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桑意甚至觉得有些开心以及恍惚,毕竟就在他出现,找到自己之前,她还抑制不住自己脑海里的自暴自弃,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失踪,冒着危险跑进来找她。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在火光下,看着陈恣那张忽明忽暗的脸,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他在的时候,她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或许是因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两年半的时间,早已令她习惯了有他的存在,早已依赖上了他。
点完了火,陈恣又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桑意面前蹲下身来,黑棕色的眸子,俯视着她的右腿,朝她沉声问道:“你脚踝伤的也是右腿吗?现在该处理你的伤了,”
桑意点了点头,但语气仍然有些疑惑:“要怎么处理,我们连背包都没带,也没有什么物资。”
“在篮球队练球,打球的时候,我们永远有个B计划,每个队员的兜里,总会放几片这个。”陈恣却朝她扬了扬眉,伸手从他牛仔裤兜里,掏出了几片创口贴来。
这在桑意眼里,简直如同变魔术一般,她一双鹿眼亮了一下,止不住向他感叹了一句:“太好了,陈恣,你的口袋,简直堪比多啦a梦的百宝箱。”
陈恣什么也没说,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垂下眸,骨节修长的手指,撕开了创口贴,在火光照耀下,精准的找到了她肤色白皙的膝盖上,受伤的位置,轻轻贴了上去。
“嘶……”创口贴被贴上去的时候,仍然有点疼,但桑意忍住了,她望着陈恣,专注的为她做着这一切,心内的温暖,根本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给她贴完了创口贴,陈恣目光又落在了她穿着白色帆布鞋的右脚上。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指尖才刚触碰到她脚踝,桑意已经疼的,攥紧了手指,瑟缩了一下。
知道问题并不小,陈恣望向桑意:“我帮你看看,你伤势怎么样吧。如果伤的厉害,就帮你简单包扎一下,明天一天,你都不要再走路了。”
桑意点了点头,从受伤开始,她已经感受到了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这个问题最好尽快解决。
陈恣二话不说,解开了她白色帆布鞋的鞋带,将她把鞋子脱下来后,又轻轻将她袜子褪了下来,当桑意白皙的脚踝,出现在他视线里时,果然,那里已经肿胀得非常厉害了。
“怎么会这么肿……”低头看了一眼,桑意也有些惊讶,睁大了一双鹿眼,根本没想到,只是刚才那一下,自己竟然崴的这样重。
陈恣表情有些愠怒:“我看,你尽早跟老李说明你的身体情况,不要再当班长了才是!”
虽然是被他语气严肃的这样斥责,但桑意的嘴角却根本压不下来,因为她很清楚的明白,陈恣这是在心疼她,才会这样说。
而当她低头时,整张小脸却又再度红了起来,,耳朵也热的厉害,因为她骤然感受到了,脚上传来的温度,她们这种肢体接触的亲密程度,已经完全超越了此前。
陈恣宽大的手掌,轻易便将她小巧的脚,整个握在了掌心,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她脚踝处,动作极轻的揉捏了好几下。
这种又疼又痒的感觉,令桑意差点哭出来,将手掌放到了他肩膀上,纤长的手指攥紧了他衣服的布料,可忍了几秒钟后。
她却发现脚踝的疼痛,因为陈恣这几下,经验老道,直达要点的按摩,而极大程度的缓解掉了,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
“好了,再加压包扎一下就行了。”按摩完后,陈恣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
桑意表情有些羞涩,平复了情绪,仍然有些弄不明白,望向陈恣:“用什么包扎?现在我们手里都没有纱布吧?”
陈恣并未回答她,下一秒,布料被撕开的声音,却吸引了桑意的注意,陈恣竟然将他身上,那黑色t桖的一角撕了下来,而他衣服底下,极为明显的腹肌轮廓,也瞬间出现在了她视线里。
桑意看着这一幕,完全愣住了,脸上再度热的厉害。
少年的身体和长手长脚的宽大骨架,本就因为不断发育,而逐渐成熟,完善了起来,十七岁的年纪,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年人了,身上的肌肉恰到好处,几乎每一处的线条都可以堪称为完美。
撕下那块具有弹性的黑色布料后,陈恣再度握住了桑意的脚踝,从脚背开始,轻轻缠绕一圈进行固定。
接着,他采用“8”字形包扎法,从脚背绕过踝关节上方,再回到脚背,然后从小腿远端继续“8”字形包扎下去。
桑意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很明白,这样的包扎方式,既稳定又舒适,并且不会直接压迫到踝部的血管。
“你们篮球队,是不是要经常处理这样的事情啊?”她忍不住朝陈恣问了一句。
陈恣对此不置可否,
替她不紧不慢的,继续完成包扎:“伤到脚踝这种事情,在篮球队,根本不能算问题,家常便饭罢了。”
果然如她猜测的一样,桑意笑了一下,突然有些不敢想象,自己伤的这么重,如果今晚陈恣未曾找到她,自己会是怎样孤立无援,难以走出这片红树林的情况。
“包扎好了,你不要动你的腿,也不要穿鞋,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能好很多。”将她的右脚轻轻从手掌放下时,陈恣抬头,朝她叮嘱了一句。
桑意却在他抬头的瞬间,在明亮的火光底下,兀然发现了他那张轮廓利落分明,如同雕塑一般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那显然是被什么细碎的树枝划的,而陈恣并未注意到。
“你脸上也受伤了,我帮你贴个创口贴吧。”桑意赶忙向他说了一句。
陈恣后知后觉,却有些不以为然:“没事,小伤而已。”
“小伤也不能大意,你不能光顾着我,就忘了你自己吧?”桑意却向他强调,火光映入她黑色的瞳仁里,陈恣从那里面,读出了对自己迫切的关心和在乎。
于是他点了点头,语气多了几分宠溺,将脸凑到了桑意那张白皙的小脸面前:“行,那你帮我也贴个创口贴吧。”
骤然被这张没有任何缺点的,万人迷的脸,离得如此之近,桑意的心跳更加剧烈,几乎跳出胸口。
但她稳住了心神,撕开了刚才,陈恣为她处理伤口时,仅剩的那个创口贴,对着他脸上那道浅浅的血痕,小心翼翼的贴了下去。
贴完以后,这个创口贴,不仅丝毫没有破坏掉陈恣这张脸的美感,甚至使得他这张轮廓深邃而立体的脸,更多了几分痞帅的味道,桑意迅速移开目光,甚至有些不敢再接着看他。
“怎么?又害羞了?”陈恣却敏锐捕捉到了她的羞涩,黑棕色的炙热眸子,牢牢锁住她,偏偏朝她问出了口。
桑意红着脸,低下头,表情有些无奈:“陈恣,你真的没发现吗,我们和初三毕业那年,已经完全不同了吗,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已经长得那么高了,我也长了个子,很多时候,都没那么方便了……”
“所以呢?所以你在家就不敢看我,从你房间去厨房喝口水,有我在,你都像老鼠看见了猫,得绕好几圈才敢去。”
陈恣不依不饶,似乎心底早就积累了对她的许多不满,今天必须在只有她们俩在的这片林子里,不吐不快一般。
桑意红着耳朵,攥紧手指,很清楚的明白,是自己在家时,做的太明显了,才会令他陈恣记了这么久。
但那也是,她保护自己不受伤,不奢望的最好方式。毕竟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喜欢上陈恣,而在今天之前,她并不能确定陈恣不相信爱情的想法是否会改变。
一直到今天,他对自己说了那些话来,自己才算明白了他的想法和心意。
“听好,以后在家的时候,你不许再躲着我了!”陈恣径直抬起了她小巧的下巴,使得她黑色镜框背后,那双大大的鹿眼,对上自己,朝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桑意脸上又红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来,回答他:“嗯……”
四周的树林里,寂静极了,火堆里时不时,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们两人存在,陈恣又捡了一些树枝来,往火里添了一些后,将剩余的树枝放在了地上。
他看了桑意一眼,朝她沉声说道:“你困了就睡会儿吧,我会在这里一直守着你的。到了明天,救援队肯定会发现我们。”
“你不睡吗?而且你晚上肯定会冷的,我把外套脱给你穿会儿吧。”
桑意担忧的目光,却落在了陈恣身上,朝他说道。她已经看到了,本就只穿着那件黑色t桖,还被撕下来一块,他的胳膊都被夜晚的海风,冻得有些红了。
陈恣却摇了摇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没事,我不冷,只要火堆一直在就行了。”
桑意却不相信他的话,伸出纤长的手指,就要去扯下陈恣那件,盖在自己肩上的飞行夹克。
“你别脱,这样吧,你坐我怀里,这样我也不冷,你也不冷了。”
陈恣赶忙制止了她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令桑意红了耳朵,但她点了点头,这无疑是最好的,两人一起取暖的方式。
于是,当她在陈恣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来,当他背靠着那棵大树坐好,再让她缓缓坐下来时,她整个人,都毫无意外的,被拢入了陈恣的怀抱里去了。
俩人的身高差和体型差,本来就很大,陈恣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纤瘦的腰身上,宽大的手掌,极其轻易就圈住了她。
而桑意能无比清晰的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味的独特薄荷清香,将她团团包围,他将下巴,垫在了她头顶上。
桑意红着脸,心跳剧烈,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陈恣这样亲密的整个人抱在怀中。
这样的场景,竟与她梦境里出现的场景重合了,而不同的是,现在她并非在做梦,因为她后背的皮肤,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陈恣身上灼热的体温。
“这样好像是比自己坐着,要暖和很多。”少年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令桑意只觉得耳朵里都有些痒痒的。
赶忙回答他:“反正只要我能帮你遮掉一点点风就可以了。”
“可以是可以,只要你不乱动。”陈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再次响起,却令桑意呼吸一滞,觉得身上热的更加厉害了。
她自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毕竟自己曾经亲身体验过。
桑意深呼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些情绪,这才开始转移起了话题,缓缓开口,向陈恣道谢:
“陈恣,其实今天,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有想过,会不会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这片树林子里找我。”
“毕竟我妈,我根本就联系不上了,我爸也早就去世了那么多年,从高一开始,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所以我真的……”
然而下一秒,桑意的感谢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陈恣已经打断了她,他骤然俯身,在她耳畔,语气坚定,说出了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来:
“桑意,你要记住。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不是一个人,因为你还有我。”
听到头顶传来这句话,桑意完全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陈恣竟然说,她还有他,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她想不到,也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在她忍不住会因为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孤寂,回想起自己独自在这片林子里穿行的心情,仍然会因为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而自暴自弃的时候。
他对她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桑意的眼眶一热,星星点点的泪光在其中聚集,她垂下眸子,红着眼睛,语气有些颤抖,向怀抱着她的陈恣说道:
“其实,我一直知道,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因为做了班长,所以我心里的责任感很重,总觉得不能丢下班上任何一个人,为了找到她们,明明清楚自己天生就路痴,我还是进了这片林子。”
“知道自己已经迷路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很害怕,可是我不能倒。我已经习惯了,我的人生有太多这样的时刻。所以哪怕是强撑着,我也要告诉所有人,我很坚强,我绝不要在别人同情或者可怜的目光里,就放弃自己。”
听到说完这番话,陈恣似乎越发觉得心疼了,宽大的手掌,搂紧她的腰肢,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温暖的指腹,带着他的体温,一点点抹去,她眼尾的泪水。
在这一刻,陈恣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自他见到的第一面开始,就永远挺直着脊背,即使再害怕,她也不会退缩和闪躲。
因为,桑意的人生里,于她而言,苦难和挫折,就是常态啊。
无论是幼年丧父,还是小小年纪就跟着她母亲赵梦漂泊转学,居无定所。甚至还要被她这世界
上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赵梦无情抛下,最终吞下她母亲带来的一切恶果。
曾经,陈恣以为,是她真的不怕。
可是他并未想过,是她不得不怕,也不能不怕。
她只能将一切的软弱收起来,亲手上了锁遗忘,去铸造属于她自己的铜墙铁壁。
思及此,这更令他反思起了,自己初三那年的暑假,出于一贯的傲慢与偏见,以及十足的防备,亲口对桑意说出的,那些伤害她的话,以及对她做出的,那些过分的行为来。
“我爸以前,总跟我说,天道酬勤。这世界上也有很多人说,越努力越幸运。”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拼尽了全力,最终许多事情,还是事与愿违。许多结果,也根本无法预料,这次我竟然还拖累了你,陈恣,对不起……”
感受到了陈恣安慰自己的动作,桑意接着往下说,可泪珠却掉的更多了,这令她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
明明她早就在心里要求过自己,绝对不要在陈恣面前哭。
可是今天,在这堆篝火旁,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在他笃定的话语里。
她突然就不想在掩藏自己,也突然就无法在他面前,如同在所有人面前一般,做那个无孔不入,铜墙铁壁的自己了。
“桑意,你要相信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相信1班没有任何一个人做班长,能够做得比你更好。”
“而且,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一直把我爸的错误,还有你妈的错误,都强加到你头上去。”
“你知道,那天在楼上,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陈恣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却在桑意耳边响起,他那双在篝火金黄亮光里,如同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越发好看有神的眸子,牢牢锁住她。
令桑意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注意,张了张唇,望着火光下,他那张轮廓深邃立体的脸,反问出声:“想到什么?”
她想,陈恣伏在栏杆前,初见自己那次,一定不会让他想到什么好的东西吧,不然那时,他也不会只对自己脱口而出了一句,那样难听的话,就径直转身,头也不回的和桑瑜回他自己房间里去了。
“长春花。”陈恣却给出了桑意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她瞪大了一双鹿眼望向他。
这种花她并不知道,有些孤陋寡闻。
看出了她眸中的惊讶,陈恣缓缓往下说,似乎看到了一些非常遥远的记忆:“以前我妈还在的时候,她最喜欢在我家的院子里,种满各种颜色的匍匐长春花,但这种花是我最讨厌的。”
最讨厌?桑意对此心知肚明,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一下,自己果然没猜错。
那时候,陈恣对于她这样一个跟着他家庭的入侵者,一同到来的拖油瓶,就是非常讨厌的。
陈恣接着往下说:“因为这种长春花,虽然什么颜色都有,粉的白的紫的红的,花朵也很小,茎叶有毒,花期却很长,可以一直从春天开到深秋。”
“它可以从院子里的石头缝里钻出来,开的到处都是,轻而易举就能长的很好,满院都爬满。但在那个时候的我看来,那种花,实在是廉价极了,一点都不高贵,比不上玫瑰,百合,郁金香,比不上任何高价的花。”
桑意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若有所思,原来这种花能开那么久,怪不得名字叫长春花,而且是这样开的,怪不得令陈恣讨厌。
“所以,你只是觉得我讨厌,才很像你记忆里那些长春花吗?”她张了张唇,忍不住向陈恣问出了口。
她想,自己或许和他嘴里说到的这种长春花,确实很像,石头缝里也能钻出来,一样的廉价,一点都不高贵。
陈恣却摇了摇头,接着往下说:“那些长春花,虽然廉价,平凡,普通。但是它们的珍贵,坚强,无法替代。”
珍贵,坚强,无法替代,这些词竟然是陈恣拿来形容自己的吗?桑意的脸上热了一下,长睫颤抖着,有些不敢再看他那双炙热的眼睛。
可她心内却觉得十分高兴,能够清晰感受到,她那一颗沉浸在悲伤情绪的心脏,逐渐的,再一次的,被他灌满了无数勇气。
陈恣的话语,却还未结束,这一次眸中多了深深的遗憾:“那个时候,我因为讨厌满院子爬满的长春花,也连带着讨厌起,我妈对我那种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的关心。”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幼稚,因为被爱,所以可以有恃无恐到,对她的付出,视而不见,甚至恶言相向。”
桑意愣住了,小时候的陈恣,原来是在他母亲,如此的宠爱下与呵护下长大的,那种爱甚至令他到了厌烦的地步。
可不知怎么的,她想到了现在的陈恣,想起了那晚他将他自己锁在房间里时,陈瀚海笑着对她说“不用管他”时,那副冷漠至极的样子。
“但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越无处不在的东西,其实越如空气般容易忽略。”
“而只有当失去的那一秒,我才彻底明白了过来,那份爱,有多么珍贵,多么无法替代。”陈恣的语气悲伤,显然是因为想起了他的母亲。
桑意眼眶里又热了一下,这一点,陈恣与她何尝不同呢?
她亦曾经被在世的父亲视为掌上明珠,正是因为有被好好的爱过,珍惜过,才会深知那份爱失去时的遗憾与痛彻心扉。
“陈恣,我想,你母亲如果还在的话,她也一定希望你能够像她种在院子里的长春花那样活着,而且她绝对不会怪你任何!”桑意仰头,对上陈恣那双眸子,朝他语气坚定的说道。
她说出的这句话,却似乎真的戳中了他的心,陈恣转过脸去,她却隐隐看到他眼尾已经红了,似乎有泪光浮现。
无论在学校里被无数女生迷恋表白,视为至高无上的校草,还是在他的发小面前,被顾逸飞称之为“恣爷”的张扬不胜。
这还是桑意第一次看到,永远都一脸随性恣意,痞帅酷拽,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恣,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这也令桑意心里更加疑惑,她想起陈家每一位下人,包括王妈,在她问到陈恣的母亲时,脸上无一例外,流露出来的那副讳莫如深,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样子。
她想不明白,为何她们的反应是这样的。
于是,桑意攥紧手指,望向陈恣,朝他问出了口:“陈恣,我能问问,你妈到底是什么原因去世的吗?”
这一次,陈恣却沉默了。
他甚至没有把脸转过来,什么也没有回答她,在他那双深邃的黑棕色的眸子里,桑意看到,那里仿佛盛着一片人迹罕至,无法被触碰的荒芜雪地。
那是桑意无法读懂,也不能到达的地方。
不愿意看到他这副样子,不愿意他想起任何不好的回忆。
桑意赶忙低下头去,连声向陈恣道了歉:“对不起,陈恣,你就当我没问这个问题吧,你可以不回答!”
“自杀。”良久的沉默里,陈恣却骤然吐出了这样两个字来。
这两个字,令坐在他怀里的桑意,即使坐在火堆旁,也几乎浑身颤抖了一下,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他的母亲,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
就如同亲眼看到了月球坑坑洼洼的背面一般,在这一刻,桑意突然便明白了,为何陈恣初次见到她时会抵触成这副模样,也理解了他曾经对自己,那一切的刁难与敌意。
而在这一刻,她非但丝毫不觉得,陈恣因为这样的阴影面,而在她面前变得有瑕疵缺陷了,反而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份坦诚披露,她越发喜欢上了他。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真实的,完全的陈恣。
桑意鼓起勇气,抬起头,伸出自己纤长的手指,头一次也学着陈恣安慰她的的方式,大着胆子,抬起自己的指腹,轻轻抚过陈恣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停留在他眼尾那颗细小的黑痣旁,有些懦湿的地方。
陈恣耳尖不可忽略的红了一下,一双炙热的眸子,久久的望着她的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秒钟,悄然停滞了。
桑意的心跳声很快,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们两颗
心在篝火旁,相互熨帖,共同跳动的频率。
她突然就开始幻想,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希望永远不要有人找到他们。
陈恣却兀然垂下了眸去,他长睫颤抖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在他宽大的裤兜里搜寻了一阵,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桑意有些疑惑,看着他那张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棱角分明,如同雕塑一般的脸。
一道银光却忽然在她眼前闪过,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陈恣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紧接着响起:“这根吊坠,是我妈留给我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现在我把它给你,当你看到它的时候,我要你相信,你永远也不是一个人。”
陈恣的意思是希望她看到这根吊坠的时候,就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他在陪着自己吗?
桑意表情惊讶,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根银色的吊坠握在了掌心之中,借着橙黄的火光,低头仔细端详,那吊坠的形状。
那似乎就是一朵绽放的花,银质的,花朵虽然简约,却独特极了,令人过目不忘。
“这朵花,就是你刚才说的长春花吗?”她指腹抚过那朵花,忍不住这样猜测,向陈恣问道。
陈恣点了点头:“对,我妈最喜欢的长春花,这根吊坠是她亲手做的,坠子的形状也是由她亲自设计出来的。”
“不行,陈恣,我不能收,这根吊坠太贵重了,而且这是你妈唯一留给你的东西吗?我不能拿走……”
听到他这么说,桑意却有些慌了神,将那根吊坠,递回给陈恣手里,不愿意收下这对他来说,意义如此重大的礼物。
陈恣却不由分说,骨节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根吊坠,径直将它亲自戴在了桑意,白皙的脖颈上。
他好听的声音里带了郑重,在她耳畔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想不到有任何一个人比你更像这种花,也想不到,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你更加适合这条项链了。”
听到陈恣这句话,桑意这一回没有再推辞任何,她伸手握住了那朵长春花的吊坠,嘴角逐渐露出笑容来,两个小小的梨涡清晰可见。
其实收到这根项链,令她心里非常高兴,因为这代表着,在陈恣的心里,她同样是重要的人。
“好了,你靠着我睡会儿吧,天应该很快就亮了,到时候我背着你走出去。”陈恣显然也看到了她的笑容,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圈紧她纤瘦的腰肢,如是说了一句。
桑意点了点头,戴上了这根吊坠,在陈恣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怀抱里,心里的一切恐惧与害怕,莫名的便一扫而光了,有的只有安心,与充斥的希望与勇气。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阳光自红树林茂盛的树叶缝隙,倾泻而下,落在她眼皮上时,桑意长睫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火堆已经灭了,她还躺在陈恣怀里。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呼唤声,在他们耳边接连响起:“找到这两个学生了!他们在这里!”
第32章
一群身穿橙黄衣服的救援人员发现了他们,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他们的班主任,李文紧跟其后。
为了保证他们的火堆不灭,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在天微微亮起时,才休息了一小会儿的陈恣,也被耳边传来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睛,伸出手臂,扶着行动艰难的桑意,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来。
“太好了,太好了,人没事就好!”李文带着笑脸跑了过来,将桑意抱在怀里,表情激动极了,如释重负,终于放下了悬在心里的那颗石头。
桑意看了出来,李文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显然是为了她和陈恣在红树林里走失的事,一晚上没休息好。
她赶忙向她道了声歉:“李老师,对不起,我以为她们在这片林子,想着一定要叫她们集合,才贸然走进来的,对不起。”
“桑意,我懂你。做我的班长,你一向尽职尽责,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但是你记住老师的话,以后你行动前,一定要先核实情况,再去做。
“李晓晓和姜淼胆子小,她们根本就不敢跑进西边这块未开发的林子里来,她们是去的东边那块。”李文伸手,抚了抚桑意胳膊,朝她语重心长的回答道。
这句话却令桑意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望向李文,如实说明了情况:“李老师,昨天是蒋颖问了桑瑜,桑瑜说李晓晓和姜淼去了西边那片林子,我才去找的她们,我并不知道西边的树林是没有被开发的。”
“桑瑜这么说的?又是桑瑜。这孩子现在问题实在太严重了,回学校以后,我必须找她问清楚,她昨天是真的没看清,还是故意这样向你传话的!”
听到桑意这样说,李文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如是说道。
站在一旁的陈恣,听到桑意说出这样的缘由,眸中也闪过一丝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