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电梯前,陈恣停下脚步,再次看了桑意一眼,似乎想再一次向桑意确定,她是否真的做出了决定。
桑意却不大一语,白皙的耳朵红着,径直牵着他走出了电梯,向对面的房间门前走去。
陈恣垂眸望着她比自己小了好几倍的手掌,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一下,跟上她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样的桑意才是真正的她,去掉了一切客套礼貌疏离,小大人般的社交面具。
事实上他细想并回顾,
他旁观着桑意做出的每一个人生决定,似乎根本没有哪一件事,能够遮掩住,她那一颗极其独立,自主性极强的,倔强而与众不同的璀璨灵魂。
无论是初来乍到,就上台和鼎鼎有名的校花桑瑜竞选班长,还是被她母亲抛弃后,毅然选择自救并承担一切责任与后果和他父亲签下合同,亦或是不能喝酒却可以为了答谢陪她过生日的所有人那份情意,而仰头喝下一整瓶冰啤酒……
而这一切,恰恰是桑意身上,于他而言,最致命的吸引力。
“开门吧。”到了房间门口,桑意红着脸,仰头看向身旁的陈恣,对他说道。
陈恣点了点头,用房卡刷开了这间,只有他这样级别的银行卡用户,才能定下来的顶楼豪华套房,而里面的装潢与设计,果然都是极高水准的,符合他们一切的预期。
“我先给你擦擦脸吧。”才到了房间里,陈恣宽大的手掌已经拉着桑意来到了宽敞而明亮,巨大的浴室里。
桑意后知后觉的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的小脸红的更加厉害了,她脸上被甩的泥点子,比她想象中还要多,而且还分散的很厉害,粉色的皮衣上,和白色棉麻布裙上也有不少。
显然,卡丁车过的那个泥潭实在太深了,而她就在陈恣的目光之下,以这这样的造型,和他走了一路,实在太令她觉得羞耻了。
“呵,你不会现在才明白开车技术的重要性吧?都说了不要轻易追赶你哥我,哥的技术在赛车队那些人里都是个传说,更不必说小小越野卡丁车了。”
陈恣看出了她脸上的羞恼,高大的身影,微微俯身在她面前,骨节修长的手拿着沾了温水的毛巾,一边为她轻轻擦脸,一边嘚瑟的打趣桑意道。
哥?这会子又在自己面前自称为哥了?曾经,她刚来陈家时,他在自己面前那么张狂自傲,高高在上,可从来没把她当成过妹妹。
桑意却有些不服输,偏偏瞪着一双鹿眼,离陈恣极近,回击他道:“那我最后三圈里,还不是赢了你一次,超过你了?难道你想耍赖不认?”
“我认,我服输。”面前的少女,靠自己实在太近了,近到他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与栀子花的清香。
陈恣耳根几不可察的红了一下,一边软着声音回答她,一边径直蹲下身来,替她仔细擦拭着她皮衣上和裙子上的泥点。
竟然这么快就认输了?这人怎么这样?陈恣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桑意看着蹲在自己面前,光影之下,少年那张长睫轻垂,轮廓深邃,如同雕塑一般好看的脸,心内有些惊讶。
她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与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陈恣用痞帅高冷,高高在上的校草身份,武装的表象不同,他实际上在他在乎的人,或者说喜欢的人面前,是会退让的。
这些细致而温柔,与保护的一面,反差极大,或许就是他能够拥有三个从小玩到大,与他感情极深的发小,原因之所在吧。
“好了,你先洗澡吧,还可以泡泡澡,反正你带了换洗的衣服,明天换新衣服穿就好了。”陈恣站起身来,放好了手里的毛巾,对她如是说道。
桑意点了点头,她刚才注意到了,虽然进门的地方还有一间客房,那里也有一个淋浴间,但面积没有这里大,也没有浴缸,而他显然,会把最舒适的地方让给她。
不一会儿,当她洗完澡,并且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纯棉睡衣,走出浴室时,换上了酒店准备的白色浴袍的陈恣,早已经洗完澡,吹完头发了,高大的身影坐在沙发上玩游戏,似乎是有些无聊。
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这才转身走到了她面前,仔细看了她一眼:“你这头发就算吹干了?”
“嗯,头发太长了,有点难吹,就让它自然风干吧。”
桑意脸上红了一下,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却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他身上那件浴袍底下,极其好看的蝶型锁骨,以及隐隐透出的,形状极其明显好看的腹肌轮廓上。
果然是擅长各类体育运动,而且久经校篮球队锻炼的人,就是不一样。
听到她这句话,陈恣表情却变了一下,不由分说的扣住她手腕,拉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插上吹风机后,坐在她身后,亲自为她吹起了头发来。
桑意有些无奈,事实上,她还是习惯于自己曾经的短发时期,她根本不需要花很多时间在打理头发上,更不必说,她的头发天生就厚,发量很多。
然而在感受到陈恣指腹在自己发缝间温柔的动作,以及热风从头发上传来的触感时,她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惬意的闭了闭眼睛。
如果是以前的她,必然不可能想象到,她和陈恣会有这么互相表白心意,并且对方主动为她吹头发的这一天吧,毕竟连赵梦都未曾给她吹过一次头发。
“其实,我一直想把上次,我在你耳边说的那番话告诉你,可惜你那个时候喝醉了,一个字也没听到。”伴随着手里吹风的动作,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却兀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桑意愣了一下,回头望着他,好奇的问了一句:“什么话?难道是,你生日那天,我喝醉酒的那次吗?”
“对,那天你很难过,你说谁都不要你了,你爸也是,你妈也是。”
陈恣指腹轻轻碾过她如墨如漆般,质感极其好的黑发,回答她,那天她那张挂满泪珠,脆弱而令他心疼的脸,仿佛还历历在目。
桑意耳朵瞬间红了一下,攥紧睡裙,根本不敢看身后的陈恣,她醉酒那天竟然如此自暴自弃,连这样的话都向对方说出来了?
尽管,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在每一天的生活中,不得不去面对的残酷现实。
“那……陈恣,你是怎么说的?”她咬了咬发白的下唇,背对着他问。
陈恣却关掉了手里的吹风机按钮,伸出宽大的手掌,将她纤瘦的腰身,自身后整个搂进了,散发着薄荷清香的宽阔怀抱里。
桑意有些没有预料到,身体僵了一下,小脸瞬间红了。
陈恣却将下巴抵在她肩窝,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的耳垂边,声音低沉却好听,语气里带着坚定,一字一顿的缓缓回答了她:
“我说,你会有家的。因为,将来我会给你一个家,就由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陈恣……谢谢你。这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听到,有一个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桑意的眼圈瞬间红了一下,一双黑眸里星光点点,有些湿润,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紧紧覆在了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上,与他十指紧扣,心内的温暖与感动无法言喻。
她很清楚,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无论是她,还是母亲,都是艰难度日,辗转各处,一同漂泊的无根浮萍。
可她的少年,在他成年的第一天里,对她说出的话,却是这样一个,坚定的,要给予她一个家,一个避风港的承诺。
陈恣宽大的手掌,却紧紧反握住了她的小手,将她转过身来,一双炙热的黑眸锁住她,宽大的手掌抬起她的小脸,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笃定:
“桑意,我想让你明白。我妈已经离开了我,除了她以外,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请你答应我,永远留在我身边,好吗?”
桑意抬起一双泪眼模糊的鹿眼看着他,她在他那双极其好看的深邃眼眸里,看到了对自己深深的依赖与喜欢,在某种程度上,她和陈恣其实是极其相似的两个人。
就像两株缠绕在一起,恣意生长的植物,又像是在漆黑的暗夜里一同行走,用各自开出的花朵与心里仅存的的光亮,耗尽全力来照亮彼此。
热泪滑落眼尾,她忍不住伸出纤长的手指,抚上陈恣的脸庞,在他怀里直起腰身,仰起头来,主动吻上了他那张极好看的薄唇。
“唔……”轻微的呜咽声似乎带着满足的喟叹一同在她耳边响起,陈恣瞬间夺回了主导权,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纤细的腰身,
吻得极深,与她唇齿紧紧纠缠在了一起,不容躲闪,也没有退路。
不知吻了她多久,陈恣才肯放开了她的唇,而桑意白皙的小脸早已完全绯红,纤细的胳膊搂住他修长的脖颈,浑身都在止不住的轻微的颤抖喘息着,身体早已经察觉到了,他身上极其明显的巨大变化。
这于她而言,是人生中第一次,绝无仅有的体验。
可陈恣的吻却还并未结束,他的唇顺着她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落下了数个暗红色的印记,他似乎想要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属于他一个人。
可桑意却注意到了,她洁白的睡裙底下,胸口正中间,身上那块最丑陋最明显的疤痕,已经在对方炙热的眸光里显露无余了,陈恣的目光正停留在那里。
那是她,十八年来,从来不敢穿任何长v领衣服的原因所在。三岁时,她做心脏手术时,留下的刀口。
这道丑陋的,长长的淡白色弧形疤痕,就如同一头,同时蛰伏在她身体上,与内心深处,随时会窜出来,吞噬她一切自信的凶猛怪兽。
是桑意心内最自卑,最不想被任何人看到的隐秘角落。
“等等,陈恣,你别看这里!这里是我以前手术被留下来的刀口,很丑的!”
桑意瞬间慌了一下,她伸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衣领,纤长的手指,立即去扣自己睡裙领口的扣子,语无伦次的对他说道。
可下一秒,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陈恣有力的手掌,径直握住她手腕,将她遮挡的手,从她胸口那处难看的疤痕上移了下去。
“你…你不嫌弃吗?不觉得吓人吗?”桑意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心跳加速了好几下,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恣。
他垂下长长的眼睫,轮廓深邃的脸,缓缓靠近了她,随即俯下唇,小心翼翼的,虔诚的,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动作极轻的,吻上了她胸口上的那道丑陋疤痕。
感受到他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桑意浑身颤抖了一下,瞬间红了眼眶,已经什么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这里一点也不丑,这是你与死神搏斗过的明证,是你勇气的最佳证明。桑意,你很勇敢!无论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很勇敢!”
良久,陈恣吻完了她那道长长的伤疤,宽大的手掌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那双明亮而有神的黑棕色眸子,直视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桑意红着眼眶望着他,紧紧咬住发抖的唇,尽力忍住自己的泪水,她根本不敢相信,一向毒舌挑剔,一向受到无数人追捧的陈恣。
面对着她身上这条丑陋的刀口,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不相信吗?很久以前,我听过一个说法,每个人的心脏都是不同的东西做的。”
“桑意,我觉得,你的这颗心脏,一定是星星做的,非常独特,非常漂亮,不然,怎么会独独留下这道,属于星星的光芒呢?”
陈恣却似乎以为她还不相信他说出的话,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继续抚上了她那条疤痕,指腹带着他的温度,轻轻碾压过那里,又对她笑了一下,说出了这样两句话来。
桑意已经不想再说出任何话来,她红着脸,仰起头深深吻上了陈恣的唇,大着胆子,将他一把轻轻扑倒在了身后的床榻上。
陈恣紧紧抱住她,如同要将她整个人,她所有的骨血都揉进身体里去一般,宽大的手掌立即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对她的回应十分热烈,就如同炽热的熔岩吞噬了她。
他们曾经压抑着的,对于彼此深深的喜欢,爱与渴望,仿佛瞬间就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存在的暧昧空间里,被彻底点燃,绽放了。
然而,此时桑意那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许久都未曾响过一次的旧手机,却兀然响了起来,铃声极大,而且在未接后,却又接着一刻不停的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氛围。
“对不起,我去看看,是谁打来的。”
到底是谁在找她,而且仿佛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如此执着,她有些无奈,只得暂时从环抱着她的陈恣怀里,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来,走到柜子前,拿起了手机,接通了那个不断拨来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却极其威严,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在她耳边落下了一句,令桑意不敢置信,瞬间瞪大了双眼的话来:
“喂,你是赵梦的女儿,桑意是吗?请你立即赶来梧州市公安局一趟!”
不等她再多问一句,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桑意握着手机,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桑意,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陈恣高大的身影,走到她面前,捧起她表情有些惆怅的小脸,关切的问道。
桑意张了张唇,望向他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回答道:“不知道我妈做了什么,是梧州市公安局的电话,让我现在去公安局一趟。”
“这么紧急?那事情肯定不小,你要去吗?如果你去的话,我现在就陪你去。”听到她的话,陈恣表情立刻变了,语气严肃,朝她说道。
桑意攥紧手机,心内却有些刺痛,事实上,如果在公安局里,她真的见到了不声不响的消失,这将近三年的时间,将她抛在陈家,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她的赵梦。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或者母女两人,再次相见,要说些什么话,她也完全不知道。
知道公安局那边,以及陈恣,都在等着她的答案,现在似乎耽误不了时间了,她只得深呼吸了几口,平稳下一切被破坏的复杂心情,向陈恣点了点头:“去吧,无论如何,她都是我的母亲。”
“好,你收拾好自己,在楼下酒店大堂等我几分钟,我去停车场开车送你去,蒋亮的车我随时都可以开,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陈恣行动力极强,知道了她的决定后,快速去浴室换了自己的衣服,将一张房卡放到了她手上,长腿一迈,就离开了房间。
桑意也拿上自己的换洗衣服,去换好衣服后,收拾了自己便下了电梯,才一到酒店大堂里,她已经看到陈恣开着一辆黑色宾利,出现在了门口。
“快上车吧。”他放下了车窗,露出了那张轮廓深邃的脸,视力极佳的黑棕色眸子,敏锐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冲她唤道。
他竟然这么快?而且遇到事情一点也不慌张,桑意再一次发现了陈恣身上的不同之处。他具有极其强大的,处理事情临危不乱的能力,事实上在那次海岛上,她就已经能够看出来了。
虎父无犬子,陈瀚海经营和管理,那样一个庞大的瀚海集团所需的能力,其实在陈恣身上,她一样能看到,甚至有时令她恍惚觉得更胜一筹。
不想再耽搁时间,她点了点头,快速走到了那辆车前,拉开车门,便坐在了副驾驶上,将安全带仔细扣好。
“坐稳了吧?”陈恣朝她问了问,在得到她肯定得答案后,踏下油门,稳步启动了车辆。
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坐上陈恣开的车,可她现在显然没有任何的心思去放在他身上了,因为赵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
未知只会令她越加心急如焚,就连在等待不停闪烁的红绿灯间隙,她也不知不觉得攥紧了手指,时刻都不敢将目光往前方的道路移开。
车内,昏暗灯光下陈恣,半明半暗的那张脸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一切不安。
于是他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把在方向盘上,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则覆在了她有些泛冷的手背上,安慰般握紧了她纤细的手指,摩挲了好几下。
“陈恣……”骤然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温暖,桑意转头看了他一眼,心内有些感动,反握住了陈恣骨节修长的手指。
无论发生了什么,至少在这一刻,有陈恣在身旁陪伴着她一同面对,她能够获
得一些勇气。
幸好他们从郊区出发回到市里时,时间已经算晚了,却也成功躲过了下班潮,没有碰上什么堵车,极其顺利的,成功抵达了梧州市公安局。
车停好后,陈恣牵着桑意的手,与她一同走进了公安局里,这是她一个完全感到陌生的地方,内里的气氛紧张而严肃,令她莫名觉得手臂上有些冷,冒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然而走进来以后,她却仍然没有见到赵梦的身影,只有一名民警,在看到她以后,朝她问了一句,立即引领着她们往屋里的房间里走去:“赵梦的女儿,桑意是吗?请跟我来这边!”
桑意跟上他的脚步,与陈恣一起进入了那个小房间里,身后的门在她们背后被一把关上了,桑意莫名觉得有些害怕,幸好陈恣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未曾松开过一秒。
“你们先坐吧。”民警朝他们吩咐了一句,在饮水机里,倒了两杯温水,放到了他们面前。
桑意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却已经按耐不住心里的疑惑了:“警察叔叔,请问,我妈,她在哪里呢?”
听到她这么问,民警的表情却多了一抹复杂,在他们对面坐下后,将一个密封袋,放到了桑意面前,对她说道:“你确认一下,这些物品是不是你母亲的。”
赵梦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桑意有些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顺从的打开了那个密封袋,将东西纷纷掏了出来。
里面有一台手机,一个钥匙扣,一张身份证,一个户口本,以及最后,她掏出了一枝红玫瑰,只是那朵玫瑰,几乎掉光了所有花瓣,有些光秃秃的,是令她有些意外的存在。
摆好东西后,她一样样的拿起来看,户口本是母亲的,身份证上的照片显然也是她的母亲赵梦,号码完全对的上,只是她似乎去拍了全新的身份证照片,脸上挂着笑容,有些幸福洋溢的样子。
钥匙扣她也能认出来,那是在有一次,赵梦过生日时,她亲自精心挑选的送给赵梦的生日礼物,侧边的福袋里,她还放了一小粒平安扣进去。
那段时间,桑意正好处在刚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因此她对母亲的依赖就更深了,害怕她有一天会离开自己,于是准备了这个精致的钥匙扣送给她,而赵梦显然也有一直带在身边。
最后,她拿起了赵梦的手机,那个苹果手机,赵梦用了很久,粉色的手机壳子,她也认识,只是屏幕已经摔碎了,碎的有点厉害,好像电量也耗尽,开不起机了。
心情忐忑的放下这些东西后,桑意向对面的民警,点了点头:“警察叔叔,这些东西都是我妈的,但是我们已经将近三年没见面了,她从高一上学期开始,就把我……把我抛弃了。”
说到这里时,桑意的唇有些发抖,眸中已经有泪光闪烁,在民警的目光里,有些说不下去了,这就如同她必须把心里,那条血淋淋的伤疤,向其他人,再次亲手揭开一次。
陈恣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伸出宽大的手掌,在她瘦削的背上,轻轻抚了好几次,似乎在默默给予她力量一般。
听她说完这句话,民警的表情也有些动容,但还是艰难的张了张唇,对桑意说完了剩下的话:“这些东西,是你母亲的遗物。”
“遗物?”就如同被一道惊雷直接劈中,桑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话,几乎浑身都僵住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对面的民警,如同自己现在还在梦里一般。
赵梦怎么可能会死呢?
一声不响便离开了她的人,在抛下她前一晚,口口声声,说要去追求她自己幸福的人,怎么就去世了呢?
陈恣也不敢相信,可他已经顾不上任何了,注意力和目光全部在桑意身上,甚至伸出有力的胳膊,拥住了她的肩膀。
民警的语气有些复杂:“你的母亲赵梦,今天下午三点,在邻市的民政局门口,过马路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一辆因为重疾发作,所以失去控制能力的轿车,意外撞上了,伤势过重,已经当场身亡了。”
“民政局门口?……警察叔叔,我妈她,为什么要去民政局?”听完这番话,桑意几乎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深呼吸了一下,强行让自己镇定,向警察问道。
民警却叹了口气:“她是为了领证才去的,她谈了一个很喜欢的恋爱对象,为这个男人,几乎将银行卡上所有的钱都转给了他,今天就是他们约好的领证的日子。很显然,你的母亲一心以为对方是真爱,并且一心嫁给对方。”
原来如此,桑意立即明白了过来,怪不得,那个遗物袋里竟然还有一枝极其红艳的玫瑰,透露着一种炽热的希翼与期盼,这是几乎不怎么买花的赵梦,从未做出过的事情。
若是为了与她心目中所爱的男人去领结婚证,倒是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毕竟,桑意心里其实很了解赵梦的想法。
就如同一株无根的浮萍,急需寻找可以依赖,托身,驻扎之处。自从父亲过世以后,她带着自己,辗转漂泊多地,在许多男人们之间徘徊。
最终的目的,也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嫁给他们,重新拥有一段,令她梦寐以求的婚姻,从此不必再为了任何事情而操劳。
民警的话,接着在她耳边响起,说出的话令桑意完全意想不到:“但是,你母亲根本不会想到,她要去领证的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来,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民政局门口的。”
“因为我们通过她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了解到了她的恋爱对象。那是个大名鼎鼎的杀猪盘,精心包装自己人设,擅长甜言蜜语的感情骗子。”
“此人我们还在追缉,他骗了无数女人的钱财,让无数女人们给他转账,包括你的母亲。因此,他根本不可能给你母亲,她想要的婚姻和未来,他说的那些话,也全部都是骗你母亲的。”
这实在像个笑话,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赵梦一直自以为是个聪明人,她连陈瀚海都敢骗,但她竟然被一个杀猪盘骗子稀里糊涂的骗到了这个地步,最后,竟然连一条命都送上了。
听到民警说出的这番话,桑意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可滚烫的泪水却顺着她眼尾不断滑落。
陈恣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的心疼更甚,在桌上抽了好几张纸巾,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民警站起了身来,脱下了头上的警帽,亦放缓了一些语气,安慰般向桑意说道:
“小姑娘,节哀吧。你母亲的遗体,已经从邻市运回来了,现在就在梧州殡仪馆的太平间里,作为她唯一的直系家属,我现在就载你过去,你最后看一眼,确定了以后,就可以着手安排,准备后事了。”
陈恣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他在神情已经有些绝望呆滞的桑意面前蹲下了身来,伸手轻轻抬起她那张苍白的小脸,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拂去她不断掉落的泪珠。
随即,他深呼吸了一下,紧紧将她抱在了自己宽阔的怀抱里,对她语气坚定的说道:
“没事的,桑意,你还有我!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第46章
坐上警车,到了殡仪馆里,在工作人员和那名民警的陪伴下走到了那个冰冷至极的房间门口时,桑意仍然觉得面前发生的一切,并不真实。
民警目光落在她脸上,表情有些担心:“孩子,你自己一个人进去,真的可以吗?你必须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看,不进去,我们会让殡仪馆这边的工作人员帮忙火化的。”
桑意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民警的提议,赵梦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曾经带着她,一路漂泊的母亲,虽然她并不称职,可这个事实不能改变。
“我陪她一起进去!”站在桑意身旁,紧紧握住她手的陈恣,却语气坚定,兀然抬头向民警说了一句。
民警看向面前人高马大的少年,却严肃的摇了摇头:“不行,
你不是死者的家属,你陪同她进去不妥,在外面等候就行了。”
“我可以进去,我是她哥哥,她母亲曾经和我爸在一起过,我关心我的妹妹,天经地义。”陈恣听到这句话,却显然急了,接着向那名民警请求,甚至把他们以前的身份与关系,也说了出来。
听到陈恣说出的话,民警表情犹豫了一下,可落在桑意苦红的眼眶,以及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点了点头:“行,那你陪她进去,你们不要在里面待太久,有任何不适,都可以叫叔叔我,我们就在外面。”
在看到他们俩重重点头,都答应了下来以后,民警才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们,把那扇门打开了。
一步一步向那远远的,白布盖着的身影前走去,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可桑意却仿佛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风,在钻透她的每一个毛孔。
事实上,她曾经在心里幻想过许多与赵梦重逢的场景。
她甚至想象过,赵梦见到她时,那张脸上流露的表情,会有多么心虚,她会多么浮夸的向自己抱歉,对自己声泪俱下,说她有多么不得已才会离开自己,然后用她那一以贯之的言论,来说服自己,然后用道德绑架,来迫使自己原谅她。
又或者,她真的想象过,赵梦真的找到了,她想要的婚姻,想要的幸福,嫁给了她真正欣赏并且爱慕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穿得洋气而奢华,趾高气扬。
她甚至在无数个泪与痛的深夜里,说服了自己,真有那么一天,她会吞下自己心里一切的愤怒与控诉,笑着祝她一句,你现在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