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放下茶杯:“那沈家的事呢?”
林素兰微微点头:“你爹爹说沈家的案子牵连甚广,没那么容易了结,但陛下的意思是追查到底,接下来朝局中会有所动荡,皇后或许也会受牵连,让你在宫里务必小心提防。”
“嗯,我会小心的。”
苏瓷说着凑近她耳边:“您回去告诉爹爹,让他暗中派人去查另一件事,是关于宋昭仪父亲的…”
林素兰听得十分认真:“好,我都记下了,一定原原本本告诉你爹爹。”
“好,您以后就还是如此,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保重你自己身子为主要,不用担心记挂我。”
苏瓷说着握住她的手:“福禄每个月都会找您身边的丫鬟一趟,您有什么事就让他带话给我,切不可报喜不报忧,要记得你闺女如今是宫妃,有能力护着你的。”
“…好,娘知道了。”
林素兰又红了眼眶,抬手摸着女儿滑嫩的脸蛋:“瓷儿长大了,娘不求别的,只求我的女儿一辈子平安健康就行。”
苏瓷靠着她的肩膀,软软摇晃:“娘你别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独立了呢,您再哄我我又想偷懒了呀~”
“呵呵,在娘这里你永远是娘的懒丫头呀。”
“人家哪有~~”
玄奕走进殿内,就看到那丫头跟没长大一般,抱着娘亲摇晃撒娇,小嘴都翘上天了。
但与在他面前卖娇的模样,又截然不同…
烟雨笑嘻嘻的脸瞬间一收,连忙规矩行礼。
“陛下。”
苏瓷讶异转头眨眼,对上君王带着笑意的双眸:“陛下怎么来了?”
门口的宫人没禀报,那定是陛下吩咐的了。
贼兮兮的想干嘛…
“陛,陛下!”
林素兰第一次面见龙颜,连忙就要下跪,却被女儿伸手托住。
”免礼。“
玄奕好像没看见般,说着径直走过去主位坐下:“母后呢?”
“和嫔妾祖母去佛堂了,待会就回来了。”
苏瓷接过宫人烟雨递来的茶杯上前:“陛下喝茶。”
“……”
玄奕视线在她微鼓的粉腮掠过,微挑了眉。
这是,生气了?
苏瓷还举着茶杯,抿嘴看了眼君王:“陛下,请,喝,茶。”
真生气了。
玄奕接过茶杯抿了口放下,扫了眼林素兰,挺讶异的。
不是见着亲娘了吗,为何还生气?
气氛很安静怪异,林素兰低头和烟雨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苏瓷也看了眼林素兰担忧紧张的模样,暗叹了口气扬起笑脸,端了一旁她吃剩的一碟牛乳糕上前。
还是别演太过了,不然她娘还以为她过得多惨呢…
“陛下,这是嫔妾阿娘带来的牛乳糕,您尝尝嘛~”
“……”
玄奕抬眸盯了她一会,伸手拿起糕点放进口中:“嗯,味道不错。”
这是又不生气了…
两块糕点两口搞定,苏瓷掏了丝帕出来,十分自然握住君王的手,替他擦着指尖。
“……”
君王微抬着脸庞,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认真的人,唇角不露痕迹扬了扬。
林素兰垂眸暗吸了口气,忐忑的心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陛下瞧瓷儿的眼神她很熟悉,因为老爷也会这般看她…
苏瓷擦完就松开手,但脚下没动还往前了点,绣花鞋轻抵着龙靴蹭了蹭,低头玩着手里的丝帕。
玄奕视线落在那葱葱玉指上,粉白指尖晕染的嫣红,极为诱人。
“很好看。”
“是吧?”
苏瓷扬起嘴角伸出手:“我也觉得好看。”
“嗯。”
君王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
林素兰一愣壮着胆子微转头,见君王竟然握着女儿的手端详,女儿脸上带着娇俏得意的笑。
不像是陛下和宫妃,倒像是普通人家的恩爱夫妻…
“皇帝过来了?”
太后进门就瞧见这一幕,笑盈盈走进来。
老夫人几人又一番行礼问安,略坐片刻就告退离开。
出了宫门,老夫人长舒了口气,笑容温和拍了拍身边林素兰的手背。
“瞧着陛下对瓷儿甚是恩宠,你也有福了。”
“是…”
林素兰垂下的眸中也带了丝欣喜。
为的不是君王恩宠,而是君王对女儿有情意。
对面的赵玉却捏紧了帕子,眸色暗沉。
当初她让苏瓷顺顺当当进宫,是为了蓉儿口中所说的利益。
可如今苏瓷蒙受圣宠,她两个女儿却一个比一个惨,何来的利益!
这样下去可不行,她得找机会见到蓉儿才行…
御花园里,苏瓷慢吞吞跟着君王散步。
“哎哟…”
玄奕转身,看着扁嘴摸额头的人儿,那双水汪汪的眼眸瞅着他,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不看路的吗,可撞疼了?”
“疼不疼你又不在乎…”
苏瓷垂眸嘟囔着微微屈膝:“陛下,嫔妾身体不适就不陪您散步了…哎?”
玄奕长臂一伸将人揽了过来,有些无奈看着她委屈嗒嗒的双眸。
“有话直说。”
“说就说。”
苏瓷仰头,委屈扁嘴:“我以前听过一出话本子戏,说长得好看的公子都很会骗人,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玄奕狐疑微蹙了眉:“你说朕骗你?”
“难道不是吗?”
苏瓷咬唇垂眸:“陛下说人家好看,抱着人家的时候说人家全身上下哪哪都看不够,可睡醒一觉转头就把人家丢一边直接给忘了,难道不是骗人嘛…”
“…咳。”
玄奕眼中闪过一丝窘然,随即抿嘴:“胡闹,这种话不能在外乱说。”
“又没别人听见…”
苏瓷嘟囔着推开人后退,草草屈膝:“既然陛下不喜欢听,那嫔妾先告退了。”
“……”
玄奕蹙眉看着甩手甩脚走远的炸毛人儿,抬手摸了摸额头。
这丫头变脸之快,堪比杂耍…
“免礼,坐吧。”
玄奕微微点头,神色淡然带了丝轻松:“两年未见,弦之倒是更洒脱了几分,此次回来不会再出远门了吧,免得你祖母总去太后宫里抱怨。”
两人虽年岁相差几岁,但楚云州文采出众,曾做过太子伴读,与玄奕私交甚好。
楚云州轻笑:“家慈叨扰太后娘娘,实乃微臣之过,然微臣在外尚有要事待办,下月即将离京,此次归来,微臣特携凌云山琉璃精品若干,望陛下笑纳。”
“嗯,你做的琉璃杯确实精巧,还有一事。”
玄奕说着从暗格中拿出一副画框递给他:“弦之常在外云游,可见过这种画技?”
“……”
楚云州瞳孔微紧,盯着画像上的君王,片刻才赞叹开口:“微臣从未见过此等画法,实在出类拔萃,陛下,此乃何人所画?”
“…不瞒弦之,此画乃新进宫的苏昭容所作。”
玄奕眸色思索抿了口茶:“朕亲眼看过她作画,画法极为简单却又奇特,实在让朕大开眼界。”
“苏昭容?”
楚云州微挑了眉:“便是如今宫里宫外都在传言的苏家姑娘,想不到一个深闺女子竟有这般的出彩画技,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问苏昭容师承何人?”
玄奕垂眸,掩下那一丝疑惑:“她说她是自学而成,并无师傅。”
他曾无意让苏衍看见这幅画,苏衍惊为天人赞叹不已,但却丝毫不知是苏瓷所画。
这也让他再度犯了狐疑。
苏衍疼爱庶女,为何会从不知他的女儿有这般超群画技呢。
而且根据苏衍所说,苏瓷自小没出过远门…
“自学成才?”
楚云州惊诧,细细看着那不像墨迹的勾勒线条,神色动容:“如此天赋着实让微臣大开眼界,难怪陛下如此恩宠。”
玄奕接过画像,神色如常换了话题。
“弦之难得回京,这些日多进宫和朕说说江湖之事吧。”
“微臣遵命。”
玉芙宫。
烟雨谷雨站在暖阁门外,神色忐忑。
主子在御花园和陛下似乎不欢而散,回来就自个进了暖阁,这会都没出来。
眼看天都快黑了…
谷雨抿嘴想了想,抬手轻轻敲门:“主子,该用晚膳了。”
“…嗯,来了。”
苏瓷打着哈欠走出来,慵懒伸着懒腰:“晚膳别上主食了,弄两样清淡的糕点就行,去备水吧,我要沐浴。”
烟雨疑惑眨眼:“主子是在暖阁睡觉呀?”
“嗯哼,美容觉嘛。”
苏瓷嘴角微勾,妩媚卷着发尾往外间走去。
吃饱睡足才好施展身手干体力活,端看那忍者龟还怎么忍了。
浴室里,白雾萦绕中幽香扑鼻,温度暖和。
苏瓷坐在洒了花瓣的温水中,见谷雨双眼发亮走进来微微点头,嘴角一勾。
“…烟雨谷雨,你们说,陛下对我好么?”
烟雨狐疑点头:“当然好呀,主子可是后宫里唯一连续两次侍寝的妃嫔,怎么不好?”
“是呀。”
谷雨拢着主子乌黑的长发,边点头附和:“主子烦忧了几日,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吗?”
“嗯…”
苏瓷靠着桶沿惆怅叹了口气:“打小我就很羡慕我阿娘,因为爹爹心里有她,可规矩在上,尊卑有别,就算我爹爹怎么费心护着我和阿娘,但嫡母还有千万种正当的借口理由可以刁难我们。”
“我那时便在想,日后定要找个两情相悦的夫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与君两相依,终老不相弃…但没想到我喜欢的人,会是天子,按规矩要坐拥后宫三千的君王…”
屏风外的玄奕微顿抬眸,神色未明。
谷雨抿唇垂眸:“主子,陛下人中龙凤,是天下女子都想嫁的如意郎君呢。”
“是呀,他很好。”
苏瓷悠闲划着水面的花瓣,语气却黯然失色:“他是天子,心怀苍生社稷,后宫妃嫔无数,就算他的心再大,也容纳不了那么多的人事物。”
“当初嫡母想让三姐姐代替我进宫,我原本想将计就计的,可没想到三姐姐临时伤了脸,为了苏家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去面圣,可没想到…”
苏瓷微笑歪头,余光瞥了眼那千孙百子图屏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们懂吗,那种一眼千年的心动感。”
“呃,奴婢没碰到过,不懂…”
苏瓷好笑看了眼两个羞红脸的丫头,摇摇头笑道:“是呀,在看见他之前我也不懂,但既然遇见了,我没法逃避,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也认了,所以选择进宫。”
“可我终究只是个眼浅愚钝的小女子,我希望我嫁的夫君心里有我的位置,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角落,而不是像其他妃嫔一样,只是君王闲暇时的一个消遣,孕育天家子嗣的一件工具…”
“主子…”
“唉,我都不知道我仗着这副容貌,使心计勾引他赐我入宫,到底是不是件好事了…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会厌了我,我也不敢去想,怎么面对日后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近相爱的模样…”
“……”
玄奕下颚微紧,悄然转身离开。
沐浴出来,苏瓷散着半干的长发,脚下一顿。
“…嫔妾见过陛下。”
软榻上,君王端坐靠着她自制的棉花软枕,手里拿着她“无意”丢在那的练字本子。
“嗯,过来。”
烟雨谷雨行了礼,连忙领着芍药等人退下,把一室旖旎留给两人。
苏瓷扭扭捏捏移过去,扁嘴低着头玩手指。
“陛下过来怎么不让人通报…”
玄奕微侧身单手撑着下巴,浓眉微挑盯着出水芙蓉般的清丽人儿,黑眸中有丝费解。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苏瓷连忙夺过他手里的本子,羞恼皱眉。
“君子非礼四则,勿视勿听勿言勿动,陛下干嘛偷看人家的东西…哎呀~”
玄奕轻松把人儿扯到怀中,垂首埋进她的肩窝深吸着那诱人的幽香,无奈叹了口气。
“苏瓷,你每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痒痒…”
苏瓷躲着他的唇,抬手捏着他刺挠的下巴,哀怨扁嘴:“那陛下呢,你心里除了天下苍生江山社稷,可有半点苏瓷的位置?”
玄奕盯着她清澈的水眸,微张了张嘴。
不可否认,这小女人在短短时间引起了他很大的兴趣,无论是视觉,心理,还有生理。
但有没有动心,他不敢确定…
他是个男人,尽管再理智克制,爱美色是天性中一部分不可消除的劣根性,以往也曾有过因为某个妃嫔的容貌出色而招寝。
但美色到底只是一副皮囊,过后也索然无味。
有了前车之鉴,他实在不敢担保哪天突然会看厌了眼前这张脸…
“……”
男人沉思的眼神挺复杂,踌躇犹豫,还有疑惑不明。
苏瓷缓缓扬起嘴角,清澈眼眸染了妩媚的潋滟,完美隐藏眼底那一丝了然的黯淡。
瞧,无论古今,男人都一样。
起码眼前这个还算诚实。
“陛下,嫔妾说错话了,您惩罚嫔妾吧…”
红唇微张吐气如兰,纤纤玉手挑开他的衣襟扣子,顽皮微凉的指尖触碰上胸膛,缓慢下移,掀起那蚀骨难忘的欲浪。
玄奕的呼吸不觉加重,脑海中那点莫名的不对劲,还没问出口就被凑上来的红唇堵住,那滑腻柔软的舌尖扫过他的唇角。
理智一寸一寸消散。
“唔嗯…”
“陛下轻点嘛…”
一夜红翻被浪,极尽缠绵。
玄奕睁开眼已是黎明之际,微顿了顿转头。
她没像之前那般睡在他的胸膛臂弯,而是背对着他,纤细雪白的肩背满是暧昧红痕,还有好些青紫指痕。
昨晚她很主动,勾得他理智全无,力道难免重了些。
她也像之前那般娇气喊疼,可却还是继续勾他,而不是羞恼放肆地捶他咬他推他。
似乎突然懂规矩了一样。
“……”
玄奕微微蹙起眉头。
那股被压下的不对劲,再次涌上心头。
苏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舒服伸着懒腰吐了口气。
谷雨伺候着她洗漱完,等芍药烟雨退出去,才端了杯温水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小药丸。
“……”
苏瓷接过药丸垂眸端详片刻,丢进杯中微晃。
“主子?”
“把剩余的药丸都融化倒了吧,我不需要了。”
谷雨微愣:“呃,主子改变主意了?”
“是呀。”
苏瓷走到窗边,抬手把那微黄的药水倒掉,微笑看着外面的郁郁葱葱。
“计划有变,比起那些飘忽不定的人心情感,还是天家子嗣比较实在些。”
是她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想偏了。
她从选择进宫那刻起就改变了这个剧本,玄奕配对的不是她。
一个皇帝,还是个纯古人,或许书中对女主那般的深情,有大半原因是因为爱而不得。
人性使然,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有滤镜。
既然不再奢望圣心,那就奢望别的吧。
圣宠,子嗣,权势,荣华富贵,她都要,也不枉白穿越这一世了。
“走吧,我该去给太后皇后请安了。”
苏瓷放下茶杯,施施然走出外间:“让福禄出宫去苏府一趟,我娘估计有话带给我。”
“…是。”
谷雨看着主子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主子改变主意,她自然是高兴的。
那日主子冒险让林姨娘带了避孕药丸进宫,这可是大罪,她虽不懂主子为何不想怀上龙嗣,但也小心翼翼守着秘密。
可不知为何才过了一日功夫,主子突然就改变了注意…
宝荣宫。
太后笑呵呵握着苏瓷的手。
“今日下朝过后皇帝来给哀家请安,说后宫这些年都没进新人了,嫔妃们也该提一提位份了,让哀家和皇后商量一下,趁着年关宫晏宣布,也算是添添喜气和热闹了。”
“这可是皇帝第一次跟哀家商量后宫之事呢,你可懂得他的苦心?”
“嫔妾明白。”
苏瓷神色感激点头:“嫔妾刚进宫不久,若是贸然晋升恐怕会引来众矢之的,陛下是为嫔妾考虑,嫔妾感激不尽。”
“好好好,哀家就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太后满脸欣慰点头:“如今你父亲是礼部尚书之职,勤勉恪守,功绩累累,也是你的底气,你也切勿妄自菲薄,好好侍奉皇帝,早日给哀家添几个孙儿,那就是你的福气了。”
苏瓷羞涩微笑。
“嫔妾遵命。”
出了宝荣宫,苏瓷又去了昭华宫,刚进大殿的门,就差点被跑出来的玄瑞撞倒。
“大皇子小心!”
两个嬷嬷惊呼扶着后退的男孩,边皱眉看向苏瓷。
“苏昭容没事吧?”
苏瓷瞥过大皇子哭红的双眼,微笑摇头:“无妨,大皇子没摔着吧?”
“你是谁?”
玄瑞吸着鼻子,气恼瞪着她:“竟然敢撞本皇子!我让母后砍了你的脑袋!”
苏瓷挑眉扫了眼前面珠帘后的人影,笑容依旧:“大皇子,我是玉芙宫的苏昭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抱歉,不小心撞到了你。”
“苏昭容?”
玄瑞眼一眯,突然冲上来用力一推!
“大皇子!”
“哎呀!”
苏瓷披着厚厚的裘衣,猝不及防被推了正着,后脚跟绊到门槛惊呼着后仰。
“主子!”
谷雨抱着主子后退,踉跄跌坐在地。
玄瑞怒气冲冲叫嚷:“原来你就是那个害我被罚抄书的狐狸精!都怪你!我要让母后砍了你的脑袋…”
“住手!”
蒋松匆匆走上前,花白的眉毛紧蹙:“大皇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玄瑞一惊,急忙掉头往里跑:“母后救我!我不要再抄书了!”
楚云州也眉头微蹙,转头看向还坐在地上的两人:“昭容没事吧,可有伤到…”
苏瓷捂着刺痛的脚腕抬头,微微一愣。
我勒个去,绝世美男啊…
“呃,我没事…”
苏瓷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殿内,眼眸微转撑着谷雨的手站起身,微笑冲两人点头。
“是我不慎冲撞了大皇子,让两位见笑了。”
蒋松连忙抬手行礼。
“微臣是大皇子的教书夫子蒋松,见过苏昭容。”
楚云州才回神,垂下眼眸。
“宣侯府楚云州,见过苏昭容。”
楚云州??
苏瓷眨眼,微微屈膝回礼:“原来是博学监蒋松大人和楚世子,失礼了。”
蒋松看了眼她微提着的脚腕,语气多了几分歉疚。
“是微臣管教不严,方才之事微臣会如实禀报陛下…”
“不用…”
苏瓷微微抿唇,略显惊吓看了眼殿内:“大皇子年纪尚幼,不过是一时顽皮罢了,我也没什么大碍,还望两位别告知陛下,多谢了,那我先回去了。”
“……”
楚云州抬眸,看着步伐踉跄的女子背影,心口紧绷。
为何苏昭容,和他梦中的那位女子,如此相似…
蒋松皱眉背着手,神色不虞。
“老夫教导大皇子已近一年,孰料今日竟闻其言出此等戾气话语,而皇后娘娘竟然连面都未曾露一下…唉,老夫着实有负陛下信任啊。”
楚云州神色微顿,掩饰下无数的疑问,还有黯然。
“蒋大人,大皇子年虽尚幼,然亦至懂事识礼之龄,依晚辈之见,今日之事不可小觑,当如实禀报陛下为宜。”
蒋松回想苏昭容方才那副惧怕的模样,微叹了口气。
“也罢,世子也随老夫走一趟吧。”
“不了。”
楚云州微微摇头:“毕竟是陛下的家事,我不好听闻,这就先告辞出宫回府了。”
“好吧,那世子慢走,老夫先行一步。”
“告辞。”
走出宫门,楚云州上了马车,神色恍惚垂着眼眸。
随从青衣上来倒了茶,有些疑惑看着出神的主子。
“主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衣,记得我跟你说过,自两月前,我一直梦到的那位女子吗?”
“记得,主子不就是为了找这位姑娘,才千里迢迢回京的吗?”
“是啊。”
楚云州抬眸,神色怔怔:“可没想到…”
她是苏昭容,陛下的妃子。
“主子没想到什么?”
青衣微顿瞪大眼睛:“难道主子见到那位姑娘了?当真有此奇事?”
“……”
楚云州沉默看向窗外的巍峨宫门,脑海浮现苏昭容那双潋滟的眼眸。
曾在梦中无数次与他对视的眼眸。
但没有了令他心动的情意,只有惊讶。
“青衣,去打听一下苏府的人,详细一些。”
御书房。
折子被丢到桌面。
蒋松连同旁边的庄裕,噗通跪下。
“陛下息怒,是微臣教导不严,还望陛下恕罪!”
玄奕站起身,眉间带着压迫的愠怒。
“庄裕,去昭华宫传话,玄瑞不识礼数,目无规矩,即刻迁去丹阳殿禁足,除近身伺候之人,不得出入。”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皇子生母,教子无方管束不严,禁足昭华宫三个月。”
“是,是!”
蒋松没想到会罚得这么重,有些惊愕抬头:“陛下,皇后娘娘毕竟是国母…”
玄奕冷冷垂眸:“朕暂时不追究你这个夫子的责任,给你三个月时间,若还是教导不好皇子,你这个祭酒之位也不用坐了。”
“…老臣,遵旨!”
蒋松重重磕头,听着快速离开的脚步声,才颤悠着抹了把额头的汗。
玉芙宫。
苏瓷坐在软榻上,神色如常看着窗外。
烟雨神色担忧看着她红肿的脚踝,又把两个暖手炉凑近了些:“主子,真的不用叫太医来看看吗,不然奴婢给您涂点药膏吧,万一伤到骨头怎么办呀?”
“不用,待会自然有太医来的。”
苏瓷微笑动了动脚踝,只余轻微的牵拉疼痛。
其实她可以不摔的。
但皇后既然这么明目张胆想要挑事了,接下来估计也不会消停,那她不如就将计就计演一场。
免得皇后碍手碍脚,影响她接下来提升的位份高低,还有怀上龙嗣的速度。
“陛下驾到!”
苏瓷挑眉,抬手揉乱些许额发,蹙眉伸手撑着身体下地。
“别动。”
玄奕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太医。
“…陛下,嫔妾…”
“让你别动!”
玄奕伸手将人抱着坐下,蹙眉盯着那红肿的脚踝,伸手握住那冰凉的小脚丫,脸色沉得能滴出冰水来。
“愣着作甚,看诊!”
“呃,是是…”
太医哪见过陛下这副模样,连忙放下药箱半跪伸手。
“嘶…”
苏瓷咬唇转头,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
玄奕下颚紧了紧,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勺,皱眉盯着被太医那双手握住的红肿脚踝。
莫名刺眼。
“可有伤到筋骨?”
太医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头一遭在君王膝盖上替妃子看诊的,顶着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战战兢兢摸索完就飞快缩回手。
“回陛下,骨头倒是没大碍,应该是伤到筋络了,老臣这就调些药膏让昭容敷上,估摸两日便无恙了。”
玄奕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微微颤抖,抬手扯了一旁的裘衣将人团住,浓眉拧成死结。
“可有止疼的法子?”
“呃,这药膏敷上两刻钟便能止疼,但若是昭容此刻疼得厉害,老臣为您施针…”
“不,不要施针!”
苏瓷连忙抬头,瘪嘴摇头:“陛下,嫔妾不疼了,嫔妾害怕针…”
“……”
玄奕对上那双微红的湿润水眸,到嘴边的呵斥到底咽了回去。
“快些调药膏来。”
“是。”
太医跟着谷雨去了外间调药,里间安静下来。
“受伤了为什么不请太医?”
“…请了太医,那事情就瞒不住了…”
苏瓷垂眸,声音细细软软的:“大皇子是陛下的嫡子,若今日之事传出去,对大皇子不好,对陛下也不好…”
玄奕捏着她下巴抬起,黑眸微眯。
“你在害怕什么?”
苏瓷咬唇眨眨眼,酝酿的水汽顷刻涌上。
“陛下,我不是害怕大皇子和皇后,我是害怕您。”
“…为什么?”
“您是天子,先是心怀天下苍生的社稷,再到您的子嗣,再到您的母亲太后娘娘,您的发妻皇后娘娘,还有比我先进宫先侍寝的妃嫔姐姐…”
苏瓷眨眼,凝聚成形的整颗泪珠完美滚落,啪嗒溅落到男人的手掌心。
“我是个庶女,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进宫伺候陛下,不该奢求陛下心里有我的位置,可我很害怕…”
“从小嫡姐们就说我出身低微,长大只会是个以色事人的玩意儿,不会有好下场,我害怕陛下哪天厌了我,那所有人都可以像今日这般推我,骂我狐狸精…”
“……”
玄奕牙关紧绷盯着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只觉心口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狠狠攥紧。
他忘了,这个在他身下绽放的人儿,才十六岁。
也忘了她是个打小在嫡母嫡姐欺压下长大的庶女。
像只战战兢兢的小兔儿,费尽心思讨好着他,只为了她和她的阿娘不再受人欺负。
原来她的不对劲,源于他昨日的那番迟疑沉默。
所以昨晚她才会那般主动缠着他迎合他,不敢再放肆半分,今日被欺负了也不敢声张,可怜兮兮缩在窝里自己舔伤口。
就是害怕他厌了她。
“不会。”
玄奕叹了口气,轻吻着她湿润微颤的眼睫。
“有朕在,没人能再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