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茵若是只想仗着我得势嫁入高门，那她就不会偷偷进宫。”
苏瓷眸色微闪，思索片刻才开口。
“谷雨，明日你去库房找些东西，或许我会用得上…”
“怎么又不用晚膳？”
暖阁温度适中，苏瓷只穿了条单薄的浅绿长裙，盘腿坐在画架前，不时看一眼前面矮桌上的青瓷圆肚花瓶，手中的炭笔细细描绘暗影。
“人家晚上不吃主食，要保持身材嘛。”
玄奕脱了外裳在她身旁坐下，拿了巾帕替她擦着沾了炭灰的额角。
“够好看了，不用保持。”
苏瓷心安理得仰着头让君王伺候，边撇嘴嘟囔。
“你以为美人容易做呢，一个不小心成了个膀圆腰粗的大肥婆，我看你还稀罕不。”
玄奕略微思索，忍俊不禁弯了嘴角。
“倒想象不出来。”
“所以呀，我可是宠妃，保持住一个宠妃该有的模样才是职业操守嘛。”
苏瓷笑眯眯伸手去捏他下巴，被握住了手腕。
“胡闹。”
玄奕替她擦着乌黑的手指，边蹙眉问道：“你觉得妃嫔是一种职业？”
“难道不是么？”
苏瓷无辜眨眼：“陛下是东家，皇后娘娘是掌柜，妃嫔各有岗位，每月有俸禄拿，每日负责在陛下面前貌美如花讨您欢心，跟文武百官也差不多嘛，不算职业么？”
“你…”
玄奕微微抿唇：“又胡说八道，起来，陪朕吃点东西，秦嬷嬷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素菜羹，不会胖。”
“哦…”
夜间，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过后，苏瓷靠在汗湿灼热的胸膛上，气喘吁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好了一次的…”
玄奕浑身通透吐着气，把瘫软的人儿往上提了提，扯了被褥盖住那湿润的雪背。
“没骗你，就一次。”
苏瓷翻了个白眼，泄愤拧了把他腰间的肉。
确实是一次，但这货中途还带减速歇气的，一次半个多时辰。
“嘶…”
玄奕蹙眉，手掌往下捏住那挺翘的柔软：“别招我。”
“谁招你了…”
苏瓷屁屁被咬的齿痕还疼呢，连忙缩了缩狗腿发育。
其实这大半个月来，玄奕每天都来，但不是每天都做，不然就她这小身板早已被辣手摧残。
“陛下，你为什么从来不召我去福宁宫过夜呀？”
玄奕微顿。
“有宫规，妃嫔不能在福宁殿过夜。”
“啊？”
苏瓷惊讶不已：“我怎么不知道有这规矩？所以你以前都是把人家妃嫔睡了就赶回去吗，拔D无情啊你…”
“……”
玄奕黑眸微眯，视线下移。
他听到了什么？
苏瓷也反应过来，尴尬呲牙埋进他肩窝乱蹭。
“要不要听睡前小故事~”
玄奕有些无奈揉了那小脑瓜，餍足闭上眼睛。
“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玄奕睁开眼。
“噗哈…”
苏瓷憋笑抖着肩膀：“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看来爱妃还不困。”
“诶诶？Ber，我很困，爱妃超级困！”
“哇，别过来，救命唔嗯！”
岁末宫晏设在御花园旁边的光辉殿，里外张灯结彩，华光璀璨。
大红的灯笼挂满回廊，映着琉璃瓦与朱红宫墙，一片喜庆祥和。
大殿内，乐师们坐落两旁，或轻抚琴弦，或敲击编钟，美妙的音符如潺潺流水，身着鲜艳服饰的舞姬们翩翩起舞，轻盈的身姿随着悠扬的乐曲摇曳生姿。
皇室宗亲和群臣及其家眷按品级依次列坐两侧，珍馐美馔摆满了桌案，觥筹交错。
主位上，君王端坐主位，左边是太后，右边是禁足多日的皇后，贤妃和良妃。
而最受瞩目的是坐在太后身旁，备受圣宠的淑妃娘娘。
一袭礼制的明紫妃子宫裙，身段窈窕玲珑，墨发上的钗环步摇华贵夺目，却赛不过那张得天独厚的绝色容颜。
难怪连一向清心寡欲的圣上都破了戒…
众人在看苏瓷，苏瓷却硬着沉重的脖子，频频看向皇室宗亲的席位。
原著里，玄奕这个皇帝做得挺顺当的。
出生就是嫡长子，从小接受帝王教育，天资聪颖，十几岁便受封太子东宫，先帝驾崩后顺理成章登基为帝，一生功绩显赫受臣民爱戴，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要说唯一的波折，无非就是对女主爱而不得的遗憾了。
但原著里的男配二，是玄奕同父异母的弟弟，泰王玄辰。
既是男配二，那戏份自然多。
泰王的生母是宫女出身，自小备受冷落，所以心思深沉，阴鸷狠辣，把善良圣母女主当成生命里救赎的光。
但随着后期女主和男主楚云州相爱，泰王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所以衍生出原著里令人惋惜痛心的大反派。
她记得后期玄奕帮助男女主回京时，泰王曾谋划过一场造反，试图靠至尊权力夺回女主，但被女主机智察觉，助玄奕平息了那场战火。
可她不是圣母女主，剧情也被她大改了，不知道泰王还会不会造反…
“陛下，老臣敬您一杯。”
玄奕微微点头抿了口酒，微侧头扫了眼那东张西望的丫头。
这是在找谁？
宗亲坐席上，两名华服男子起身走到御前。
“陛下，臣弟敬您一杯。”
苏瓷抬眼打量两人。
天家基因好，都是大帅哥，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俊美阴柔，后面那个应该比较符合大反派的人设…
两人敬完君王，又给太后敬酒。
“呵呵，好，泰王啊，宁王比你只长了两岁，如今已有一儿一女了，你也该成家了吧？”
果然，那位阴柔俊美的是泰王玄辰。
“多谢太后娘娘关怀，只是儿臣尚无心仪之人，若是有了定会告知娘娘。”
苏瓷抿了口酸甜的梅子酒，打量的目光对上了泰王的视线，眨了眨随即移开，却无意对上了另一双眼眸。
“……”
楚云州微点了点头，苏瓷也只好点头回礼，垂眸喝酒。
两人眼中都有明显的惊艳。
妈蛋，大女主太美，招惹太多桃花债，怎么破？
这边，全程把三人细微对视场景看在眼里的君王，缓缓皱起了浓眉。
楚云州微抬眼望着夜空，神色怔忪。
三个月前，他突然开始做那个梦，梦里的女子一袭白衣站在凌云山的山崖上，微笑看着他。
起初他只是惊艳于梦中人的绝世容颜，但随着每日梦境的推移，他一步步靠近，四目相视，情愫丛生之余，他越发惆怅若失。
梦境过于真实，他去了一座庙宇，向一位得道高僧询问。
高僧只告诉他，今世情缘今世了，以东可解惑。
大晋之东，是天子城卓京。
他回京那日，便是苏家四姑娘进宫的那日。
四姑娘的家世背景很简单，庶女出身极少出门，传言中只有提过她不通文墨不擅诗词，整日在深闺种花草树木为乐，后因苏衍随御驾南巡立功，陛下施恩，四姑娘才有殊荣进宫为妃。
可为何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女子，会突然出现在他梦中？
高僧口中的今世情缘，从何而来？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楚云州回神转头，微顿了顿闪进后方的石柱。
三人走上石阶进了凉亭。
苏瓷微蹙眉抽回手，神色淡淡：“嫡母，你有话就在这说吧。”
赵玉看着华光一身的庶女，压下心底的不甘露出几分讨好的笑脸。
“娘娘可还记得当初入宫前说过的话？”
苏瓷扶了扶沉重的脑袋，施施然走到旁边石椅坐下，接过谷雨递来的小巧暖手炉。
“自然是记得的，当初嫡母为了让三姐姐顶替我入宫，想方设法害我，若不是我说了那番话，恐怕也不能顺顺利利进宫，更没有如今的淑妃娘娘，不是么？”
楚云州抬眸，微微抿唇。
所以原本要进宫为妃的，是苏家三姑娘。
“呃，娘娘说笑了…”
赵玉没想到苏瓷这么直白，颇为拘束：“娘娘，无论如何您已经是陛下的淑妃娘娘，圣眷正浓，苏家如今也是前途光明。”
“但您该明白，您在后宫也是需要娘家助力的，你大姐姐是伯爵府的二少夫人，她得了权势于您也有利无害，还有你三姐姐，若她得嫁高门，那不是对您，对苏家都大有益处吗？”
苏瓷挑眉，娇娇轻笑。
“所以呢，嫡母想要本宫做什么？”
“娘娘真是通透之人。”
赵玉松了口气，连忙冲不远处候着的妈妈和丫鬟招招手。
“四妹妹！”
苏蓉穿着丫鬟的衣裳，欣喜走进来就要坐到苏瓷身边，却被谷雨伸手挡住。
“苏大姑娘，这里是皇宫，不得对淑妃娘娘无礼。”
“……”
苏蓉看向神色如常的苏瓷，暗咬牙微微屈膝：“是我逾矩了，还望淑妃娘娘恕罪。”
“免礼。”
苏瓷姿态从容微抬了手：“本宫方才还疑惑，为何伯爵夫人身边不见大姐姐，你怎么这副打扮？”
苏蓉抿嘴盯着华贵一身的宫妃，除了一张熟悉的脸，早已没有半分那个卑微小庶女的影子。
“…娘娘，我被夫家冤枉禁足在家，无法出席岁末宫晏，冒险偷偷进宫见您，是想请您帮我。”
“唉，大姐姐，不是本宫说你，你当街当众殴打你的夫君，这事连宫里都传遍了，也多亏爹爹如今是三品大官，不然伯爵府随意找几条七出之罪便能休了你呀。”
苏瓷说着无奈摇头：“本宫自然也略有耳闻，为了苏家的颜面也想帮你说说话，只可惜刚和陛下提了一句，陛下便回绝了，说夫为妻纲，你已是张家的人，该由张家决定怎么处置，苏家人都不能插手，何况本宫这个外嫁女。”
“…淑妃娘娘。”
苏蓉咬牙微眯了眼：“你当初说过，只要你进了宫就会帮我的，我也会劝好母亲，善待你的姨娘。”
哟，还威胁上了。
苏瓷眼眸微弯：“大姐姐还真是一点没变呢，既如此，本宫答应你，待会进去就和你的婆母说句话，想来以后应该没人敢再禁你的足了。”
苏蓉一喜。
“多谢娘娘！日后娘娘若想办什么事，不方便自己人出面的，尽管召我进宫，我定尽心尽力！”
苏瓷垂眸掩下眼底的冷意，随意摆摆手。
“行吧。”
“娘娘真是心胸豁达！”
赵玉见事情顺利也十分欣喜，连忙又冲那边的妈妈招了招手，上前微弯着腰：“娘娘，还有一件事，你三姐姐她被关在庄子上多日，心怀愧疚，一直说想来给您好好赔罪…”
“母亲你又提苏茵干什么，现在…”
苏蓉皱眉扯着母亲，话没说完就见同样丫鬟打扮的苏茵走进凉亭，错愕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瓷也故作惊诧眨眼：“三姐姐？”
“……”
苏茵瘦了许多，略显得面容刻薄，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盯着苏瓷。
“茵儿你别愣着，赶紧给淑妃娘娘行礼啊！”
赵玉连忙推着女儿：“娘娘宽厚，已经答应帮你大姐姐了，你好好道歉求个情，日后就是互相扶持的好姐妹了！”
“…淑，淑妃娘娘。”
苏茵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丝毫不觉疼痛，只有冲破她理智的怨恨嫉妒。
凭什么？
她凭什么求情道歉？
坐在天家席位上用膳，接受所有人惊羡目光的焦点，和陛下轻笑耳语的宠妃，原本是她！
一切都原本是她的！
是苏瓷夺走了她的一切！
谷雨皱眉盯着浑身颤抖的人，移步正要挡在主子面前，就见苏茵突然扬起手，寒光微闪！
“主子小心！”
“茵儿！”
“苏茵你干什么！”
接连几道惊呼声响起，一道月白身影闪过！
“什么动静？”
“什么人！”
动静引起了守卫士兵和内监们的注意，飞快冲了过来！
“……”
“楚世子！”
“血！有刺客！”
“有刺客！保护淑妃娘娘！”
殿内丝竹声不断，并没察觉外面的动静。
玄奕微蹙眉频频看出殿门处，握着酒杯的手不觉绷紧。
为何这么久还没回来…
下一瞬，却见一个小内监踉跄着跑进殿门，神色惊惶。
“御花园有刺客！”
“淑妃娘娘受伤了！”
众人还未反应，就见君王手中的杯盏掉落，一个闪身转眼便飞跃出了殿门！
“…什么刺客？”
“有刺客？”
“淑妃娘娘受伤了？”
“什么？”
众人才反应过来，惊呼声四起，席面顿时乱糟糟一片。
宗亲席位上，玄辰缓缓放下酒杯，狭长的双眸盯着殿门。
陛下，竟然会武？
“陛下！”
玄奕箭步冲进凉亭，一眼便看到被谷雨抱着的人儿，那雪白脸上的几滴血迹，让他呼吸一窒！
“陛，陛下…”
苏瓷脸色微微发白，刚开口就被猛地抱进了熟悉的胸膛，铁臂紧得令她身体发疼。
“哪里受伤了？庄裕！宣太医！”
“不，不是我！”
苏瓷连忙挣扎着抬头：“我没受伤，是楚世子的血，他受伤了…”
玄奕一顿，盯着她脸颊被衣服蹭散的血迹，凝滞在喉咙的一口气才喘了出来。
楚云州握着还在渗血的手掌，垂首行礼。
“陛下，是臣握住刺客的刀刃，血不小心溅到淑妃娘娘脸上…”
“娘娘！”
赵玉惊恐挣扎着大叫：“娘娘，茵儿她只是，只是魔怔了，您是她亲妹妹啊，她怎么可能刺杀您…”
苏蓉已经被方才那一幕惊呆了，犹在震惊中还没反应过来。
在皇宫里当众刺杀陛下的宠妃，光凭这一条罪，就足够让整个苏家倾覆了！
“娘娘！”
苏衍和苏励急急冲过来，震惊看着眼前一幕！
“瓷儿！瓷儿你受伤了吗？”
玄奕转头看向急急冲来的庄裕和禁军统领方志，微摇了摇头。
庄裕急急刹车，连忙点头扯着方志低语。
两队气势逼人的禁军守卫突然从两旁冒出，牢牢把殿里跑出来的文武百官拦下，隔绝在御花园外。
望月亭里，苏瓷试图下地，无奈玄奕没半分松开的迹象。
“…爹爹哥哥，我没受伤，是楚世子救了我。”
“没受伤？没受伤就好…”
苏衍庆幸捂着胸口急促喘气，才愕然发现被士兵压着的人是他的妻女。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
谷雨噗通跪下，脸色惨白抖着手指向地上的苏茵：“是，是三姑娘苏茵，她突然拔刀要刺杀娘娘！幸好楚世子经过出手相助，娘娘才逃过一劫啊！”
“什么？！”
苏衍倒吸一口气踉跄后退，苏励也惊骇软了双腿，噗通跪下！
楚云州用巾帕包住手掌，跪下拱手。
“陛下，微臣适才于御花园散步，见娘娘与女眷在亭中叙话，未敢贸然靠近，正欲转身离去，忽见此婢女拔刀欲刺，事急从权，遂不得不出手相救…”
“不！”
赵玉疯狂挣扎哭叫：“陛下，茵儿不是故意的！她怎么可能刺杀她亲妹妹，茵儿你快跟陛下解释清楚啊！说你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
苏茵突然尖叫出声，死死瞪着被君王抱在怀里的苏瓷，铺天盖地的怨恨让她如同被烈火焚烧。
“进宫的人原本是我！宠妃也是我！是你这个贱人抢走了我的一切！我就要杀了你！我就要你死！苏瓷，你给我去死…”
“你闭嘴！”
苏衍用尽全力甩出一巴掌，泪流满面跪倒在地。
“陛下！是臣教女无方，臣有罪啊，罪无可恕啊…”
君王浑身的寒冷低气压让人惊心，冷冽的黑眸微眯，薄唇微张。
“即刻…”
“陛下。”
苏瓷抓住他的衣襟，微红的水眸带着恳求：“陛下恕罪，此事是苏茵一人之错，是她求着我嫡母偷偷进宫想杀我，我家里其他人都不知情的。”
“求陛下看在我父兄勤勉恪守为您分忧的份上，看在我没受伤的份上，不要牵连苏家，好么…”
向来红润健康的人儿此刻小脸发白，显得那双通红的水眸更加可怜兮兮，冰凉的身体更是止不住地发抖。
”陛下，求求您了，我父兄是无辜的…哈，哈嚏！“
“……”
玄奕下颌紧绷，扯了裘衣把人拢住，薄唇吐出冰冷的几个字。
“割去舌头再绞杀。”
“是！”
“唔呃！呜！”
苏茵惊骇瞪大眼睛疯狂挣扎，被士兵轻松拖了下去。
“不，不要…”
赵玉更是如坠入冰窖，疯狂摇着头：“陛下恕罪啊！娘娘！求你饶了她，娘娘…”
苏衍惨白着脸怒斥：“你给我闭嘴！”
苏励也急忙去捂母亲的嘴，眼中只剩惊惧恼怒。
玄奕的衣襟又被扯紧，垂眼盯着裘衣里露出的一双泛着泪光的兔子红眸，片刻颇为无奈吸了口气。
算了，破例一次吧。
“苏衍驭下无方，罚俸三年悔思己过，赵氏首恶与刺客同罪，念其祖父赵太傅昔日之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责令苏衍休妻，押送城外西云寺，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咚咚咚。
苏衍愕然，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罪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苏励才喘了口气，松开呆愣的赵玉，跪爬过去跟着重重叩头。
“谢主隆恩！”
“咳…”
苏瓷适时低咳两声，声音里满是感激：“臣妾，谢陛下隆恩…”
玄奕对楚云州微微点头，转身下了石阶往寝宫走去，对跟来的庄裕低声开口。
“去给太后回话，刺客是个宫女，已被就地处决，淑妃无恙，让方志把百官安全送出宫。”
“是。”
“秦嬷嬷，淑妃受了风，宣太医到福宁殿。”
“是。”
苏瓷吸了吸鼻子：“陛下我没事，回去喝杯热水就好了…”
“闭嘴。”
“…哦。”
苏瓷乖乖闭嘴，微侧头去看后面。
望月亭被禁军团团守卫，丝毫窥见不了里面的情形。
旁边，俊美如谪仙的男子静立看着她这边的方向，身影萧条孤寂。
“哈嚏…”
才回到玉芙宫，苏瓷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头也越发沉重起来。
玄奕快步进了寝室把人放下，蹙眉按着她微烫的额头。
“太医怎么还不来？”
“是，奴才这就出去催催。”庄裕连忙退出去。
苏瓷后脑被膈得有些疼，抓着男人的手指轻摇：“陛下，这礼制的宫服钗环好重，臣妾想先更衣…”
玄奕皱眉点头，起身出了寝室。
谷雨烟雨还余惊未定，手脚发软帮着主子脱下外裳。
苏瓷取出中衣里的护心背软甲，松了口气：“果不其然，这个苏茵真的疯了。”
“可不是，差点吓死奴婢了…”
谷雨快速把软甲团好塞进柜子下暗格：“幸亏主子早有防备穿了护心甲，也幸亏楚世子出现及时，您才没受伤。”
烟雨咬唇替主子除着钗环，满脸的惊怕恼怒。
“主子说苏茵或许会对您动手的时候，奴婢还不信，没想到她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完全不顾苏家所有人的性命，她为的什么啊，就是嫉妒主子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太过争强好胜的人，最容易因为嫉妒钻牛角尖。”
头上的钗环摘了大半，苏瓷轻松揉着脖子。
“苏茵的怨恨怒气，从伤了脸那刻起就开始凝聚，彻底失去入宫机会，被伯爵府的人嘲笑，再被送去城外庄子禁足，两个多月时间，怨怒升至她无法容忍的程度，就足够她生出杀心了。”
她在娱乐圈底层混了十年之久，身处在满怀梦想力争上游的女人堆中，十分清楚女人的嫉妒心有多恐怖。
更亲眼目睹多少女人为了上位，或者为了报复，能做出多少毫无理智的举动来。
所以她保险起见才穿了护心背的软甲。
“可三姑娘以前也经常发怒打骂下人，也没见她这么疯癫的。”
烟雨狐疑皱眉：“她难道不知今日当众刺杀您，她自己，还有苏家的人都也恐怕活不了吗？”
“因为她有一个助纣为虐的亲娘呀。”
苏瓷散开长发，眸色嘲讽揉着发痒的鼻子：“以前她但凡犯了错，都有亲娘全力帮她撇清解决，她生气恼怒，也可以在亲娘庇护下尽情发泄纾解，可惜这次赵玉和苏蓉都被我说动了，阻止她伤害我，还帮我顺利入了宫。”
“那在苏茵看来就是亲娘亲姐都背叛了她，父兄还把她关在庄子上，她觉得全家人对不起她，全世界都亏欠她，更认为我现在所有的荣耀，原本都应该是她的。”
“或许她没见我之前，还保留着一点理智，但今日见到我风光的模样，而她只能躲在暗处窥探，积压的怨怒到了顶点，爆发也不出奇了。”
“嗤，什么是她的？”
烟雨面露鄙夷冷嗤：“从头到尾老爷要送进宫的就是主子您，是她苏茵心怀嫉妒眼红，联合她娘来抢主子的入宫机会，抢不过来怨恨起来了，她哪来的脸？”
谷雨替主子穿上中衣，也匪夷所思摇着头。
“要奴婢说，苏茵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全是因为赵氏纵容的结果，估计赵氏也没想到她女儿敢这么做吧。”
“那是自然。”
苏瓷靠着软枕半躺下来，神色嘲讽：“原本我也只是想激怒一下苏茵，令她犯错，以后我便可以断了这个麻烦，可没想到误伤楚世子还引来了禁军，闹得不可收拾。”
“也幸好陛下开恩，没有牵连到苏家，反倒只重罚了赵氏，也让我日后省下不少力气了，对了，明日让福禄去给爹爹说一声，备些厚礼送去宣侯府，谢过世子的相助之恩。”
“是。”
烟雨替她盖好被褥，脸上带着解恨：“赵氏向来自诩清高尊贵，如今被休弃送进寺庙为尼，比杀了她还难受百倍，主子和姨娘还有奴婢，这么多年受的罪可算一次全解气了。”
苏瓷微笑，挺讶异捏了捏她的圆脸蛋。
“我以为你会害怕，所以才只带了谷雨过去，现在瞧着你还挺高兴。”
“奴婢也害怕的。”
烟雨抿嘴摇头：“可奴婢是害怕主子受伤，害怕苏茵犯错连累苏家，那咱们老爷和姨娘也会被连累的呀，现在好了，奴婢最讨厌的两个人都遭报应了，当然高兴，恨不得上去补一脚呢。”
“呵，好丫头。”
苏瓷微笑看着两个雨，颇为欣慰：“我很幸运，有你们两个至亲至信的好帮手。”
“那是当然，奴婢一辈子都是姑娘的狗腿子~”
“你才狗腿子，奴婢是主子的好帮手。“
谷雨好笑拐了一下狗腿子，倒了杯温水喂着主子喝下。
“主子，先让太医进来把脉吧，您声音都有点哑了，别真受凉生病才好。”
“嗯，去吧。”
苏瓷只是惊吓受风，一碗苦药灌下去，不消半时辰便发了一身的汗。
堵塞的鼻子通畅，喉咙发痒也消失了，只是浑身黏腻得难受。
“陛下，好热呀，我想沐浴…”
“胡闹。”
玄奕蹙眉把掀开的被褥捂紧了些，拿了巾帕替她擦去额头的汗珠：“你此时不宜碰水，睡醒消了汗才能沐浴。”
苏瓷歪头看他身上的寝衣：“陛下您在这睡吗，不怕我传染病气给你？”
“朕没你这么娇气。”
“……”
苏瓷定定看着这张越看越顺眼的帅脸。
玄奕对她越来越好，甚至因为她的求情没有牵连苏家，好得让她有点误会了。
堂堂君王，不动心的前提下，会单纯因为一个妃子的美貌就这般宠爱吗…
“看什么？”
“…陛下好看呀。”
苏瓷可不想再重蹈那日的沉默的尴尬，抿嘴转移话题：“陛下，我替我父兄还有姨娘，谢谢您。”
玄奕半靠在床头，指尖拂过她微微湿润的额发。
“你知道赵氏和刺客对你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出去见她们？”
“…我以为只有嫡母在的，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偷偷带了乔装打扮的两个姐姐进宫，我也是想着还嫡母一个人情才出去私下说话的…”
“什么人情？”
苏瓷眨了眨眼，有些难为情抠着他虎口处的硬茧。
“当初我嫡母和大姐姐想让三姐姐代替我入宫，她们是正妻嫡女，我和姨娘身份低微无法抵抗，但陛下来府里那日，三姐姐脸上长了疹子，嫡母才不得已让我去见您。”
“可此举只是为了保住苏家颜面的权宜之计，因为我要在家跟嬷嬷学习规矩礼仪，她们打算在那段时间里让我生重病，等三姐姐养好脸再代替我进宫。”
玄奕浓眉紧皱，黑眸泛起一丝冷意，还有点无奈。
这丫头就这么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也不怕他追究苏家试图欺君瞒上的罪责…
“可那时候我已经对你…”
苏瓷适时停顿，翻身搂住他的腰蹭了蹭才继续说。
“然后我就跟嫡母和大姐姐说，我比三姐姐美，更容易获得圣宠，还答应进宫之后会帮大姐姐在娘家耀武扬威，帮三姐姐高嫁勋爵门户，要求她们让我顺利进宫，还要嫡母善待我姨娘…”
“嗯？”
玄奕伸手捏起她的下巴，黑眸微闪：“那时候你对我什么？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