只手仍纹丝不动,她的妖力……连在眼前之人手下过半招都不够!
怎么会这样?
回想最后一次见到段阑生的情景,当时,这人虽然对她不冷不热,但绝无如此凛冽的杀意!
小若唇瓣哆嗦,窒息的憋闷染红了她的视野。头上的珠钗滑脱在地。她感觉到,段阑生的手还在收紧,这个疯子……是真的想杀了她!
虽然绑定了系统,但她在这个世界并非金刚不
死之身。系统说过,如果她死了,不一定有机会能重新着陆一次。就算能重头再来,她积累至今的人物好感度都要清零。
开什么玩笑,她千辛万苦才走到了快回家的这一天,说什么也不能死在这里!
小若一边挣扎,一边在大脑里呼叫系统。作为狐妖兼女主,她在系统这里寄存了不少关键时刻能保命的技能,其中一个技能叫【魅惑】,使用在异性身上,可以增加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减轻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然而,让她绝望的是,系统拒绝了她的使用要求:“哔哔——因未能成功激活【段阑生好感条】,【魅惑】功能无法投放。”
糟糕了,她忘记这个真木头假狐妖的好感条是灰色的了!
若非声带被压住,小若简直要破口大骂了:“他不是备选男主吗?那他怎么可以杀我!你快阻止他啊!”
系统:“哔哔——因未能成功激活【段阑生好感条】,对备选男主的约束力无法投放。”
指望不上这个弱智ai了!小若双眼含泪,脑海疯狂地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很快,她便猜到了症结所在,用力伸直脖子,悲怆委屈而又断断续续地辩解:“不……是我……是……是太子逼我的……别杀我……”
段阑生的眉头不见半分松动,面孔冷若冰霜,手臂都没有摇晃过一下。
他似乎是想杀她,但不想弄脏衣服。
自从穿进这本书,虽然也经历过很多轮生死考验,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一个不是对她温柔以待的。就算有冲突,也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而这一刻,小若终于感受到了仿佛浑身都坠入冰窟的恐惧,听见了喉骨将将断裂的声音。
这样下去……是真的不行了……
和人在濒死时会失去对身体的精准控制一样,小若面色愈发紫涨,狐尾、狐耳都不可自控地冒了出来,终于抽噎着,在脑子里尖叫了一声:“系统!给我用【金蝉脱壳胶囊】!”
另一边厢。
陆鸢鸢无精打采地缩在被窝里。她可以听见守在门外的齐怅和别人低低的说话声,人是醒了,身体却一点儿都不想动。
【食婴】这个漫长的副本终于完结了,一切都尘埃落定。她从局中人变成局外人,总算能从文字描述里看到她不曾经历的副本内容。
谢贵妃与腹中孩子平安归来。
三皇子越鸿,在皇陵薨逝,尸骨无存。
陆鸢鸢抬起手,呆呆地摸了摸唇。摸到越鸿血肉时,那种无助、悲愤和悔恨,仍那般清晰。她慢慢地缩起肩,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左腮,渗进枕中。
那个时候……
如果她没有躲开,没有阻止越鸿就好了。
她一动不动,任凭眼泪静静地流,再静静地风干,脑子里跟一潭死水似的,可她知道系统还在,唇动了动,开了口:“我还是想不明白,越鸿为什么会死。”
凡人界这个副本,小若本该和两个皇子上演三角恋,在兄弟间摇摆。可这一次,太子越歧似乎已经早早地俘获了小若的芳心,成为比赛的赢家。
三娘去洛水边求救,消息被小若截获。也许是因为喜欢太子,所以,小若决定帮助太子。太子因此得知了谢贵妃的去向,便打算将越鸿也引到同一个地方,想一次性把两个眼中钉除去。
从头到尾梳理下来,一切都说得通。
唯独只有一个地方,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的。
那就是,“西北方”和“皇陵”,是两个区别很大的概念。
由翠儿传达给她、再由她传达给三娘的消息,都只提到了谢贵妃被掳向了西北方,具体位置不明。
那么,太子究竟是怎么缩小范围、精准定位到她们被关在皇陵里面的?
就连陆鸢鸢自己,也是在掀翻了文殊公主的骨灰坛后,才知道自己身在皇陵的。
这只可能有两个解释。
要么,就是那只妖怪是太子的同党,双方一直互通消息。而这个假说显然是不成立的。要是双方可以沟通合谋,太子直接让那只妖怪帮他掳走越鸿就行了,何必多搞一出送密信的事儿?
要么,就是太子那边掌握的信息量远超出所想。甚至,可能曾经有人看过这个世界的剧本。
看过剧本的人,应该不会是太子本人。以陆鸢鸢对这人的了解,他要是看过剧本,一定会把它奉作揭示命运的天书,不会自作主张派人截杀越鸿。因为在原剧本里,越鸿是不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
不是太子,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一张又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脑海里滑过,消散,重合,最终定格在一张娇面上。陆鸢鸢的拳头慢慢握紧,红肿的眼眶冷了下来:“系统,如果我说,我有一个怀疑对象,你能做出判断吗?”
系统似乎离开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才回答:“宿主,经检测,本世界暂无崩坏迹象,各角色行为皆符合人设逻辑。除非有明确出格行为,才能予以判定。”
陆鸢鸢忍不住一掀被子,坐起来道:“你是认真的吗?越鸿是备选男主,他卷进这个任务里,最后人还没了,这还不叫崩坏吗?”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其一,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时间压缩、双线并行的迹象,出现Bug是正常的。其二,本次副本需要保护的对象是谢贵妃,并不包括她的孩子——这个孩子,原本指的是她肚子里的小孩。但越鸿也是她的孩子。虽然具体对象不同了,但从文字描述上看,他卷进副本并死亡是不OOC的。”
“……”
系统:“其三,宿主别忘了,这是一个以女主为中心的玛丽苏世界。如果把女主比作地球,备选男主不过是她的卫星。女主可以偏爱任何一颗卫星。而少了一颗卫星,地球也不会停止自转。更何况,当一个备选男主爱上了NPC,他已经不能100%被界定为备选男主了。”
陆鸢鸢的喉头滚动一下,指尖陷进被子里,轻轻颤抖。
真的只能接受现实了吗?
在这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修仙世界,真的没有其它办法可以挽救了吗?
她如何能接受,如何能甘心……让越鸿以粉身碎骨的凄惨方式收场?
他是因为她才会这样收场的啊!
遽然,她在一团乱麻里搜寻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激动地一拍床铺,道:“系统,那张……那张复活卡!我不是有过一个奖励,叫做复活卡的吗?我还没有用掉的,你快拿出来,我要用来复活越鸿!”
系统:“你说【复生资格卡】?”
陆鸢鸢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对,你没说过不能给别人用!”
说来也是戏剧化,【复生资格卡】这个道具的由来,正是由于她不小心开启了殷霄竹的支线剧情【苦夜】,又撞破了他蜕蛇皮的场面,从而获得的特殊奖励。
因为来之不易,她一直不舍得用,这么久了都把它存放在系统背包里。她差点都要忘记这个宝贝了。
系统:“【复生资格卡】必须作用在一具完整的身体上,越鸿已经没有身体了。”
“……”
停了一会儿,系统慢吞吞地接上了后半句:“但也不是没有补救办法。”
陆鸢鸢一颗心脏直直蹦上咽喉,差点堵住气管,一口气卡在那儿,上不去也下不来:“…………”
正讲重要的事情呢,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别大喘气!
陆鸢鸢喃喃重复道:“傀儡术?”
这个修仙世界,可没有任何一个仙门宗派会教这样的法术。但这三个字,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前,她在哪里听到过呢?
陆鸢鸢垂下眼睫,涤
走繁琐的杂念,开始回想。她置身的这处房间,仿佛在解体、重组,窗棱破碎,围墙变幻,拼凑成遥远的记忆残片……琉璃灯中的烛火扑地熄灭了,四周暗了下来,清冷的月光静悄悄地落在门廊上,夜风送来秋海棠的暗香。她屏住气息,猫儿一样轻手轻脚地靠近殷霄竹的寝室。转过弯儿,看见他站在海棠树的阴影中,面前立着一个双臂垂落,目光僵硬发直的女修。
“我没有召你,你不该来此。”
“怕什么,蜀山这结界,还防不住我的傀儡术。”
陆鸢鸢的喉咙咕咚一声。
她记起来了!
这已经是发生在三四年前的事了,也是支线剧情【苦夜】的一环。
在那个幽寒的秋夜,她撞破了殷霄竹表里不一的秘密,亲眼目睹他与某些见不得光的修士偷偷见面,还蔑称蜀山的虚谷真人为老不死……
她以为,这段插曲已经随着【苦夜】的完结而尘封起来,谁能想到,冥冥中还能联系到一起去!
系统:“傀儡术是来自于妖界的秘术,不仅可以夺取活人的神智、操控活人的身体、让活人变成自己的提线木偶,也可以造出新的躯壳。”
陆鸢鸢闻弦歌而知雅意:“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学习傀儡术,给越鸿造一个身体出来?”
系统:“正解。但只造出躯壳是不够的。躯壳只是一件死物,一件被操控的工具。你必须搜集关键材料,才可以种活这具躯壳,使其变为真正的肉身,安养越鸿的魂魄。从栽种到苏醒,要等待的时间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上百年。”
“要等这么久?”
系统:“越鸿是凡人,凡人的魂魄,适应力没那么强,也没那么抗造。”
这么说也有道理。
也罢,时间久一点就久一点吧,只要有希望,就什么都好说。
陆鸢鸢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那我要准备什么关键材料?要去哪里搜集?”
话音刚落,她上方就落下了一朵散发着幽幽蓝芒的花朵,连花带茎还不到十厘米长,叶片收拢,含苞待放。陆鸢鸢连忙捧起双手去接,这朵花好像有自己的结界一样,徐徐降落,悬停在离她手心还有一点儿距离的地方,没有碰到她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