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阑生闻言,没有起身,依然蹲在地上,位置比她矮一些,看着她,说:“刚才师尊交给我和几位师兄师姐一个任务。鬼界异动后,有妖物进入了凡人界。三日后,我们就要出发去凡人界了。这一去,也许要等天冷才回来。鸢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陆鸢鸢愣住了。
系统:“叮!主线隐藏剧情【傀儡】触发,请宿主决定【去】或【不去】。”
系统说的剧情,居然这么快就上演了,还是她可以参与的隐藏剧情。只是,这隐藏剧情的名字,不免让她想起了殷霄竹那个神秘友人。
这应该不是巧合。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任务,如果她接了,十有八九会碰见越鸿。
其实,她是想见越鸿的。
但照此发展,小若很快就会追上去,接着,三个备选男主齐聚一堂的修罗场就会在凡人界发生,这次她没法用原文预先参照了。
不想让段阑生感情顺遂,但也不想卷进前景不明的场景里。
陆鸢鸢的手紧了紧,才摇摇头,说:“我不太想去凡人界,你去吧,多多注意安全。”
陆鸢鸢拒绝同行,段阑生无法逼迫她。因起行很急,更没有太多游说的空间。
除此以外,一切都按照系统的预告在进行。
段阑生走后数日,小若也真的洗清了嫌疑,被释放了。
来到蜀山半月不到,小若就顺利地扭转了自己的口碑。凡是与她接触过的蜀山弟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在她离开蜀山时,大家都表现得依依不舍,还说未来若有机会,很欢迎她来蜀山做客。就连岑飞和傅新光,平日的话题里,也开始出现了这个名字。
小若离开蜀山的这天深夜,陆鸢鸢失眠了。
她静不下心,干脆坐起来,把平时的心法都走了一遍,从正经的开始,最后走到《媚心三式》时,她突然听见旁边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咚”。
像是床帐扯裂了、东西坠地的声音。
陆鸢鸢一瞬间就睁开了眼。
数日前,殷霄竹离宗了一趟,说是去探访友人,今晨才回来。
过去三年里,对方偶有外出。不过这次,陆鸢鸢总觉得对方的脸色比往日要难看一点,说自己累了,一整天都关上门,待在里面。
终究有些担心,陆鸢鸢套上鞋子,来到对方房间外,敲门却无人应。她拧眉,突然听见脑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叮!隐藏剧情【苦夜】更新,请宿主进入殷霄竹的房间查看。”
紧接着,房间门锁,应声而开。
陆鸢鸢:“……”
【苦夜】这段触发于三年前的隐藏剧情,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发布过新任务了。久到陆鸢鸢开始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结束了。这不,更新说来就来!
陆鸢鸢抿了抿唇,跨入门槛。循着声源,绕过屏风。她看见了床榻上隆起了一大团东西。
殷霄竹没有摔下床,而是在被子里,可是,被子隆起的形状大得过分,塞几个人进去也绰绰有余。
床上……好像,不止一个人。
闷热的夏夜催生了潮热的汗,心脏疯速撞击胸骨。陆鸢鸢踮着脚尖,往前挪了一步,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顿住,低头看去,瞧见地上躺着一大团她从前没见过的纱。
半透明,但又比普通的绫罗要硬挺许多。
这是什么?
陆鸢鸢蹲下来,摸了片刻,脸色就是一白。
这是……蛇蜕。
巨大的蛇蜕。从它的直径大小来看,原本在里面的蛇身,绝对比她的腰还要粗。
突然,她听见那昏暗的屏风内,传来一道与平日很不一样的、低弱沙哑且冰冷的声音:“……滚出去!”
被那声音里的戾气所慑,陆鸢鸢一颤,丢下蛇蜕,就往后退去。可是,还没走出房间,她又听见了一声长长的仿佛饱受折磨的痛苦呻|吟。陆鸢鸢的双脚瞬间钉在了原地。
殷霄竹为她解毒的画面,闯入船舱救走她的画面,还有对方把玩那盏小橘子灯时流露出的珍惜神色,仿佛在眼前闪过。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平时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可在某些时刻,大脑又会被一些没由来的冲动所占据。
不管有过多少猜忌,殷霄竹没伤害过她,对她也好……全都是实打实的。
所以,明知危险,还是留有侥幸。还是神差鬼使地想飞蛾扑火,一探究竟。
陆鸢鸢扶住了屏风,鼓起勇气,扭过身去。
她再看一眼,就一眼。
耳旁的悉索声突然变大,猛然间,她的身躯被某种粗壮、柔软而冰冷的东西缠绕住了,脏腑好像被挤成了一团,空气溢出,难以呼吸。砰地一下,她已倒在地上,面前有一张脸在放大。
叫声仿似被扼在了咽喉里。陆鸢鸢瞪大眼睛,看见在月色下靠近自己的,不再是一张美丽得无可复加的面容,而是一张怪物般的脸。
只有那双眼,无比美丽。是剔透的幽绿,像从燃烧后的灰烬里挖出来的宝石。
从月下的轮廓来判断,依稀可以看出它的上身、双臂、脸庞都是人的形状,从腰开始才是蛇身。但身形的部分又与人类不同,狰狞而丑陋,能摸到的全是鳞片。
陆鸢鸢分不清是
恐惧还是被缠得太紧,她浑身发抖,等反应过来时,双手已抵在对方的肩上推拒,扭动间,唇瓣擦过对方的眼皮。
一刹那,一阵奇异的脉脉温流,自相触的地方攀升。飞快地流入她的金丹。
陆鸢鸢推拒的手僵住了,后脑勺犹如被打了一闷棍。
是生命值吗?
不,不是……生命值会均匀地滋养她的四肢百骸。可刚才的暖流,却精准地进了她的金丹!
那是灵力,是《媚心三式》引来的灵力。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从虚空直直砸落,陆鸢鸢睁大眼,思绪是全然烧断的,衣衫下,与鳞片摩挲的肌肤,升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从前看恐怖片,每当看到影片里的人物被杀人狂吓得呆若木鸡,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等着被杀死,都觉得是强行降智的夸张桥段。如今轮到自己才知道,当一个人处在极度的震惊中时,真的会腿脚发软,丧失对外界的反应能力。
《魅仙缘》蜀山剑派的白月光大师姐,是男人。
不,他甚至连人也不是。
她识破了殷霄竹的真面目,一下子知道了他两个秘密。
这是真真正正的秘密,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听说,被蛇绞杀的猎物都是窒息而死的。死后,身上的骨头还会碎成一段段,扎进五脏六腑。用灵力反抗,只会死得更凄惨。
这就是她今晚一时冲动、试图窥破其庐山真面目的代价。
粗大冰冷的漆黑蛇身卷缓缓游移,盘住她的双腿和腰腹。陆鸢鸢鬓发潮湿,面庞苍白,气管痉挛,耳膜里全是疯速跳动的心跳与喘息声。
可是,她发着抖等了一会儿,死神的镰刀却还未落下。
殷霄竹好像,还没有下死力。
这么粗的蛇身,若真的用力绞紧了,她的脊柱肯定已经断了。
不仅是蛇尾没有绞紧,伏在自己身上的怪物,连上半身也诡异地静止着。
——似乎就是从她的嘴唇不小心印上他的眼皮开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眼皮上藏了个定身穴。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点后,陆鸢鸢的指尖微微一抖。但她没想明白关窍,便听见了蛇尾鳞片滑过地面的响声,身上的人也动了动。
不知从哪鼓起的勇气,陆鸢鸢双臂发抖,蓦然收紧,抱住那丑陋的身躯,低下头,重重地再度吻了吻他的眼皮。
像是快溺死的人,在水里碰到一个东西。不管那是救生圈还是轻飘飘的水草,求生本能都会驱使她抓住,试试看能不能救自己。
她可以摸到,他身上没有衣裳,触手都是蛇鳞,又有着不同于冷血动物的温度。眼皮也是粗粝的,她觉得自己在亲一块冷冰冰的树皮。视死如归地用唇瓣摩挲过那里,磨得有些疼,疼得她溢出泪光。
她的嘴唇再度印上去,身上的人便是一僵,再度安静了下来。
陆鸢鸢憋着气,胡乱地在他眼皮上亲了几口,双臂就蓦地脱力一松,眼前暗了下去。
她一开始以为是月亮暗了,其实不是。虽然腰肢上的蛇尾没有缠紧,可这么一大团盘在她身上,还是太沉了,她的肚子都给压瘪了下去。
惊悸与重物造成的缺氧在体内游走,到达了极限,她没撑住,双手一松,就彻头彻尾地昏厥了过去。
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暗下去。暮色沉淀,残月初显,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陆鸢鸢窝在床上的一团锦衾里。纱幔床帘都垂落下来,但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烛灯,非常安静,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熟悉的家具与陈设。
这里是殷霄竹的房间。
她居然还活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昏厥前的事儿在眼前闪回。陆鸢鸢咬牙,面青唇白,手脚冰冷,往被子里缩了缩。
三年来,她早就知道殷霄竹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现在还在闭关的虚谷真人、无辜惨死在浮屠谷里的蜀山弟子,十有八九,都和这位大师姐脱不了干系。
可对方另一个模样还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
蛇蜕,蛇尾……
殷霄竹是蛇妖?还是像段阑生那样,是人和蛇妖的后代?
因为,纯粹的妖怪是不可能修炼仙家法术的,怎么也得混入一点人类基因。
这和宗主夫人怀孕时被掳去妖界有关吗?
自然界的蛇蜕皮,一般是一年两到三次。同住那么久,她却从未察觉到这方面的端倪。
也是,蜀山人来人往,殷霄竹那么谨慎,以前肯定是避开所有人,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蜕皮的。
这次,他仓促地在她隔壁房间蜕皮,多半是发生了一些措手不及的状况,才这么不挑地点,还被她撞见了。
陆鸢鸢在被窝里摩挲了一下手心,那里仿佛还残存着蛇蜕的触感。
比起他有蛇尾,更让她不敢置信的是,大师姐这个角色居然是男人。
究竟是“殷霄竹”这个人物在原文设定里,一直都是男扮女装,还是说,真正的蜀山大师姐,早已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被一条蛇顶替了?
段阑生不是一直把“大师姐”视作白月光吗?他有怀疑过吗?
其他人呢?
蜀山宗主和其他弟子知道吗?
估计不知道吧,她和殷霄竹朝夕相处了三年多,也没发现真相。
想到这一年多来,殷霄竹经常把她抱在大腿上……喜欢盘着东西,这算是蛇的本性吗?
不止如此,因为她将殷霄竹看成是女人,所以,刚认识不久,她就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地脱衣服……
陆鸢鸢死死地咬住下唇,面庞发烫,有种上当受骗的恼怒。只是,这份恼怒,在生死未卜的前景下,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
系统:“叮!恭喜宿主完成隐藏剧情【苦夜】,获得终极奖励:复生资格卡一张。”
陆鸢鸢:“……”
这张卡是在暗示她马上要去见阎罗王了吗?
系统:“宿主,【苦夜】这段隐藏剧情原本的难度,并没有这么高。按正常流程,昨晚,在你发现蛇蜕并听见殷霄竹让你滚出去时,就应该及时退出去。但你没有,还走近了一步。这也就导致事态超出了【苦夜】兜底的范围。”
这时,陆鸢鸢突然察觉到,房间中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一盏烛火从远处飘到殿内,昏黄的光在纱帐上泛开。
它没有长翅膀,而是被端在一只手上。
有人来了。
没有了蛇尾,也没有了怪物似的上半身,而是一个身姿颀长的人。
陆鸢鸢后背汗涔涔的,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冷静下来。
殷霄竹不知道她练了《媚心三式》。所以,在他眼中,她目前只发现了他一个秘密。
也许就是因此,他暂时没杀她。
她未必就没有生路。
看到的没法否认,但她也不能再让局面变得对自己不利,不可以再往天平象征着“杀”的那一端多加一个砝码。
虽然心里是这么梳理的,可在看到对方的手伸过来撩开帘子时,她还是一瞬间闭上了眼。
窗户都关了,她却感觉到有风轻柔地拂过额头,那是床帘被拉开的动静。
“这么喜欢装睡?”
陆鸢鸢指节一紧,没有办法了,睁开眼,就看见床尾的人。
殷霄竹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穿着平日里的寝衣,站在床边,将灯放
在一个精致的灯架上,正在调节纱笼。
这个画面倒也不是第一次见,但经过昨晚,陆鸢鸢对他的警惕成倍增长。他站,她躺,怎么看都对她不利,索性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悄然往远处挪了挪。
好似察觉到了她躲开的动作,殷霄竹的手一顿,慢慢地朝她转过头来。
陆鸢鸢瞪大了眼。
殷霄竹的左边脸庞与脖颈,都是秀美白皙、雌雄莫辩的美人模样。可他的右边脸庞,却像是还没结束蜕皮,覆着不均匀的鳞片,糙烂而恐怖,一直蔓延到锁骨的位置。
想必,衣衫下面,也是一大片还没恢复好的皮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光线甫一亮起,彼此的神态,都变得一清二楚。
床上的少女望见他的真容后,惊吓而骤然煞白的面孔、强作镇定的神态、僵硬的四肢,自然没有躲过殷霄竹的眼睛。
他却没有躲开的意思,来到床边,一只膝盖曲起,压到榻上,同时倾下腰,脸从正前方逼近她:“怎么,嫌我丑?”
半张脸是狰狞的修罗,半张脸是美丽的人类,对比鲜明。失去了黑夜的缓冲,冲击力强烈得让人不适。
陆鸢鸢脸色越来越白,受不住,转开头不想看。可下巴却被捏住了,还被大力转了回来。
她越是低头闪避,殷霄竹好像越要逼她看。身躯越来越近,将她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中。
看来这问题是非回答不可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要是说“没有”,是不是太虚伪了?
她自己都不信。
肩膀已经顶到了围墙,陆鸢鸢退无可退,只能给出答案:“有点。”
这个诚实又不出意外的回答,令殷霄竹脸色一黑,他冷笑一声,眼中浮现出了杀意,手上力气加重。
那杀意切肤而至。
就在他的气息几乎要贴上去时,两只小手蓦地从被窝里伸出来,从两边捧住他的脸颊,用力夹住。
她的掌心沁着汗,已经长出了练剑的薄茧。可是,相比起在他面上蔓延的鳞片,还是要柔嫩许多。
明明可以挥开她的手,可殷霄竹前探的动作还是一顿。
“你、你别故意吓我……让我看一看,让我习惯一下。”
第52章
话是这样说,可她的眼皮始终在轻颤,目光从浓密的睫下抬起,飞快地瞭了他一眼,就像是耗光了勇气。小而尖的下巴藏在凌乱的衣襟后方,整个人也往被子里缩了缩。
这也是无奈之举。被堵在床上的角落里,不管往哪个方向逃,都是自投罗网,唯有把自己缩得小一点儿,才有安全感。
殷霄竹被她捧住脸,位置仍比她略高。垂目打量她,片刻后,声音辨不出喜怒:“昨晚还没看够?”
陆鸢鸢听着,脑海深处的神经上,噼啪地炸开一簇火花。
对了,昨天晚上,殷霄竹用蛇尾卷住她时,上半身可是没穿衣服的。
也是,他当时在蜕皮,哪里管得上再穿一层衣服?
那会儿事发紧急,她又处于极度惊恐的状态里,还真的没发现他的胸膛是平的,身材也是男人的结构。要是没练《媚心三式》,搞不好,真相就会就此漏走。
可万一殷霄竹不那么认为呢?
万一他觉得,她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知道了呢?
“我、我没看清。”陆鸢鸢故意咬了下唇:“我就看到了好大的蛇尾巴。天这么黑,你又这么重,压在我身上,我根本就呼吸不了,肚子也疼,头还晕……”
她要暗示自己没看透他的秘密,又不能太刻意地往性别话题上带,免得适得其反。斟词酌句,最后出来的版本,听起来是越听越委屈。就好像她已经忘了自己现在处境,开始比照着过去,来控诉对方昨天对自己不好了。
听了她的话,殷霄竹须臾未语。突然,捏她下巴的手一松,顺着她的下颌,游移到她耳际。
陆鸢鸢感觉到对方的指腹摩挲过她耳后的肌肤。很凉,还有些痒,她的脖颈忍不住一瑟缩,对方修长的手指已插进她的发梢,微微用力,将她垂下的脑袋从被子的遮挡中挖出来:“一直低着头,怎么看?”
陆鸢鸢不得不再度直面他的面容,好在,连续接受了两次视觉冲击,她抗压能力已经比刚才强了许多。
不得不说,殷霄竹可以被全宗弟子叫大师姐这么多年也不遭怀疑,并非全无道理。这张美人脸,苍白清癯,可以说是英气的女子,也可以说是阴柔的男子,并不是电视剧里那些虎背熊腰、浓妆艳抹的拙劣的男扮女装。
陆鸢鸢的目光看向他右脸,左手抬起,慢慢地抚摸,一寸寸地感受那些冰冷的硬鳞怪异的触感,最后滑到他眉骨上。就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殷霄竹的眼珠已经变回了温醇的茶色,与往日别无二致。但她肯定自己没看错。
昨天晚上,他冒出蛇尾时,眼珠确实是绿色的。
陆鸢鸢的手指一停,脑海里浮现起一件旧事。
三年多以前,她和殷霄竹一起困在浮屠谷的山洞里。一个深夜,这人曾悄悄离开山洞,之后,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走进来,那时他的眼珠也是绿色的。
难道——那个时候,殷霄竹刚刚蜕皮结束?
所以,他才会三更半夜,悄悄自己离开山洞,蜕皮之后又悄悄回来!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段时间,他突然灵力晦涩,还陷入昏迷,很可能不全是灵宝秘境负面buff的锅,也有他在蜕皮的原因吧。
疑惑在内心不断发酵,不知不觉,陆鸢鸢的手指已经点在他眼皮上,流连了一会儿。
殷霄竹面无表情,被碰到眉骨也不闪避,眼不错地盯着她表情的细微变化。
床帏下无风,明珠燎燎。陆鸢鸢的前胸后背都渗出了汗。她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镇定,摸完了他的全脸,想缩回手,但又担心自己的手不抵着,对方就要欺身靠近。双手往下一滑,仍轻轻抵住他的下颌。
她总觉得对方在等她先开口。此情此景,装傻是混不过去的。
殷霄竹大大方方地让她摸自己的脸,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他打算等她摸完,就把她变成死人。就和打算杀人劫财的入室盗匪不怕屋主看见自己的样子是一个道理。要么就是他不打算杀她,还考虑将她纳入到自己人的范畴,那么交付一部分老底是必须的。
两个走向,两个极端。
只能赌他选后者。
陆鸢鸢黑白分明的杏眼瞅向他:“元君,你是蛇吗?”
殷霄竹异常冷淡:“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被他的话刺了刺,陆鸢鸢的手指不免一蜷,抿抿唇:“你是被蛇妖附体了?还是说,你和段阑生一样,父亲是人,娘亲是蛇妖?”
她是这样想的,殷霄竹越肯敞开心扉,就代表她活下去的机会越大。太深入的事不好问,就从浅显的开始试探。然而,不知道是哪个字眼不符合他的心意了,殷霄竹的表情明显变差了,眼神阴郁。
出乎意外的是,陆鸢鸢既没被吓退,还收回手去:“反正你等一下也是要杀我的,让我做只明白鬼又如何?”
这话说出口,她好像破罐子破摔了,眼眶变红,扭开头,难过得心灰意冷的模样:“我不问了,你要杀就杀吧,给我个痛快。我就当自己眼瞎看错人,也认错姐姐了。昨天晚上,我就不该理你,也不该因为担心你有危险就跑进来关心你……”
半晌,眼前的人眉头一动,终于吐出了一句话:“我有说过要杀你?”
试探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陆鸢鸢心脏跳动加快,声音戛然而止,惊讶地转回头来,就感觉自己的下颌再度被捏住,饱满的唇肉还被对方的拇指按了按。发白,又重新充血。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对方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不过,话这么多,太吵了,还是杀了好
陆鸢鸢瞪眼:“别……”
话未完,对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陆鸢鸢一吃痛,猛地抽回手来,就看见自己的大鱼际上出现了一对血洞,有暗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人的牙齿可不是这样的形状,这是蛇的齿印。他是蛇,那他有毒吗?
陆鸢鸢汗毛倒竖,捂住手,颤声道:“你做什么?”
她看见前方的人抬起了那张灼若芙蕖的面庞,门牙后,舌尖若隐若现,还沾着她的血,说:“杀你。”
陆鸢鸢白着脸,一时悲愤交加,用力地挤压大鱼际的伤口,可出来的血并没有变色。不知是不是蛇毒在迅速发作,她感觉自己手脚力气开始流逝,在最后清醒之际,她拼命对系统说“给我用复生卡”。可没等到系统应声,眼前就一黑,软了下去。
陆鸢鸢预计,等自己睁眼时,也许已经在用第二条命了。
说起来,她都没来得及问系统,复生卡是怎么个复生法,是她借尸还魂到别人身上,还是游戏重开。
鼻端嗅到一缕熟悉的幽涩香气,陆鸢鸢的神思昏昏沉沉,始终无法睁眸,却好像听到房间里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早就说了,当时杀了就好……”
“留下来又不用……每次……大费周折……”
声音忽远忽近,但她好似整个人泡在冷水里,也分不清谁在说话。渐渐地,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等到彻底清醒时,陆鸢鸢发现自己依然在之前的房间里。目光从迷蒙变得清醒,她抬起手,瞧见大鱼际上的牙印还在,只是已经止住血了,像是两颗小痣。
所谓的复生资格卡不会这么坑吧?直接给她续命到断点了吗?
要是敌人杀了她没走,留在原地等她醒来,当场给她补一刀,那这复生卡不就白用了?
系统:“宿主,【复生资格卡】并没有使用,你没死。”
陆鸢鸢:“……”
她懵了一下,迅速爬起来,检查了一下各项数值。果然,【武力值】、【灵力值】没变,【生命值】在安全范围内,一点也不像下一秒就要毒发身亡。
“醒了?”
屏风处传来一个声音,陆鸢鸢蓦地抬头,发现那儿倚着一道颀长的人影,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靠在那里的。见她呆呆地望过来,殷霄竹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面上没有了戾气。
陆鸢鸢将手藏到身后,鼓着脸,问:“你不是要杀我吗?我怎么没毒发?”
“只要我没事,你自然不会有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鸢鸢轻轻地抠住大鱼际的伤口,惊疑不定。
难道这不是普通的蛇毒,而是一带一的限制?只要殷霄竹活着,她就不会有事。他死了,她也得死。
这样一来,她便会自发地去替他保守秘密,维护他的利益。
看来,殷霄竹暂时对她没有杀意。可他也不可能放一个知道他秘密的她在外面大摇大摆地走,那么给她戴上隐形的镣铐,是相对温和的做法。
虽然受制于人很不甘心,但殷霄竹在原著可是活到了最后的。所以,这威胁加在她身上,等于没有。
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不痛不痒地过了一关?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殷霄竹肯定不会解释的。
陆鸢鸢回想起来,她之前问的那两个问题,殷霄竹全回避了。
此人城府极深,并不是那种愿意敞开心扉、只要别人起个话头就能倒三天三夜苦水的人。想从他嘴里撬出秘密,估计很难。
第一次没回答,就没必要问第二次了。
殷霄竹的视线在她脸上略停了停:“过来吧,替我梳头。”
担心对方改变主意,陆鸢鸢敢怒不敢言,不太情愿地站起来,走了出去。她没发现自己嘟起了嘴。
殷霄竹在镜子前落座,从昨夜开始,他便一直散着发。陆鸢鸢木着脸,来到他身后,拿起一把小梳子。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殷霄竹不像别的姑娘那么热衷于收藏饰品。宗主的女儿不可能缺钱花,可他甚至没有梳妆匣子。
还有,第一次触发【苦夜】剧情时,她去问他借月事带。殷霄竹拿给她的却不是大家用的那种……她那会儿还以为他生性慷慨,原来真相是他根本不懂女人的那些事。
蛛丝马迹原来一直断断续续地存在过。只是因为《魅仙缘》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基于对原著的信任,即使她偶尔觉得不对劲,也从来没有往“大师姐是男人”这么荒唐的方向去猜测。
陆鸢鸢梳着手中柔滑漆黑的一把头发,心里又是恨又是气恼,渐渐连肚子都不舒服了起来。她虎着脸,没吭声,给他束好发,将梳子放在桌上。
身子隐隐不适,力气一下没收住,梳子撞在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陆鸢鸢转身,轻轻压着肚子,手腕就被抓住了,整个人被抱到了他的腿上。
放在以前稀松平常的事情,可知道他性别后就是另一回事了。陆鸢鸢僵了僵,不想再和他亲近,立刻想弹起来,却被摁住了:“哪里不舒服?”
陆鸢鸢想伸手去推,却又在半空停住。
殷霄竹似乎把她的僵硬和不配合理解为了别扭。
不过,这是不是证明了——对方已经信了她没发现他是个男人的事实?
这就是他暂时放了她一条小命的原因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陆鸢鸢忍住了挣扎的冲动,继续坐在他怀里,别开头,闷声道:“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