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珠by脆桃卡里
脆桃卡里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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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问她什么?
你不是温芝。所以,小珠就是你的真名吗?
原来她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样,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同样的,他也是如此。从一开始他告诉她自己叫做霍临,那就是他真正的名字。
他们之间是一场巨大的乌龙,明明在第一次对话时就不约而同地对完全陌生的对方说了所有能说的真话,可慢慢地,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却也有了越来越多不能告知彼此的秘密。
他还应该问她什么?
问他离开晚宴的这半个多小时,你去了哪里。
真的一直这样好好地待在房间吗?
他真心希望如此,是他太过多心。
霍临站着没有说话,小珠能从门上看到他模糊的影子,她也同样陪之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小珠慢慢地抬起湿漉漉的掌心,按上了玻璃门。
雕花的玻璃门隐约透出她指腹的颜色,霍临看着那小巧的、可爱的形状,也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两只手隔着花纹起伏的推拉门叠在了一起,画面暧昧,可谁也没有前进一步,亦没有后退。
浴室内闷热潮湿的空气像煮化的橡胶一样缓慢地流动,仍然没有人出声。
忽然,霍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低头接起。
是安保队长打来的,电话中话语简短,但难免有些慌乱地告知他,船上出了人命。
霍临闭了闭眼。
短暂的一息之后,霍临答道:“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他收起手机,也收回了按在门上的手。
小珠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短促地问他:“发生什么事?”
霍临眸光复杂地看着那道看不清人影的门,轻声说:“没什么,我出去一趟。”
小珠安静地不动了。
霍临将要转身,却无法迈步,停滞了一会儿,嘱咐小珠:“你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小珠轻轻“嗯”了声。
霍临侧身,已经走了一步,又停下来,着重地再强调了一次:“很快。”
说完不再回头,霍临快步走出房间,并拿出总统卡把卧室房门反锁了,从里面也无法打开。
出了死亡事故,船上的宾客们已经被疏散安置到各个卧房。原本热闹的宴厅倏地冷清下来,留下一地还来不及打扫的狼藉。
霍临从上面踩过,径直来到底舱。
丹威的尸体被围起来,其余人抱头蹲在另一个房间等待审讯。
安保队长正在取证,霍临走到他身后,他立即回头汇报。
“先生,死者系白象送来的船囚,名为丹威。今日晚七点四十五分左右,同为船囚的乔瑟夫在厕所内发现其倒地身亡。勘查发现死者身旁散落有疑似鼻吸式毒.品粉末,经调阅档案,丹威有长期吸毒史,结合尸表检查呈现的瞳孔放大、四肢痉挛等典型特征,初步判断死因为吸.毒过量引发的急性中毒性猝死,建议安排法医进行毒理检验以确认具体毒品种类及含量。”
“监控看了么?”
“第一时间就去调看了,但很不巧,从下午五点以后的记录就全部消失了,可能是因为电路不畅。”
霍临在周围看了一圈,用鞋尖翻了翻丹威的尸体,躯体还未曾僵硬,被踢翻过来,露出颈侧一个不明显的针孔。
霍临又把尸体踢了回去,盖住那处痕迹。
“法医?”霍临语调淡漠,“船上去哪里找法医。”
安保队长点点头:“是啊,而且有几个因素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其一,死者长期吸毒史明确,现场遗留毒品及尸表特征均符合吸毒过量致死特征;其二,作为船囚,其社会关系已完全断绝,无家属能提出复检要求;其三,船舶首航期间若停靠外港实施尸检,可能会涉及跨国遗体转运或外聘法医登船等复杂程序,可能造成五日左右的航期延误,船上还有三百多名宾客,延误可能会造成更大的隐患。其实,我不建议再做检验。”
霍临微微蹙眉,往外走去,似乎十分头疼。
队长跟在他身后,指派人重新把事故地封了起来。
霍临在关押其他船囚的房间坐了一会儿
,听了一会儿审讯,也没审出什么名堂。
这些人里没有任何人能提出实际的疑点和任何有效的线索,只顾着针锋相对,状告彼此利欲熏心。在他们口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一片混乱。
霍临像是烦了,再听不下去,让安保队长继续守着,就离开底舱,回到了甲板上。
河面的风湿度很大,打在身上很重。
霍临独自站了会儿,江席言默默走到他身后。
霍临回头看了一眼,眼风不着痕迹地在周围扫了一圈。
今夜出了事故,到处冷冷清清,十分空旷,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人,监控也搜寻不到。
“这不对劲。”江席言被触发了职业本能,来了精神,“我看了死者手里的袋子,从减少的分量来看应当不至于致死,何况这人是老手,意外过量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我查看了尸体,死者呈角弓反张状,与常规吸毒过量体征存在差异。散落粉末集中分布于尸体右后方,还有,虽然轻微,但身上确实有被捆绑过的痕迹,指甲缝里有不明残留物,说明他死前可能还存在微弱的搏斗或抵抗,现场很可能有另一个人。”
江席言的水平不是一个安保队长能比的,扫一眼便知道疑点重重,越说越来劲,“种种现象都表明这起案件另有隐情。你放心,我去查,一定能水落石出。”
“我说了要查?”霍临忽地沉声开口,衣角猎猎作响。
江席言愣住了:“不是……这?不查?”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身边出了人命事故不调查,跟有虫子在身上爬但不驱赶没区别。
霍临眼眸半眯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席言忽然冒出一个理智上知道几乎不可能的猜测。
“难道是跟小珠小姐有关?”
从逻辑而言,江席言绝对无法推算到这个结论。
但从感情上来说,能让霍临做出这么反常的决定的,也就只有那一位。
霍临没开口,深深往胸膛里吸气。
江席言仍在震撼,默默点燃一根香烟送到霍临面前。
霍临夹住吸了一口,星点火光在安静漆黑的河面中闪烁。
他简短地将当初小珠身份的误会以及她与丹威结仇的猜测告知江席言。这是理智且迅速的判断。江席言很难被糊弄过去,但同样,江席言也是他确定可以信任的人。
江席言听完前因后果,震惊得傻住了。
“你等等。你,有没有可能是你瞎猜的?她真的……能杀人?”
江席言还是无法想象。几个月前初见时那个躲在霍临身后冒出脑袋来的怯弱的少女,能是他现在脑海中的嫌疑对象。
他摇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如果是真的,那怎么办。”
如果是真的,那无论如何小珠是杀了人。而现在霍临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选择包庇。
江席言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霍临,目光复杂至极。
他曾经认为霍临是凡尘之外的人,任何尘埃都沾不了他身。
可是现在,霍临简直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原则。
“你想怎么办。”霍临注视着他的目光很深。
江席言本能地道:“依法办事。”
“依什么法?”霍临又一次质问他,“死者早已被白象内部惩治,注销了公民身份,相当于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身处司法管辖真空,不受到任何一条法律保护。”
“即便把他看作一个无国籍状态涉毒人员。”霍临语气淡淡,声音却平稳,字字的分量都很重,“我在这里,你不会找到任何足以指证嫌疑人的证据。”
他这是明牌了。
江席言沉默半晌,耸耸肩。
“别别别,我闲得慌么?死了一个臭鱼烂虾,法律都管不了,我才懒得管。”
这自然不是百分之百诚心的话,显然有安慰的成分。
霍临也清楚这位朋友的信仰和正义理想,抿抿唇,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法理是如此,至于道德上的亏欠。”霍临拨了拨自己的衣襟,“我用我的章去还。”
江席言呼吸沉重,也对他锤了回去。
“说什么呢。就算真是咱们猜的那样,这也是以牙还牙,以怨报怨,这不就是咱们小时候看的侠盗小说里最推崇的么,我可没那么迂腐。”
江席言语调刻意轻松,霍临也配合地浅浅勾唇。
江席言摸着下巴感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她能闷声不吭地做出这种事……喂,她该不会是从答应我们签协议那天就开始盘算了吧。”
霍临唇角的笑容落了下去,彻底消失了。
江席言还在问:“你为了她几乎是什么都肯做了,可她谋划这个事情,就瞒你瞒得这么深,让你一点儿不知道?”
霍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在风中褪去了所有社交的情绪表象,沉了下去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如同一尊被搬到了伊洛瓦底江的冰雕。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江席言才发现,这位多年的朋友其实在非常、非常地愤怒。
“她没有告诉我。”霍临字字顿挫,几乎呵气成冰,“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

第52章
各通道封锁一个小时之后,甲板上开始了一场炫目的摩托车秀,客房经理通知每一位乘客,现在游轮已经恢复正常秩序,可以前来观赏,这昭示着封锁的结束,也是东道主对于使各位客人受惊的赔礼。
小珠站在窗前看着重新变得热闹的甲板,心里的茫然像海浪,余波荡漾。
一切都结束了?
引擎声隆隆作响,她没能及时听见身后的动静。
直到一片温热摩挲着覆上她裸/露的脊背,小珠才猛地打了个寒战,用力缩起身子回头。
是霍临。
屋里没开灯,霍临的身影融进黑暗里,显得模糊而料峭。
“还没睡?”他声音发沉。
“睡了。”小珠说,“又醒了。”
这是实话。
在浴室里和霍临短暂地对话过之后,小珠莫名地获得了一点平静,回到床上去之后,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只不过没睡多久又醒了,发现她本来以为已经坍塌的世界好像又变天了。
她有点难以理解。
霍临的手心从她脊背上移开了,似乎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说不好是信还是不信。
但有一点是他满意的,稍微平息了他心底冷冷燃烧的怒火。
在离开前,他锁上了卧室门,再回来时,并没发现门锁有被尝试打开的痕迹。
至少说明小珠在这一点上是乖的。
他希望小珠能一直很乖,就按照他所设想的那样,乖顺地待在他身边,告诉他每一件开心的小事,能对他倾诉任何的困苦烦忧,不会自己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
比如说,铤而走险,独自去面对一个濒临绝境的吸.毒者,用一双本来应该洁白的柔软的手去杀人,让自己的命运和一滩烂泥扯上关系。
他计划了一切,要把小珠托举向她值得拥有的幸福完满的未来,她却根本不珍视她自己,不把她自己放在心上,竟敢做以自己的命运去换那条烂命的打算。
霍临不敢想象。
如果小珠失手了怎么办,或许途中被人发现,或许丹威当时并没有完全失去行动能力,还能够反击,或许那个房间里刚好有趁手的工具,反击时致使小珠受伤,或许丹威假意示弱使小珠放松警惕,反而被他用药物控制……
霍临心底一阵阵地发冷。
他见识过太多穷凶极恶之徒,自己也常年穿梭在危险之中,本来早该麻木,但正因为太过了解,所以恐怖的想象会无休止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使他因后怕而一层层地冒出冷汗,寒毛倒竖。
小珠是应该躺在柔软白云里的一只小羊,应该无忧无虑地踏着阳光吸吮草叶上的雨露。那些残酷恐怖的剧情,哪怕只是在想象中出现在小珠身边,都使霍临心胸揪紧,但她偏偏要到处乱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早知道会这样,他就应该全天候地束缚着她,用对待士兵的手段看管着她,把她的来龙去脉查个底掉,吃透她,改造她,简单彻底地切断她和所有过去的联系,让她变成一头只能在他掌心里乞怜的小羔羊。
反正她从来也并不打算向他吐露任何的心事。
一句话都没有。
她做了自我牺牲式的决定,没有一分一秒考虑过要请求他的帮助。
小珠的心是石头做的,既不怜惜她自己,也没有给他留过位置。
霍临转身,啪地按亮了所有的灯。
小珠被曝光在铺天盖地的明亮灯光之下,不适应地眯起眼,她看着霍临在房间里走动,轻声:“我不想要这么多灯。”
霍临充耳不闻,径自走进浴室,拉上玻璃门。
他好像忽然变得冷淡了不少。
小珠茫然地思考着,慢慢收回目光,肩膀轻轻缩了缩。
她踩着拖鞋,刚走动一步,玻璃门又滑开。
霍临已经脱了上衣,赤着胸膛,长腿笔直。
他瞪着小珠,很凶地说了句,“不许关”,然后又哗啦把门滑动着合上了。
小珠只好放下要去关灯的手。
霍临冲澡向来又快又仔细,小珠感觉自己只发了一会儿呆,霍临就已经围上浴巾出来了。
他今天好像有点着急,都没有给自己吹头发,走出来之后冷冷地瞧了她一眼,就走到她身后的柜子里拿玻璃杯。
小珠给他让了一步,让他过去。
甲板上的音乐有点吵,小珠拉上了所有的窗帘增加隔音,呼唤音箱的智能助手让它放一首钢琴曲,霍临忽然说:“不许放。”
声音甜美的智能助手配合地听了吩咐,自行关机。
好吧。小珠坐到床边,拿起一本杂志想翻一翻,霍临又把音箱摁开机,让它接着放刚刚那首钢琴曲。
小珠:“……”
霍临不知道为了什么,在故意和她作对。
霍临用玻璃杯给自己热了一杯睡前牛奶,喝了一半,照例不想再喝,刚想放下来,余光瞥见小珠正在看着他。
霍临一生气,又用力地仰脖灌了一口,把讨厌的牛奶喝干净,去水吧旁边的水槽把玻璃杯洗干净,扣回沥水架上。
小珠从床上站起来,跟他说:“你头发还没吹。”
霍临下意识甩了甩脑袋,湿漉漉的碎发奶黏在眉骨上,接着顿了一下,生硬地说:“不想吹。”
小珠朝他走近,又说:“你嘴边还有牛奶。”
霍临怀疑自己现在的模样很狼狈,抿了抿唇,刚想再说什么,被小珠拉住了手臂,朝她那边转了过去。
霍临低着头,小珠踮起脚,吻在他的上唇边缘。
把那圈牛奶的痕迹慢慢舔净,把自己塞进他怀里去。
钢琴曲舒缓地响着,霍临的动作也慢慢变得像琴音一样温柔,但绵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到最后小珠已经不再能感受到自己的双腿,但依旧可以感受到霍临,手指慢慢地从胸口划下去,停在肚子上,感受里面的凸起和起伏。
霍临受不了这个,很快就在她手指底下松懈了。
通常结束之后,总是霍临从后面抱着她,今天霍临是有点奇怪的,拉着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让她抱着自己。
小珠也接受了,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摸了摸他的腰,轻揉着他的小腹安慰。
结果霍临又倒抽一口冷气,捏着她的手不让她动。
小珠很无辜。
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小珠终于下了决心,问霍临。
“你刚刚出去是办什么事。”
其实她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的时间还停留在丹威死亡的那一刻,从那以后世界对她来说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不知道会开出什么结果。
她会被抓住?被批判?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其实是一个罪犯?
又或者她真的那么厉害,能够像电影里面一样瞒天过海,事了拂衣去,片叶不沾身?
甚至,丹威其实没有真正死透,在有其他人到达现场以后,他又死而复生?
现在对于小珠来说,无论是什么样的猜测她都可以接受,因为她已拼尽全力了。
接下来她已经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了任何期盼,只是等待审判结果。
霍临握着她的手,说:“有人死了。”
好吧,小珠在心里说,至少不是最坏的那一种。
“但不是大事,突发疾病意外身亡,已经定性处置完了,不用担心。”霍临在她额上一吻,“只不过,这个人你认识。”
小珠仰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霍临抚摸着她的头发,很久很久,说:“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全都忘掉吧。”
小珠呼吸短促,幅度不定,忽然挪了挪身体,趴在了霍临胸膛上,把脸埋进去。
霍临的胸口很快湿了一片,皮肤底下的心脏也被浸泡在了她的眼泪里。
原来是真的结束了。
她再也没有了玛温,仇恨也随着另一个人的死去而消亡,她爬涉了很久很久,终于要在这里结束了。
小珠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哭,霍临也没有问。
他只是静静地揽着她,充当她的眼泪容器和靠垫,忽然霍临想到一个很遥远的细节,在失忆时睁开眼看到小珠时,她也是这样靠在他身上休息。
小珠终于不再哭了。
“Bonnesoirée。”她说了上次学会的词,“有没有比这更长久一些的告别。”
“更久一些?”
“接近永远,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
霍临揽紧了她,在她耳边教她。小珠闭上眼,眼角沁出了最后一滴余泪,模仿着他的发音,无声地重复了几遍。
这一晚她终于能梦见温芝了。
温芝还是最开始见到她的那个模样,一身白色的裙子,长发很柔软,应该比现在的小珠还要年纪小些。
温芝还是走过来,像小时候要把小珠接走时那样,问小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梦里的小珠已经是个大人,她想了很久,告诉温芝,她已经决定把剩下的生命交出去了。
温芝问她,要交给谁。
她说,一个叫做霍临的人。
为什么?
小珠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说,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他身边很凉快,好像也想要我留下。
温芝摸摸她的脑袋,像在摸一只佛像前盘腿坐着的小猫咪。
小珠好像笑了,也好像没有,即便是在梦里她也看不清自己的脸。
温芝陪了她很久,最后跟她说,那就休息一会儿吧,不过在那之后,你还要继续往前走。
要去哪里呢?小珠根本不知道了。
温芝抬起头来,好像往很远的地方望了一下,然后跟她说,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只小船,船上开满了花,你去那里吧。
小珠还想问,温芝就慢慢地从空气里淡去、消失了,她离开前的微笑,就像这么多年来给小珠的每一次一样,看起来没有经历过痛苦和绝望。
醒来之后,小珠摸着枕头想了很久很久,觉得有一点遗憾。
她特意学了认真郑重的道别的话,却没有来得及和玛温用上,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用上了。

第53章
霍临原本的计划是,这趟旅行结束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把小珠的证件转到国内去,但现在出了意外。
小珠并不是“温芝”,想要给小珠办移民手续,要先弄清楚她的身份。霍临差人去查,带回来一堆零散毛线一样潦草的信息,可是霍临看完之后,知道那就是小珠生平的全部。
小珠是孤儿,曾经在掸邦的孤儿院里生活,十几年前成了飓风灾害的难民,那之后一直没有得到妥善安置,没有户口没有身份。
名叫温芝的女人收留了她,像收养一只野猫,让她得以活下来,但也再无余力为她做更多。
难怪霍临当初在民房里翻遍了,都没有翻到第二个人的社会信息。小珠是个“黑户”,像一团模糊的灰印,蹭在墙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来了又去。
霍临也顺带彻查了温芝和丹威的过往。
温芝曾怀孕四次,十八岁时第一次流产,二十岁时生下一个女儿,放在自己身边抚养了一段时间,被丹威带走。那之后又意外怀孕、自然流产,最后一次确诊有孕,是在死亡前不久。
霍临甚至拿到了温芝的死亡记录。
温芝如果现在还活着,也才三十五岁,已经为丹威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儿,孕育过三次胚胎,最后怀着丹威的孩子被丹威用药物害死。
这样的人渣,霍临能够充分理解小珠为什么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复仇,但仍为小珠的决绝感到心惊。
她没给自己留过后路,也不
肯考虑自己的安危。或许她把她自己当成英雄,但是在霍临眼里她只是一只可爱又柔软的小羊,只想赶紧把她从危险的地方抱远一点。
但又怕他一松手,她以后还会这样一头扎进危险里去。
他只能帮着把小羊的角磨利一些。
游轮上的客人已经散尽了,小珠洗漱完,机械性地用了一点早餐,被霍临带到了甲板上,说要教她学枪。
“腔?”小珠发懵,不懂那是什么。
直到霍临在她面前掏出一把银色的手/枪。
霍临把那小巧的手枪握在手里,轻抬下巴,示意她看远处。
日头明艳,小珠眯着眼仔细去瞧,才发现二十米开外,立着一支巴掌大的靶子。
霍临抬起手腕,只停顿了两秒,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噗”的一声,小珠什么也没看清,他就已经把手臂放下了。
霍临轻轻挑眉,微斜视线,瞥向身边的小珠,可她只是一脸笨笨地茫然着,视线漫无目的地乱晃。
“看我。”他捏住小珠的下巴。
小珠于是瞅着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算了。”他又捏着她的下巴往前转,“看靶子。”
“看不清。”小珠老实地说,推开霍临的手,跑到尽头看了一眼,靶心正中被射穿一个洞。
她终于有了一点实感,又慢慢走回到霍临身边,语气古怪:“你,你要我学这个?”
霍临低头把弄着手枪,眼风有点不高兴地扫着小珠,好像又被谁得罪了一样。
“我学不会。”小珠诚实地摆手。她刚刚连霍临的动作都没看清。
霍临倒也不急功近利,先从拆枪装枪给她讲起,演练了几遍,知道小珠总算对这小小的、威力巨大的武器不再那么陌生,才把手枪塞进她手心里。
“这里面的子弹是特制的,别怕。”霍临俯身在小珠耳边说,握住她的手腕,摆正她的手臂,帮她保持平衡,“你仔细看,瞄准你的目标,你可以的。”
他语气笃定,小珠让他一通鼓舞,好像隐约真的觉得自己能行。
深吸一口气,眯眼调整了数回,直至脸颊酸胀眼冒金星,才勉力扣下扳机,再抬头一瞧远处那巴掌大的靶子,不中。
虽然是预想中的失败,但她反而不信邪起来了,一鼓作气再瞄再击,然而十发过去,只有一发擦上了靶,也不知是不是蒙的。
小珠泄劲道:“这枪不好用。”
霍临偏头来看,从她手里接过手枪,静静地停了半瞬,扣击,正中靶心。
小珠心底发慌,犹豫道:“你真要让我用这个?很危险,能伤人的。”
霍临又把并没有不好用的枪塞回小珠手里,从背后包着她的手,再一次帮她摆好姿势,低低地说:“我信你,不会随便伤人。”
小珠眼睛眨了眨,轻轻往上瞥向他,他是不是在瞧不起她。
难道他觉得她是那么软弱的人,手里拿着武器,也伤不了人?
他完全看错了她。
小珠被他抬着手腕举起枪口,视线却不能顺着霍临的指导落在该落的地方,而是盯着手里的枪,直到眼前泛出虚影。
他们还没有离开游轮,小珠踩在甲板上,手里拿着这凶狠的武器,脑袋里不断冒出丹威死前的脸。
丹威死不足惜,但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终究是恐怖的,会在阴影里驻足许久,会在她每一个闪神时出现,控制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小珠不清楚霍临具体是怎样看待她的,但多少也能感受到霍临过分的保护欲,正是这种堪称监视的保护使她之前的行动举步维艰。
霍临只把她当成一个软弱无依的孤女,肯定想不到她是一个可以犯罪的、可怕的人。
如果他发现这一切,会是什么反应?
换做是她,一定会害怕地把这个罪犯赶跑,毕竟没有人会希望跟一个罪犯同床共枕。
她一直在发呆,拿着枪的手一直在轻微地颤抖,霍临黑漆漆的眼珠往她身上一瞥,语气不咸不淡:“你在找借口偷懒吧。”
小珠回过神,说没有。
霍临说:“那怎么学了这么久都不会。”
很久吗?霍临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显得她很笨似的。
小珠气闷,客观地为自己争辩:“标准动作我都记得、都照做的,可是日头太大,照得我两眼昏花,这才没办法打中。”
“有吗?”他理所当然地反问,又拿眼睛审视着她,并不接受辩解,表情似是在说,你找好多借口,还想怪太阳。
小珠被激出火气,但霍临已经不理她,握着她的手气定神闲地又扣下几发,若有专业裁判在侧,恐怕要为他报出枪枪十环的成绩,他看起来确实完全没有被阳光干扰视线的困扰。
小珠心有疑虑,皱着眉忍气吞声地观察霍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霍临那双眉眼不仅好看,眉弓还尤其挺拔饱满,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简直是形成了一副天然的墨镜,她被阳光闪得几欲流泪睁不开眼的时候,他坦坦荡荡淡定自若。
连骨相都生得如此占便宜,难怪他完全不把普通人的烦恼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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