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这句话,白言川那双浅灰色的眸子锁住她,望着桑意被海风吹拂起的黑发,目光久久留在她身上。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可以永远充满着希望,仿佛她就是一切生机的化身,靠近她的时候,总会令他觉得,她身上的那抹春天,也能将他染成五彩斑斓的模样。
下午四点四十分,距离集合时间的五点,只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了,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集合点,桑意将书包放在地上,拿出了李文交给她的那份班级名单,准备开始她的点名工作。
此时,班上一名女生蒋颖,却兀然冲到她面前,神情有些紧张,朝她说了一句:“班长,李晓晓和姜淼,她们还没回来,是去红树林观察了,而且她们俩没带手机,走的有点远。”
红树林?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桑意抬头眺望了一眼,海岸线的东西边各有一片红树林,离海岸线距离确实有些远,于是朝蒋颖问道:“她们去的是哪片红树林?”
“哪一片我刚才没看清楚,桑瑜好像看到了。桑瑜,李晓晓和姜淼去的是哪一片红树林?我让班长去叫她们回来集合!”蒋颖赶忙朝不远处的桑瑜喊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桑瑜愣了一下,她攥紧手里那份刚刚才看完的,从地理老师手里要到的海岛地图,语气有些不自然,伸手指了指西边的红树林:“我看到她们俩,好像是去了那边那片。”
已经知道了她们在哪里,直线走过去,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在集合之前,快速集合好全班的人,这也是她作为班长的职责。
于是桑意不再多想,转身便往西边那片红树林里走去了,桑瑜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边却浮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下午五点,当李文和地理老师一起回到集合点,并且点了一圈人名后,却发现,只有一个人不在,那就是班长桑意。
“桑意!桑意到了吗?只差她一个人了!”李文看了眼手表,语气有些着急,毕竟在她印象里,桑意是整个班级最守时的人,除非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
才回到集合点的陈恣,听到了李文的连声呼唤,瞬间停住了脚步,表情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李老师,刚才班长去西边那片红树林,找李晓晓和姜淼了。但是她们已经自己回来了,班长还没回来,她书包也在原地,没带手机!”蒋颖赶忙举手,向李文说明了这个情况。
地理老师听到她这句话,却瞬间大惊失色:“什么?西边那块?我要求你们一切活动,只能在东边这块,西边那块是片没开发的林子,现在天已经黑了,在那里迷路非常危险,我们必须马上请救援人员上岛!”
听到地理老师这句话,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乱成一锅粥。
“啊!这么严重?我跟姜颖刚才去的,是东边那块,也不是西边那块林子啊……”一脸怯懦的李晓晓转头,向身边的同学小声说道。
白言川已经迅速拿着书包,跑到了李文和地理老师面前,语气焦急:“李老师,我带了卫星电话,可以马上用我的卫星电话报警!”
天已经全黑了,接他们离岛的船也已经停到了岸边,李文赶忙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卫星电话,转过身去,正欲拨打号码时。
底下的人群里,却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骚动声,似乎是又有人做出了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来。
“你们都给我安静点!”还未等纳闷的李文拉下脸,重新整顿班级纪律。
顾斐斐却已经径直冲到了她面前,她眼眶含泪,急得不行,冲李文说出了一句,令她惊讶无比的话来:
“李老师,陈恣他刚才直接跑进那片红树林去找人了!”
第29章
李文顿时急了,她拨开沙滩上的人群,朝陈恣远去的背影大喊了好几声:“陈恣!你快回来!”
但陈恣根本没有回应她,他本就是校篮球队队长,体能和身体素质都极好,长腿迈开步子,很快就跑没了影。
李文无奈至极,但也只能立即连同地理老师一起,迅速管住在场的所有人,不允许任何人,再擅自做出贸然闯进树林子里去的行为来。
人群里的阵阵感叹声仍然未停止,以王姗姗为主的几个女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班长和校草不会真的有什么关系吧?校草为了找她,竟然直接冲那林子里去了!从来没见过校草这副样子,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留言墙上说的那些,不会都是真的吧?】
【平常在班上,也没看到他们俩有什么交集啊。私下里竟然关系这么好的?那班长上了校草家的车这件事情是不是也是真的啊?】
白言川看着李文拨打过了卫星电话报警,听到了救援人员会尽快赶来岛上的消息,但他抬头望了眼,陈恣背影消失的,那片黑漆漆的红树林时,不由攥紧了修长的手指,心内有些后悔。
自从上一次,桑意上课睡觉,被和陈恣一同罚站教室外的反常行为,他便已经开始怀疑,她和陈恣之间的关系了,而这次,陈恣的所作所为,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白言川很清楚的知道,桑意的心脏有问题,身体并不好这件事情,刚才他也想过,直接冲进那片林子里找人,是最快的方法。
但在那一瞬间,他的理智占据了上风,控制住了他,使他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而很显然,陈恣跟他是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两类人,他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一向敢想敢做,从不考虑踌躇,也不计算一切理智的结果与代价。
桑瑜在海上吹来的夜风里,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一双眼睛仍然愣愣的望着,陈恣刚才身影消失的方向,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方才她站在陈恣身边,已经通过他的表情,察觉到了,他有直接冲进去红树林找人的冲动,她焦急万分,连声劝了陈恣好几句,别做出这种傻事。
最后,她甚至伸手直接拉了他胳膊一下,但是陈恣态度冷硬,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找桑意。
桑瑜百思不得其解,也根本想不明白,他们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改变了陈恣?
他疏远了自己,不仅对自己每天放学回到家时,发给他的微信消息爱理不理,甚至于对她发起的周末邀约也视而不见。
从初一,桑瑜暗恋上了陈恣开始,尽管她还未能放下自己的面子,主动向陈恣表白,彻底撕下那层窗户纸。
但她几乎费尽了一切心思,才成功打进了陈恣的那个朋友圈子,甚至加入了他们几个发小都在的,那个微信小群聊里,离他距离越来越近。
可现在,她能明显感受到,从高二开始,她之前在陈恣身上,废的一切功夫,便都成了一场空。
因为陈恣对桑意的态度,已经完全天翻地覆了,当她在教室里回头看他时,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停留在桑意身上。
高一时,陈恣和她一同在陈家楼上,看着初次搬来的,拖油瓶桑意和她那不讨喜的母亲,站到一起时,他眼神里那种对于桑意,深深的厌恶,深深的嫌弃和不满,已经彻底消失了。
作为最受学校男生喜欢的校花,桑瑜很清楚的知道,身边喜欢她,围着她打转,向她示好的男生并不少,根本就不缺陈恣这一个。
但她根本不喜欢,那些无条件喜欢她,只会顺着她,哄着她的男生,在她看来,他们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桑明远作为她的父亲,从小到大对桑瑜的要求都很高,不允许她犯任何一次错,不允许她多吃一口会长胖的菜,不允许她多喝一口含糖的饮料,不允许她这个女儿,落在她人背后。
他们对她的控制,早已到了疯魔的地步,压到桑瑜根本喘不过气来的程度。
而她,亦如此般,被培养成了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
自小开始,只要桑瑜想得到的东西,她就从来没有失手过,而她继承了桑明远作为商人的圆滑头脑,作为家境优越的校花,她在学校女生间,基本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而她天生也很会利用身边的同学朋友,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相应的,每当父亲对她的严格要求又高了一分,桑瑜对自己的压迫又深了一寸时。
陈恣身上那股,令她根本无法忽视,无法移开目光,如同烈日一般,野蛮生长的随性和洒脱,对她的吸引力就越发强了一倍。
隔着身上的雪纺衫裙布料,桑瑜的指腹抚过自己纤细的手腕,骤然收紧了手指,狠狠压了下去,手腕泛起的疼痛,瞬间使得她拧紧了秀气的眉,唇角边却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来。
她那白皙的手腕上,拥有着许多道,被她精心遮挡的伤疤,每当陈恣忽略了她一次,每当父亲教训了她一次,桑瑜便会亲自用锋利的美工刀,在自己手上,割出一道痕迹来。
而今,那里早已经被她留下了,数条浅浅的白色疤痕,数量多到,甚至连她自己也数不清了。
这种由自己掌握的疼痛让桑瑜如此沉迷,因为当她在尽情感受着这种痛苦时,她仿佛可以暂时解脱。
不仅可以忘掉陈恣在学校对她的一切忽略和不在乎,也可以彻底忘掉任何的规则约束,忘掉父母对她的一切严厉要求。
海岛西面,幽深的红树林内,温度逐渐下降了,四周一片漆黑,桑意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能偶尔听到虫鸣和鸟叫的声音,身下可以摸到沙砾和灰尘。
她一瘸一拐,脸色苍白,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左腿被崴到的脚踝处,犹传来阵阵刺骨的疼痛,令她根本不敢去碰。
在孤身进入这片红树林五分钟后,桑意就已经后悔了,她大声喊了好几次,班上那两名女生的名字,树林里却根本没有人回答她,这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
所以,她立即转身,打算原路返回,但仅仅只是走进这里五分钟,回去时,桑意便已经迷了路。
她天生方向感差是一个原因,这里到处的树几乎都长得一样,使她根本无法分辨出,回去的路到底是哪条,也是一个原因。
而当天色渐黑,桑意心里越急,越想走出去的结果,就是夜视能力,本就差的她,被地上的藤蔓狠狠绊倒在地,磕到了膝盖,也崴到了脚。
于是她只能就近选择这块地方坐下来,在原地等待,希望第二天时,会有人来救援她。
而此刻,除了孤寂,她更要担心,身下这块干燥的地,是否还会面临海水涨潮,被淹没的风险。
虽然她特意挑选的,是她视线范围内,地势最高的一块地方。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密林里,桑意心内虽然害怕,虽然恐惧,但她抱紧了自己,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给自己鼓劲。
只要撑过了这一晚上,只要等到了明早日出,只要她又能够将路看清楚,她就拥有大量的时间,可以走出这片林子了。
而且她知道,这样的红树林里,夜晚并不会有什么猛禽野兽出现,空气也比较湿润,她并不觉得口渴,所以只需要保存体力就可以了。
但尽管如此,她心脏还是因为感知到这种变化以及心情的不安,而隐隐疼了起来,夜晚下降的温度,也令她浑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开始感到疲倦,眼皮打架,很想睡觉,与此同时,一些久远的记忆,根本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比如父亲出意外那天,他穿着蓝色衬衫,手里提着公文包,走出家门时,回头望了她一眼的样子。
又比如,高一时,母亲在抛弃掉她,离开陈家前的那一晚上,亲手端给她那碗热腾腾的肉汤,朝她眉眼弯弯,微笑起来时的模样。
当处在这种孤独,寂静和黑暗之中时,会令桑意恍惚之间产生一种,自己又将被再度抛弃的错觉。
她忍不住去想,或许一直到明天,也根本不会有人来找她,或者救援她呢?
“桑意!”此时,一道模模糊糊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在远处响起,离她忽远忽近。
那声音十分焦急,似乎是在呼唤着她的名字,但她能够立即分辨出来,那是陈恣的音色。
桑意缓缓睁开了疲倦的眼睛,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陈恣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会来找她,怎么可能现在正叫着她的名字呢。
她可清清楚楚的记得,陈恣怕黑啊,而且他今天显然也生了自己的气。
然而,下一秒钟,陈恣呼唤她的声音,却离她更近了,传入她耳朵里,清晰无比。
桑意被彻底惊醒了,她的疲倦在这一瞬间,也完全消散了,她意识到了,这根本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陈恣真的在呼唤她。
于是,她立即朝着陈恣呼唤她的方向,大声回应了他一句:“我在这里!”
一道脚步声立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离她越来越近,最终一个高大的身影拨开藤蔓和密林中的树叶,成功出现在了桑意面前,找到了她,正是陈恣。
“你没事吧?”对方迅速在她面前蹲下了身来,骨节修长的手指,扶住她冰冷的胳膊,朝她焦急万分的问了一句。
桑意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陈恣竟然真的能够在这片黑暗的树林里找到了她,她觉得自己仍然处在幻境里一般。
但是从陈恣身上传来的,那股混合着一丝烟味的独特薄荷清香已经包围了她,他掌心的炙热温度则顺着她手臂的皮肤传来。
而借着头顶洒下的月光,她仰头逐渐看清楚了陈恣那张轮廓深邃,如同雕塑一般的脸,他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因为刚才的奔跑,以及四处寻找呼唤她的焦急导致。
“我没事……”桑意赶忙朝他摇了摇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陈恣的这一刻,她的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
她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这样护住她,这样对她好。
无论是,高一她发烧那次时,陈恣在她床边守了她一夜也好,还是这次,他独自穿进这片红树林里,找到了她也好,她的身边,有一个他在。
看到她哭,陈恣显然有些手忙脚乱,一边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抚过她眼眶,替她抹去不断滑落的泪珠,一边出声安慰她:“不哭,别哭,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有我陪着你。”
他说出的这句话,却令桑意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陈恣,从眼眶里不住掉落的泪水,将他黑色t桖胸前的布料沾湿了一大片。
骤然被桑意抱住,陈恣身体僵了一下,但随即,他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背脊,仿佛无声安慰着她,或是将她当成什么小动物一般,任由她抱着自己,任由她宣泄情绪。
直到控制住了情绪,桑意才松开了手,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望向面前的陈恣,朝他问道:“陈恣,你为什么跑进来找我?你不是很怕黑吗?”
陈恣的目光落在月光下,桑意望着他的,那张白皙的小脸,以及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上。
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自己的。
为什么在得知,她一个人进了这片红树林以后,他会如此心急如焚,根本
不思考,就凭借着一腔勇气,直接埋头冲进了这片极度危险的,未开发的红树林里,来找桑意。
他只知道,在那一刻,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他绝对不能失去桑意,他必须去做这件事情。
他绝对不要让桑意一个人待在这片可怖的林子里,而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桑意。
这种坚信甚至令陈恣超越了内心一切的恐惧,超越了童年时的自己,身处黑暗时,那一份难以克服的心理阴影。
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忘记所有,在他十七岁的生命里,这还是头一次。
这一次,也使得陈恣彻底明白了,他藏在心底的,那份对于桑意,恣意生长,无法控制,无法遏止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无论她是谁,从此以后,他都不想再躲闪。
“怕,但是你对我更重要!”陈恣那双炙热的黑棕色眸子,紧紧锁住桑意,骨节修长的宽大手掌,捧住桑意的脸,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眼眶底下,对她认真说道。
她对他很重要?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呼吸一滞,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心脏也在加速跳动。
她从未听过陈恣对她说这样的话,也从未见过陈恣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被陈恣潜藏在,他那双好看的黑棕色眸中冰山底下,隐隐存在的炙热火焰,在今夜这片荒无人烟的,只有她们两人存在的红树林里,似乎被彻底点燃了。
那些火焰到底是什么?桑意根本不敢妄想。
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接着响起:“桑意,你上次问我,相不相信爱情。我说,我不相信,之前我也一直这样天真的认为,这辈子我都不会相信。”
“但是今天,当我知道,你一个人走失在这片树林了以后,我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彻底明白了,那只是我的一个谬误。”
桑意仰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月光下,陈恣那张轮廓深邃,痞帅好看的脸,专注听他说话,脸上却阵阵发热,纤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袖的布料。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如此紧张,又会如此期待。
陈恣那双,在夜色中仍然有神的眸子牢牢锁住她,他张了张唇,在皎洁的月光下,朝她一字一顿,认真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来。
他说出的这几个字,令桑意心脏忽的一颤,脑海里立即响起了轰鸣声,巨大的喧嚣席卷而来,如同惊涛骇浪拍打礁石,几乎将她的一切感官剥夺。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桑意望着陈恣,红着整张脸,厚重镜框背后,一双鹿眼瞪的圆圆的,根本不敢相信。
这是有一天,她能从陈恣嘴里,听到的话语。
他说,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只要她,
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已经十分明显了,明显到仅剩那分量极重的两个字,还未说出口而已。
陈恣那双视力极好,在夜色中,却更显锐利有神的黑棕色眸子,俯视着她,将她一切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桑意几乎浑身都在发热,她低下头,很清楚的明白,在这样的时刻里,自己根本什么也不可能躲过他的眼睛。
果然,陈恣伸出了骨节修长的手指,径直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指腹轻碾她白皙的脸,不准她低头,反而向她一字一句的问:
“那我呢?桑意,我对你来说,重要吗?为什么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今天的飞机上,你都要躲着我走,故意避开我?”
这个问题,令桑意浑身僵了一下,长睫颤抖着,这次连白皙的耳垂也彻底红了。
于是,她只能在直视着她的,陈恣那双含着炙热火焰的眸子注视下,咬了咬下唇,有些磕绊结巴的回答他:“重要。因为……不敢靠近。怕,怕离你太近的时候,会做奇怪的梦。”
“什么奇怪的梦?”陈恣表情疑惑,向她追问了一声,整张痞帅好看的脸,离她又更近了一些,这下桑意已经能完全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了,甚至能隐隐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黑睫。
桑意现在却根本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她当然不能告诉陈恣,自己做的,那些关于他的梦,有多么荒唐,不仅仅是梦到自己和他有了亲密接触那么简单。
她甚至还梦见过,陈恣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大胆尝试了各种各样的运动,做了各种各样,她敢想却不敢做的很疯狂的事情和体验。
明明知道,只是一场梦境,但梦里那种令她如同躺在云端,自由翱翔的滋味,总会令她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怅然若失。
更不必提,学校留言墙上,还在散播的,那些关于他们俩极其不利的流言,她不想陈恣受到影响,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更不想因为自己,而无缘无故的败坏了他在学校里的名声。
她的沉默,却成功让陈恣误解了意思,他漆黑的墨眉,骤然拧了一下,神色浮现一抹受伤:“桑意,难道现在,在你心里,我还是以前那个,只会为难你,只会刁难你,只会和你作对的人吗?”
桑意赶忙向他摇了摇头,语气认真的回答他:“没有!在我心里,你早就变了。”
“冬天的时候,你经常让我坐你的车回去,体育课那次,你给我擦药,背我上楼,我妈离开那晚,是你照顾了发烧的我一整晚,而现在,你明明那么怕黑,但是愿意舍命,跑进这块林子里来找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几乎能清晰听到,随着每一次加速,自己越发剧烈的心跳声了,耳朵也红的厉害。
听到桑意这番话,陈恣唇角上扬了一下,但随即他的语调又变了,一双黑眸锁住她,带着一种极其霸道的占有欲:
“那就好,不管之前,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白言川。从今往后,你的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不准再有任何其他人的位置了。”
白言川?这关白言川什么事啊?骤然从陈恣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桑意愣了好几秒钟。
随即她才反应了过来,原来陈恣竟然一直以为,高一时,她在车里回答他那句,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她喜欢的人是白言川?
这实在太荒谬了,陈恣居然会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他的死对头,白言川。
而他其实根本不知道,从那时开始,她嘴里说出来的,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尽管高一时,桑意心底那份对陈恣的喜欢还懵懵懂懂,模糊不清,但她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因为坐在教室里时,自己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被陈恣吸引,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在意那些围在他身边的,靠近他,追求他的,各种女生们做出来的行为,尤其是桑瑜对陈恣的主动,会令她心里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觉得难受,觉得堵得慌。
而现在,她也明白了过来,陈恣直接对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竟然也在吃醋,吃她和白言川的醋。
这也令桑意瞬间理解了,为什么这个学期开学那天,陈恣被李文调到了白言川身边的座位,他当场就站了起来,提出要马上调换位置。
平时白言川作为学习委员,发作业,发试卷的时候,他会也有意无意的,不去接,或者挑刺不配合,两人之间暗暗较劲个不停。
虽然桑意很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来,陈恣虽然在学校里,受到了无数女生的追捧和喜欢,对她们的示好也淡淡的,更多时候选择视而不见。
可他对自己却不同,或许是因为,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两年半的时间。所以他对自己,会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你听到没有?”陈恣见她又不回答,语气有些着急,目光牢牢锁住桑意,修长的手指抬着她下巴,再次向她强调。
桑意涨红着脸,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旁的两个梨涡,清晰可见。
陈恣目光落在她明媚灿烂的笑容上,停滞了好几秒钟,耳尖红了一下,但随即,他注意到了桑意的运动短裤下,纤长的腿上,受了伤的膝盖。
“你这膝盖是怎么回事?摔倒了吗?”他表情瞬间紧张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白皙的右腿,那
上面的伤口,正隐隐渗着血。
感觉到他的触碰,桑意吃疼,赶忙瑟缩了一下腿,回答他:刚才急着找出去的路,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所以被树上的藤蔓跌倒了,脚踝也崴到了。”
“下次你不要这么热心,自己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总是操心别人,李晓晓和姜淼她俩都活蹦乱跳的回到集合点了,你只是班长,又不是个保姆!”
听到她这句话,陈恣又气又急,一双眸子骤然俯视着桑意,朝她严厉叮嘱道。
桑意点了点头,却又再度感受到了林子里,吹来的夜风,温度很冷,这令她止不住打了个喷嚏,抱紧自己,哆嗦了一下。
陈恣高大的身影却站了起来,随即她肩头一热,感觉到了一阵温暖,她转头看了一眼。
原来,随着他身上的薄荷清香一同落下,轻轻覆在她纤瘦肩膀上的,是他那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陈恣脱下了他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你外套给我了,自己不冷吗?一会儿估计还要降温。”四处窜来的风,瞬间被这件夹克阻挡了不少,桑意立即仰头,向陈恣问了一句。
对方的表情却很淡然,长腿一迈,不慌不忙的向一旁走去:“没事,我去找点树枝,先把火燃起来,你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动。”
听到他这句话,桑意有些惊讶,陈恣在这种极端情况,只有她们两人在的危险处境下,表现出乎她想象,不仅非常勇敢,而且出事不惊,生存能力很强的样子。
几分钟后,陈恣就捧着一堆树枝,走了回来,他的方向感之精准,令天生方向感差的桑意,更加觉得佩服不已。
怎么点火呢?
桑意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放下树枝,蹲下了身来的陈恣,高大的身影,他刚才来找自己的时候,身上并没有背书包,显然是一得知她的消息后,就直接跑了进来,身上应当也没有带任何东西吧。
可陈恣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他意料,他从他那条宽松的破洞牛仔裤,极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古董打火机,以及一根烟。
这些东西,原来他都随身带着的,在这种关键时候,倒是派上了很大的用场。
陈恣将那根烟放在手里,骨节修长的手指按下了打火机,橙黄色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也照亮了他那张眉骨高挺,深邃好看,令桑意捧着脸,有些看得入迷的脸。
那根烟被他点燃后,径直扔到了那一小堆干燥的树枝上,一个小火堆逐渐在黑夜里,燃了起来,既带来了桑意久违的温暖,又驱散了她们这片树林周围的黑,令她心里顿时多了些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