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没有做害人之事,也未落人把柄。
曹夫人凭什么如此笃定?
贺元安握住她的手:“别想了,我派人去问一问。”
他出门叫了贴身随从,低声吩咐了一番。
将军府有喜,廖红卿跟着忙前忙后,贺元安要忙公事,又要去将军府,夫妻俩已几日没有坐下来说话了。
贺元安将头靠在她的腿上,伸手捞了一束垂到面前的黑发绕啊绕:“夫人,为夫学了一手推拿筋骨之术,要不要试试?”
廖红卿扬眉:“真的假的?”
“来!”贺元安翻身,将她摁到被子里。
推拿之术足足耽误了一个多时辰,外头天黑了才摆膳。
夫妻俩正在用,说廖玉珠来了。
廖红卿愈发惊讶,小周姨娘病入膏肓,随时可能断气,廖玉珠还有空来?
贺元安听到下人禀告,道:“方才我派人去问姑母了,估计真有内情。”
廖玉珠没有去主院拜访顾氏,直接到了廖红卿所在的世子院。
大堂中,姑侄俩分宾主坐下,廖玉珠眼睛红肿,比早上更加憔悴几分。
廖红卿让丫鬟给她上了茶:“曹夫人是何意?我与她不过两面之缘,连话都没说几句。想来她也清楚,才去偏门处让人传话。”
廖玉珠深吸一口气:“此事……是她威胁我。”
廖红卿扬眉:“不是说还人情吗?”
“不是。”廖玉珠眼泪落得很凶,她用帕子不停得擦,“是姨娘……姨娘办得那些事你也知道,上不得台面,若是传出去,会影响我名声。她偶然得知了一些姨娘的荒唐事,借此来威胁我。”
说到这里,廖玉珠啜泣出声:“我也不想的。几年前姨娘就是不听劝……才病了,我原打算好生照顾着她,好吃好喝养着,让她多活几年。”
计划赶不上变化,曹夫人拿此事威胁,廖玉珠不可能破罐子破摔,任由母亲做的荒唐事影响自己,于是试图劝侄女接纳曹家女……她知道机会不大,更知道此次若妥协,以后还会妥协无数次。她哥哥是守卫京都的虎威将军,嫂嫂是太傅大人之女,便宜侄女还是皇后娘娘的嫂嫂,也是安东侯府世子夫人,这些人若倾力而为,能办成许多事。
虽说她使唤不动这些人,但旁人不这么想。就像是曹夫人,好像世子纳妾,只需她一句话就能办成似的。
廖红卿心情复杂:“所以你亲自下手了?”
廖玉珠泣不成声,用猛然擦干泪水:“姨娘自找的,年轻时她享受够了,想来也没有遗憾。曾经她就说过,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真到了快死时,便能坦然赴死……”
她说着曾经生母说过的话,其实也在说服自己。
“事到如今,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廖玉珠渐渐止住泪,“若不是顾忌着知礼成亲当日将军府有长辈去世会不吉利,怕人说新妇克长辈,昨儿姨娘就……”
廖红卿不愿意再听,打断她道:“天色不早,姑母家中事多,我就不留你了。”
说到这里,扬声吩咐:“念儿,送客!”
廖玉珠擦干泪水,缓缓起身:“你觉得我错了?不是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和你娘一般疼孩子,母亲和母亲是不一样的,比如我姨娘,她并非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荒唐,也并非不知她做的那些事情传出去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是陈氏的宗妇啊。宗妇的母亲与不止一个男人通奸,传出去我还有何颜面见人?陈氏诗书传家,容不得不守妇道的妇人,她那些事传回族中,大人不休我,族中长辈也会逼着他休
我,哪怕大人扛住了,族中女眷也不会再服我。天底下的大多数母亲都会替自己的儿女考虑,为了儿女过得好,愿意各种付出,可她呢……”
廖红卿眼瞅着她越说越激动,打断她道,“姑母,你是贪杯了吗?不然,怎么净说醉话,回吧。”
廖玉珠知道自己今日失了言,许多话不该说出口,但心里的憋屈开了闸,就再也憋不住了:“她前些年还想给大哥塞女人,买了一些助兴的药……你知道她多荒唐吗?堂堂将军府不缺银子,压根也没有亏待过她,她手头明明大把银钱,却跑去买畜生用的□□,好在被我发现及时阻止,否则,早在几年前,她就会被将军府赶出来,对夫君不忠,对子女不慈,对姐妹不义,她落到如今下场,不应该么?”
廖红卿方才说她喝醉了,不过是借口,看她这模样,好像真醉了似的。
“送客!”
廖玉珠擦干泪:“我没有错。卿娘,她身子本就虚弱,是我请高明大夫用好药才让她活到如今。如今不过是不再用好药而已。”
廖玉珠临走前,再三强调自己没有错。
但在廖红卿看来,她应该还是心有歉疚,否则,不会这般耿耿于怀。
小周姨娘在彭知礼回门后的第二日断了气。
廖玉珠回了一趟娘家,再一次争取想要将小周姨娘送回将军府办后事。
廖齐再次拒绝。
这期间,没让白如意出面。
廖齐觉得,虽然白如意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完全可以做主将人拒之门外。但兄妹之间要更亲近几分,若是白如意掺和此事,可能会被妹妹记恨。
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廖齐是人,不是神仙,虽有自信能护住母子二人,却难免有疏漏之处,最好的法子就是尽量不让白如意与人结仇。
廖玉珠哭得伤心,就差给哥哥跪下了。
廖齐质问:“你扪心自问,你姨娘这些年所作所为过不过分?也就是生在我们这些勋贵人家,不然,凭她的胡作非为,早死了八百次了。说句难听的,你这个亲生女儿都容不下她,凭什么要我原谅她?凭什么认为父亲容得下她?”
廖玉珠猛然抬头:“卿娘告诉你的?”
“不是!”廖齐一脸漠然,“你姨娘处事荒唐,在旁人眼里,她是将军府的人,如果她做错了事,可能会连累将军府。我身为一家之主,不允许自己被人拖累,所以,你府中一直有我的人,就在她住的院子里。”
廖玉珠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暗示大夫不要尽力救治姨娘之事办得极为隐秘,兴许连枕边人都不知,兄长却一清二楚。
她在兄长这里还有秘密吗?
幸好,这是自己哥哥,他们同出一脉,哥哥也不是个多事的,不会害她。
廖玉珠走出将军府时,整个人恍恍惚惚,兄长不害她,却能随时随地的拿捏她,以后……她只能听兄长的话,不能对将军府起半分异心,不然,肯定要倒霉。
回到陈府,大门口已一片缟素,也就是廖玉珠独自住在京城,若是在陈氏老家,族人绝对不会允许她在自家为母亲送终。
正准备入府,廖玉珠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巷子里藏着一行人,自家事多,她原本不欲多过问,却无意中认出其中一人是曹夫人。
人死债消,母亲干的那些荒唐事,即便闹出来,如今也死无对证。而且,很少有人会去指责一个死人品行不端。
廖玉珠之前被曹夫人威胁,生母已死,曾经威胁她的源头已然不在。她冷笑一声,往曹夫人藏身的巷子而去。
“你满意了?”
曹夫人面色惨白。
她确实威胁了廖玉珠帮忙牵线,但她以为此事能成,若女儿成了侯府世子的妾室,那大家就是亲戚。亲戚之间,即便有些矛盾,也很容易化解。
她没想到廖玉珠会在牵线与母亲之间选择放弃后者。
这仇怨结大发了。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曹夫人毫不怀疑,廖玉珠以后肯定会不遗余力的找她麻烦。
她不怕廖玉珠,但怕将军府,怕安东侯府……两府若是针对他们夫妻,曹家毫无还手之力。
“对不住,我是来道歉的。”曹夫人看着廖玉珠血红的眼眸,只觉得胆战心惊,很想掉头就走,再也不见她。
可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夫君,还有儿女,于是硬着头皮道:“之前我只是开个玩笑,哪怕陈夫人不帮忙,我也绝对不敢将那些事往外说,这这这……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
廖玉珠眼神阴狠:“滚!以后别出现在本夫人面前!”
曹夫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小周姨娘离世,廖齐没有上门吊唁,白如意去了一趟,顺便带上了女儿。
用她的话说,小周姨娘不是个好人,廖玉珠偶尔也挺烦的,但到底没有做出伤害过将军府和廖红卿的事,而且廖玉珠有忙是真帮,彭知礼成亲时,许多事都是她忙前忙后敲定的。
曹夫人也上门吊唁,却被拒之门外。
廖红卿故意早走,在门口遇上了曹夫人,好奇问:“上次曹夫人说有小周姨娘的病因……当时我实在不得空,这会儿难得遇上夫人,还请夫人告知。”
曹夫人:“……”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想要达成自己目的,可不是想要与廖玉珠结死仇,当时跑去安东侯府,也是希望廖红卿知道真相后帮忙救人,还有更深一层……廖玉珠为了维护他们夫妻感情,连亲娘都搭进去了,廖红卿一定会因此而歉疚。
说不准,廖红卿会就此接纳了她的女儿。
曹夫人落荒而逃。
廖红卿去了一趟将军府。
她还没有正经和弟妹见过面。
何韵儿是个很活泼的性子,婆媳俩相处得和睦,白如意已发话,成亲满一个月,等彭知礼差事定下来稳定后,夫妻俩就搬出去住。
对于廖红卿这个姑姐,何韵儿很喜欢,还挑了嫁妆里的首饰相送。
三人坐下来闲聊,问及何浩杰。
何韵儿不好意思说双亲为了大哥吵了好几次架,后来还是母亲妥协了,不再试图接大哥回来。
“江南风光好,我大哥喜欢吟诗作赋,到了那边,就如鱼儿入了水,自在着呢,简直乐不思蜀。父亲在那边给他买了个一进小院,以后他估计不回京了。”
母女俩心中了然,连何夫人都没能劝得何大人心软,何浩杰这辈子多半是回不来了。
白如意心里是松了口气的,她不希望儿子有一个拎不清的大舅子,离得越远越好。
日子缓缓往前划过,廖红卿每个月固定会回将军府两趟,她若不去,白如意就会登门
,母女俩偶尔也去郊外赏景。
顾氏在府里多了两位姨娘后,一改原先的温和,如今精力十足,后院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这日廖红卿与贺元安带着孩子出门游玩,从郊外回府,快要入城时,看到城门口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好像正在看热闹。
排队入城有些无聊,念儿好奇问车夫:“那边发生了何事?”
车夫站在马车上,将那边情形看得清楚:“有个姑娘卖身葬母,唉,天下再太平,也还是有苦命的人。”
念儿讶然:“京城也有这种事?”
“哪里都有。”车夫原本一脸轻松,却在看到身后的马车过来时变得一脸严肃,“朱公子来了,那是个好色的,最喜欢救风尘。”
朱公子是太后娘家的外甥,廖红卿也听说过他的名声,后院养着一堆女人,跟养蛊似的,任由他们厮杀争抢……他好像很喜欢一群女人为了他而争斗。
廖红卿吩咐:“念儿,拿二十两银子给那位姑娘。”
念儿带着小丫鬟飞快跑了一趟,回来刚好赶上廖红卿进城。
“那位姑娘就住在京城百里开外一个苗家村的地方,方才拿到银子,连磕好几个头,奴婢说了是主子吩咐后,她非要跟过来跟您磕头,奴婢好说歹说,才把人拦住。”
做了好事帮到了别人,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哪怕不是念儿主动帮的,看着那姑娘感激的眉眼,她心情也雀跃无比。
这只是一件小事,谁都没放在心上。
可两日后,那位苗姑娘到了侯府门外,拎着一个小包袱往门口一跪,说是来报恩的。门房撵了又撵,说了主子不需要她报恩,她却死活都不肯走。
正纠缠间,贺元安下值回府,撞了个正着。
一般侯府的主子回府,在门口不停,而是直接入府,到了马房前的空地上才下来。
那个姑娘背着包袱就跪在入府的位置,车夫不得不停。
贺元安的随从质问:“怎么回事?”
那位姑娘转身一跪:“小女子是来报恩的。那日多谢世子帮扶,小女子也是后来才知,帮忙的是世子爷……”
她脸颊上飘起一抹绯红,羞涩地道:“小女子当日卖身葬母,说的是谁愿意帮忙葬了母亲,小女子就愿意为奴为婢伺候恩人一辈子。”
贺元安微微皱眉,纠正道:“那日帮你葬母亲的人是夫人。”
“世子夫人心善,小女子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苗姑娘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求世子爷收留。”
“侯府不缺人伺候,你走吧。”贺元安摆摆手,放下了帘子,“别挡路。”
苗姑娘却不动:“世子爷,偌大侯府一定能有小女子的容身之处,母亲离世前,只剩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母亲一走,族中人迫不及待地抢走了家中的田地和房子,如今小女子身无长物,也无处可去,若是世子爷不收留,小女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贺元安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吉祥,让她入府,记得签下卖身契,送去洗恭桶吧。”
吉祥是门房,闻言忙行礼应声。
苗姑娘愕然:“恭桶?”
“对。”吉祥笑呵呵道:“咱们府里人多,光下人就有一百大几,每天都有许多恭桶要刷,以后就麻烦姑娘了。”
苗姑娘咽了咽口水,容貌姣好的小脸上煞白一片,贝齿咬着蠢道:“可我是来报恩的,是为伺候世子和世子夫人。”
“轮不着你伺候。”吉祥伸手一引,“走吧。”
贺元安回了院子,还在小间洗漱,廖红卿就听底下的人禀告了此事,问:“那姑娘有问题?”
“长得太好了。”贺元安没说的是,骨相和神韵与廖红卿有两分相似。但更年轻,还带着点小姑娘的懵懂,一如她当年。
可见,幕后之人用了不少心思。
廖红卿玩笑道:“世子爷艳福不浅。”
贺元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笑道:“那是,这般才貌双绝的女子嫁本世子为妻,本世子确实有福气。”
玩笑归玩笑,既然觉得苗欢儿是被人指使而来,该查还是要查。
至少得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才好有所应对。
廖红卿很快就听说苗欢儿的长相跟她有两分相似,颇为无语。
这几年来,许多女子想尽了办法往贺元安身边挤,当然了,除了他年轻有为长相俊秀是个如意郎君,还因为他是当今皇后的哥哥,更是皇上跟前红人。
那些女子,多数是为利而来,真正因为贺元安本身而贴上来的,到底是少数。
贺元安郎心如铁,无论对方为利还是为人,他通通都拒绝了。旁人因此以为他只喜欢廖红卿这般长相的女子,倒也正常。
可惜,一通算计落了空。苗欢儿入府就被弄到了最偏远的院子洗恭桶,别说见世子了,连个体面一些的管事都见不到。
贺元安叹息一声:“选秀之事,估计要拦不住了。”
皇上和皇后少年夫妻,感情很深。可身为皇上,不可能三宫六院中只有皇后一人,选秀是早晚的事。
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但理智和情感是两回事,贺元慧定会因此伤心,她如今还在孕中。
安东侯府所有人心疼贺元慧孕期遇上这事,可是天底下的百姓不这么想,母仪天下的皇后必须要大度能容,端庄贤淑,否则就是德不配位。
廖红卿一脸怅然:“对别人而言,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位,可望而不可得。但元慧她……”
对于贺元慧而言,那真的就是个牢笼,困住了她的侠义心肠,困住了她一生。
这些话还不能乱说,被人听见,又是贺元慧的不是。
贺元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宫中妃子但凡地位高的,都会有几个得用的人手。父亲还准备帮元慧选帮手送入宫中。”
廖红卿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出了国孝,廖红卿去别家喜宴,都会遇到夫人明里暗里的暗示愿意帮安东侯府分忧。一多半都是想将家中女儿送入宫中,事前来找安东侯府投诚,表明愿意入宫之后唯皇后娘娘之命是从。
但凡遇上这种人,廖红卿通通都不接话茬。
贺元慧一定不愿意亲手将其他女人送到她夫君的床榻上。
兴许有朝一日贺元慧需要这么干,但绝不是现在。
贺元安这话,意思是贺侯已有意挑选美人送入宫中。
廖红卿皱了皱眉:“不行。”
贺元安乐了:“我也觉得不行,已劝服了父亲。”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贺侯这一次是妥协了,但以后定还会旧事重提。
皇后娘娘身边没有忠心的妃嫔,暂时可行,但等到宫中妃嫔越来越多,妃位以上的那些女人肯定会和低位嫔妃抱团。到时,皇后娘娘无人可用,多半要吃亏。
枕头风很厉害,即便后宫不能干政,那些女人不说前朝之事,但若是所有人联合起来给皇后娘娘添堵……一两个人说皇后不好,皇上可能不会在意,但若所有的嫔妃都说皇后不好,皇上哪怕信任皇后,心中也难免会生出疑影。
许多夫妻渐行渐远,就是从怀疑开始。
廖红卿心中泛起一层隐忧:“安东侯府如日中天,都知道你们父子是皇上跟前红人,若是皇上不愿意看侯府一家独大,等到新妃嫔入宫……”
前朝和后宫从来都息息相关,朝臣一家独大,只手遮天,不符合帝王御下之道。皇上想有人掣肘安东侯府,肯定就会去宠其他的妃嫔。
他宠哪个女人,不是真的喜欢她本身,还是需要她身后的家族为其效力,也是想对朝臣释放他的“喜好”。
皇上纳妃的消息比廖红卿以为的还要快。
原以为今年不选秀,再快也要等到明年春,没想到五月时,竟然传出皇上纳了三位嫔妃。
一位是承恩侯府的女儿
,就是白青珊的小姑子。一位是户部尚书之女,还有一位是御史之女。
三位闺秀入宫初封都是五品美人。
廖红卿得知消息时,三位美人入宫的日子都定下了。夜里,贺元安回来,她迫不及待问:“最近能入宫跟皇后娘娘请安吗?”
安东侯府有入后宫的牌子,每次需要先给皇后的牌子,皇后答应了见面,会约定日子和时辰。
但顾氏从来都谨守本分,从不滥用这块牌子。
皇上刚刚才传出纳妃的消息,安东侯府这时候就急吼吼往宫里递牌子,落在有心人眼中,估计会传出皇后不大度的名声。
“想去就去。”贺元安见妻子满面担忧,想了想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深厚,至少现在是这样。你能进宫安慰皇后娘娘,皇上应该不会生气!”
这天底下的许多规矩,既讲道理又不讲道理。比如宫中之事,皇上不追究,那就是有道理。哪怕按照律法规矩行事,若皇上生气了,便也是没规矩。
廖红卿就是怕后者,所以才跟贺元安大厅最近能不能进宫。
既然能,即便她不愿意进宫,也还是要去一趟。
顾氏也放心不下女儿,有孕刚到三个月,也不知道胎稳了没有。
婆媳俩在五月底入了宫。
天气炎热,二人在路上折腾出了一身汗,原以为皇后住未央宫,没想到却被人带去了承德殿的后殿。
承德殿是新帝登基后新收拾出来的宫殿,平时用来批阅奏折合接见朝臣,等闲人不得入。
皇后娘娘长居此处,不合规矩。新帝为了不让朝臣多嘴挑刺,将承德殿前后一分为二。前后殿之间,必须得绕一个大圈才能到达,但细较起来,帝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同一个殿中。
一进皇后娘娘所在的宫殿,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不见半分的热气,整个大殿四个角落都摆了冰盆,中间还有一大坨冰块。
母女相见,执手相看泪眼,皇后娘娘让宫人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个在旁边伺候。
顾氏泪眼汪汪的问女儿好不好。
贺元慧答好。
“宫里一切都好。”贺元慧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廖红卿的手,“皇上对我格外尊重,至于新入宫的那几位……皇上是拗不过太后娘娘才纳了妃。”
廖红卿面色复杂,眼看此处没外人,提醒道:“凡事有一就有二,妥协了一次,后头就有无数次。”
天底下的美人何其多,脾气性情都好的比比皆是,皇上现在对贺元慧爱重有加,说不准哪天就遇上了另一个心上人。
贺元慧无奈:“那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顾氏不再哭了:“无论旁人怎么说,不管别人日子过得怎样,你先要保重自身。你好了,孩子才能好,侯府也会好好的。”她感受着身上的凉意,抿了抿唇道:“殿中太凉,会不会着凉?”
“是我嫌热。”顾元慧笑了,“太医说有孕后会比常人燥热。宫人有劝过,是皇上说随我高兴,才又添了几个冰盆。”
顾氏:“……”
皇上愿意纵容女儿,说起来是好事。
可是过于纵容,难保不会是捧杀。
她是活了半辈子的人,早已明白人的劣根性,其实人性都是又贪又懒又任性。若是有人纵着,尤其是这天下之主的纵容,真的很容易让人失了分寸。
顾元慧反握住母亲的手:“娘放心,女儿心里都有数。”
她又笑看着廖红卿:“看嫂嫂气色,想来应该一切都好。之前就想跟嫂嫂道个歉,原先承诺的带你看各处风光,估计要食言了。”
廖红卿无所谓:“只要你好好的,风光一直在,回头我自己也可去看。”
“我真的很好。”贺元慧笑容甜美,她小腹微突,更添几分慈和之色,“若是需要侯府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皇上他……不可能只守着我一个人过一辈子,我早已接受了此事,并不会因此而伤怀。本宫是皇后嘛,得母仪天下。”
她说到最后一句,微微仰着下巴,满身都是皇后的威严。
婆媳俩见过贺元慧,看她真的过得不错,回程时都放下了心来。
廖红卿说起了那个卖身葬母的苗欢儿:“当日我得知有女子卖身葬母,听到下人说很可怜,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帮忙,就听到车夫说身后的马车里是徐家那个纨绔,母亲也知道那位徐家公子有多荒唐。我想着不能让一个可怜女子被他带回去……乡下姑娘,去了那样的地方,估计活不过三天。当时我猜到兴许有人刻意算计,但事关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到底还是帮了一把。得知苗欢儿找上门来,真的是一点都不意外。”
顾氏听说过儿子把一个上赶着报恩的姑娘打发去洗恭桶。对于家中男人做下的决定,哪怕顾氏难以理解,一般都不会唱反调。
“不要紧,说是以身报恩,那得对好色的男人才有用。这番计谋哪怕是对着侯爷,估计都不成。”
更何况是儿子。
她从来没想过给儿子纳妾,甚至儿子要纳妾,她还会帮忙阻拦。
廖红卿点点头:“当时我也这样想,得知承恩侯府有姑娘入宫,我怀疑那位徐公子出现在我们马车后面压根不是巧合。他故意的,故意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处,逼着我帮苗欢儿。”
换句话说,苗欢儿是承恩侯府安排过来的人。
别看苗欢儿一个女流之辈做不了什么,若是她能躺在侯爷父子俩的枕边,那能做的事多了去。枕边风那么厉害,随便让父子俩为了她做点荒唐事,绝对会影响到宫中的皇后。
皇后之位不稳,地下的妃嫔不就有了机会?
承恩侯府有太后在宫中坐镇,若是太后一心扶持承恩侯府,兴许顾家会再出一位皇后。
顾氏叹息:“算计时时刻刻都在,往后我们要更谨慎才行。”
从来都是长辈稳重,扶持照料着家中晚辈,在晚辈走错路时,及时出手修正。
可这一套在安东侯府并不适用。
贺元安没有收了苗欢儿,贺侯这天一夜未归,翌日去参加大朝,人还没回,却有粉色的轿子到了偏门处。
无论哪个门,守门的人没有得到上头吩咐,都不会放陌生人进来。
一顶粉轿要入侯府,身边只有侯爷的随从陪着,门房不敢擅自决定,忙让人去传话。
彼时廖红卿正在陪着顾氏用早膳,自从秋冬两位姨娘入府,顾氏下狠心教导了一番二人规矩。可惜,二人多年以来学的那番矫揉造作的姿态早已融入了骨髓,一时半刻教不回来,顾氏都教出了火气,干脆把人打发走了。
听到管事来报,说是偏门处有粉轿要入门,顾氏揉了揉眉心。
“定是侯爷的人。”
她扬声吩咐,“先把人拦在外头,等侯爷回来再说。”
粉轿放在门口,里面的姑娘沉不住气,闹着要入门。
这番吵闹甚至都没有传到顾氏耳边,半下午时,贺侯回来了,得知人还没有入府,便发了脾气。
恰巧运儿新学了剑招,邀祖母和母亲一起看,婆媳俩都在园子里。
贺侯心头有火气,都不顾儿媳和孙子在场,张口就训:“那粉轿子放在门口好看?”
顾氏猜到了一直把人拦在门口侯爷会生气,也做好了跟他大吵一架的准备,几个儿子加起来都不如他这个长辈荒唐,再不约束一二,旁人会说贺侯是个色中恶鬼。
关键是多事之秋,那些女人若单纯来做妾还好,侯府不差她们一碗饭吃,就怕她们别有用心。
顾氏都想好了,先吵上一架,然后跟侯爷好好讲道理。真喜欢美人,让底下的人去寻摸几个模样性情都好的正经纳进门,好歹自己选的人,不会被人钻空子。
可是,贺侯上来就吼,完全不顾孙子在场,顾氏瞬间就动了真怒:“侯爷知道不好看,倒是别让轿子登门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妾身管着这后宅,好歹得知道进府之人的身份吧?是,侯爷事务繁忙,顾不上这些小事,可侯爷哪怕做不到提前说一声,难道身边的人都死绝了吗?招呼不打,直接让人登门,妾身哪儿知道是不是侯爷的人?有人来就请入府,放进一个贼还是好的,万一来人拿一些不好的东西藏入府邸,再请人来抓,侯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都要因此交代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