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如此说,对面几位书生也重新捡起了话头,“可不是吗,宋世子年纪轻轻便担任了户部侍郎,此次南下江南,更是铲平了三大家,把扬州一带的商业全收入了朝廷,听说,已经在开通运河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钱铜肯定道:“是真的。”
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钱铜道:“运河的舆图宋世子已经画好了,待来年开春,便会大规模动工,为开通运河,宋世子亲自奔走于各大河流之间,整日茶饭不思,便是想早些打通运河,利国利民,让百姓们都能吃得起盐,买得起布匹...”
没想到她会知道得如此详细,其中一名书生问道:“小娘子对宋世子挺了解,是从南方过来的?”
钱铜点头:“嗯,我来京城,便是为了宋世子而来。”
几人更疑惑了,她一个从南方来的小美人,来京城见宋世子能为了何事?
钱铜没让他们猜,大方地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我喜欢宋世子,我要嫁给他。”
话音一落,以驿站的差役为首,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各异地看着她。
可惜了。
小美人好看是好看,却与京城那些还做着美梦不想醒的小娘子们一般,长了一颗不知天高地厚的心。
她要嫁给宋世子?
对面一位书生,好心告诉道:“小娘子没听说宋世子已成亲的消息?”
钱铜却道:“听说了,不就是扬州一个商户吗,有何了不起的,她有钱,我也有钱,我可以把宋世子买下来...”
还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南方的哪个富商,如此嚣张的口气。
若不是见她长得好看,几人只怕要上脸了,驿站的差役忍不住道:“小娘子难道没听说过扬州钱家?”
“听说过。”钱铜语气极为自负,散漫地道:“不过也是个富商嘛。”
什么叫‘不过’,差役急声道:“这世子妃乃扬州四大商之首...不对,如今扬州的商户只剩下了钱家一家,世子妃作为钱家一家之主,小娘子当真要与她比谁有钱?”
钱家还真的没钱。
钱铜正欲辩解,驿站差役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何况金钱乃身外之物,没什么可拿出来说的,世子妃此人非寻常女子可比,善良聪慧...”
钱铜纳闷了,不得不打断:“不是狡诈?”
“这叫足智多谋!”差役听她如此形容世子妃,脸色急得通红,都快要与她吵起来了,心道好好的小娘子,长了一颗妒忌之心,真是可惜了。
对面的书生接着道:“小娘子说错了,钱家并非寻常商户,一个月之前陛下已经判了平昌王府冒领功勋的案子,六年前守城的人并非平昌王,而乃钱家的大爷钱闵成,当年钱闵成携援兵与军资远赴京都,说服平昌王抵御入侵的胡人,没想到平昌王会贪取功名,事后将其杀害,冒领了原本属于钱家的功劳,一直到六年后的今日,宋世子与大理寺的人下扬州,方才查明了这一桩冤案。”
“陛下感激钱家的守城之功,痛心钱家被陷害的遭遇,已给了钱老夫人一纸三品夫人的诰命,如今的钱家,早已不是商户那般简单。”
另一书生听闻后,也道:“前不久世子妃领军渡海,先是剿灭了高丽与倭寇,后又破了登州海岸线,带着我大虞的兵马如过无人之境,长驱而入,一举拿下了胡人的港口,攻占辰州等地,捷报已经送回了京城,想必翻了年世子妃便会回到京城...”
驿站的差役听完,终于顺出了心中的那口气,直言道:“小娘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可你若是要与世子妃相比,还差得远。”
另一名差役也道:“待世子妃归京之后,还有更高的荣誉等待受封,是以,小娘子口中的不过是个商户,未免太失礼了。”
一名书生劝道:“今日咱们几人听过便也罢了,小娘子往后切记莫要轻狂,免得惹来是非...”
钱铜窥着对面几张明显对她带着敌意的面容,一脸愕然。
忽略他们话语中的夸大其词不记,她很疑惑,她的名声何时如此好了?
“还有啊。”驿站的差役看着她道:“咱们宋世子对世子妃的感情,生死都能相许,岂能是金钱能买得到?小娘子趁早断了那没来由的美梦,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钱铜没出声。
几人都看着她,彷佛她不答应,便要翻脸一般,钱铜只能敷衍地应了一句:“哦~”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钱铜心头一跳,下意识起身:“蒙青!”
不用她交代,蒙青早已走了出去。
如此大阵势,要么是商队,要么是朝廷的兵马,明日便是今年的最后一日,是谁这般着急赶路?
见适才还怕冷,坐在火盆边上搓着手烤火的小娘子突然起身,疾步走了出去,动作比差役还快,几位书生也不免好奇,从火盆边上挪开了脚,走去外面瞧瞧到底是谁来了。
“宋世子!”
“宋世子回来了!”
驿站的差役刚掀起厚重的门帘,便听外面不知是谁喊了几声,心头一震,抬起头时,还没看到宋世子,先看到了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商女。
快到年关,这几日时不时飘雪,地面积雪刚清理了又铺上一层,被来往的车马碾压成了脏泥。那小娘子竟然不怕脏,双手提着裙摆,用尽全身力气,往对面的马队前奔去。
差役和几个书生都看到了,顿时傻了眼。
她还真是不死心。
几人恨不得去把人拉回来,可来不及了,对面马队前的宋世子已经翻身下马,揭下了头上的斗笠。
赶路赶得太急,下颚处生出了一片短短的青色胡渣,与宋世子平日里的风雅整洁的形象完全不符。
钱铜顾不得他是什么样,她等了三日,终于见到了人,他便是十几天没洗澡,她也喜欢,也得冲上去抱个结实。
于是,驿站的几人便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小娘子竟然扑进了宋世子的怀里!
第118章
寒冬的风吸入鼻尖,冻得人连呼吸都疼,钱铜此时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心底的期待被满足后的幸福感,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在看到宋世子的那一眼,她能确定涌出来的喜悦,比她赚几万两银子还要开心。可喜可贺,他总算没有死心眼到底,人回来了,没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激动,不顾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什么形象,钱铜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随后狠狠地扑进了宋允执怀里,力气用得太大,若非宋允执脚跟稳,两人只怕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钱铜的鼻头便酸了,被风吹过后的干涩后知后觉地冲上了脑子,她整个鼻腔内又痛又酸,人趴在宋允执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胸口,嗓音略带哽塞:“想你了。”
很想很想。
以往她怎么没有发现,她还会如此想念一个人,想念到抱住他后,便决定了余生再也不和这个人分开。
走哪儿绑哪儿吧。
宋允执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他。
适才见到蒙青,他及时勒住了缰绳,马匹刚稳住,便见一道女子的人影从驿站内冲出,朝着他奔了过来。
她身上的披风被风吹得鼓起,寒冬的世界放眼望去一片萧条,唯有她是大地之间的一抹春。
胸腔内似是被什么东西击中,酸酸胀胀,他取下头顶上的蓑笠,大步往前,在她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暗自也呼出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把她拥入了怀中,气息屏住,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也从不知思念会是如此煎熬,第一次尝,便永生难忘,若早知道,他不会让她一人前去海上,她说什么好话都没用。
大雪封山,他便挖开雪。
人刚到淮河,便见钱家的二娘子候在了那里。
见到他后二娘子神色怪异,问他道:“祖母让我在此等七妹妹,告知她接到世子后不必再回扬州,与世子回京城永安侯府过春节即可,我这没等到七妹妹,却看到了世子,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人还没碰上面?”
宋允执知道她去了京城,这才掉头往京城的方向赶。
本以为她早到了侯府,正在家里等他回去,怕她没有自己在不习惯,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春节前一日赶到了京城,没想到她会在这儿等。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青丝,怕抱得太紧,她呼吸不过来,胳膊稍微松了松。
怀里的人便趁机抬头看他。
他为赶路,不修边幅,自己此时的自己不太好看,刚想转过头,便被她双手捧住了脸,将他的目光对准了她的眼底。
钱铜轻声问道:“我怎么这么想你。”
说完她便踮起了脚尖,柔软的唇瓣碰到了他略微干涉的唇上。
亲密的触碰,彻底点燃了两人心底的思念,理智崩塌失控,宋允执再一次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胳膊搂住了她的腰,将人往上一提,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激烈地回吻。
身后将士齐齐偏头回避,耳边安静一片。
但没有人能比驿站前方站着的几人心内更震撼。
什么意思?
最终还是其中一位书生明白了过来,哑声道:“适才与咱们说话的人,是世子妃吧。”
他一说完,几人才恍然大悟。
京城内的茶楼内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说起了这位世子妃,人人都盼着她进京来,能一睹其风采。
这份狗屎运让他们几个碰上了,然而差点就坏了事…
驿站的差役回忆起世子妃在他这里住了三天,他没认出来不说,还收了她的高价炭,实在不忍去回忆,抬手便扇了自己一耳光,“叫你贪财…”
他倒是想上去赔罪,可世子哪里还会让世子妃在此停留。
两人在雪地里抱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众人回避的同时,心底暗自也应征了那个传闻,两人的感情确实很好。
等驿站的人听见一道马匹的嘶吼声,再抬目望去,便见宋世子已经抱着世子妃坐在了马背上,两人共乘一骑,缓缓朝着京城而去…
钱铜整个人被宋允执罩在了大氅内,后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手拉着他的大氅毛边,把自己遮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露在外,心满意足之后,便开始抱怨道:“你们京城也太冷了,我在船上飘了十几日都没这么冷…”
“还冷吗?”宋允执低头看她。
钱铜故意往他身上蹭了蹭,头靠在他胸膛上,一副惬意的享受之态,柔声回答道:“现在不冷了,有世子替我暖着。”
“嗯。”宋允执道:“怎么不去家里等?”
钱铜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传来的震动,仰头看他:“你不在,我不自在。况且我不能确定咱俩是不是心有灵犀,万一你不懂我,脑袋一根筋,执意要赶回扬州,我一人在你家里过春节?多没意思…”
宋允执打算隐瞒自己见过二娘子之事。
“我要不回来,你便一直等?”宋允执问。
“等啊,等到你回来为止。”钱铜说完又补充道:“你若是忍心你的世子妃被冻死在驿站的话。”
宋允执低声一笑,垂下头蹭了蹭她的发丝,低沉的嗓音无意识地带着宠溺,“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钱铜仰头瞅他。
“舍不得夫人挨冻。”他俯下头,唇瓣碰上了她的眼睛,她羽睫扫他唇上,心口一悸,酥酥麻麻的痒意钻入了筋脉,冷静自持了二十一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情爱所左右,如今倒成了一个忍耐不住的浪荡之人,再一次忍不住搂住她,亲上了她的唇。
唇齿纠缠,气息相融,急促的喘息内,她的手已不知不觉钻进了他的胸膛,揉乱了他的衣襟。
人还没到城门,马背上的宋允执已是一身热汗,最后不得不一把抓住她乱动的手,投降道:“夫人,别闹了。”
永安侯府
明日过节的一应物件都准备好了,今日管家过来找长公主确认,明日的宴席该怎么办。
是按照之前老样子,还是多备两个人的份。
大半个月前长公主便收到了钱铜已从海上离开的消息,前几日跟随世子的将领也到了家,本以为两人会在扬州过年,谁知却听那将领来报,说他看到了世子妃。
人到了城门,得知宋世子没回家又走了。
这冰天雪地,能走到哪儿去?扬州不可能赶得到,只能在半路上过年了,长公主即刻派人去追,得知人没有走,就在京城外的驿站内等着世子回京后,便没让人去打扰。
最后一天了,世子再不回去,她便要亲自去驿站把世子妃接回家。
看了一眼天色,时候差不多了,长公主起身,吩咐人去备马,还没走到门口,门房的小厮便走进来通报道:“殿下,世子与世子妃回来了。”
长公主没再往前,转身回了屋,把管家叫过来吩咐道:“世子的院子收拾好,多烧几盆炭火,京城冬天比扬州冷,别让世子妃冻着了。明天开宴,备上世子妃的位子,替她备些江南菜。”
她今日初来侯府,先熟悉熟悉院子,更完衣歇息一阵再来见她也不迟。
自己一去反而让她更紧张。
长公主没去门口接,宋允昭去了,听说兄长和嫂嫂回来了京城,消沉了两个多月的宋允昭总算有了一些精神气,忙去门口候着。
远远见一匹马背上驮着两人,坐在前面的小娘子正是自己分别了几个月的嫂嫂,宋允昭弯唇冲其一笑,也不管对面的人有没有听见,低声唤了一声:“嫂嫂。”
第119章
钱铜在路上便问了宋允执永安侯府是什么样,府邸几进几出,大不大?是不是比他钱家的宅子更气派更豪华。
宋允执道:“没有。”
钱铜不信,觉得他是在谦虚。堂堂侯府,再加一个长公主,皇亲国戚所住的宅子怎么也得比钱家大一倍。
然而到了侯府后,钱铜才知宋允执并没有骗她,永安侯府的府邸乃七进七出的老宅子,旁边没有盖新的别院,占地不大。
宅子虽不大,但住宅,游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里面的摆设和布局与钱家表面的华丽不一样,侯府的宅子偏朴实幽静,越往里走,所见的东西底蕴越深。
庭院地面乃青石板,上方的长廊亭台则用百年老木铺成,随着岁月的沉淀,人从上面经过,能闻到一股隐隐令人心静的清香。
当看到宋允执屋内那根由一整根木根雕成的书架后,钱铜直观地体会到了当官人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真正的财富可不只是银钱。”
这东西她有钱也买不到啊。
就算她砸下去几万两,也不见得能在钱家弄出来这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书卷之气。所谓学得了皮毛,学不来神韵。
两人在扬州已经拜堂成亲,她乃堂堂正正的永安侯府世子妃,回到了夫家永安侯府,自然要住进夫君的院子。
钱铜很早便好奇宋允执的屋子会是什么样,如今终于见到了,也不怕严寒,从里到外一间一间,把整个院子都参观了一遍。
钱铜立在门口问道:“这是书房?”
宋允执:“嗯。”
钱铜扫了一眼里面的书墙,手指头点着问:“这,这,还有这些,哪些书是你读过的?”
宋允执没应。
但从其淡然的神色中,钱铜已经得到了答案,不可置信地问道:“都看过?”
宋允执点头。
钱铜不再问了,转头低声与他道:“长公主让你习武是对的,没把你读成书呆子。”
“平日里你都是在这儿练武?”走出房门,钱铜看了一眼院子里唯一一块光秃秃的地面,已经被踩成了硬土,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踩出来的。
宋允执点头:“嗯。”
钱铜一本正经地夸:“风水好,难怪世子武艺如此好,改日我也来试试…”
钱铜有一个习惯,到了一个地方后必须得先熟悉环境才能住得安心,是以,除了世子的书房卧房,连伙房她都去看了。
宋允执耐心地跟在她身后,她问什么他答什么。
等逛完了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钱铜心中对自己将来要生活的地方大抵有了印象,转头与宋允执道:“我以后要在这儿住下了,世子多担待。”
去海峡线的时候她便已经想好了,待这一次结束后她跟着世子回京城生活。
世子愿意处处迁就她,给了她想要的独立与尊重,她也得为他考虑,总不能当真让宋侯府的独子做她钱家的上门女婿。
他能在她熟悉的地方生活,她也能。
外面风雪冷,宋允执捂了捂她掌心,轻声问她:“没什么要改的?”
钱铜:“不改,挺好。”
在书香气韵这一块,她还是有自知之明,世子的眼光比她好。
世子的院子她挺喜欢,屋子也喜欢,熟悉了他的气息,连带着这处他从小生活过的院子,也没了太多的陌生感。
逛了一圈回来,小姑子已经送来了一堆的物件。
当初在扬州时她对宋允昭的热情,如今得到了回报,礼尚往来,宋允昭给她送来了十来套京城最为流行的衣衫襦裙,体贴地道:“我就猜着嫂嫂今年要来京城过年,这些衣裳都是前几日熏好的,嫂嫂沐浴后便能穿上。”
钱铜这回来京城毫无准备,大雪封山把她赶来了京城,礼物没有准备,换洗的衣裳也没备几件,对此非常感激,“多谢妹妹。”
宋允昭笑道:“都是一家人了,嫂嫂与我客气什么。”
对,一家人。
参观完了世子的院子,该去见家人了。
更衣后钱铜便过去拜见了长公主与侯爷。
长公主和侯爷都去过扬州,钱铜对两人熟悉,没那么拘谨紧张,但府上老夫人她头一回见,观其面相,似乎是个严厉的主子。
钱铜依次上前敬茶,头一个敬的便是老夫人,茶递过去,老夫人也没有为难她,很快接到手中,还给她备了一个大红封,钱铜暗道,人不可貌相,这位老夫人也并没有面上所瞧那般难说话。
再次感叹自己好命,侯府的长辈们个个都好人神仙,将来一家子生活一定会很和谐。
这个想法只维持到了晚宴。
晚宴上长公主与老夫人吵了起来。原因是钱铜喝了一口京城的烧酒。
老夫人看见了,不太高兴,“京城不比扬州,世子妃来了京城还是要忌忌口,酒这种东西,往后还是少沾…”
钱铜一愣,侯府不能饮酒吗?
但老夫人已经发话了,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乖乖地移开了酒壶,“祖母,孙媳记下了。”
这事原本该到此结束,长公主却突然令人把酒壶拿给她,当着众人的面一人连饮了三杯,饮完后转头笑着与侯爷道:“我从嫁进侯府,每日无酒不欢,饮了几十年了,你有见我哪里出过问题吗?”
又来了…
宋侯爷脸色看得见的为难,清咳一声后,还是站了儿媳妇的一边,“没有。”
长公主满意地一笑,也不与老夫人明着唱反调,自言自语地道:“如此可见,饮酒不饮酒与水土没有关系。”
老夫人冷哼一声,“殿下何等人也!天潢贵胄,谁能比得过您。”
“本宫再如此厉害,那也不成了您的儿媳妇?”长公主嗓音平静,面色也柔和,瞧不出她哪里不敬,但在座的谁都能听得出来是在故意呛老夫人。
钱铜看出来了,婆媳俩不对付。
心中不由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她就不该喝那一口酒。
老夫人自知说不过长公主。
当年她头一回进门便拿了一杆枪,年轻时老夫人管不了,后来成了长公主更管不了了。
管不了她,老夫人也不想管,但孙子的新妇万不能被她带坏,饮酒误事,乃大忌,她长公主管教丈夫和儿子时头头是道,怎么到了自己和儿媳妇那便如此纵容了?
老夫人看向钱铜,一脸正色,“世子妃…”
钱铜被点名正要起身,宋允执及时打断道:“祖母,孙儿知道了。”
老夫人不太乐意,她问的又不是他。正要数落一番,余光突然瞥见一旁的宋允昭举起酒杯仰着脖子把一杯酒尽数倒入了喉咙,酒劲冲上来,没控制住还吧唧了一下嘴。
老夫人一愣,气得脸色都青了。
“看看,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老夫人管不了长公主,也不好拿新妇开刀,自己的孙女她还是管得着,当即问道:“你这是在自暴自弃,还是故意要与我这个老东西唱反调?”
宋允昭最终以牺牲自己,解救了钱铜。
晚宴结束后,宋允昭便被老夫人单独留下说教。
钱铜于心不忍,回去的路上一步三回头,问世子:“当真不用管昭姐儿吗?”
宋允执道:“不用,她在府上与祖母相处了十几年,自有办法应付。”
钱铜没想到因为自己一口酒惹出了这么大麻烦,又愧疚又好奇,“你们家族真不能饮酒?”
她虽谈不上喜欢,但要她一辈子不饮酒她也做不到啊。当夜宋世子便拿了一壶晚宴上的烧酒回房,让她过足了瘾。
钱铜一饮酒肤色便会泛红,还喜欢对人动手动脚。
后果便是被宋允执摁在怀里,让她摸了一个够,在净房的浴池旁哭了一回,又扶着拔步床红了眼圈,瘫软了双腿…
到了半夜,钱铜嗓音都哑了,怀疑宋允执是故意拿酒灌醉她,让她没有招架之力,由着他折腾。
宋允执则不以为然,两人新婚后不久便分开,直至两个月后才见到,今日在马背上他便被她撩拨得难以自持,夜里自然要好好弥补这些日子的空缺。
是以,他没听她的叫停。
她若是累了,躺着便好。
拔步床外幔帐放到了底,他俯身在上,十指与她相扣,看她一头青丝铺散在他睡过的枕上,雪白的肌肤没有任何遮拦,紧紧地贴着他睡了十几年的床榻,心底的满足在这一刻化成了无尽的欲。
屋外灯火渐灭,耳边慢慢地安静下来,只余下了长夜里的寒风呼啸,和这一处榻上的纠缠莺啼。
朦胧的光线中,他目光所及无一不是美景,见她因他的动作而红透了面颊,听她一声声嘶哑地叫着他的名字,这一夜他尽情地索取着她的爱意,直到将分离的那部分全部讨了回来,方才平息,将她拥入了怀中,一同沉眠…
宋允昭被训斥了半个时辰才回到自己房间。
如宋允执所说,兄妹俩这些年早摸清了老夫人的性子,由着她说一通便完事,听多了,耳朵起了茧子,左边进右边出,不过是多待一会儿。
可今夜老夫人除了训斥她没规矩,还问了她一桩大事。
“国公府出了这档子事,那定国公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你的亲事也因此作废,但你总得嫁人,年一过,十八了,老大不小,再不说亲便晚了,你母亲向来心大,当了个甩手掌柜,我若不问你,等你二十了也未必能成亲。今日我叫你来,便先问问你,心头可有什么喜欢的人,或是对哪个府上的公子印象不错,咱们趁着新年,把人约出来,见个面,彼此了解一番…”
“你若是心里没有主意,我便替你做主,约几家公子,你自个儿先挑…”
侯府的小郡主,不愁嫁不出去。
即便没了定国公府,等在外面想要提亲的世家,也是数不胜数,以永安侯府如今的位置,所接触的世家家境都不差,既如此,便让她挑个合眼缘的公子更重要。
宋允昭含糊应下:“孙女留意着。”
嘴上如此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曾经她是所有人中最早定亲的人,从她在肚子里的那一刻,家人便已替她选好了夫家。
旁的小娘子的烦恼在她这儿不存在。
如今却又要重新来定亲。
选个她喜欢的,她也不知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宋允昭曾经喜欢过小公爷,但在最后认清了他卑劣的品性之后,那份喜欢便也随之消散,如今再回忆,甚至有些讨厌,憎恶他。
若非是他,段少主不会死。
脑海里又一次闪过了那张面具下的清隽面容,已经过去了三月,可每回回想起来,宋允昭的心口还是会酸酸胀胀,紧得慌。
宋允执与钱铜回京城后,时辰太晚,没有去见陛下,今日一早便得赶去宫中面圣。
被宋允执摇醒时,钱铜眼皮子都睁不开,印象中她才刚躺下不久,天却已经亮了。
谁做的孽,谁负责,她懒在床上裹着被褥不起来,宋允执只好把洗漱的东西搬来了床前,把人抱起来,哄着道:“先洗漱,待会儿在马车上再睡一阵。”
钱铜被他彻底摇醒了,清了清喉咙,正欲说话,察觉出不对劲,瞪向宋允执,捏着喉咙质问道:“我嗓子是不是哑了?”
宋允执摇头。
睁眼说瞎话,有本事耳朵别红啊。
昨夜他折腾到最后,人俯在自己耳边,分明也喘息得厉害,怎的早上一起来,精神愈发抖擞了,好奇他到底哪里来的精神气,问道:“你睡醒了?”
宋允执点头,“我睡眠好,睡两个时辰,足矣。”
钱铜想说她原本也是个睡眠极好的人,但自从与他成亲后,她的睡眠严重不足。宋允执手里的帕子正游走在她面颊上,她道:“有件事,要与你说,你得答应我。”
宋允执问:“何事?”
“关于这回海峡线论赏之事。”钱铜昨晚便要与他说,后来被他一壶酒灌醉,嘴里说的全是撩拨他的荤话,完全忘记了正事,此时要进宫了,她才临时与他通气,“钱家三公子钱章煦,这回功劳不小,你帮我与陛下说说,金钱上的赏赐,便不需要了,让陛下给他单独立个门户,也姓钱,但脱离我钱家本家,另置一本族谱。”
宋允执不太上心,“为何?”
钱铜看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忍不住拿脚去蹭他的小腿,轻声道:“世子,拿出度量来,他是我义兄,这醋你也吃?”
宋允执转身去拧帕子,公事公办道:“海峡线的折子,我已经拟好了,赏罚分明,陛下要如何赏赐,你我无权干涉。”